將二人送到目的地,堇就開車離開了,江端扶著中島小心翼翼地走進屋里。
房間已經收拾得干干淨淨,那天被血染得一塌糊涂的臥房也渙然一新。
這應該不是堇他們弄的吧?中島看看身邊大搖尾巴的牧羊犬︰「江端,這是……?」
「是我弄的啊!很不錯吧?是吧?中島先生?」江端的臉上大大地寫著「夸獎我吧」,令中島有些忍俊不禁。
「你呀……想要什麼獎勵呢?」
「獎勵?可以要獎勵嗎?真的嗎?」江端已經笑得連眼楮都看不見,臉上獨獨剩下了一口醒目的白牙。
「是啊,說吧。」中島坐在床上,有趣地看著興奮的江端犬。
「那我要——」興奮的聲音停在半路,江端的表情凝固住。他想要什麼?這麼幸福的現在,他還想要什麼?好象也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吧?
從他張口結舌的表情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中島拍拍他的頭︰「好了,想要什麼的話,以後再說,只要是你的希望,我一定會為你達成。」「真的?中島先生!你您說的!一定要講信用!」
「講信用。」中島微笑。
在幸福的時候,江端的腦中有時會浮現出父母的樣子,對于他們,他感覺到的是無比的抱歉。他的父母,這麼多年以來一直用各種方式騙他回去,原因也就是想要他這個獨子為江端家找個好兒媳,生下下一代的子女。可是——他卻愛上了中島先生……
他喜歡中島先生微笑的樣子,也喜歡他皺眉的樣子,喜歡他吃驚的樣子,喜歡他大笑的樣子,甚至于,他生氣的樣子,他也喜歡。他陷入了一個自己無法控制的情網,沒有人來抓他,他自己就跳進去了。然而他無法預知這樣的感情能維系多久,過去有過很多次,他都堅信自己的感情能夠一直繼續下去,可是到了最後,它們卻都在不知何時隨風消逝了。
或許中島並不是他的終點,或許這樣的感情只是一時迷茫——跟過去的那許多次一樣,或許到了某個時候他們中的一個就緩螃然醒悟,發現他們之間的引力已經消失,那麼——到時候,或者就可以完成父母的願望?
他無意中告訴了中島先生自己的想法,中島先生並沒有生氣,他只是淡淡地指出,「我們都不是小孩子,初戀的痴迷時代已經過去,我們不能相信的只有永遠而不是愛情,能存留多久那不重要,在我們還愛著對方的現在想那種事不僅徒勞而且是自找麻煩,所以不要想太多了。」
听了中島先生的話之後的他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還是更加難過,剛開始戀愛就說出這種話的中島先生,應該說他是冷靜呢,還是過分無情?
他只知道,自己有點失望。
「R——R——R——R——……」
「健次,是我,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謝謝關心。」
「關于上次的事……」
「請您幫我回絕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的病情,所以我不著急,等一段時間我會在安排你和她的見面。」
「我說過我……」
「我調查過了,最近你其實沒有和任何女性有私生活上的往來,需要理由的話,找其他的吧。」
「請不要逼我。」
「只是見個面,又不是讓你結婚。」
「……」
「安心養病。」
「是。」
嘟-嘟-嘟-嘟-嘟-嘟-……
江端蜷縮在他的腳邊,偷眼看他眉頭深鎖的表情。
「中島先生……是誰的電話?」能讓中島先生也這麼為難的,一定是大人物吧?
中島的手穿過他的頭發,淡淡地說︰「是總公司的人。」
「那個人好象說了什麼讓中島先生不高興的話呢!」江端很認真,他此時的表情似乎在說︰那個人居然敢惹我的中島先生,我一定要咬他一口為中島先生報仇!
