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我們之間 第一章

孟子燁心底里一直有個願望,這願望絕不偉大但也不算卑微,頂多也就是被人說成沒出息。該願望如下︰工作穩定,日子輕閑自在,有點錢,平常足夠零用,看到喜歡的、價錢在千元以下的衣服能不必猶豫地買下來,當然還得有點閑錢去孝敬父母,旅旅行什麼的,再進一步,若能不工作就有錢就更好了,可惜他沒有有錢父母,于是孟子燁退一步,若能娶個富婆之流讓她養也不錯啊,哈哈。然而這不大的願望,實現起來卻也夠難,首先是工作就不太輕閑,他在一家電腦公司做硬件員,經常被公司派到客戶處修理電腦,還要聆听某些粗魯客戶的抱怨,每到這時他便羨慕搞軟件設計的眾同仁,只是羨慕歸羨慕,因為又懶又愛玩,他還是不思進取地只做硬件修理維護這些不太費腦筋的活;再有就是錢掙得也不太多,雖然在別人眼里他已算個白領掙一份不少的錢,但對于掙多少錢都不夠用的孟某人來說還是有點少,每到錢不夠花時想傍個富婆的願望就特別強烈,這讓他老媽孟母憤怒不已,怎麼也想不通居然養了個想要吃軟飯的兒子,看他人模人樣,既不是娘娘腔也不是小白臉,小時也沒見他又懶又愛賴人,也是朝氣逢勃、上竄下跳的再正常不過,第一年沒考上大學還曾自責不已奮發圖強了一回,如今他有工作能掙錢了倒想著讓別人養了。對兒子的思想轉變,孟母百思不解之余只好求助于萬能的主耶穌,每天早晨都禱告,請求主保佑兒子恢復正常,可別再有那種丟死人的念頭了。每听到母親如此禱告,孟子燁就仰天長嘆︰「長鋏歸來乎,出無車,媽,你干脆求主直接給我降一輛車或大把的錢算了,又省事又直接,何必拐彎抹角啊。」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孽種出來!「孟母跳起來狂喊一聲,抓起她奉獻給主的隻果便丟了過去(孟母信教乃中西合璧,被丈夫和兒子嗤笑不已卻仍我行我素),早忘了在主面前要保持溫柔順馴的模樣。

孟子燁抱頭鼠竄,沖下樓擠公車上班去也,最近他花錢甚猛,早已舍不得錢打車了。

「家有母老虎,天無寧日。」

熬過了晃晃悠悠,比老牛還慢的公車時間,孟子燁晃進辦公室,剛坐下,頂頭上司郎進就幽靈般出現在身邊。

「小孟啊,剛才有客戶來電說他們那有電腦壞了,你就去一下吧。」

「嗚……」孟子燁掩面而泣,他就是這樣每天活在狼虎之間,日子比黃連還苦。

「哈哈,小孟,你越來越逗了。」郎進不為所動,郎心似鐵,早見慣了該下屬兼朋友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甜甜一笑,胖胖的身軀挨過去,翹起蘭花指,捏著嗓子道︰「小燁,我的小燁,你哭得哥哥我好心疼。」

「主啊——」孟子燁慘叫一聲,一躍而起,象一只被火燎了的貓般竄了出去。然上帝並未听見他的召喚,郎進身子雖胖卻靈巧異常,不知怎麼就扭到他身邊跟他並排而行︰「小燁,喏,這是地址,還有包包。」邊說邊翹著蘭花指把紙條塞到孟子燁褲袋里,順便又在他腿上擰了一把,孟子燁這回連叫都叫不出了,只覺渾身汗毛直豎,好半天,才抖出了一句「」的顫音,抓出那只狼手,飛也似的走了。

郎進看孟子燁走得遠了,才笑咪咪踱回辦公室,在公司里,他的馭下術堪稱獨樹一幟,哼哼,一出,誰與爭鋒?

