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我沉落在你的溫柔
別讓我淪陷在你的深情
愛上我注定終只有悔
***
「……怎樣?」
「……你這位朋友……不輕……三日……凶……要多休息……留意……」
有人在說話……是誰……為什麼不點燈……好黑……
唔……好苦……是藥……不……不可以……
「二少爺,他又全吐了出來。」一碗藥喂了七八次,卻也被吐了七八次,負責服侍的丫環只能氣餒地向祁滄驥報告著。
「……你們下去,我來試試,要廚房里煲上一碗清粥,晚點再送進來。」接過丫環手中只剩半碗的藥汁,祁滄驥十分確定他帶回來的家伙真的很不好伺候。
坐在床畔看著那張蒼白的臉蛋,祁滄驥不自覺地又想嘆氣,好像自從遇上這小子,自己的災難就沒斷過,跟著跳崖下湖的一樣沒少,現在還得勞他大駕親自下海照顧這家伙。
他知道自己一向算不上良善之輩,可就算老天開眼也不該用這家伙來處罰他,祁滄驥有預感以後日子會更難過,看吧,眼前這樁就先應驗了……
舉碗含了口苦澀的藥汁,祁滄驥覆上殘雪失色的唇瓣,才哺入就感到他口中的女敕舌正反抗地直向外頂,沒奈何地只能伸入自己的舌瓣壓制著對方,才順利讓這口藥汁下月復。
「嘔,簡直苦死人了。」哀怨地看著手上墨黑的藥液,祁滄驥眉頭整個糾結在一塊,大概只有他娘親才會知道他最怕吃苦味的東西,而今床上這不合作的小子卻害得他重溫這兒時惡夢。
「拜托,雪小子,你合作點,好歹我喂你就吞下去,別每口都折騰這麼久。」不知道殘雪著實沒听見,還是他的意志堅定,之後的整碗藥都是與祁滄驥掙扎許久才落月復,直把祁滄驥整得直吐舌喊天。
很好……非常好……一抹危險的神色慢慢浮上祁滄驥的臉上,他向來不慣做吃虧的角色,這代價他絕對會從這小子身上索回,而且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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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地許久,整個人就像漂浮在無盡的夢境里,一個又一個,卻都像張暗黑的網纏得自己難以呼吸,只有在片段特別的時刻才得以喘息,就像現在,他又感到有人在耳邊說話……
是誰?是魑魅嗎?而今仍會在身邊守著的也只有他了……一股莫名的酸楚卻突然涌上心頭,臉頰卻泛起了絲冰涼,沿著頸項滑落……那是什麼?
接著又感到一陣溫暖踫觸著剛剛臉上感到涼意的地方,輕輕柔柔的觸感不知為何竟讓人覺得心安,胸口那股涌上的酸楚也被平復下去,來不及去想為什麼,又陷入了下一個夢里……
「唔……」聲音溢到唇邊就消失,整個喉嚨灼熱地像是火燒,殘雪難過地奮力睜開眼來,卻馬上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兒不是碧落齋!
隨之而來的不安感讓他想坐起身,這才發現除了說不出話外,手腳也不怎麼听使喚,體內的氣息更是弱得可以,整個人像是被馬車輾過般的破碎……他是怎麼了?
殘雪迷惑地思索著。
血影……嗯,他是跟血影打了場架,然後呢……祁滄驥!這名字像是個魔咒,原本迷糊的記憶片段突然變得清晰連貫……白痴地落湖,然後又倒霉地被那家伙救起,然後……然後竟是趴在他身上睡著了!
越想越是不堪,要是有聲音,他此刻一定會再把那該死的家伙十八代都罵上,問題是再來呢?從他身體現在的狀況判定自己恐怕是又因傷昏迷了好些時候,可是這會是哪兒呢?他怎麼又會在這兒?……祁滄驥,又是祁滄驥!
