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張開這網是我布下這局
卻不能確定纏陷的是你的人還是我的心
***
……哥哥,我們勾勾手……說好了喔……
……哥哥,你答應我的……不可以忘記唷……
……哥哥……
渾身酸痛地張開眼來,熟悉的床幔印入眼簾讓殘雪呆了呆,他曾想過千百種可能,卻沒想到自己竟會在自己的房里醒來。
轉頭巡視著不大的內室,靜悄悄的不見一人,連赫連魑魅也不在,蹙起了眉頭,殘雪撐起依舊乏力的身體,碧落齋里魑魅從不離自己身邊的,尤其在他受傷的時候,魑魅更會像他的影子般寸步不離地守護著,如今人呢?
下床伸展著手腳活動著,左肩仍舊沉甸甸的不甚靈活,裘無忌那一斧砍得著實不輕,加上祁滄驥那一腿又害他手臂月兌了臼,想到這兒,殘雪又不禁低咒了聲。
目光順勢瞥向傷處,才發現已重新用白綾包扎過,是魑魅吧……下意識地湊近鼻嗅了嗅,還好,沒有刺鼻的藥味,唇畔泛起了絲淡淡的笑容……魑魅這次學乖了,看來上次撂下的重話還挺有用的。
拉過一旁的外袍披上肩,殘雪漫不經心地掀起珠簾走向外廳,想喚銀兒幫他弄些吃的,簾才掀起,就發現一個不速之客正大剌剌坐著看著書,桌上則滿是各種糕點,看來這位仁兄可十分自在得很。
簾珠的踫撞聲讓祁滄驥從書中抬起了頭,這一眼卻讓他看得移不開視線……脂粉未施的秀顏雖然蒼白,兩頰卻透著剛睡醒的紅潤,雙眸尚有幾許朦朧,
一頭如瀑的黑發未理,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幾撮落在額前,衣衫也凌亂披掛著,卻透足了一股慵懶的美……
祁滄驥不自覺地屏住了氣息,這美居然讓他有種窒息的感覺,沒有胭脂點綴的殘雪看來並不比初晴的扮樣遜色,雖然祁滄驥早知道他不是女人,卻沒見過男人也能有這種懾人的美法,這恐怕只有在他卸下心防的時候才見得到吧。
丙不其然,殘雪在看到他後,朦朧的眼神立即斂起,換上的又是兩潭深不見底的寒霜,慵懶的味道瞬時消失無蹤,祁滄驥又再次感覺到面對的是頭充滿野性的銳豹,如同昨晚的感受一般。
「早啊,怎麼,不高興見到我?我還以為你會多少感激我送你回來呢,初晴姑娘。」狀似無辜地眨了眨眼,祁滄驥臉上的笑容卻透著些許捉弄的意味。
目示一旁伺候的銀兒退下,殘雪徑自走向一旁的幾案,拿起精致的酒壺,自顧自地倒酒喝著,他目前最不想見的就是這張欠揍的臉,一點也不想理會這嬉皮笑臉的家伙,雖然他是有滿肚子的疑問想問。
「一早就喝酒不好吧,難不成你是這樣練酒量的?我讓他們準備了不少早點,陪我一塊用吧。」祁滄驥依舊大方招呼著,好像他才是碧落齋的主人。
像沒听到般,懶得听他喳呼,殘雪索性拿起酒壺起身往內室走去,渾似沒見著眼前還坐了個大活人,走沒兩步,就被只大手扯住了手臂,整個人跌坐到祁滄驥腿上,被他抱個正著。
「來者是客,身為碧落齋的主人,晴姑娘未免也太失職了。」不悅地抱怨著,祁滄驥沒放過黑眸迅速掠過的冷芒,「還是說姑娘現在不只是啞了,還聾了。」
「你還要鬧多久?」看樣子不開口是別想得到一點安寧,殘雪終于地緩緩開了口,語聲雖然不慍不火,卻也感受不到點善意。「要不你就拿我上堂,要不就請你出去,這里不歡迎你。」
「我還以為要再吵一點你才會開口哩,晴姑娘的啞病竟被我治好了,看樣子我可以開館當大夫,嗯,還是神醫呢。」開懷地笑了笑,祁滄驥不改揶揄捉弄的口吻。「來,陪我吃頓早飯,我們好好聊聊。」
「我跟你沒什麼好聊。」原想運勁掙開被祁滄驥擁在懷里這種過于親呢的接觸,可是一想到這兒是碧落齋,殘雪就只能忍下一肚子的煩躁,冷著張臉悶頭喝酒。