孟子燁淒淒慘慘到了那家名叫長寧的商貿公司,埋頭苦干,快些干完了,他還能在外面游逛半天。看著那些在寫字間里悠游自在的職員們,孟子燁又發出了今天的第二嘆,有人干得一頭汗,比如他,而有人只消坐在冷氣房里動動嘴巴和手就足矣,不平等啊。透過那面頂天立地的玻璃牆,還能看到這公司的年輕總裁正悠然地發號施令,白色襯衫的翡翠袖扣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竟使得一個大男人看上去有了種清爽而美麗的感覺。

呵,滿帥氣的嘛,孟子燁不由盯了好幾眼,由總裁的打扮移到他的臉面上,一看之下,不禁又多了幾分自卑。端整微黑的臉面,高挺的鼻子,濃黑的長眉下是一雙靈動的狹長黑眸,神采飛揚的樣子還真是讓人有點氣憤,所謂天之驕子,上帝的寵兒是不是就指這種人呢,只不知這公司的業績怎樣,這麼年輕,他該不會是仗著這副身板樣貌才有了這份家當的吧。孟子燁充滿惡意地想。

夜晚,茵茵酒吧內,孟子燁忍不住悻悻然地把今天的所見所感說了出來,希望郎進能與他一起口誅一下那個得天獨厚的小白臉。

「拜托,子燁,你自己想傍富婆就去傍,千萬別把別人也想得那樣行不行。」郎進一手扶額,身子向後仰,做出一副無語問天的表情。單純又懶惰的子燁,總是這樣沒心沒肺,這樣的臆測對他說了還好,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不倒霉才怪。

「這個長寧公司,確是有點背景,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總裁名叫張弛人稱張公子,會巴結的干脆叫他‘少帥’,因為他是市長公子嘛。」

「啊——」孟子燁低叫出聲,嘴巴張得大大的合不攏,原來那竟是市長公子,幸好今天他沒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他雖不想趨炎附勢,但對權貴還是會有點畏懼心理的。

「你呀,多留意些這些事,別總是玩,而且你也學學人家,這位張公子雖說有背景,可自己也算有本事,要不然光靠他老爹,也不能被人稱為青年才俊。」郎進嘆了一聲,揉揉他的頭發,他自認不算是個好人,但對眼前這小子卻總放心不下,常會不由自主地關照他。

「是,是。」孟子燁點頭如搗蒜,心里忽然莫名的沮喪,那是市長公子呵,又是年輕企業家,俊美瀟灑,金光燦燦,而他,一株路邊雜草,今日有幸給這樣一個人修電腦,居然還把人家想成那樣,何其謬也。

「子燁,我看你也別想著娶富婆了,干脆,找個那樣的有錢男人也行嘛,反正現在流行,兄弟我也好沾沾光。」郎進笑嘻嘻道。

「去,要找你去找。」

「唉,你以為我不想,可你看我這身段,這臉蛋,我是想找個老婆也難哪,小燁——」郎進把大腦袋靠在孟子燁肩上蹭著做痛哭流涕狀。

「又來了,你不知道你的噸位啊。」孟子燁喝完了最後一口酒,肩上拖著郎進往門口走,每回郎進扯他進酒吧,都是自己豎著進去,最後巴在他身上連體嬰一樣出來。

推開玻璃轉門,出了那個燈紅酒綠的嘈雜世界,長出一口氣,不經意間一抬頭,卻看見今天所見的張公子正與幾個人拾級而上,說笑間已推門而入。

世界很大,可是也小,看來這官家子弟也常來這,但以前一次也未見過,今天剛知道有這個人,就踫上了,這說明他倆有緣哪,孟子燁不由回頭看著轉門咧嘴而笑。

「別瞧了,你跟他的差距就是駕宇宙飛船也趕不上,嫉妒也沒用,小燁燁。」黑暗里,朗進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在旁幸災樂禍地笑他。

「嫉妒?你以為我象你那麼沒品。」孟子燁氣得哼哼,雖然心里是有那麼點酸味,不過那應該叫羨慕不叫嫉妒。

「唉,不是我打擊你,其實你就是那麼沒品,你所做所想哪一樣跟高尚啊品味啊拉得上邊?還不如我哩。」朗進最喜歡逗孟子燁,這小子要麼就是氣得說不出話,要麼就象只被氣得狺狺叫的小狽一樣又跳又嚷,真是好玩死了。

