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天下 (十二)兵法韜略此中藏(3)

他內力雖遠較福田深厚,但不慣干此粗活,將滑車送到頂也費了不少功夫,雙臂、肩背、後腰處隱隱酸痛。他坐下運了一會兒功,睜眼見兩道鋼纜斜斜地伸入黑暗中,一派陰森,實不願從此處爬上去,加上折騰了半天,他肚子也餓了,索性持起長明燈往回走去。

適才經過石室時一片黑暗,此時他手持燈火,才看清了周遭環境。他想到田崗之死,心中尚覺一些不可思議,舉燈往地上一照,吃了一驚︰田崗的確躺在地上,雙目上翻,臉色發青,嘴邊拖著一條長長的血跡,顯是已死;但理應倒在他面前的高頭卻影蹤不見。

仙道親眼見到晴子將劍從他心窩插入,這一劍快狠兼備,入肉又深,高頭絕無再活之理,那麼他的尸首到哪兒去了?難道他和赤木晴子串通了騙人?那又為什麼?或者有人來過,帶走了高頭尸首?

仙道又持燈在石室內找了一遍,到處不見高頭尸首。他落地之處有一大灘血跡,仙道仔細看去,從那大灘血跡上又延伸出兩條細細的血跡,一條通往滑車所在處,一條通往入口的石門。仙道順著通入口處的血跡找到牆角處的開門機關,迅速閃身而出,那一長溜石階上果然亦有淡淡的血跡。

仙道心想︰」看這情形,高頭多半沒死,要不就是有人來過這兒,帶著他尸體從這條道跑了。」

他快步走下石階,推門經水路回到崖底。崖底空無一人,與他潛入湖中前沒甚差別,高頭與晴子攀緣而下的長繩卻仍舊掛著。

仙道入湖時尚是早上,現在已接近黃昏,他累了一天,又想有福田在,相田一時三刻不會有什麼危險,當下生起火堆,烤了湖魚飽食一頓,又在火旁睡了三個多時辰,醒來時天色已黑,但于周身景物尚依稀可辨,與密道石室中的伸手不見五指畢竟不同。仙道略加結束,拉了拉那條垂下的繩子,隨即援繩而上。

這回攀崖和幾日前大不一樣。他休整幾日,精力充沛,又有長繩可供攀緣,身邊還帶著食物,爬到一半,他覺得肚餓,便撿了塊突出的大石,坐上去將懷中揣著的烤魚拿出吃了起來。但四周闃然一片,他吃到一半便覺無聊,回想不久前與流川一同抱坐橫樹的情景,當日尚因身子不適、心中又滿懷憂慮而略有不滿,此時思之,卻宛如仙境。

一時思念流川之心大熾,不願再行耽擱,拋下魚援繩又上。他始終保持警惕,怕有人在上突然割斷繩子,幸好一路平安。

仙道踏上頂後,四處一張望,這夜天空無雲無月,星星格外清晰,他找到北極星,辯明了方向,向相田他們可能的上山處行去。

行不多久,忽听腳步聲響,他忙向一棵大樹後一閃,兩名無極門弟子正好從他身邊走過。一人道︰」師父命我們嚴加防備,好沒道理,現下那仙道即便不死,也已是喪家之犬,咱們不找他麻煩便罷了,難道他還會自投羅網?」另一人道︰」總是小心些好。」

听得兩人腳步聲遠去,仙道心想︰」原來他們還在防我,看來鷲峰上不能多呆。」當下折而下山,到村中找了戶人家的廚房胡亂睡了不多久,天便亮了。

他向村民打听相田等人,他雖衣衫不整,但相貌儒雅風流,談吐彬彬有禮,此處離仁京甚近,村民都道他是官家子弟,誠惶誠恐,言無不答。福田相貌丑陋異常,令人一見難忘,打听他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仙道听說他們三人雇船去了巫雲灣,便向農家借了一身服飾,用草帽遮住自己一頭醒目的朝天發,也雇船往巫雲灣而去。