「喔,是嗎?我卻覺得有很多話可聊呢,比如說初晴不但會說話,還自承是殺手殘雪,那麼……落雁樓會不會就是黃泉的大本營?或是聊為什麼我這麼好心送你回來,而不是把你送進大牢里……喂,跟你說了,一大早喝酒不好,還喝!」看不過去殘雪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祁滄驥干脆一把奪下他握在手中的酒壺;
「……」瞪了眼祁滄驥,卻又在下一刻努力收斂起快爆發的情緒,對付這種人一定要冷靜再冷靜,殘雪再三告誡著自己,兩次交手的經驗讓他明白絕不可以被這家伙眼前這無賴模樣騙了,祁滄驥絕對是個難纏的危險人物。
瞅了眼像「初晴」般安靜溫馴的殘雪,祁滄驥眼中掠過一抹促狹的神色,想起了昨晚如獸般銳利的眼神,直覺地認為那才該是他的本性……而沒有人可以在他的撩撥下還能保持不動如山,他不介意再次向他證明這一點。
「算了,我大方點,說給你听好了,我假設你既是殘雪也是初晴,反正你是有這樣的本錢,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選擇扮演初晴這種角色,不過顯然你很成功,三年來竟沒人發現,直到昨晚。」祁滄驥傾身貼近了些,曖昧地直盯著殘雪面上瞧。
「至于我為什麼費心把你帶出陸府,還完整無缺地把送你回來……因為我想只要我跟著你,不怕找不出點黃泉的蛛絲馬跡。再說黃泉或許可以忍受少個殘雪,但京城若是少個初晴可就失色不少了,不是嗎?晴姑娘。」
「希望我殺人的時候你手腳夠快,也或許下次你的運氣不會再像昨晚那麼好。」嘴角噙了抹冷笑,殘雪反唇譏道,雖然祁滄驥近在咫尺的氣息讓他倍感威脅,他卻不願示弱避開,甚至故意轉過頭面對他的挑釁。
「你放心,本世子手腳一向很快,不管是救人還是閃人。」心里偷笑著,祁滄驥故意在殘雪耳畔低語,暖暖的氣息輕輕呼在他的耳後……想玩?他很樂意奉陪到底。
吹拂在耳畔的氣息帶來陣異樣的麻癢感覺,殘雪有些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體,不是沒被人這般輕薄餅,卻從來都能心如止水從容應對,這可惡的男人卻叫他首次感到慌亂。
「怎麼,又不說話了?」依舊柔聲細語,雖然看不見殘雪面上的神情,也能從他僵直的肩背猜到一二,祁滄驥惡意地笑了笑,故意伸手輕緩地將他臉側兒綹發絲攏到耳後。
這親密的動作讓殘雪終于忍不住迅速地閃身離開他的懷抱,卻是背向著不願再面對祁滄驥,好一會兒冷漠的語聲才又響起。「世子話若是說完了,就請離開吧。」
「看樣子藥效已經過了,可得小心喔,文弱的初晴姑娘可是不會武的,要是給旁人看到了可難解釋……還是說這里全是自己人呢?」十分好心地提醒著,看不見殘雪面上的表情,實在是有些惋惜。
祁滄驥發覺自己似是上了癮,總忍不住撩撥挑逗著他的情緒,就想看到他變臉失控的模樣,每每達成這目的時,就能樂上好一陣子。
「對了,既然晴姑娘與殘雪這般密不可分……我想那個總兵的兒子吳邵恩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他沒我這好本事吧?」閉著眼也猜得出吳紹恩被殺的理由,兩案變一案可輕松不少,祁滄驥笑笑地瀟灑邁步離去,經過殘雪身旁時又丟下一句。「我有預感我們很快又會見面的,小雪兒。」
直到腳步聲遠去,殘雪才鐵青著臉回過身,拿起壺猛灌了兩口酒,一道黑影在此時敏捷地自窗外掠入。
「爺!傷沒好,少喝點吧。」不安地喚著,赫連魑魅甚少見到殘雪一臉的惱怒,就算有也只在他面前……看樣子,這個祁滄驥的確是個棘手的麻煩。
