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歷的3月末,寒陽和太平到了紐約,當他們到達紐約的時候,這個充滿了活力的城市剛從夜的懷抱里悠悠蘇醒——
象是被剝去蛋殼的熟蛋一樣泛著青白色的天空在踏上這塊土地、身無分文的兩個男子面前展現了開來——
似乎延伸到人的靈魂深處、沒有邊際的藍天在他們的眼楮里蔓延開來。
紐約象是一只正在從美妙的酣睡中蘇醒,精力充沛而慵懶的美麗巨獸,而從城市每一個角落生起的黑煙,則是只這只巨獸不經意之間抖落鬃毛所留下的痕跡。
站在對自己而言完全陌生的異國街頭,太平小心的朝寒陽靠了過去,細長而縴細的手指拉住了他的袖子。
這個城市有一股奇妙的臭味,天黑壓壓的,滿街走的人都奇形怪狀的,深吸了一口氣,太平借著街道邊正在漸次熄滅的汽燈最後的微弱光線,看著身邊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
「寒陽,咱們今天怎麼辦?」他低聲問道,而他身邊的男人手里則捏著一張下船時候買的地圖,正在研究。
找到了離這里不遠的中國城在地圖上的位置,寒陽拍拍太平的肩膀「我們先到中國城里去,在那邊看看有什麼包住宿食物的店需要人手好了。」
太平點頭,忽然听到從他身旁走過,一個黃頭發女人好奇的看了眼他們後說了句什麼。
他听不懂,只能在那個女人的注視里朝寒陽的懷里縮了縮。
發現了他的恐懼,寒陽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微笑「不怕,那位夫人在稱贊你長的清秀。」
「你听得懂他們的話?」
寒陽扶著他的肩膀向前走去「听得懂,我小時侯念的是教會學校。」
然後他笑了,美麗的黑色眼楮凝視著太平「等有空了我教你,一點都不難學的,」
他們向中國城走去,在看到破舊牌坊的時候,太平從袖子里拿出一樣東西,放到寒陽掌心。
那是一只翡翠的鐲子,現在太陽出來了,雖然陽光在蒸汽形成的厚重雲層面前還是顯得有些無力,但是投射出來的斑點光彩,也足夠照出太平掌心鐲子本來的光澤,一眼看去竟然象是一汪碧水在他白皙掌心緩緩的流動。
「這是……」寒陽有些驚訝,他不禁抬眼看看一臉平靜的太平。
太平卻只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這是我前些年,一位爺賞賜的,算是我唯一的梯己物件了,現下咱們淪落到這樣的境地,也說不得了,去典當了它吧。就算這里的當鋪再不識貨,典當出夠咱們活個十天半月的錢總是夠的。」
寒陽卻沒有說話,他只是凝視著他掌心的鐲子,看著那一汪水一般的翠綠盈盈的婉轉著,生生一痕絕色。
這一定是太平最心愛的物件,不然依照他這麼淡漠的性格,怎麼會一直留到現在?