不到中午船便艤岸,仙道出手大方,引得那船家千恩萬謝。他怕巫雲灣仍有不少武林中人聚集,也不除草帽,裝作隨意溜達的樣子在岸邊行走,尋找福田留下的記號,在江邊一棵楊柳樹下見到他用炭筆寫了個大大的」福」字,福起筆的一點橫臥字上,點前開叉,便似一個箭頭。

仙道微微一笑,順著箭頭而行,不久又在一處牆角發現一個同樣的」福」字。

一路行來,正是一家悅來客棧。仙道笑容可掬地向客棧伙計打听三人情況,誰知那伙計不听則罷,一听之下登時大怒,吹胡子瞪眼地道︰」這三人昨天傍晚到的小店,一開口便要了三間上房。我見其中兩人長得相貌不凡,還道他們是京城來的爺們,貪玩迷了路,在山溝里跌了跤才弄出那麼副狼狽模樣,殷勤招待為他們壓驚。誰知這三人竟是白吃白住來的,今兒個天沒亮我便見他們三人慌慌張張地想要從後門逃出,我當然上前阻擋,那位丑爺便出手打人。你看,我這肩上的傷還沒退呢。」說著拉開肩頭衣服給仙道看,果然肩上高高腫起一個大包。

仙道心中奇怪,想︰」難道他們身邊都沒帶錢?」他問明了他們確實已離開,便將他們欠的錢還了,追下去。伙計見他還錢,臉色才微微好看一些。

仙道走過兩條街,便又找到福田留下的記號,只是這次字跡潦草,顯是匆忙中寫就。他心知不好,順記號行去,一連行了數十里,差點以為走錯了道,這才又發現福田的記號,這次」福」只寫了左半邊。

仙道見他們行走的方向起初是往北,後來漸漸轉而向南,竟是朝湘北的反方向而去。且福田所留記號越來越簡陋,從一個字到半個字,又到一個箭頭,最後連箭頭也無,只隨手折下柳枝壓在石子下指個大致方位。若非仙道聰明過人,又目光敏銳,還真不易發現。

他追了一天,追到仁京北方一個大鎮。他在鎮內粗略吃了點東西,往後路途轉偏,傍晚時分已處身山區,周圍少聞人聲。

仙道到山區後略松了口氣,想若真有人追殺他們,到這兒後應當較易躲避。他正要找尋福田所留記號,忽听前方有吆喝打斗聲,他心下一凜,忙循聲過去。

轉過一個山坳,只見一個山洞前,有兩人正在動手,一幫人在旁圍觀。圍觀的一群是不久前與仙道在無極宮動過手的山王人眾。動手的兩人中,一個苦苦支持的是福田,另一人卻赫然是應該已死的高頭。

仙道雖早猜到高頭可能未死,但親眼瞧見後仍忍不住吃了一驚。這時高頭躲避福田的一劍,正面對準了仙道,仙道見他薄薄衣衫下鼓起了一大塊,位置正在左胸心髒部位,看似繃帶一類物質,心道︰」在媽媽留下的《武林異事》一書中記載過︰離今約莫五十年前,海南的五行門掌門段不興和陵南金雞寺寶塔大師曾在出雲山山頂比試武功,二人半斤八兩,斗了三天三夜也不分勝負,後來,段不興忽行陰招,先使暗器傷了寶塔大師,再一劍刺穿他心髒。他得手之後大為得意,怎知寶塔大師並未立即氣絕身亡,身子晃了一晃,便一掌按在他羶中穴上,結果了他性命。旁人後來問起,寶塔大師解開衣服道︰’老衲生具異象,旁人心髒都長在左邊,老衲的心髒卻偏愛反其道行之,長在右邊,段不興自以為刺中了我心髒,其實不過令我受了些傷而已。’瞧高頭的樣子,莫非他的心也長在右邊?」