「連你也嗦。」沒好氣地白了眼赫連魑魅,殘雪伸袖抹了抹嘴邊的酒漬,黑眸閃爍著火苗。「替我傳話……我決定跟他耗上了,沒解決前里頭照舊,外頭的我不接,當然裘無忌我自會解決,還有,碧落齋曝光了,你自己以後也小心點。」
「爺,魑魅曉得,會多留意的,但……您確定這樣做好嗎?」種種跡象顯示祁滄驥不是好惹的人物,而且上頭有交代不許動臨淵堂的,雖然沒人知道是為了什麼。
「魑魅……你的問題好像越來越多了,我不記得還需要經過你同意。」寒著聲音掠下話,殘雪冷著張臉轉身走回內室,「我不需要一個多嘴的影子,你最好記住這點。」
驀然而來的痛楚又纏上心頭,赫連魑魅只能目送殘雪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一雙拳卻握得死緊……是啊,他怎麼忘了影子是不該有聲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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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兒,你確定吳邵恩的失蹤真的跟初晴這妮子有關?」臨淵堂里,吳仁忍不住還是多嘴問了句,守在落雁樓外已經十來天了,前幾天祁滄驥卻下了另一道指示,只要盯著初晴就好,可他怎麼看她都是個弱質女子啊。
「喔,你懷疑?」祁滄驥悠閑地嗑著瓜子,不知道是否是沒殺人的生意上門,碧落齋這幾天來一切如常,昨天他還伴著九爺去了趟,殘雪卻十分盡職扮著初晴的角色,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祁滄驥並沒將初晴就是殘雪的消息透露給任何人知道,九爺那兒沒有,自己的伙伴們也沒有,只有稍微暗示碧落齋的不單純,每每都是親自陪九爺過去,以防意外發生。
不諱言,他的確存了些私心,雖不願承認,他似乎在找借口避免和殘雪沖突,只要他能從此收手,祁滄驥是有打算睜一眼閉一眼的放過。
雖說身為刑部的一員,但可惜長期征戰沙場上讓他草莽氣息重了些,除非是危害京畿動搖柄本,要不他並不堅持一定要依法論斷,很多恩怨本就不是律法能扯得清的,交由江湖解決未嘗不是個方法。
「呵……老鉤的皮又在癢了。」幸災樂禍地插嘴數落著,一向是吳仁最佳嘴伴的赤貼兒,當然不放過打落水狗的機會。
「放你媽的……」連忙捂住嘴把粗話吞回去,吳仁到底沒忘了祁滄驥是個世子,在他面前可不能這般葷素不計。「拐子你少說句不成,再嗦換你來站崗。」
「那可不成,鉤子你的工作可是頭兒親派,我哪敢越俎代庖。」自覺用了句好成語,赤貼兒笑開了嘴,吳仁卻是氣得牙癢癢。
「別斗了,其實不光是初晴,廣泛來說,跟她接觸過的人都要留意點,即使是她身邊的丫鬟也不例外。」祁滄驥明白地再講了些,「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讓小涵跟下去,若是初晴本人外出,老鉤,記得一定要想辦法在最短時間內通知我。」
雖然仍是一頭霧水,吳仁也只能應諾答應著。
「好啦,你也該回去守著了,岳軍可是辛苦代你的班呢,赤帖兒留守,我等會兒會先回府一趟,然後往城外麒麟崖走一趟,大約子時前會回府,這下你們知道到哪找我了。」交代完,祁滄驥便拍拍衣裳起身準備離開。
第一次與殘雪相遇是在麒麟崖,看他對那兒附近的地域似乎頗為熟悉,他打算去繞個圈踫踫運氣,看看能不能找著什麼相牽連的線索。
「頭兒,還有件事。」見祁滄驥要走,赤帖兒急忙嚷著,「七王爺來堂里過,要你明午記得回府用膳,還要你多打點準備些。」