而如今,他要他當了這只鐲子去換取未來的生活。
黑如星子的眼楮深深凝視著面前蒼白的身影,寒陽無聲點頭,緊緊攥住了這只鐲子,合在掌心。
到了中國城里的一家當鋪,用這只上好的翡翠鐲子換了幾張精薄的票子,中午時分,寒陽和太平到了一家很是骯髒破舊的小店鋪里吃東西。
用船上剩下的錢要了兩碗餛飩,寒陽仔細的從零錢里捏出兩張紙幣,遞到店主手里,然後和太平端起面前黑糊糊的餛飩碗。
寒陽擰著眉毛,小口小口的喝著那說不上是什麼滋味的湯,簡直比吃藥還痛苦。
太平就不一樣了,十歲之前他是街上的叫花,吃盡了各種苦頭,十歲之後進入戲班子開嗓學唱,也是什麼苦都吃過,這樣的餛飩對他而言也算是好的了。
吃了兩三口就放下筷子,寒陽和煦的微笑著,看著正在擦地的店主「大爺,我想問下,在這個中國城里想要找工作的話,需要找誰?還有,新人到了,要去拜誰家的碼頭?」
中國人一旦聚集就一定會拉幫結伙,就算到了外國也一樣,先去拜山頭、認香火比較穩妥,中國北方大地幫派最是剽悍,聶家自然就要應對這些江湖中人,對這一套,寒陽可以說是輕車熟路。
老人家轉頭看他們,耷拉的眼皮下面詫異的光芒一閃「小子還滿懂規矩。」
「就請老人家指點了。」寒陽依然笑容滿面。
「這里是青幫江爺的地盤,但是江爺他老人家是上海香堂的正牌子三當家,這里是他的小弟馮胖掌管,馮胖人滿不錯,不過現在送江爺的大少爺去什麼地方念書了,等他回來不遲。
寒陽的態度更加的恭敬「那老人家,您能告訴我們,我們怎麼能找到工作?」
「……」把下巴擱在掃帚上想了片刻,老人全是青筋的手指了指對面一排裝飾華麗的房子,「去找沉姨吧,她在這里算是大家的主心骨,我听說她的店里在招人,去那邊踫踫運氣好了。」說完,他上下打量面前的一雙男子「你們長的這麼俊秀,她會很高興的收留你們吧?」
「……那邊是歡館?」听到老人語焉不詳的說,太平謹慎的插了句問道;出門在外萬事小心,這里人生地不熟,真出了什麼事,才叫一個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老人一陣大笑「這里又不是個北京上海,哪里來這麼多喜歡養兔子的老官,人家沉姨開的是茶館。」
仔細衡量了一下,太平朝寒陽點點頭,寒陽仰脖把所有的餛飩連湯帶水都咽到肚子里,抹抹嘴,拿起包袱向對面走去。
茶館和妓院一樣都是在早晨和黃昏之後才熱鬧,他們過去的時候,瓖嵌著五彩玻璃做圖案的門沒有任何敞開的意思,他們用力的砸門,過了好一陣子,久到他們以為里面根本就沒有人的時候,門稍微開了條縫隙,一張屬于小女孩的容顏謹慎的從門縫里向外窺看著,那雙象是受到驚嚇的小老鼠似的眼楮在看了他們一眼之後,立刻縮了回去,門也被用力的關上!
砰!聶寒陽看著在自己面前關上的門,模模下巴。
正當他們又想敲門的時候,一個女人訓斥著什麼的聲音,和拖鞋拖拉在地板上的聲音一起向他們過來。
門被很用力的打開,一個如果化妝會是一個美女的女人出現在他們面前,而剛才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小女生則拉著女人的衣角,躲在她身後,明亮的大眼楮恐懼的凝視著他們。
盯了一會他們,女人罵了聲什麼,然後把手交叉在豐滿的胸前,操著一口帶著陝西味的京腔說道︰「你們是誰?想干什麼?」
「您是沉姨嗎?」寒陽溫和的微笑,冠玉似的容顏上一雙眼溫潤如天上的星子。
「……」狐疑的上下打量他們幾眼,女人點頭「是的。」
「那您……」寒陽微笑,少年貴介的如玉氣質生生眩惑了沉姨老江湖的眼楮。「可以給我們兩個一份工作嗎?」
「……」眼楮立刻尖銳了起來,女人上下打量他們幾眼,然後側身,拉拉白皙膀子上快掉下去的衣服「有什麼話進來說吧。」
知道他將獲得一份工作,寒陽拉拉太平,兩個人一起走進沉姨身後昏暗的房間——
一個小時後,寒陽獲得了一份服務生的工作,而太平則獲得了一份在後台廚房打雜的工作——除了微薄的薪水之外,他們還獲得了這間茶館的後面一個小小的空間作為居住的地方。