「唷,終于醒了,我還以為你睡上癮了,夢周公夢到閻王殿去。」
听到這聲音殘雪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果然下一刻那張揚著該死的笑容的臉龐就出現在他視線的上空。
「……」嘴唇動了動,卻仍舊發不出半點聲音,殘雪只覺得自己的情緒又開始高漲,不行,不能這麼輕易就被他撩撥,得先冷靜搞清楚狀況,殘雪努力提醒著自己。
「聲音沒了嗎?別擔心,過幾天就會好了,覺得怎樣,身子還很難受嗎?」戲謔的口吻突然一改,變成帶著些許真摯的語氣。
殘雪卻沒察覺祁滄驥語意的變化,暗吶了口氣推動內息循環著,咬牙撐坐起來,人是起來了,卻已是冷汗涔涔,氣喘吁吁。
「喂,你連生病都不能乖一點嗎?」攏起了眉頭,祁滄驥不懂為什麼這小子總是這麼逞強,這副傷痕累累的身子是欠他的不成,他就不能多憐惜自己一點。
「落雁樓那兒我幫你打過招呼了,就說你陪我出游染了風寒,我留你在府里休養段日子,應該可以賞本世子這個臉吧,初晴姑娘?」說不到三句,祁滄驥又恢復挑逗的口氣。
「你……」艱難的發出單音,殘雪疑惑地對上祁滄驥的眼……他府上……不就是指七王爺府,他竟把自己帶回家里?這是什麼意思,他究竟想怎麼樣?
「別懷疑,這是我家沒錯,我的意思也很簡單。」一眼就看穿殘雪的想法,祁滄驥抿唇暗笑著,這小子不隱藏情緒時真的很好懂。
「你該知道我們有人守著你的窩吧,可是三天前那晚你卻避過了我們的監視溜出來,這表示碧落齋,甚至整個落雁樓都有不為人知的密道,對吧?所以我得把你拴在身邊,看著你別亂跑,免得又有哪位仁兄會掉了腦袋,再說嘛……
「佳人落難,我又怎忍心袖手旁觀呢?對了,現在恐怕全城都知道你初晴是在我靖遠將軍的羽翼庇護下了,以後還請多給在下幾分薄面。」雖然頗為樂意為殘雪說明整個狀況,祁滄驥卻也不忘多加點其他佐料逗弄他。
「……」果然,就見殘雪冷靜的面容抽動了下……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在他的羽翼庇護下?而且自己竟會該死地昏迷了三天這麼久,上次睡一天,這次睡三天,再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能如自己的心願了……殘雪垂下眼睫掩飾著滿是嘲弄的神色。
「你是要問哪項,要我解釋還是想知道你自己的狀況?」一副了然的神色,看到殘雪微蹙著眉,祁滄驥就知道自己又都猜對了。
「我很會察言觀色是吧,看樣子我這行的比你那行還行,呵……」露齒笑了笑,祁滄驥沒放過殘雪臉上迅速掠過的惱意,卻像是挺喜歡見著他這神情,繼續加油添醋地說下去。
「因為那天我是一路抱著你進門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我又不能規定人家別看,而你身上又裹著我的披風,不小心露出的手臂又是光溜溜的,所以啦,他們會怎麼想我是不知道,不過肯定又有精彩的話題可以說上好一陣子了。」不意外地,祁滄驥見到殘雪的臉色越來越鐵青,可惜現在這只豹兒只是只病貓,發不了威。
「至于你的身子,從內到外都該好好整修一番,簡直一塌糊涂,連大夫看了都直搖頭,說你再這樣糟蹋下去,遲早……」倏然感到一道冷芒射來,祁滄驥止住了話聲,他在殘雪的眼中看到了不陌生的殺意。
「怎麼了?」想不出有什麼不對勁,之前的胡言亂語都沒事,這下又是怎麼了?就見殘雪抬起手,吃力地想要扯開胸前層層裹覆的繃帶。
「你在干什麼!」祁滄驥不解地望著殘雪看來莫名其妙的舉動,卻幾乎又立刻想起了上回在陸堯府邸發生的事,那冷然的警告聲言猶在耳……
原本蒼白的臉龐因耗力而逐漸泛起紅暈,冷汗更是肆無忌憚地淌下,而緊抿著的唇也被他固執的掙扎咬出血痕,祁滄驥終于忍不住走上前拉下他軟弱無力的雙手。