「明午?準備什麼?」祁滄驥偏著頭想著,他爹甚少會親自到堂里找他,除非要緊事,可是他並不記得有被交代過什麼,要他準備又是什麼意思……
「呵……王爺就知道你會忘,王爺說明午頤妃的佷女來府作客,嘿嘿,頭兒,我瞧王爺的意思是要幫你找老婆了,其實算算你也二十五六了吧,堂里的弟兄都很期待有個大嫂呢!」向吳仁擠眉弄眼的,難得從他口中報出好事來,他當然是樂不可支。
「別起哄了,拐子。」眉頭攏了半晌才舒,娶妻這件事祁滄驥壓根沒放在這幾年的打算中,他可不想這麼早被家室綁住。
「話先說前頭,如果讓我知道你們有人在推波助瀾的話……」斜睨了眼吳仁與赤貼兒,祁滄驥的笑容頓時讓人覺得有點冷,「大不了我再作回我的靖遠將軍去,邊塞風光其實挺不錯的呢,好過你們這群不講義氣的家伙。」
「義氣?老大,多個嫂子跟義氣有什麼關系?」得意的臉盤馬上垮了下來,赤貼兒開始懷疑是不是從他嘴里報出的注定不會是個好消息。
「幸災樂禍就是,你說說你們幾個哪個是身邊拴了個人,嗯?」挑了挑眉,祁滄驥抓了把瓜子慢慢嗑著,眼中卻是饒富趣味地看著赤帖兒怎麼自圓其說。
「我……我們不一樣啊,頭兒可是個……世子,早晚得娶老婆的不是?而且……還不一定……不一定只一位……喂,鉤子,好歹你也說兩句!」期期艾艾地辯著,赤帖兒拉了吳仁一把,不懂平常話最多的他這回怎會如此安靜。
「不,我怕死,沒我的事,頭兒,我去接班了。」禮貌地一抱拳,吳仁一溜煙就跑出了門外,他可沒笨到再招惹祁滄驥,上次的事害他變成落雁樓守門的,這次再多事,只怕會被發配到邊疆去,絕對絕對不要惹到頭兒,這是吳仁的最新認知。
「頭兒……我……」一張大臉開始皺了起來,赤帖兒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
「還有什麼高見?」好整以暇地抱臂欣賞著赤帖兒的窘狀,祁滄驥想著該派什麼費心勞力的好差事給這位熱心的同伴。
「沒有了……」認命地候在一旁等死,赤帖兒很明白這回踢到了很大的鐵板了。
「很好,我今晚的行程照舊,除了子時回府一項……我有預感很可能趕不上明天的午宴,到時記得幫我向我爹解釋一下,別擔心,你剛剛已經證明你口才好得很,沒問題的。」留下一臉苦瓜樣的赤帖兒,祁滄驥笑著晃出門,直到堂外他都可以听到那把拐子的哀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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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滄驥真開始懷疑自己這張是金口還是烏鴉嘴,兩個時辰前才開玩笑說有預感會有事絆著回不了府,沒想到這回又應驗了,他只能嘆口氣,無奈地倚身靠著身後的樹干,透過層層枝葉望向林外的湖畔。
離開臨淵堂後,他依著記憶中追逐的路線來到了麒麟崖,一路留意著,卻未發現任何扎眼的事物,情緒難免有點低落,于是一時興起,決定在皎潔的月夜里與清風相伴散散心,故意繞過山頭從另一方回城,沒想到經過這湖畔時就發現r前這幕景象。
湖畔兩個人影對立著,呼吸間霧白的水氣在寒夜里特別明顯,其中一人戴著面具,一人則無,戴著面具的寬衣大袖直似不會武,露臉的則是青衣勁裝,略顯滄桑的臉上是一片濃厚煞氣,然而這兩個人對祁滄驥而言都不算陌生。
那個煞氣滿身的人被稱作「血影」,是道上出了名的狠角,犯案之多,手法之殘忍可說居殺手界之冠,甚至有些不入流的手法連同行也不以為然,惹上他甚至比惹上殘雪還麻煩,因為他下手少有痛快干脆的。