對這一切,太平覺得非常滿意。
他看了眼身邊的寒陽,卻無法在少年沉靜的面容上看到任何的表情。
心里稍微慌了下,太平下意識的的伸出手,而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間,聶寒陽沒有轉頭,卻握上了他的手。
只那輕輕一握,溫度輕妙流轉的瞬間,太平忽然安了心定了神,再不遲疑——
時間的流逝總是飛快的,這點對誰都一樣,對于寒陽和太平而言也是這樣,當他們到達紐約第三個月的時候,寒陽到外面的書店去買教材,而太平則一邊用心背著寒陽昨天晚上教給他的英語單詞,一邊用心的清掃著房間,以保證一會兒當客人們來的時候,這里干淨的可以隨時使用。
而在他身後,總是混跡在茶館里,平常打打下手,總是跟在沉姨後面的小女孩躲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他。
知道那是自己第一天來的時候,應門的那個小女生,來到這里三個月了,還沒听見她說一個字的太平,第一次發現她沒跟在沉姨身後,而是自己單獨一個人出現。
這個孩子的來歷,誰也說不清楚,但是沉姨既然收留她,自然也就沒人說什麼。但是這孩子不親近人又不愛說話,也沒幾個人願意理她。
念念有辭的太平在又掃了一會地,發現小女孩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沉吟下,走到小女孩面前,半蹲子和她視線平行。
他盡量笑的非常和善「小妹妹,你叫什麼?」
小女孩也不說話,亂草似的頭發下黑亮的眼楮只是看著他。
興許是個啞子吧?心下有了一些憐憫。太平嘆氣,舉手——
就在這瞬間,小女孩露出了非常恐懼的表情,她拔腿就跑!太平手快的拉過她,而被拉住的小女孩立刻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抱著頭發抖——
太平的指尖停頓了下;他很熟悉面前這孩子的舉動是怎麼回事。
在戲班子里,被師父和師兄責打是再家常便飯不過的事情,有些被打的狠的孩子,就會是這樣,只要有人揚起手來,就蜷縮成一團。
心下的憐惜又深了一層,太平小心的拉過小女孩,抱在懷里柔聲的哄著。
「孩子,別怕,我不會打你,我只是想拿梳子給你梳梳頭……」
也不知道听懂了沒有,小孩子在他柔聲安慰了好一陣子之後可憐見的抬頭,看著太平和他手里的梳子。
太平也不說什麼,只是一邊笑著,一邊輸理她雜亂的頭發,片刻之後,小女孩到後背的頭發就扎成了兩條漂亮的辮子。
在發稍為她結上蝴蝶結,太平又用帕子給她淨了臉,白淨淨的娃兒立刻變的可愛又討喜。
「……去吧。」把她從膝蓋上放下去,太平輕笑著讓她去玩,小女孩看了他一陣子之後跑走,跑到一半又轉身回來,小手拉住他的衣角,憋了半天,說了一個名字「真純……」
真純?是她的名字嗎?原來他會說話啊?太平笑著點頭,指了指自己「太平。」
小女孩用力的點頭,然後害羞的別過臉,跑走了——
太平看著她遠去的身影,輕笑,轉身要拿起掃帚,回頭卻看到了沉姨——
「這孩子鮮少和人親近呢……」站在他身後,化上妝之後明艷照人的沉姨有趣的看著他,悠閑的說著,往旁邊牆上磕了一下黃金的煙袋「嘖嘖,難得看到真純這麼親近人,小太平,不簡單喲~~~~」
「沉姨……這孩子……」太平擰起細眉。
沉姨挑眉,知道他想問什麼「這孩子的母親在她面前被打死,你明白了?」
太平再度擰眉「誰這麼忍心!」
「她的父親是日本人。」沉姨簡單的解釋「她娘是中國人,你也知道咱們和日本人不對付,這國仇家恨一總攬的就應在這小娃兒身上了……」
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換了下站立的方式把身體靠到門板上,拉拉垂下來的絲絨披肩,她淡淡第問「太平,你以前是唱戲的吧?我看你給真純綰頭發似乎很熟練。」面前這男人帶著清雅之氣,動作之間柔和而不帶脂粉味道,怕是有名望的旦角才能做到。