這麼可愛的忠犬,有什麼人會不喜歡呢?中島笑著揉亂他的頭發,好象真的在對待一只寵物犬。
「中島先生!」相反,江端雖然很喜歡他親密的舉動,卻很討厭他把自己當成寵物,「我都說了我不是寵物了嘛!為什麼還是老對我這樣!」
亂發下那雙濕潤的眼楮訴說著無盡的委屈,說老實話,要把這樣的他和寵物分別開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你可愛,不行嗎?」被戀人稱做可愛,這是榮耀吧?
「可愛!」江端犬憤怒地嗚叫,「中島先生!我是男的哎!怎麼可以說我可愛!真是恥辱!」
「不要反應這麼過度,」中島拍拍他頭,示意他安靜,「只有我這麼說吧?你要繼續這麼可愛下去也沒關系,反正我很喜歡。」
「不是那個問題!」江端跳起來,雙手撐到沙發的靠背上,把中島圈在中間,「中島先生!我之前就這麼覺得了!咱們之間絕對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中島習慣性地皺眉。他在說什麼?
「就是這樣……」江端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他的唇。
那是羽毛般輕觸的吻,沒有任何再進一步的動作,只是唇瓣間相互的碾轉、廝磨。這讓中島感到焦躁,他想要更深一步的接觸,可每次他一想要侵入,江端就會巧妙地退開一點,不讓他得逞。
「江端!」他有些生氣地地低吼了一聲,驀地拉住江端的領子將他拉近自己,另一只手用力固定他的頭,深深地吻住他。
「中……唔……」被拉近的一瞬間江端想要反抗,但不久就放棄了,反而回抱住中島。
結束了一個長得令人窒息的吻,滿面通紅的江端突然推開他︰「就是這里不對!」
「到底是什麼不對!」被打斷的中島氣惱地問。這家伙怎麼這麼會破壞他的興致!
「就是這里!」江端指指自己的嘴,「為什麼同樣是男的,做這種事的時候我要受你支配!」
「原來你說這個……」只是這樣「支配」你就反應這麼大,那以後再做別的事情的話他豈不是鬧翻天了?中島隔擋住他湊近的臉,「只是接吻無所謂,其他的不行,我的刀口還很痛,不要想什麼奇怪的事情。」
「不是那樣!」江端著急地辯解,「我是想說,為什麼您從來不讓我佔主導地位!」
「那又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中島站起來準備回房間。跟江端談論這種話題最可能的結果就是失控,他不想這樣——至少現在不想——他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如果現在就發生什麼的話,能支配對方的人就不是他了。
江端撲上去抱住他的腰︰「中島先生~~~~下次讓我主導一下吧!」
「等你能打贏我再說吧。我要去工作了。」中島拍拍他的手,讓他放開,便回房間去了。
江端在客廳里大叫︰「您不是說那不是很重要的事嗎!為什麼還要出這種難題考我!」
「這可不是出難題考你……」中島關上門淡笑自語,「如果讓一個柔道的黑帶高手被你支配,那才是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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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後一個星期,中島的傷雖然還沒有全好,但勝任一般工作已經沒有問題。
「早上好!中島先生!」
「中島先生!早安!」
「早安!中島先生!您的身體還好吧?」
鮑司員工們擦身而過的問候,他一一點頭作為回答。和幾位高層的主管一起進入專用電梯,正欲關門時,新城很快地跟進來,門堪堪在他的身後關上。
「原來是新城。」中島沒有表情。
「原來是中島。」新城同樣沒有表情。
「上次,多虧你照顧了。」
「小事而已,只要以後不要再因為和寵物吵架而禍及我們就好了。」
兩人沉默。電梯里的人充分感受到了「初號機」和「二號機」在一起制造超強冷空氣的能力,開始集體後悔為什麼會踫巧和這兩個冷氣團乘在同一架電梯上。
看見中島走出電梯的堇站起來迎上去,「中島先生,社長那邊剛剛發來一份電報,希望您能親自過目。」
「知道了。」
「還有之前那件投訴,因為索賠金額巨大,具體的懲罰希望由您來定……」
「唔!」
說著話,中島和新城兩人同時掠過她身邊,一股不亞于西伯利亞寒流的冷風一拂而過,堇的身上起了一層寒戰。