鎊府各州的通緝榜單上都有他的大名,沒想到這樣一個煞星竟會在京城里,祁滄驥越瞧頭越疼,因為另一個家伙不是旁人,怎麼看都像是殘雪,兩個卓越的殺手湊在一塊能有什麼好事,他雖不樂意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卻也沒法一走了之。
抿緊了唇,祁滄驥暗想著,如果今晚還能夠有命活著回去,他以後絕對會履行「沉默是金」這句至古名言,現在他也只能先隱著听他們談些什麼,若是一時收拾不下兩人,好歹也得將消息傳出去,再來的,就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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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們會有踫面的一天。」沙啞的語聲在夜里听來實在有點毛骨悚然,血影微微咧了咧嘴打了個招呼。
「我不意外。」殘雪淡然回答著,當然不意外,他已經布線打听這家伙行蹤好一陣子了,今晚就是特意來堵他的。
「喔,找我有事?」感興趣地一問,殺手找殺手……合作?可是他們兩人一向是獨來獨往的,血影不記得上頭有說什麼買賣需要他們一同辦的。
點點頭算是回答血影的問題,殘雪微瞥了瞥月影的傾斜,不打算再跟他多扯下去,早一點辦完事他或許還可以在天亮前睡會兒,這些日子的耗損讓他不得不承認得多休息些。
「什麼事?我不記得有要我們合辦的。」戒備地注意著殘雪的一舉一動,血影不會忘記面對的也同自己一般,是頭有著利爪的猛獸。
「……殺手找上門還能有什麼事?」剛想到不愉快的事,殘雪自然是沒好口氣,得來的消息都說血影這人是如何狡猾奸詐,怎麼對上時卻顯得是這麼笨。
「喔,我想想‘他’有沒有交代什麼……」猶是迷惑的眼神,一團黝黑的物體卻突兀地自血影狀似未有動作的胸前發出,快速地飛向殘雪面前。
冷冷的笑容溢上了唇邊,總算還不太笨,懂得偷襲,殘雪撲身迎上,銀瀑一卷就將那團黑物拍向原處,只听得轟地一聲,火花四濺,居然是枚火磷彈。
殘雪小心閃避著飛濺而來的磷火,這玩意要是沾上身可是滅不掉的,除非刮下一層皮肉來,他可沒打算讓這匹「流虹」染上自己的血。
忽地他耳邊一聲輕微的風聲,幾點不明顯的玩意又是自身側襲來,殘雪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再繼續照血影這種打法,真要天亮才分得出勝負了。
彼忌著暗器帶毒,殘雪巧妙地移行換位,同時摘下臉上的蝶型面具當暗器打出,趁著血影分神閃躲時飛身躍近,唯有這樣他才能欺近身逼血影跟他對招,而非一味閃躲他各式稀奇古怪的暗器。
顯然沒料到會有這麼大件的東西打來,速度雖快卻恁般醒目,基于多疑的心理,血影選擇閃躲的方式,這一避就讓殘雪到了他面,銀瀑乍起,似綻開了朵銀花,在月夜中看來分外美得炫目。
血影不愧為經驗老到的殺手,論起殺人的技倆誰也比不過,眯起的雙目絲毫不為眼前的銀光所迷惑,手中兩柄短劍一架,雙腿猝然從奇異的角度倒襲而出,足尖猶帶著利刃。
沒料到血影的身軀竟能這樣柔軟,殘雪右手一扯腰間織帶,卻不是阻止這雙攻勢凌厲的腿刃,而是直接卷向血影的脖子,同時左手力道一松,銀瀑就軟軟地順著相架的短劍縫中流下。
在利刃透進殘雪的右大腿時,血影還來不及翻攪擴大傷口,織帶就已卷住了自己的脖子,逼不得已他只能左手回劍割斷帶子,同時也在冷笑中將右手的短劍準確地送入殘雪的左胸。