「肥狼,我踹死你。」孟子燁果然哇呀呀撲上來作勢欲踹,朗進身子一扭滑出數步,就近叫了輛出租逃之夭夭。剩下孟子燁一人帶著酒意,悵惘而回。

星光下,夏夜晚風中,孟子燁伸展著四肢,睡得象只小豬。窗外,喧囂的城市也漸漸歸于沉寂,然後,與床上的人一起,迎接到未知的新一天。

到了七月,雨總是瀝瀝下個不停。

孟子燁上班的地方離家不是很遠,坐公車要五站地,平常他都是搭公車,但若是下雨天,只要雨不大,他就會打著傘步行過去,只因為喜歡雨中漫步的感覺,喜歡在小雨打在傘上的聲音中發呆或胡思亂想,在冥想中,不知不覺就到了公司。

這天仍是雨天,孟子燁照例撐著傘施施然而走,另一手插在褲袋里,臉上一副深沉憂郁的表情,別人看來這人絕對是有心事,其實孟某人此時心里什麼也沒想,不過是在發呆而已,若仔細看,就會發現其兩眼是直的。

到了路口,剛好是紅燈,孟子燁便覺得今天運氣不錯,他有種典型的小人物的迷信心理,常會根據一天之初的某件小事判斷自己一天乃至一月的運勢,連要過馬路卻不用等紅燈也被他看成了一天好運的開始。

隨著人流走到中途,一輛火紅的重型摩托忽然自遠處 嘯而來,眼看就要沖到人行道了卻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眾人大驚,正要閃避,卻見它吱的一聲打了個旋,在堪堪將要撞到人時,嘎然而止。

「啊!」眾人在驚嚇過後開始驚嘆騎士的漂亮車技和車上那個戴著火紅頭盔炫目得想不注意都不行的騎士,結果淹沒了一聲憤怒的低叫,走在人流邊緣的孟子燁與騎士最近,有幸承擔了騎士在雨天炫技的後果,只見他的米黃色休閑褲上出現了一串污點,從大到小排列得很均勻,看上去很好看,然而圓點中的泥水很快便往下淌,一條褲腿馬上慘不忍睹。

「你——賠我的褲子!」孟子燁怒火萬丈,沖到對方身前,拎起褲腿給他看。這是他新買的,好幾百元哩。

「嘖,多少錢。」騎士拿下了頭盔,扒了扒頭發,有些懊喪地問。

「三……三百塊。」孟子燁忽然有些口吃起來,這騎士,竟是……是那個張公子。

「我身上現錢不多,你跟我去取吧。」張弛偏偏頭,示意孟子燁上車。

「那個,我上班要遲到了。」孟子燁心咚咚跳著,他自己也不知這是怎麼了。

「這是我公司地址和電話,你有空過來取,怎麼樣?」張弛很是爽快,拿出紙筆寫了地址電話。確是自己有錯在先,任誰在上班途中被淋了一褲腿泥都會氣急敗壞,區區三百元的小數目更是不在話下,盡避他其實只需支付對方送洗的費用就行。

「好。」孟子燁此時只有點頭的份。看來張弛對他並無印象,這也難怪,哪個總裁會去注意來自己公司修電腦的一個象工人一樣的人。

「哥們,夠爽快。」張弛發動車子, 嘯而去。孟子燁站在馬路中間,憤怒早就沒了,心情竟變得有些雀躍,不過好象不是因為賺了一條褲子,也不是因為對方沒有常見的紈褲習氣,他不知道胸中那股喜悅是從何而來,也不想去深究,只覺得他今天的運氣,真的不錯。

「神經,被人甩了一腿泥還笑成那樣,說,你訛詐了人家多少錢?」孟子燁一進公司就一直笑咪咪的象個白痴,郎進終于看不下去了,勒住他脖子惡狠狠問道。

「切,我是那樣人嗎?原價賠償而已」

「這還不是訛詐,你這個小人,把錢拿出來,今晚你請客。」

「錢還沒到手呢,他讓我有空去他公司取。」

「天哪——子燁,你被騙了,你要是能找到那個人才怪,這回你連洗褲子的錢都得自己出了。」朗進呼天搶地起來,好象孟子燁那沒到手的三百元是他的損失。

「嘿嘿,你放心,錢到手了我肯定請你。」孟子燁今天的心情好到不與任何人計較,腦子里開始想何時去長寧公司才合適,不過,他今天好象真的勒索了人啊,管他呢,反正張公子有錢,不會在乎這區區三百元吧。