「別這樣,大夫不知道你的規矩。」看樣子連喂他喝下藥的事都得瞞住他,要不還不知道他會是怎麼個整治法,搞不好連開腸破肚都有可能,祁滄驥暗嘆了聲,他到底是惹上了個什麼樣的怪物。
有著絕美的容顏卻也有著一副無情的冷血心腸,對敵人不留情連對自己都殘忍,可以在上一刻是個揚唇微笑的花國魁首而在下一刻化作濺血奪命的修羅,他是這樣的易懂又難懂,整個人都是矛盾的組成,偏偏卻是讓自己動了心放不了手。
「別任性了,你不想再躺上個三天吧,把藥擦掉就好了,嗯?」伸手輕拭去殘雪唇上的血珠,一把摟過他單薄的身子,低聲在他耳邊說著,祁滄驥這突如其來的柔聲細語反倒叫殘雪一時愣在那兒不知所措。
只見祁滄驥喚入丫環帶來幾方淨布與一盆燙熱的清水,然後挺起肩頭讓殘雪乏力的身子倚著,細心地拆解著他傷處的繃帶,到末端被干涸的血漬黏著處還淋上了些熱水,等血痂濕軟了才動手剝除繃帶。
將淨布浸足了熱水,輕柔地捂上殘雪胸前的創口,滾燙的痛覺霎時讓殘雪身軀繃緊了些,而祁滄驥更是體貼地等殘雪稍微適應後才動手揩抹去傷口上所敷的藥,動作依舊細心輕柔。
為什麼?看著眼前祁滄驥認真專注的神情,殘雪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問著,為什麼他突然對自己這麼……好?他忘了自己是個萬惡不赦的殺手嗎?對敵人是不該這麼……溫柔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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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疑問在心依舊沒有個答案,殘雪倚著房里窗前的小幾出神地望著外頭的幾株寒梅,來到七王爺府已經是第五天了,這幾天來,祁滄驥幾乎時時陪在身側,雖仍舊三不五時揶揄捉弄著他,但也常流露出他的溫柔與細心。
這樣的相伴說是監視又不太像,畢竟以他現在的體力,想上哪兒都有點困難……撇撇唇,殘雪只承認是有點罷了,真要離開,他絕對有這能耐的,想到這兒殘雪不經意綻開了個笑容,淡淡的,少了偽裝的初晴式笑容,卻不知這笑容盡收門外一雙凝視的眼里。
沒想過他也會有這般的笑容,原本寒峭的面容猶如雪融般更顯得妍麗,祁滄驥佇立在門外呆望著,手上正端著餐點,原本他是要拿午餐進來的,卻沒料到會不經意看到殘雪這舒展的一面。
正想伸手推門而入,卻像突然听到什麼似地閃身向屋子的另一面,果然,人才離開,一抹黑影就靈巧地借著林木的掩蔽來到,祁滄驥眼中掠過一抹深色。
「魑魅?」一股熟悉的感覺拉回殘雪的神游,黑影一個利落的翻身就從窗口掠進,不帶一點聲響。
「爺,還好吧?」甫開口就是關懷的語聲,赫連魑魅知道那天晚上殘雪是去會血影,礙于殘雪的命令他只能留在碧落齋里窮擔心,著急了一晚卻始終不見殘雪返回,直到隔天晚上實在等不住時,才听說殘雪什麼染了風寒在七王爺府。
風寒根本不是個能讓赫連魑魅信服的理由,何況人在對頭祁滄驥那兒更讓他擔憂,就怕殘雪是跟血影劇斗後遇上祁滄驥,才被他乘機逮了回去,因為他很明白殘雪沒有一次執行任務是不帶傷的,而最近他更是變本加厲。
這些都讓赫連魑魅在觀察七王爺府多時後,決定今天冒險潛進來找殘雪,就算救不出人,也好先探個消息,至少不能讓他獨自一人孤立無援。
「你來這兒干嘛?」雖是明知故問,殘雪的語聲仍透出不悅的情緒。「我不是說過除非必要別離開碧落齋,你這家伙少根筋啊,什麼時候了還敢來這兒!」