正當血影得意地感到利刃破胸割肉的快感時,一股從胸口傳來的劇痛卻讓他的手腳在瞬間失去了力道,笑容也詭異地僵在臉上。
不能置信地緩緩低下頭看著痛楚的來源……那截原本軟攤于地的銀瀑此刻竟然已從他的小骯透入噬上了他的心房。
「……怎……麼會……」啞聲問著,血影雙手無力地按上小骯不斷血流不止的傷口,抬頭想看清這要他命的人,卻在瞥清殘雪的面容時發現更令人不能置信的事,「……是你……為什麼……你會還……活著……」
原以為血影曾見過自己,是驚訝于自己竟是碧落齋的初晴,最後那句卻讓殘雪張大了眼,什麼叫作為什麼他還活著?在他眼里的自己早該死了嗎?難道是……
「……原來……是……這麼個因果……可恨……他竟騙了……我們……咳咳……我死了……他們……會……再找……上……你……」虛弱地吐出最後的言語,血影突然奮力拔出了嵌入身軀的銀瀑,隨著狂噴而出的鮮血,所有能解殘雪疑惑的答案都被淹沒在血里。
愣愣地看著血泊中已無氣息的血影,殘雪卻感到困惑不已,他死前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當年的事他有參與?黃泉有參與?那代表……不,不該是這樣,不可能會是這樣……
收回紛擾的神智,殘雪伸手拔掉胸前的短劍,鮮血飛濺,只差二分就入了心,就這點差異沒讓他陪血影一塊上路,落寞地扯動唇角笑了,殘雪心想著下次是不是還可以再玩凶一點,一分就足以繼續苟延殘喘了不是……
伸手入懷取出紙做的蓮燈,照例殘雪讓它飽飲自己的鮮血,放落紙燈時卻發現一個人影自林中緩步走出,背著光,他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這並不影響他把袖中流虹又握緊的舉動。
「我說過我的手腳很快,尤其在你殺人的時候,只是既然你殺的是榜上有名的血影,我想我沒理由阻止你,反倒該替全城百姓謝謝你才對,你說呢?」
沉穩的語聲,揶揄的口吻,殘雪不用看都知道來人是誰,這無賴厚顏的家伙是他最不願遇見的,偏又老跟他牽扯不清。
完全視若無睹地轉過身去,殘雪連經過這煩人的家伙身邊都不想,提氣就向結了冰的湖泊掠去,想由這不大的湖面上借徑離開。
「喂,你……」
略顯著急的喊叫聲從身後傳來,還來不及選擇听或不听,殘雪在湖面飛掠的身影就倏地沉落,伴隨而來的喀喀的冰層破碎聲。
當刺骨寒冷的湖水浸透了身軀時,殘雪只能咒罵著自己,他竟忘了腿上的傷影響到他的提氣縱身的能力,足下的力道稍微重了些,而湖面輕薄的冰層卻禁不起這多加一點的重量。
屏著氣,雖然爬上岸後鐵定會被祁滄驥恥笑,殘雪卻還不想變作冰棒沉在湖底,而當他想縱身竄出時才發現自己已經飄離了頂上的洞口,無奈地只得另行破冰而出,念頭才動,他就知道又再次錯估了自己的能耐,因為四肢也是麻木得一點知覺都沒有。
在這池黑漆凍寒的湖水里,殘雪最後的念頭竟是覺得好笑,等他到了那個世界,該怎麼跟晴晴解釋他是失足死在冬天的湖里……呵……晴晴一定會笑痛肚皮的,他是她最最欽佩的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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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發現,我好像已經救你很多次了?」
戲謔的語聲依舊,不同的是殘雪此刻卻是倚著岩壁凍得直打顫,就在他以為要葬身湖底時,祁滄驥又多事地破冰將他拉出。