啊……為什麼他們一踫面就是這樣……難道他們就不能體諒一下他們這些可憐的下屬,相處得稍微好一點嗎?堇想。再這樣下去,連她的胃也要穿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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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真有十幾頁,都是些工作上的事,但並不很重要。
不該只有這些!中島翻看那些紙張。那個人知道他今天上班所以故意挑這種第一時間發來東西,不可能只有這樣就完了。果然,當他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最下方有一行潦草的手寫字——
「下個月一號,家族聚會,請務必回家。」
沒有提名,沒有落款。
中島粗暴地把那些傳真紙砸到辦公桌上,用手托住額頭。那個人究竟在想什麼他一清二楚!家族聚會只是個幌子而已,其實也就是變相的相親!如果是在過去,他和江端還沒有確定彼此心意的時候,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他相信只要把心思藏在心底的話,是沒有人能查出來的。可如今他們已經確立了關系,只要他不參加那個可笑的聚會,那個人絕對就會用各種辦法監視他——雖然也不能排除他現在就在讓別人監視他的可能——直到發現他們的關系為止。
他自己無所謂,怕的是他會去傷害江端,那個人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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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端無精打采地在廚房削馬鈴薯皮。
和中島先生發展出這種關系,對他來說是稍微有點快了——剛發現自己的心意就告白(被迫),然後被告白——不過他自己卻沒有感覺到突然,或許他的潛意識里就已經發現了那些事情,只是從最底層一下子被翻到了最上層而已。
他們的告白是建立在中島住院的基礎上的,所以直到現在他們兩人也還沒有發展到接吻以上的階段,江端自己也是醫生,明白中島的身體在這種情況下做那種事只會有壞處,所以他也在隱忍著自己,什麼也沒有要求。
可是經常有人說,「身體的維系就是感情的升華」,總是停留在最純階段的關系,江端經常會感覺到焦躁,並且有隱約的不安全感。尤其是中島的態度。「我愛你」這句話他只在表白的那天對他說過一次,在那之後,執著地說著那個詞的只有江端自己。他沒有辦法猜到中島先生在想什麼,從那張只有偶爾才會露出一點笑容的臉上他看不出任何關于他感情的泄露。有很多次,明明接吻的時候還是那麼熱情,但是在轉眼間他又可以把自己無情地推開,回房間去做他永遠也做不完的該死的工作!
他是真的愛他嗎?
相隔的時間不長,但江端已經開始疑惑了。
這是只有年輕人才有的「戀愛癥候群」標準癥狀,而他這個即將踏入30歲的人竟然會陷入這種狀況,實在讓他自己覺得丟臉。中島先生知道的話一定會嘲笑他的吧……而且是那種狠狠的嘲笑。就像之前自己懷疑他們的關系可能不會長久那樣,用冷靜的語言和冷酷的道理嘲笑。……
「我真是沒用啊!」江端生氣地將馬鈴薯摔向流理台,馬鈴薯彈跳幾下,掉進了旁邊的水池里。
丁冬!
有人按門鈴?江端奇怪地側耳傾听。中島跟他人一般很少來往,所以他們這里也及少有人拜訪,在他住在這里的期間,除了討厭的推銷員之外根本不會有人來。
他擦擦手,拿起對話機︰「請問是哪一位?」如果是推銷員的話就趕出去!
回答很出乎他的意料︰「我想找一下江端賢治先生。」
「找我?」江端困惑地反問。那聲音很低沉且有點熟悉——好象跟中島先生有點像,不過江端敢發誓他過去絕對沒有听過這個聲音。為什麼會找到這里來呢?真是太奇怪了。
「請等一下。」他月兌掉圍裙,走到客廳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提著公事包,站在另一個人的身後,好象是秘書的樣子;站在他身前的那個人感覺上很嚴肅,即使他只是站在那里,別人也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某個大公司的高層人物。江端看著那位高層人物,有點發呆。太像了……他跟中島先生實在是太像了!如果再過二十年的話,中島先生大概就是他這個樣子了吧?