太平微微一笑。「是啊,我是唱旦角的。」
「哦?」她來了興趣「昆曲還是京劇?」
「京劇。」
「那唱給我听听怎麼樣?」
點了下頭,太平把拖把洗好,放回到應該在的地方,才轉身問身後的女人「不知沉姨想听那出?」
「不拘那出,你隨便撿你拿手的唱好了。」
沉吟了一下,太平想了想,然後開口輕吟︰「則下得望鄉台如夢俏魂靈,夜熒熒、墓門人
靜……原來是賺花陰小犬吠春星冷冥冥,梨花春影……」他的聲音婉轉中帶輕靈,如同仙女手中輕舞的飛天綬帶,一層一層輕輕繞著人的心,那月白面容上有那麼一點子淒清,便縈繞著人那點魂靈,直要帶人入那唱曲中的海市蜃樓。
「呀,轉過牡丹亭、芍藥蘭,都荒廢盡……」他輕輕的唱著,身形輕動,明明沒什麼動作,卻有了那反身折腰直教百花伏倒的美麗,他宛如天籟一般的聲音安靜的在空中蕩漾,也飛到了走向這里的寒陽耳中——
手里拿著幾本英文教材,寒陽站在窗戶外看著里面那道娉婷的身影,看著那即使是被最粗糙的衣服包裹,也依然如同水里芙蕖一般清麗的身影……
于是,無數輕吟漫唱在耳邊回蕩而起,眼里心里剎那之間便只剩下那道縴細的身影……
于是……只消一個黃昏,斷送一生憔悴……
忽然象是感覺到了什麼,太平回頭,看到窗那俊秀的少年,他忽然微微擰眉,似乎是想笑,但是靈魂卻還沉浸在杜麗娘魂魄追趕那情人的悲傷困頓之中,他掩唇,似笑還哭,那一點最婉轉的心事便醞釀在那愁眉半顰、薄唇微挑的迷蒙之中。他一雙如水的明媚眸子只看了寒陽一眼,那如泌涼水波一般的眼神便水霧一般拂向他,如層層水波籠罩而來。
沉姨顯然看到了窗里窗外這兩個人的眼神交會,她晦暗不明的微笑起來,鮮艷的珊瑚色嘴唇勾出一個奇妙的弧度。
「寒陽,你怎麼不進來?看看太平這唱腔身段,我敢打包票,就算是京城大名樓里的角兒也沒有太平一半的功夫。」
「您謬贊了。」看著寒陽走進來,太平溫和的微笑,輕輕走到少年的身旁,袖子下半掩的手掌握住了寒陽一雙手。
他是他的,他這麼暗示沉姨,暗示她不要試圖做一些什麼不可能的事。
寒陽何等聰明的人物,他立刻明白了太平的意思,他溫和的對沉姨展顏微笑,清華中自然帶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看了一眼寒陽掌心的書本,她嫣然嫵媚的笑了起來「喲!有意思,這樣吧,寒陽,你懂英文,樣子生的也俊俏,你且到前台去罷,工錢也高些;至于太平,咱們這里各地的主兒都有,前台總要有表演,咱也學著上海的習氣去跳艷舞,讓太平娉娉婷婷的把妝一扮上,亮著調門一唱,保證迷住老少爺們一群一群的,我敢說,只要有太平在,我的店一定能壓倒周圍所有的茶館。」
听她說到這,寒陽的眉毛立刻擰了起來;這種做法和以前那些蓄相公的私寓有什麼區別?
不過是場子里多了個可以供人玩弄的對象罷了!
他怎麼能答應?!
他剛要說話,卻被太平捏住了掌心,即使肚子里全是話,但是被喜歡的人一暗示,他也只能乖乖的閉嘴,不再說話。
知道這是寒陽尊重他的表現,太平朝他遞過去一個溫和的眼神,對著沉姨笑吟吟的開腔「沉姨,您知道,您的這個提議代表著什麼,我在還唱戲的時候就是個不開條子陪老斗的,自然沒道理現在重操舊業,是吧?但是,一直承蒙您照顧,您這麼說也全然是一片為我們好的心意……如果我們不領情的話……就顯得我們不識抬舉……」說到這里,他笑了一下,一雙本來清澈的眼楮,在看著沉姨的時候卻讓對面見多識廣的女人感覺到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她能感覺到,一向沉默柔順的太平並不如他的外表所表現出來的溫順。
太平在中國的時候至少應該是一個紅遍地方的戲子,而他的年紀看上去也該有二十左右了,這樣的面貌這樣的身份和這樣的嗓子,到了這個年紀,卻還沒有開過條子伺候老斗,想必也不是一般人物吧?