「你……還敢說……」殘雪簡直氣得牙癢癢,語聲卻弱得仿佛耳語,自從踫上祁滄驥後沒件好事也就算了,倒霉的事卻越來越多,先是大意落崖,再來又是烏龍散功,這回竟白痴到會掉入結冰的深潭!殘雪從不懷疑自己命早該絕,可是卻從沒想過會是被這家伙害到死……
「過來,都是你害我也跟著一身濕,你得負責讓我暖和起來!」
還搞不清祁滄驥是什麼意思,殘雪一個踉蹌就被扯倒,面上傳來的卻不是踫觸硬地的刺痛,感覺反到像倒在個墊子上,問題是哪來的軟墊?或許是他的感覺已經麻木得錯亂了。
「喂,你這一身冰,要怎麼暖我?」抱怨的語聲自頭上極近處傳來,殘雪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趴在祁滄驥身上,扎手扎腳地想要起身,四肢卻近乎沒知覺地難以掌控。
「讓……我……起來。」想要冷斥祁滄驥,聲音卻顫抖的一點力量也沒有,殘雪惱得直想把自己的下巴揍上一拳好停止這該死的冷顫。
懊惱間,朦朧的好像看到祁滄驥的雙手舞動著不知在忙些什麼,直到「嘶」的一聲入耳才讓殘雪明白,卻又是讓他睜大了眼,「……你……又撕我……的衣服?」
「當然,難不成撕我的?」依舊埋怨的語調,卻有股壓抑不了的笑意,「是扎你的傷口當然用你的衣裳,我還沒好心到捐出我的衣服。」
「……多事……」勉強還算是個合理的解釋,殘雪沒忘記上回祁滄驥見著他滿身傷疤時那熾灼的目光,那種不自在的感覺讓他很不願在祁滄驥面前褪去衣衫。
其實午夜時分天黑得很,應該什麼也看不清,再說他又不是女的,難不成露了手臂胸脯的就要以身相許,以身相許?那恐怕會有人要痛哭流涕了……胡思亂想著,殘雪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喂,你不是冷得發昏了吧?」停了停手邊包扎的動作,祁滄驥不懂這小子怎地又莫名其妙地發笑,上回也是,明明前一刻不是冷得像塊冰就是燎著滿天怒火,卻偏在下一刻又變成前俯後仰地笑不可遏。
這小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低首看著懷中時冷時熱,時怒時笑的殘雪,祁滄驥簡直有點哭笑不得,這個有著孩子般不定心性的家伙怎麼會有辦法當殺手?竟還能名滿天下?老天怎會沒下紅雨呢……
「要……你管……呵呵……咳……」突如其來天馬行空的想法讓殘雪失控地笑不停,連帶的也讓他更是氣喘吁吁地嗆咳著。
「拜托,克制點行不行?」大手自然地輕拍著因嗆咳而劇烈起伏的背脊,祁滄驥眼中露出抹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寵溺神色。「別沒被凍死,反而是笑死,太難看了!」
索性將整張臉埋進前方的溫暖抑制著,好一陣子殘雪才平復帶咳的笑意,隨著身軀逐漸溫暖,睡意卻也跟著升起……好困,又是變成這樣,看樣子這姓祁的不但是他的煞星還兼做周公的生意……閉上眼,殘雪任由意識飄忽著。
「喂,你今晚殺的怎麼是自己人?窩里反了嗎?」好奇地開口問著,仔細回想過兩人間的對話,血影也應該是黃泉里的殺手,卻沒料到會死在殘雪的手下,恐怕連他本人都沒想過吧。
「……你好吵……」無力地揮揮手抗議著,嘟噥的語聲顯露出極重的倦意,實在是疲乏得沒力再計較了,殘雪像只溫馴的貓兒般貪戀地蜷貼著祁滄驥暖和的胸膛。
「好,不煩你。」輕聲低語著,祁滄驥提氣讓體溫再升高些,也隨著閉眼假寐……天大的事也留著明天再問吧,反正人是跑不掉的,就不打擾他難得的好眠。