「打擾了!」秘書模樣的人打招呼。
江端醒悟過來︰「啊,對不起!請問你們是……?」
那位秘書從公事包里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江端接過。
「MMV集團社長,中島司……」
MMV社長?那不就是中島先生的上司嗎?而且跟他同姓——同姓!?
江端一時也沒有深想,忙讓開路,請他們兩個進來。
「您找中島先生……有什麼事嗎?」江端小心地問。
中島司從一進來就在觀察整個房間,直到落座沙發,才把目光轉移到江端身上。
「你誤會了,我這次來不是要找健次,而是想見見你。」中島司冷淡地微笑著,說。
「找我?」江端茫然。MMV的社長找他?干什麼?……啊!對了!當初就是「MMV的上層人士」拜托KK醫院為中島先生指定專屬醫生的吧?難道他們是要為中島先生上次的住院事件興師問罪嗎?「對不起!」江端忽然低頭道歉,把中島司和那位秘書嚇了一跳,「中島先生住院的事情是我的錯誤!沒有盡到醫生的責任,是我失職!很抱歉!」
「不不不……我也不是來要你道歉的。」
「咦?」那他們來干什麼?
「我想應該再介紹一下,江端先生,」中島司說,「其實,中島健次是我的兒子,而我是他的父親,中島司。」
中島先生的父親!江端本能地退縮了一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怪不得他跟中島先生有點像……他在這種時候找到他的頭上來,難道……難道是他和中島先生的事情被發現了嗎?江端的腦海里瞬間閃過肥皂劇中男主角的父母驅趕「狐狸精」的場面。
「他遲早會接替我,當初我讓他從底層做起,就是為了鍛煉他。在我有意安排下,底層的人沒有一個知道他是我的兒子。近幾年來,他干得很不錯,還坐上了分社長的位置,這讓我很欣慰,不過也因為如此,也有很多『女性』看中了他的前途而去糾纏他,不過他對這些都處理得很好,我很放心……咦?江端先生,您不舒服嗎?」
江端搖搖頭,臉色很難看。不知道是不是心虛的錯覺,他總覺得中島司把那個「女性」的音發得很重,好象在提醒他什麼似的。
中島司用沉穩的聲音繼續說︰「但是我沒有想到這樣的工作回讓他惟患胃潰瘍,早知道是這種結果的話,我應該早給他配備一名像『江端先生』這樣『優秀』的專屬醫生,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您說是嗎?『江端醫生』?」
雖然听起來非常有禮,但他說話的時候把聲音的重心偏移得很奇怪,一語雙關的話讓江端感覺非常不舒服。
「那麼您是……?」不是專程來說這些廢話的吧?
「為了感謝江端這段時間對健次的照顧,我特地帶來了一件禮物。」
「不需要禮物,這是我的工作。」江端的口氣不是太好。他不清楚這老狐狸知道了多少,不過既然都把意思表現得那麼明顯了,干嗎還要裝做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二人沒有理會江端的態度,秘書從公事包中取出了一只信封,雙手遞給江端。
「這是中島家的家族聚會請柬,里面有詳細的時間和地址,」中島司說,「到時候希望江端先生能賞光光臨!」
「……為什麼要我去?」他算什麼東西,能參加這種富人的聚會?什麼「功勞」之類的奇怪理由,他可不相信。
中島司沒有回答。
「總之,你去了就知道了,絕對會非常『驚喜』的。」
「驚喜」二字讓江端的心沉了下,不禁捏緊了手中的信封。那是……不好的預感!