轉天下午,孟子燁在電話里結結巴巴地成功預約到長寧公司的年輕總裁,然後便在雨過天青後的微涼天氣中出發了,心里滿滿都是興奮,還有點激動緊張,雖然大罵過自己興奮個什麼勁兒,勒索人家三百塊錢實在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居然高興成這樣,如此一路上胡思亂想,根本就不知自己是怎麼到長寧公司的。

到了張弛的辦公室,接過錢,孟子燁把一個紙袋放在了對方的辦公桌上,漲紅了臉,但仍然鼓足勇氣說道︰「張總,其實我本該只要你送洗費用就行了,那些髒泥點洗洗就能掉,當時我一時生氣也沒來得及說,呃,這是我媽今早新包的粽子,甜的咸的都有,我保證,比街上買的好吃,這個算我多要了你錢的補償吧。」

他這點心意在有錢人眼里可能很可笑,但孟子燁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反正他能做的也就是這些,要不要是對方的事,如果不要,那他拎回去自己吃更好。

張弛怔住,睜大眼楞了半天,才開懷笑了起來︰「你這小子很鬼呀,這不相當于我用二百多塊錢買了一袋粽子嗎,你告訴我,哪家的粽子這麼貴?」他打開袋子嗅了嗅︰「不錯,上邊的是甜的吧?」

「啊……那個啊,我媽的手藝真的很好,遠近聞名,不信你嘗嘗看」見對方接受了禮物,孟子燁開心以極,但也不免尷尬,一邊打哈哈,一邊猛抓頭發來掩飾。

「呵呵,這個我信。」張弛笑得更歡暢了,這樣處事的人,他還是頭一見呢,這個新認識的小子,還真會讓人開心。

「來之前我一直放在冷水里鎮著的,很新鮮,你放心吃好了。」

「唔,謝謝你。」空氣中充滿了糯米和大棗等甜品的甜香和蘆葦葉的清香,張弛已忍不住拿出一個開吃了,真的很好吃。

「那,張總,我告辭了。」孟子燁笑容滿臉,沒想到這張公子人這麼好,一點架子也沒有,但是,現在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便起身告辭。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在哪上班?」張弛隨口問了一句,這小子與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不由得好奇起來。

「孟子燁,在同慶電腦公司工作。」孟子燁老實答道,絲絲喜悅滲入心頭,漸漸地充滿了胸膛,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

「紫色的樹葉子?」張弛挑起眉笑道。

「不是,是兒子的子,火字旁加華字的燁。」孟子燁著急地解釋,子燁這個名字如果不看字不看他這個人只听音的話,頗有些象瓊瑤小說中女主角的名字——紫葉,孟子燁不喜歡讓人有這樣的誤會,只是這張公子,分明就是故意這樣問的。

「唉,真遺憾,叫紫葉,紫色的葉子,多有藝術氣息。」張弛搖頭嘆道。

「我是男的。」孟子燁有些氣急敗壞,然而對面那個一臉壞笑的青年卻讓他發不出火。

「我又沒說你是女的,你鬼叫什麼。」張弛發現對方那雙被濃密睫毛遮住的眼楮終于大大睜開來,很氣地瞪著他,真是好看。

「張總,你這不是欺負人嗎?」孟子燁噘起了嘴,張弛不同于嘻皮笑臉的朗進,他實在不知怎麼應付這種帥氣逼人風流倜儻之人的調侃。

「什麼,這就叫欺負人啊。」張弛更樂了,天,居然有男孩會噘嘴,這男孩一定不知道他噘嘴的樣子就象個叫紫葉的女孩子在向男人撒嬌,如果知道恐怕不會做出這種表情來逗人了吧,原以為昨天倒霉,沒想到泥點子竟甩到這樣一個人身上,現在看來這不是倒霉,竟是幸運。

「我……我走了,再見」孟子燁已實在不知說什麼好了,只好一走了之。

「我們會再見的,是吧。」張弛站起來送他到門口,咧嘴笑問道。

「你這麼愛欺負人,我不想跟你再見了。」孟子燁也不由笑開來,真是,他對這個人怎麼就生不起氣來,明明這個人的身份地位條件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奇怪的是跟他說話時他從來感覺不到這點,而且還象多年老友一樣開起了玩笑,莫非,所謂的一見如故,就是這種感覺?