想到這里,沉姨不禁嘲笑起自己來。
是了,婊子戲子最是閱歷豐富,不管他表現出如何的面貌來,他始終曾經是一個戲子,見過的世面不見得就比她少。
知道她大概在想些什麼,太平溫潤的一笑,嘴角在昏暗的燈光里隱約露出一絲笑紋,他越發放緩語調。
「所以呢,太平就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說出來讓沉姨听听,也不揣冒昧愚鈍了,您看這樣可成,每天的表演時刻,您還是按老規矩來,然後等到一個間歇,我就上去,上去之前您先在台上放下紗帳,若隱若現的,神秘出來了,自然看的人也多,我也不必拋頭露面,而想必這節目定然是不受看的,放了幾日,大家不樂意看了,也就不必我獻丑了,這樣也算是沉姨成全太平,如何?」
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就算是沉姨也應對不出一個不字,她沉吟了下,點頭「好,畢竟還是太平見過的世面多些,想出的法子就是又好用又不一般。」這麼稱贊著,沉姨轉身離開。
而在整個事件中一個字也沒說的寒陽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忽然咬了下牙,幾乎是憤怒的拉著太平向後面他們的房間而去。
拖著太平走回房間里,寒陽靠在菲薄的門板上,能感覺到劣質木條拼湊成的木門在自己身體的起伏下微弱的反彈著,堅硬的木頭感覺敲打著他的脊背,他看著坐到床上的太平,有些懊喪的撥了下頭發,墨玉似的頭發從他的指尖流淌而過,露出下面白皙的額頭。
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凝視著他,太平在等他呼吸順暢之後開口,聲音柔和得象是在吟唱什麼一樣。
「謝謝。」他說,然後對他展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他真的很高興呢?
「謝我什麼?」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但是寒陽卻嘴硬的不肯承認。
「……謝謝你沒有忽略我的個人意志……然後任我憑自己的意志決定我的事啊……」
太平這麼說著,緩緩閉上眼楮,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然後他伸出手,那一截從袖子里伸出來的手象是白玉一般,微弱的反射桌子上油燈的光芒。
他抱住走到床邊的寒陽的頸項,然後微笑,閉著眼楮吻他的嘴唇……
那是一個非常清淡的吻,僅僅是嘴唇和嘴唇彼此之間互相柔軟的踫觸而已,並沒有任何的味道攙雜在其中。
太平微微用自己的氣息描繪著寒陽青春而秀麗的嘴唇,而從寒陽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太平那仿佛蝴蝶翅膀一樣微弱顫抖著的長長睫毛下,蕩漾出墨玉一般深沉顏色的眼楮。
美麗的眼楮,那麼溫柔、那麼美麗、那麼堅強的眼楮。
就是這樣的眼楮這樣的人迷惑住了他,讓他一心只想擁抱住懷里的人,而不要別的。
可是,他卻保護不了他,保護不了對自己而言是唯一愛情的人。
他本來應該給他美好的生活和錦衣玉食的,他本來應該用最幸福的一切來滋養他好不容易捧到手里的月下芙蓉的,可是,他只能讓他和他一起吃苦,一起受累,他甚至還要太平去做這種事——
幾個輕輕的踫觸之後,太平稍微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對他露出了微弱但是卻發自真心的笑容。
「我很高興。」他說,然後有些靦腆的垂頭,從寒陽的角度可以看到太平柔軟的發絲順遂的垂在他被粗布包裹的肩膀上。「我真的很高興,非常高興呢……」因為,自己面前這少年是真正的把他當做了一個人在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