「那麼,我們告辭了。」中島司和秘書一起站起來,江端也隨之站起。
「中島先生很快就會回來了,不等他一下嗎?」
「不用了,我們還有事。」他們向江端微一點頭,江端也鞠一躬作為回禮。
目送那兩個人出門坐進高級轎車而去,江端下意識地再一次捏緊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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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如果他把那個給少爺看的話……」
「不會。他絕對不會給健次看的。」
「咦?」
「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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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島回到家,發現江端正在廚房發呆——他手中早已沒了皮的馬鈴薯被他削成了核桃大小,並且還在削。
「江端?」
江端被他的聲音嚇得手一抖,幾乎削到手指。
「中……中島先生您回來啦?」
「唔,江端,你沒事吧?」他模模江端的額頭,好象沒有發燒。
「沒有啊!我很好!」
「可我怎麼覺得你好象很沒精神?」
「沒那回事!」江端努力做出開朗的樣子,躲避中島的視線,「飯馬上就好了,您等一下吧!」
「可是……」
「我能有什麼事呢?」江端的臉上堆滿了陽光的笑容,「真的,您放心吧!」
那笑容太自然了,自然得讓中島心中充滿懷疑,卻沒辦法再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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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聚會的那一天,中島在衣櫥中翻找衣物。
「中島先生……」
中島回頭,發現江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房間門口。
「怎麼了?」江端的眼神看來很奇怪,是出了什麼事嗎?
「中島先生,您這是要去哪里?」
中島取出一件禮服丟到床上,開始月兌身上的衣服︰「我要回家去參加一個聚會,雖然很無聊但是必須去。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會盡快回來。」
「中島先生……」江端低著頭,很久才擠出一句話,「您能不能……不去?」那種不好的預感……如果能避免的話,那才最好!
「當然不行,怎麼了?」他扣上最後一個扣子,走到江端身邊模模他的頭。
「沒有,」江端含糊地說,「嗯,中島先生,是不是你們家族聚會的時候都要穿禮服?」
中島奇怪地答︰「那是當然!江端,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真的沒有!」江端極快地回答,然後一邊步自然地後退,一邊道,「我剛記起來我忘記了一件事,要先出去一下,晚上回來再見!」
說完,不等中島回答,他轉身倉皇逃去。「咦?江端?青……」看著他的背影,中島自語,「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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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V集團中島家的家族聚會又被稱之為親朋聚會,名義上是整個中島家族的成員及其好友的見面會,但其實卻是商業和政治上的一種手段,因此聚會中出現一批批的社會名流和政治人物也並不奇怪。
和每一位都有著各種上層身份的客人打招呼的中島司臉上掛滿了笑容。每次看著家族聚會時自己的家人和各界名流濟濟一堂的場面,中島司就會感到由衷的驕傲。這里是他一手打得的天下,從只有10名員工的小鮑司發展到如今的跨國集團,是他拼盡了自己大半生的心血才有了這樣的成果。為了得到現在的成功,他連妻子病逝之前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趕上,沉默寡言的兒子也在不知不覺中離他越來越遠,到他發現時,他們的距離已經遠到了遙不可及的地步,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听見健次叫他一聲「爸爸」了,他總是很冷淡有禮地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淡淡地稱呼他「父親」。
對于兒子和那個醫生的事情,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了。雇佣私家偵探查探兒子的動向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就像吃飯一樣。他要知道他的工作、生活、交往、接觸……健次大概也知道他的行為。這樣或許不太對,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和兒子溝通,他要了解他,只能通過這樣不正常的方式才行。可正因為他用的是這種方式,才知道了作為「正常父親」的他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他的兒子,正在和男人交往!
中島司的眼中閃過一抹憤怒的情緒。
一定是那個醫生的錯!是他誘惑了健次,否則健次怎麼可能走上這條邪路!健次很明顯不可能跟他說,如果不是雇佣了私家偵探,那麼他是不是要和他們一起莫名其妙地上了社會版頭條的時候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趁現在還不晚。趁現在,一切都還沒有泄露在公眾面前,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時候,就把它掐滅干淨!