「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你沒听說過‘有緣千里來相會’嗎,我騎摩托偏偏就把泥甩到你身上,這不是有緣嗎?哈哈。」

「惡——劣。」孟子燁大笑著躍下樓梯,蹦跳著下樓,在樓梯拐角處,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卻見張弛還沒有回屋,正含笑目送他下去,于是又不禁微笑開來,嘿嘿,今天果然是幸運的一天。

周五下午,盡避才四點過點,但孟子燁朗進一干年輕人已蠢蠢欲動,一面令打雜小弟密切注意老板的動向,一面收拾東西,準備提早享受愉快的周末。

「孟子燁,樓下有人找。」同事小張氣呼呼叫過孟子燁,他原以為是女友的電話,一個魚躍搶過來接,沒想到是找這從來沒有人找過的死葉子。

孟子燁吃了一驚,想不出有誰會找他,他沒有女友,也沒有自己公司以外的朋友,同學也極少來往,是誰呢?

下了樓,門衛告之說人在外邊,一出樓門就听見有人喊︰「孟子燁,這邊。」

孟子燁聞聲抬頭,一個人跨在摩托上正朝他招手,雖然對方戴著頭盔,但孟子燁還是一眼看出這是誰了。

「張總,找我有事?」他跑到張弛身邊,根本掩飾不住自己乍見他的歡喜。

「嗯,上車吧。」張弛丟給他一個頭盔,偏偏頭示意他上車。

摩托車風一樣駛過大街小巷,最後來到一家韓國料理店。

「今天要你請客。」二人坐定後,張弛便自半空中砸下了這麼一句,果然見那一臉欣喜預備吃白食的表情瞬間變成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于是忍笑,期待著對方進一步的反應。

孟子燁听聞差點吐血,完了,今天是他被勒索了,但要死也得有個理由,于是掙扎著問道「為什麼?」

「那天你走後我就想到一件事,我們公司是你們公司的客戶,你是硬件員,一定到過我們公司,而且前幾天我們電腦壞了,來修的就是你吧,這也就是說你一定見過我,哼哼,既然認識我,你還是要了我三百塊錢哪,你說你是不是該請客?」張弛獰惡地笑著,得意地看著孟子燁張著微有些厚的嘴唇,兩眼無神,一臉沮喪。

「我那時是氣壞了,再說,急著上班,也來不及說明,還有啊,我一發現弄髒我衣服的人是張大總裁你,就覺得榮幸極了,高興過了頭,就忘了說了,而且,我覺得,您比較有錢,不會計較這點錢吧。」心里一慌,孟子燁就語無倫次地把實話全倒了出來,可憐兮兮地瞄著張弛,心下慘然,果然,他不是會有飛來橫財的人,剛有了點額外進項,就要吐出去,而且這家料理店一定很貴,得不償失啊,可見人一定不能貪財,正在懺悔時又听張弛說道︰「你這死小子分明是胡謅,什麼一見是我就高興死了,剛才不是還講你氣壞了嗎?不要狡辯,總而言之,今天你是逃不了了,請客。」

「唉,好吧,不過,我知道一個更好的地方,我們別在這了。」孟子燁轉轉眼珠,決定曲線救國,不待張弛回應,便果斷地撥拉開服務小姐遞過來的菜單,拉起他就走。

摩托車又一次穿街過巷,孟子燁在張弛後座東指西指,最後讓車停在了一個小巷里的一家店前。

「你該不會是想把我帶到什麼小吃店,花個幾快錢就了事吧。」

「嘿嘿,怎麼會呢。」孟子燁干笑不已,掀開花里 哨的門簾請張弛入內。一進門,張弛就吃驚不已,店中間一個巨大的酒甕被半埋在地上,周圍清一色老舊的木桌凳,牆上貼著泛黃的楊柳青年畫,柱子上掛著成串的紅辣椒黃玉米,幾個服務員穿著大花棉布做的偏襟小襖大肥褲子平底布帶鞋,梳著扎著紅頭繩的大粗辮子或小刷子,脆生生滿口土話招呼客人,這竟是個隱在街心的地道鄉下風情小店。