「爺,我知道不對,可是您在這兒,我實在放不下心。」該說被罵已是家常便飯吧,赫連魑魅毫不介意殘雪的口氣不佳,其實他心里很明白殘雪也是為他著想,只是不擅于表達自己的關心罷了。
「又多管閑事。」頭開始痛了起來,怎麼他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還噦嗦,這個是,那個姓祁的也是,都吃飽了撐著不成?殘雪抬起手揉搓著發疼的額角。
「爺,不舒服?」初見面欣喜的心情很快又被擔心代替,雖然見著了殘雪,赫連魑魅從他面上的氣色也看得出來他並算不上好,甚至可以用憔悴來形容。
「廢話,舒服我還會待在這兒活坐牢?」又是沒好氣地睨了眼,殘雪簡直會被赫連魑魅這愣頭青的問句給氣到翻白眼。「兩三天後我就會回去了,叫他們別妄動,你也是,沒什麼事少亂晃,別給我出岔子。」
「爺,兩三天後您走得開嗎?」不甚樂觀的語氣,赫連魑魅仔細瞧了瞧殘雪的裝扮。「他知道您的身份了吧,還以為您是初晴嗎?」
「你說呢?」隨意瞥了眼自己胸前衣衫下的繃帶,暗示赫連魑魅又問了個蠢問題。其實也怪不得他不知情,因為自己一直沒說過。「姓祁的不是混大的,上次陸堯府里我被逼得露了形,他早認定初晴就是殘雪了。」
「那他不可能會放您回來的。」雖不明白為什麼上次祁滄驥會平白將人送回,但赫連魑魅不認為這會發生第二次,念頭一轉小心地開口問著。「您幾時想離開,魑魅來接您可好?」
「魑魅,你好像總喜歡把我說的話當馬耳東風,我對你是不是太縱容了些……」邪魅的笑容再次溢上臉龐,一雙如水瞳眸卻是冷得凍人。
「爺,魑魅不敢……」就怕見到殘雪這種笑容,赫連魑魅不安地囁嚅著。
「不敢就快走,別再犯了。」冷著聲攆走赫連魑魅,殘雪心頭卻是恁般沉重,再這樣牽扯下去,遲早他會把赫連魑魅也帶下地府的,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放開自己,走回屬于他的路呢?
眉頭猶皺著,就听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隨著木門被推開來,一個久違的小小身影怯怯地站在門邊朝他望著。
「小妤?」意外地看見一個月前救下的女孩,殘雪忍不住向她招了招手,就見女孩高興地蹦蹦跳跳跑向自己。
「哥哥,真的是哥哥,哥哥好了嗎?還痛不痛?祁哥哥說你生病了,不準小妤來吵你,小妤好想……」女孩興奮地直喧嚷著,殘雪掠過抹愛憐的神情,在看到小妤整潔的衣著與紅潤的臉蛋後,他就知道已經不需要再記掛了,祁滄驥把她照顧得很不錯。
自己沒料錯,祁滄驥果然是個值得信任的人,至少在某些事情上……等一下,他竟會贊美那家伙?真是不可思議,殘雪失笑地揚起了唇,他沒忘記祁滄驥有多少令人討厭的惡跡。
「哥哥,你在笑什麼?」好奇地看著殘雪,女孩拉著他的衣袖,印象中她沒見他笑過。「哥哥你笑起來好好看耶,小妤喜歡。」
「……」女孩還想再說什麼,就被殘雪輕捂住了嘴,只見他伸出食指在自己唇上臂了比別說話的意思,原本帶著笑意的面容依舊,卻又不同,因為這笑容已經多加了層面具。
雖然不知道殘雪的意思,女孩還是乖乖靜靜地偎著他,不一會兒就見虛掩的木門又被推開來,這回進來的卻是個陌生的盛裝女子,一股自然流露的尊貴嬌氣讓人知道她不是尋常百姓。
「你是初晴?」輕啟朱唇詢問著,盛裝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則打量著殘雪,眼前的她看來雖帶著病中的憔悴,卻的確有張不失花魁身份的容顏,是美,卻不是想象中女人味十足的嬌媚,而是另一種中性風采與一股獨特氣質,讓同為女人的自己見著了也忍不住要多瞧幾眼。
習慣性地扮回初晴應有的一切,殘雪輕輕地頷首,看來這女子該是七王爺府上的女眷,卻不知道祁滄驥怎會讓她到這邊來,故意想要整他嗎?含笑的雙眸掠過絲玩味的神情,他正覺得無聊,不介意陪她玩玩。