「伯父。」一位穿著紅色晚禮服的,二十多歲的女性提著長裙的裙倨輕移到他面前。
他贊賞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嗯,真漂亮,九條小姐,我果然沒有挑錯人。」
九條奈枝露出老于世故的笑臉︰「謝謝伯父的夸獎。不過在我得到的情報里,您的兒子可不是那種隨便就會墜入情網的人呢。這一點您自己最清楚吧?」
要是他容易墜入情網就不用你來了……中島司苦笑著想。
「總之,酬勞不會少了你的,等一會兒好好作戲吧!」
「那當然,我的職業就是在現實中為人作戲,絕對質量一流,不過……」她下巴不動聲色地一指和幾位客人談話的中島,「我喜歡智慧的男人,如果是他的話,我很願意假戲真做。」
中島司從身邊經過的侍者手托的盤中取出兩杯酒,與她做舉杯的動作︰「只要能成功,隨便你。我也很喜歡智慧的女人——做我兒子的妻子。」
在這次的聚會中,中島總覺得不太對勁。他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雖然周圍看起來和過去的那些聚會沒有什麼不同,可是他就是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這種感覺讓他焦躁,想要快一點離開這里,和身邊遇見的人一一打過招呼,他準備出去透透氣,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了他的視線。
江端!?
他本能地就想追過去,然而又有幾位長時間不見的商界老友迎了上來,圍住他,向他問長問短,等他跟他們一一寒暄完畢,再去尋找那熟悉的身影時,卻再也找不到了。
不過,江端是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吧!這個聚會除非是中島家族的人,每他人入場時都必須執有特制的請柬,怎麼想江端也不可能有那種東西……?
一個想法閃過他的腦海,他沒來得及抓住,就消失了。
江端真是後悔死參加這個奇怪的聚會了!身處在這個能容納上百人的奢華大廳中,看著每個人的臉上都堆滿的那種虛假的笑,又去面對同樣虛假的其他人。真是一個讓人窒息的地方,不知道中島先生是怎麼能忍受下去的。
憋悶得恨不能逃月兌出去的他,從進來開始就沒有看見一個認識的人,雖然剛才看到一對很像是堇和新城的人,但他們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了。中島先生也不知道在哪里,他一直在找,卻找不到。
這樣孤立的情況讓他想起了童話中的情節。「灰姑娘穿著金子織成的衣服和玻璃鞋,等著她的王子」……
丙然是只有童話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如果中島先生的父親就是讓他來了解一下他們之間大如天地的區別,那麼他成功了。愛情最怕的就是對堅持與永遠的不確定,當一個人了解了未來的不可實現性之後,隱藏著的猜忌、懷疑、不信等等負面的情緒就會跑出來,毫不客氣地破壞一切。
江端走到吧台前,取了一杯酒。
雖然只有見過一次面,但只從那幾句話中江端就可以看得出中島先生的父親絕對不是個好對付的人,江端確信,他耍的花招絕對不會只有這樣而已。
麥克風中傳出三下擊掌聲,這好象是一種信號,所有人都在听到之後很快安靜下來,諾大的大廳之中,除了樂隊演奏的柔和音色外,一片寂靜。
人群的前方,中島司站在稍高的前台上,滿意地看著自己制造出來的效果。
「各位!今天在場的都是我們中島家的朋友和家人,首先,非常感謝大家再次光臨這個小型的家庭聚會……」
這樣的開場白真假!江端不以為然地想。而听著的那些人居然對這樣虛假的東西無動于衷,可見他們也都是和他一樣的假……——也包括中島先生?
他所愛的「中島先生」是生活中的中島,他虛偽的,一直隱藏的那一面並不在他所認識的範疇中,他沒有表現在他面前的那一部分是不是也像這里的人一樣可怕?或者,甚至在他的面前也一樣假,完全沒有過真實的一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還能相信誰?連中島先生的告白都有虛假的可能的話,他還能相信什麼?
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