嘴角漾起了柔和的笑意,這是第二次抱著這只帶著野味的貓兒入眠,祁滄驥竟有種莫名的滿足感,只希望明天一早今晚這只柔順的貓兒不會又變回向他揮爪的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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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刺眼的陽光照醒,祁滄驥抬手遮眼,順便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身子,這才發覺懷里還睡了個人,連帶地想起昨晚發生的格斗。
微微搖著頭,祁滄驥不免為自己的大意感到意外,他竟然抱著一個殺手還睡得這麼香甜,真是嫌命太長了,他沒想過這種失誤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一直以來他都是個十分謹慎的人,這點在戰場上是十分重要的。
朝著懷中依舊睡得安穩的殘雪望去,祁滄驥嘴邊浮起了抹笑容,看樣子發生失誤的還不只他一人,這個殺手也太沒警覺性,就算是傷乏了也不該這般輕易放松自己才對,上次也是,難道他看來真有這麼和善嗎?祁滄驥伸手模了模自己的面容。
望著殘雪瑰麗的容顏,看他這般睡得像個孩子,祁滄驥實在懷疑這看來縴細又單純的家伙會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殘雪,可是見識過他那份無情的狠勁,又不能不相信,只是很難將這些不相稱的特質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抬頭望了望太陽的方位,已是近午時分,祁滄驥打算把殘雪喚醒,他沒忘中午還有個約要赴,雖然很不想去參加這無謂的餐宴,卻也不想讓憨直的赤貼兒難為。
「喂,醒醒,已經晌午了。」伸手搖了搖殘雪的肩膀,祁滄驥沒忘先戒備著,免得若是貓兒醒了變回豹,措手不及可會要命的。
「喂,殘雪,別賴了,睡了大半天還不夠?」看看殘雪似乎沒什麼反應,祁滄驥又放大了些聲音。
「……」低低咕噥了聲,整個人卻是更縮向祁滄驥的懷里。
沒奈何地嘆了口氣,殺手會賴床?不知道說給誰听才會信,祁滄驥只好打算用暴力點的方式喚醒他,同時為防範他起床後的怒氣,先未雨綢繆地扣向他的腕脈。
「咦?」在接觸到殘雪的腕脈時,祁滄驥不禁皺了皺眉,雖是在淺眠的狀態,殘雪的脈搏跳動卻是極為快速,祁滄驥的大手隨即覆上他的額頭。
「喂喂,你听得到我的聲音嗎?」再次訝于自己的疏忽,居然沒發現抱擁的身軀竟發著高熱,是昨晚落湖感染了風寒?還是傷口的關系?祁滄驥伸手輕拍著殘雪的雙頰想要喚回他的神智。
「……唔……」迷蒙地睜開雙眼,殘雪卻看不清眼前模糊的景象,他是在哪兒?怎麼頭會重得像鉛似的?又為什麼胸口灼熱的像有把火在燒?是誰……在跟他說話……
「喂,能說話嗎?」看著那雙沒有焦距的黑眸,祁滄驥可覺得不妙,他知道這小子的性子有多好強,而今竟會在他眼前露出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可見得情況不怎麼樂觀。
用風衣緊緊裹住這具發燙的軀體,祁滄驥一把抱起又陷入昏厥的殘雪往城里急掠,救一個殺手是否恰當?他不知道,他只清楚自己沒辦法把他丟下不管,只知道自己一向冷靜的心緒如今卻是翻涌難平,只知道……
迎風飛馳著,卻仍澆不熄滿心煩躁的灼熱,祁滄驥不安地隱約察覺到自己失常的原因,然而這浮現的答案卻更令他感到震撼……會是這樣嗎?如果是,那可真是件大麻煩,對誰來說都是……他得好好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