「果然標致,連我見著了都心動呢。」捂帕笑著,女子細長鳳眼中顯露的盡是好奇的神色,殘雪暗地里卻嘆了氣,剛被提起的興致又消失無蹤,這種沒見過風浪的嬌弱女子太好對付了,沒意思……
「瞧,我都忘了說說自己,你不認識我吧,當今聖上的頤妃是我姑姑,滄驥嘛算是我表哥,我剛進京,打算在七表叔這兒待上一陣子,滄驥哥沒有姐妹,我正發悶呢,好在有你在,陪我出去溜溜可好?」笑吟吟地望著殘雪,盛裝女子泛出抹與裝扮不搭的稚女敕。
殘雪黑眸中的精光閃了閃,听她說了這麼長一串,就只是表明身分嗎?這女子真是她表現出的單純稚女敕?這似乎又有點意思了,殘雪唇畔揚起的弧線帶上了點詭譎,轉頭瞧了瞧房內並無文墨,他就暫時當個啞女圭女圭,看看這女人想玩些什麼。
「我姓楊,叫我婉儀就好了,啊,我忘了你不會說話,抱歉。」像是此刻才想起初晴的殘缺,女子眼中露出明顯的同情之意卻又帶了些什麼,「咦,你是小妤吧,怎麼在這兒呢?……你這小丫頭也是好奇跑來的吧?」
小好抬頭望著殘雪,不知道這話她該答還是不答,只見殘雪向她眨了眨眼,又撇頭向外望了望,小妤隨即明白似地低頭跑出屋外去。
「唷,怎麼這麼怕生。」楊婉儀雖然有些奇怪小妤的反應,不過少了個娃兒她更好向初晴問話。「初晴,你認識滄驥哥很久了嗎?」
點點頭,殘雪故意露出抹甜甜的笑容,帶著幸福歡愉的味道,就像是談到了他的心上人那般,就看著盛裝女子的粉臉如預期般微微變了色。
「這樣啊,我也是,我們可是打小一塊長大的,滄驥哥對你不錯吧,其實他啊,對每個姑娘都很體貼的,像小妤不也是嗎?」刻意說給殘雪听,暗示著就算祁滄驥有些什麼甜言蜜語也不過當他是妹妹般對待。
楊婉儀沒忘記那天在筵席上痴等了祁滄驥許久,等到的卻是下人通報說他抱著一名女子回來,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匆匆往後院去,事後,她才知道這女子就是名滿京城碧落齋的初晴。
不能否認,在那一刻,她實在有滿月復忍不下的妒火,從小到大,旁人總有意無意地將她與祁滄驥湊成一對,心底里她也早認定了祁滄驥是自己未來的夫婿。
雖然說自祁滄驥披掛上陣後,兩人就越來越陌生,可她也從沒想過會有人半途殺出跟她爭丈夫,而且竟還是個煙花女子,這無疑是她高傲的自尊不允許的,所以她今天才會覷空來瞧瞧初晴,先看看她是什麼樣的角色再做打算。
殘雪自偷笑著,這單純的小女人,三言兩語就將妒意寫滿了臉,還以為她有什麼高招咧,既然她這麼賣力演出,那他也該回敬點才對,免得一個人唱獨角戲就太無趣了,起身移到桌前,殘雪伸指沾了些茶水在木桌上寫了起來。
驥哥哥人真的很好,初晴這幾日病著,都是他親自喂著湯藥,夜里也都陪初晴入了夢才離去,驥哥哥說等雪融了要帶初晴到蘇杭游湖呢。
趁著那名女子湊近觀看時,殘雪又運勁讓面頰升起兩片紅雲,看起來更似嬌羞不已。
「……仃來……他挺疼你的……呃,誰叫你生了病,病人總是最大的不是?」語氣變得有幾分尷尬,殘雪卻不意外在她眼中見到燒得正旺的妒火。
正當他還想加油添醋繼續玩下去時,就見祁滄驥端著份午餐推門進來,殘雪心里笑得更是暢意,有這家伙在,他保證這戲可以演得更過癮。
楊婉儀還沒開口喊人,殘雪就已輕提衫擺,碎步跑向祁滄驥,靈巧地竄入他的懷中,狀似依戀地抱擁著他,整個臉龐緊緊依偎在他胸前。
突然被抱個正著,祁滄驥連忙舉起手中的菜飯,當他瞥見面前楊婉儀忽青忽白的臉色,就知道殘雪是故意整他的,好氣又好笑地睇了眼貼在他胸前的俏顏,祁滄驥念頭飛快地轉了轉,唇邊泛起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想整他?再多等幾年吧!