「你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張弛很新鮮,興奮地四面張望。

「這是我們一個老鄉的親戚開的店,我們家以前在鄉下,我十歲了才搬到城里,有時我爸媽想吃鄉下風味就帶我來這兒,菜都很普通,不過在城里其它店很難吃到,你嘗嘗看怎麼樣?」

「哼,你小子鬼心眼真不少,鄉下菜再好也貴不到哪里去吧。」

「怎麼這樣說,我想你錦衣玉食,吃太多魚肉也是不好的,所以帶你吃吃綠色食品,感受一下地方風味,可是你竟這樣說我。」孟子燁垮下臉來趴在桌子上委委屈屈地嘟噥。

張弛不語,但好象也沒有被孟子燁的可憐相蒙蔽,過了一會忽然咬牙切齒說了一句︰「你這小子。」然後伸手到他腦袋上一氣亂揉。

「哎呀呀,別揉了。」孟子燁立時丟了小可憐樣嘻嘻笑著躲閃,心里已知道張大老板其實並沒有計較這件事。張弛也不由得一笑,又揉了一下才放手,拿起桌上放著的小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了一大口。

「啊——」兩聲低叫同時響起,張弛一手捂胸,臉漲得通紅,鼓眼暴楮,瞪著對面的孟子燁,卻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這是酒,不是水。」孟子燁打躬作揖地幫著張弛順氣,想笑又不敢笑,忍得也很辛苦。

「你……你小子又坑我一回,我……非扁死你不可。」張弛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毫無準備地灌下一大口老白干,且空著肚子,難受程度可想而知。

「對不起,是我不好,這酒是他們店免費提供的,隨便喝,所以裝在茶壺里。」孟子燁哭喪著臉雙手捧上茶一杯,張公子動作是快了些,不過他只顧著看菜單沒及時提醒他也有不對,想到這里,內疚早已取代了好笑。

「你這片敗葉,等哪天我把你做成書簽。」張弛很想把這看上去老實乖巧的混小子按倒揍一頓,但又不能真動手,只好對他上下虛比劃幾下聊以泄憤。孟子燁閉上眼乖乖認打,感到張弛的拳風刮到臉旁又攸地停住,便忍不住咧嘴想笑,覺得這一刻幸福極了,心里的歡喜是從沒有過的。

接下來,早餓了的兩人風卷殘雲,孟子燁從不放過白吃白喝的機會,于是將免費供應的散裝白酒喝了又喝,對張弛勸了又勸,喝到月上柳梢頭了,才驚覺自己好象喝多了,頭重腳輕昏乎乎的,看著對面的張弛越發覺得他象金甲神人一般,于是又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好在後來還記得應該由他結帳,出了店門被夜風一吹才有點清醒。張弛跟在他身後虛扶著他,看上去倒是非常清醒,熱心地要送他回去,孟子燁推托不過,再加上還有些舍不得馬上離了這個很談得來的新朋友,于是坐上了張弛的摩托車,借著酒勁死摟著他,將臉貼在人家背上蹭了又蹭,結果車行到半路,張弛忽然停車將他轉移到了前面,于是孟子燁就靠著對方的胸膛一路迷糊到家門口,張弛又很盡責地將他送到了房門口,對應門的孟母自稱是小孟的朋友,孟母見自己的沒出息兒子居然交到這麼好心出色的朋友,感慨不已,立即請進門來熱情款待,而此時已是半昏迷狀態的孟子燁居然也還記得為客人倒茶,其間自然是丑樣百出,孟父孟母頓覺羞慚,張弛好笑不已,坐了一會便即告辭。

酒醉的孟子燁酣睡到半夜,終被渴醒,起來灌了兩杯水,對著空蕩蕩的室內發了一陣呆,躺下後卻再也睡不著了,竟然滿腦子都是張弛兩個字,最後實在困得不行,只好把張弛充作綿羊數數,數到九千九百多的時候,孟某人才頭一歪呼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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