他這一猜絲毫不錯。高頭的心生在右邊,與常人完全相反,是以晴子和仙道都道他已中劍身亡,其實他不過受了普通劍傷,一時閉過氣去。待他醒轉,晴子已扶著相田走出石室,仙道正與福田較量,高頭偷偷一瞧,知仙道武功高強,自己平時或可勝他一籌,此時卻絕無勝算。他被晴子偷襲,以為私心已被人窺破,又見仙道似與他們一伙,不敢逗留,當下經石階重回到崖底,也不休息便援繩而上。

他先下鷲峰,乘船到巫雲灣投了悅來客棧,先運功緩住了傷勢,再出外求醫救治,其實也非真的求醫,不過陵南國有個規定︰藥鋪無論公私,若無官家特批準許行醫的大夫親手寫的方子,一律不準賣藥給對方,違令者嚴加處罰。高頭身在異鄉,不願多惹事端,從一大夫處拿了張敲過特別印章的藥方,再模擬他筆跡修改了一番,拿去藥鋪抓藥。

他拿藥回客棧時恰好遇到山王眾人。堂本因不明仙道生死,怕牧紳一見怪,尚留在鷲峰附近探察消息,他與高頭同為海南辦事,自是素識。高頭暗忖一番,覺得單憑自己一人無法抓住相田無宇,便對堂本稱他是陵南國重要人物,抓他回海南皇上必定龍顏大悅,要他助己一臂之力。堂本早有意討好這位海南王眼前的大紅人,自是一口應承,順便帶著弟子搬來悅來客棧,好方便行事。

事有湊巧,相田等三人從鷲峰上下來、渡江到了巫雲灣後,投宿的也是這家悅來客棧,其時不過比高頭第一次來客棧時晚了片刻。三更天時,福田擔心自己留的記號太過含糊,誤導了仙道,起身又想去路上留兩個,無意中听到隔壁山王的幾個弟子說話,談到如何找尋擒拿一個人,听他們描述,那人便與相田無宇一般無二。他一听之下大吃一驚。他武功雖高,江湖經驗卻一點也無,立刻敲門吵醒了相田二人,相田听說此事,又吐了一陣血,加癲病發作。晴子怕驚動敵人,將房門關緊,取出一塊手帕塞到相田嘴中,防他叫出聲來。如此折騰了差不多一夜,天亮時分三人才一起從客棧後門逃走,卻又正遇店伙計,以為他們要賴帳,大喊大叫,福田一怒之下打了他一拳,三人匆匆逃跑。

這麼一鬧,高頭與山王眾人自然發現,立即從後追了上去。高頭知相田三人必要趕去湘北,騎快馬先行攔住了他們南行必經之路,三人無法,只得轉北,被他們追到此處。相田、晴子躲在洞中,福田一人攔在洞口,說不上幾句便與高頭大打出手。

若論真實本領,十個福田也打不過一個高頭,但高頭此時身上帶傷,不敢使力太大,功夫連平時的一半都發揮不出來。他又怕傷了福田後相田更不肯說出書的下落,一時徘徊未決,手下疲軟,福田才勉強支持到現在。堂本自重身份,見對方三人一個重病懨懨,似乎隨時都要死去;一個是弱稚女郎;另一個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毛頭小伙子,此時實已陷入絕境,便在一旁掠陣,順便就二人武功中的巧妙之處對眾弟子講解一番。

仙道來到後不過片刻,福田右臂上被高頭打了一拳,他悶哼一聲,向旁退了三步,正欲再上,一人已站在他身旁,道︰」福田,你先下去休息一會兒,讓我來領教領教高頭前輩的高招。」

埃田喜道︰」仙道,是你。」仙道點點頭,瞧見洞內相田、晴子二人均安好無損,便回頭沖高頭道︰」前輩,枉你也是海南的國師,武林中大有身份的人,怎的帶了一大幫人來圍攻我師兄一人?說出去也不怕別人恥笑?」他自知其實只有高頭一人對付福田,山王等並未出手,這麼說一是給福田臉上增光,二是要高頭等人心中有愧,免得呆會兒和自己動手時一涌而上。何況他們一起來到這里,一人攻、眾人圍,說他們圍攻也並非不可。

電腦版

茶香言情網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