垂下目光,祁滄驥裝似沒見著房里還有旁人,一手放下手中木盤,一手則強硬卻又不失溫柔地端起殘雪的下顎,當殘雪還在一臉茫然不解地愕然望著他時,祁滄驥低首就覆上了那兩片微涼的女敕唇。
怎麼回事?如晴天響雷,殘雪腦中霎時變得一片空白,原本是埋在祁滄驥胸前偷偷笑著準備看好戲,卻突然被他硬扳著仰起頭來,還來不及辨別他眼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時,濕暖的感覺就印上了自己的唇瓣。
輕輕摩挲著,祁滄驥卻發現殘雪的唇比自己想像中還柔軟,忍不住伸舌探入汲取包深的甜蜜,嗯,少了藥汁佐伴,果然甜得讓他迷眩,祁滄驥有些忘情地加重力道深吻著,雙臂緊摟著他的縴腰,逼著他更貼近自己。
「……」一個震驚接著一個,才意識到濕暖的感覺是來自祁滄驥的唇時,另一個溫暖的觸感竟已在他口中攻城掠地,而整個人被緊緊抱擁著,升起的熱度像是要把他融化……殘雪被吻得暈頭轉向,完全失去了力道,就連呼吸都似已被遺忘。
「啊!你們……」直到一聲尖銳的女音響起,祁滄驥才不舍地結束這記甜蜜的深吻,就瞥見他表妹慌亂地奪門而逃,像受不了倆人熱情擁吻帶來的刺激。
淺笑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殘雪,看樣子受到刺激的還不只一人,只見殘雪雖本能地直喘息著換氣,人卻依舊神智未復地愣在當場,一雙水靈的大眼也失去了焦距。
「喂喂,回魂。」好笑地伸手在殘雪面前招了招,祁滄驥十分有趣地看著殘雪的反應,這小子不會是沒跟人吻過吧?竟傻成這模樣。
就算是見著了在面前晃動的手掌,殘雪思緒卻還是斷了線接不起來,剛才是什麼?不自覺地伸手撫上自己被吮得紅艷的雙唇……他被吻了……他竟被祁滄驥吻了?祁滄驥三個字再次像是咒語般打破他的渾沌,思緒忽然清明起來,同時怒氣也隨之高漲。
看到殘雪迷蒙的雙眼逐漸澄澈,祁滄驥就知道得準備接招了,果然馬上迎面而來的就是如刀刃般凌厲的拳腳,招招不離他的要害,嘖嘖,好在他有先見之明,解下了這小子纏在左腕的兵刃,要不這下子更有得玩了。
祁滄驥毫不回手地左閃右躲,就見整間房里都是殘雪如風的身影,卻是怎麼也夠不上祁滄驥的衣角,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原本狠戾的攻勢逐漸疲緩了下來,因羞怒而漲紅的臉也變得蒼白,殘雪卻仍不放棄攻擊。
無奈地搖了搖頭,祁滄驥沒忘記殘雪有傷在身,卻也不得不讓他發泄一番,這小子老愛自找苦吃又有什麼辦法,卻忘了這回是自己起的頭,覷得一個空隙,祁滄驥閃身貼近,毫不費力地就制住了殘雪已顯無力的拳腳。
「嘖,你不累啊?」愛憐地看著那張溢滿冷汗的臉蛋,祁滄驥伸袖輕拭著,不意外地在殘雪凌亂的衣衫上又看到了血色。
「下次要打,先養好身子再說,這點花拳繡腿傷不了我的。」憐惜歸憐惜,祁滄驥嘴上還是不饒人地損著,輕點了殘雪的麻穴,一把抱起他緩緩地放在床褥上,祁滄驥熟練地解著殘雪胸前的繃帶。
傷口撕裂的痛楚提醒著殘雪不該意氣用事,他也明了祁滄驥說的沒錯,帶著傷是不可能打得過他,可是卻怎麼也收不回沸騰的情緒,他怎麼可以吻他,怎麼可以這般侮辱他!
「麻煩了,小雪兒,這傷口有些潰爛……」凝望著殘雪胸前的傷處,這麼深的劍傷不用藥想好本來就不容易,再加上殘雪毫不留意,又不肯乖乖躺著,三天兩頭就掙裂了傷口,皺著眉抬起頭,就見到那兩潭冷眸還躍著怒氣的火花。
「還介意剛才的事,嗯?」被殘雪的模樣逗得暫時松了眉頭,祁滄驥又漾起玩世不恭的笑容,「配合你的劇本不好嗎?人都被你嚇跑了還不滿意……」
「你知道?」滿腔怒意逐漸被疑惑取代,原來祁滄驥早知道自己在整他,這家伙反應倒快,可是……可是……也用不著吻他啊,這樣玩法犧牲也太大了吧
「我可不比你笨……喂,老實說,被我吻有那麼難受嗎?本世子的吻技應該挺不錯的,我很認真的喔!」親昵地伸指輕點了點殘雪的鼻頭,祁滄驥視線再次移回他胸前的創傷。
祁滄驥這親昵的舉動叫殘雪又是怔了怔,思緒卻停留在剛才的問句……難受嗎?想想其實不會,雖然不想承認,就只是有些不安罷了,還有些慌亂,有些……怕……怕那股突然涌起自己也不了解的感覺,所以他才會驚惶得不知所措,讓祁滄驥有機可趁。
認真的……他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殘雪不懂眼前這忽而輕佻忽而穩重的男人在想些什麼,每每總是把他無波的情緒激得像灘沸水,又每每總能輕易地將之撫平,戲雪納悶著抬眼望向祁滄驥,卻在他專注的眼神中看到些難解的情緒,復雜得讓人分辨不出是什麼。
就在這樣寧靜的氣氛中,殘雪開始察覺到有些不一樣了,不論是祁滄驥或是他自己,一點一點的,有些掌控不住的事情正在發生,卻是那樣陌生得讓他……害怕,是害怕沒錯,想不到這久違的情緒竟在此刻涌現心頭……
「說正經的,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沉穩的男聲將他神游的思緒倏地拉回,殘雪卻還沒意會到祁滄驥在問些什麼,一時反應不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什麼怎麼辦,我剛才是白說啦,你就只挑你想听的听,我是說……你這傷怎麼辦?裂開了不說,周邊的肌膚都已經開始發白潰爛了。」刻意放大了聲音,嘴上雖是問著,心思卻也迅速地轉著,祁滄驥可沒打算能從這小子嘴里听到什麼好答案。
「不關你的事!」原本帶著點迷惘的黑瞳倏然降了溫度,殘雪冷著聲音,他向來我行我素慣了,誰也管不著,更何況這個姓祁的家伙算什麼,可他卻也忘了眼前這人還是赫連魑魅,不是他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的。
「喔,怎麼會不關我的事,你現在可是七王爺府的貴客耶!」狀似無辜的神情,祁滄驥連語聲都顯得委屈,惟獨那雙眼泄漏著促狹的神韻。「‘晴姑娘’要是有個閃失,傳出去本世子的護花美名可就全毀了。」
「那是你自找麻煩,我可不是自願在這兒的,怕就讓我回去。」每次總這樣,看到的總是這家伙最不正經的一面,真該把他這副嘴臉讓別人也瞧瞧,什麼靖遠將軍,簡直跟市井無賴沒兩樣!
「就是說嘛,你都心不甘情不願了,本世子若不再加把勁伺候,恐怕更是怠慢了,這怠忽之罪我可擔不起,給旁人見著你面無血色的憔悴模樣,我爹這間王爺府只怕會叫那些個三公九卿、世家公子給掀了頂。」
瞪了眼那張欠扁的容顏,要是能動的話,他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封了這家伙的嘴,殘雪干脆抿緊唇不再理會祁滄驥言詞的逗弄。
「不說話就當你沒意見,那好,就照我的方法辦吧。」笑了笑,祁滄驥十分滿意自己磨功的成果,起身在床邊的木櫃中翻弄著找些什麼。
又想搞什麼鬼……按耐著性子,殘雪故意漠視著祁滄驥的舉動,但卻是暗自澄淨心神仔細聆听著聲音,借以判斷他要做什麼。
「練習縫衣服。」似是看穿殘雪的企圖,祁滄驥索性大方地告知他的打算,從櫃中拿出個精致的檀木盒子,走回床邊坐下,舉手掀開盒蓋讓殘雪看個明白。
望著盒內的東西,殘雪微蹙著眉,一根大了點銀針,一把小剪,一把碧玉般的小刀,還有一小捆漾著奇異光澤的半透明細線……他真要縫衣服不成?
「沒錯,縫衣服,縫你這件破衣服。」沒等殘雪反應過來,祁滄驥就伸手拂過殘雪的昏穴,讓他昏睡過去,要不他可不敢保證在不用藥的狀況下,這縫傷口的痛楚這小子能忍得過去。
喚人拿進熱水淨布,祁滄驥熟稔地穿針引線,很少人知道他有手不壞的醫術,尤其是這門絕技,這是他在塞外駐守時,因緣際會救回的異國人所教,在戰場上缺乏藥物時可是不可多得的救命之術,只是沒想到回京後還用得著。
折了疊方巾讓殘雪咬著,即使弄昏了他,只怕還是不夠,祁滄驥沒忘記營里的兵士們幾乎個個寧願多流點血也不願讓他下針縫合,那還是在用藥麻痹了知覺的情況下。
「小雪兒,別怪我,不乖乖的敷藥就只有這方法。」搖頭輕語著,他可不期盼殘雪醒後能有什麼謝意,不找他拼命可能就算不錯了,斂起精神,祁滄驥先拿起玉刀清除傷口發白的死肉。
殘雪暈迷的身軀明顯的顫動了下,祁滄驥仍繼續不留情下刀割削著,半晌才拿起身旁的淨布沾著熱水擦拭著溢出的血流。
沒有半刻歇息,丟開染血的布巾,祁滄驥從懷中掏出一小瓶藥粉,用兩指撐開傷口將藥粉倒入,再拿起一旁穿好的針線,準備將這道約三寸長的傷口縫合。
「藥縫在里頭,這下看你還怎麼知道。」抿唇笑著,祁滄驥在傷口周圍扎下第一針,本能地殘雪的身子又是劇烈地顫動了下,牙關緊咬著,原本平穩的鼻息也越加粗重起來。
不是不知道殘雪痛楚的反應,祁滄驥也只能狠下心,專注地一針針將血淋淋的創口縫合,短短近三寸的傷口縫了十來針,卻讓祁滄驥感覺像過了幾個日時辰般漫長。
好不容易縫完傷口,才長長吐出口氣松弛方才一直緊繃的肌肉,看著自己縫合的痕跡,祁滄驥知道以後這身子又會多出道丑陋的傷疤,雖然殘雪那滿身疤痕不差再添這一處,但莫名地祁滄驥心中就是覺得不好受。
伸手入盆洗淨著血跡,同時也擰條濕毛巾擦拭著殘雪臉上滿布的細碎汁珠,此刻這張俏顏可慘白得緊,嘴上咬的巾帕也染上了紅痕,急促的喘息顯示他仍未從劇痛中平復下來。
取下殘雪口中的巾帕,祁滄驥忍不住伸手摩挲著那兩片失去血色的唇瓣,眼里寫滿了疼惜……不再否認心底升起那股愛憐的情緒,祁滄驥知道眼前這倔強的小子已經在他心底佔了塊不小的位置。
沒有原因,不預期的就這麼闖進了他的生命中,他曾刻意去忽略,不想承認,每每提醒著自己他是個男人,是個來路不明的殺手,是個冷血無情的凶手,是個麻煩……可是再多的理由卻仍無法阻止心底一次比一次強烈的悸動。
祁滄驥浮起了一沫深不見底的笑容……二十五年來沒人能這般撩動他的心弦,想到這個叫殘雪的卻這般輕易地做到了,身為皇室一脈,人心的險惡善變他早看得透徹,尤其經過戰場的歷練,生死看多了,這顆心更是硬如鐵石。
世事對他而言幾乎只是場游戲,天賦的能力加上顯赫的身世背景,從沒什麼值得他去費心,他也從不對任何事用心,人雖好好活著,心卻早已靜若死水。
沒人看得到真正的他,就算親如父母兄弟,旁人就更別說了,他們只見到他露于外的儒雅俊貌,只贊嘆他偶爾顯露的聰明睿智,只敬佩臣服于他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而從來他也樂得就這麼做個旁觀者,看盡熙熙攘攘的人事變遷,直到遇見殘雪……
第一次他願意把心思用在旁人身上,第一次他迫切地想知道旁人的一切,第一次他的情緒會受旁人左右,第一次他會為旁人感到心痛不舍,第一次……太多的第一次,都是這叫殘雪的人帶給他的。
不否認以往不用心的生命活得很輕松很自在,並沒什麼不好,但這次他想把握這機會,想試試用心過日子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想試試放縱自己的情感在一個人身上又會如何……低首輕輕吮著那柔軟的唇瓣,祁滄驥又再次感受到一種叫滿足的感受。
「不管你是誰,挑起了我的情緒就該要負責……我不會放你走的。」祁滄驥在殘雪耳畔宛如宣告般低喃著,雙眸閃爍如星,語聲卻輕柔似水,有趣的日子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