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意義我不知道存在的價值我不明了愛與被愛或許就只為了尋找一個繼續的理由又是一個雪夜,風雪剛停,一輪明月高掛在無星的夜空中倍顯孤寂,滴的滴的馬蹄聲在這樣的靜夜里听來也分外清晰。
一匹高大壯碩、毛色黑亮的駿馬正慢慢地從林子的一彎轉過,馬上的騎士穿著一身青色儒服,與儒服相搭的是一張十分相稱的書生臉孔,只是其中似還隱含著另股不尋常的氣質,顧盼間的眼神也偶爾綻露出令人心懾的光芒,這個書生顯然有點特別。
此時這一人一馬正悠哉地在雪林中漫步,似是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雪夜——「叱雷,好久沒有這般了,這個閑可偷的真不容易。」騎士撫著愛馬的鬃毛喃喃訴說著,就如同多年好友般,而馬兒也仿佛明了似地低嘶兩聲。
「可不是嗎?從爹過世後,我倆有多久沒這樣散心溜達了,你這小子倒好,吃飽睡好,每天還有人陪你出去跑跑山頭,哪像我,整天埋在那些書冊帳本里,再不曬曬太陽還真快發霉了。」
叨叨向馬兒訴著苦,騎士的神態語氣大有怨嘆之味,似乎是怪著座下的伙伴不夠義氣,沒與自己同享帳本的荼毒。
「呵…奴雄他們大概又會抱怨沒帶他們出來放風,那兩個老小子也一樣閑不住的,可是如果有他們跟著,咱倆哪有能這般清閑,……」語聲突然終止,馬兒也頗有默契地止住了腳步。
「你也感覺到了吧,這股血腥味真煞風景!唉,真不想管這些的,誰叫我卻早在這堆是非中了……走吧,看看又是誰在幫閻王爺做生意。」嘆了口氣,騎士緊了緊手上的韁繩,將馬兒帶向這刺鼻血味的來源,臉上柔和的神情已不復見,取代而起的是一張淡漠到令人生畏的臉孔。
越往林中接近血的味道也就越發濃厚,終于儒衫騎士在林端的一角看到了第一具尸體。
「五雷門?」忍不住皺了皺兩道濃眉,騎士的大掌在那匹名喚叱雷的馬兒頂上拍了拍。「這些家伙怎麼會在這出現?又是哪些個不開眼的有這麼大膽子,敢跟那群土匪結梁子?」
五雷門、月峰莊、影谷是中原最大的三股勢力,其中五雷門鋒芒最露,雖以白道自居,但門下三岳五岳的人物都有,門主雷不群早年便是綠林出身的,因此五雷門的行徑也常為人詬病,但任誰也不敢小覷了它的實力。
與五雷門相對,月峰莊的組成卻恰恰相反,它可說是正統白道的領頭,以仁義自謝,莊里的成員大都為武林世家的子弟,老莊主東方擎更是一時的巨擎。
三大勢力中總以影谷居末,並非因為它的實力難以與前兩者抗衡,而是因為它的神秘,在江湖上露面走動的影谷人並不多見,較為一般武林人熟知的只有身為影谷雙衛的「影梟」秦奴雄以及影鵬」巫遙,傳聞影谷主事者更是當年雄霸一方的「醉飲翁」于松凜,而至于他們的主子到底是誰——從沒人知道。
二、三十年來始終沒人知道影谷的確實位置,也不清楚這組織的目的,它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屹立在這詭橘多變的江湖上,然而影谷雖不生事但谷中人的武功卻也奇異高絕得足以自保,連五雷門、月峰莊都要讓他們三分,畢竟誰也不想魯莽地捅一窩馬蜂出來跟自己過不去。
「思,乾淨俐落。」看到尸首的傷處僅有頸上的那道血痕時,騎士忍不住贊許了聲。
縱馬向前,沿途又陸續看到十來具五雷門下的尸體,更有屬于衛字級的人物,傷處則始終只有咽喉一處,卻都足令這些人丟了命。
「身手還不錯,竟連雷老鬼身邊那些討人厭的雷衛都能收拾掉。」不自覺地搜尋起記憶中的各家人物,儒衫騎士顯得已對造成這局面的人起了不小的好奇。
「會是月峰莊的人嗎?他們應該不會笨到跟五雷門正面沖突才對,其余道上落單的角色又大都會賣雷老鬼面子……到底會是誰呢?。」
隨著蹄聲前進,陸續又出現幾具尸體橫在林間,而這回,連黑道上的狠戾人物都綴上了幾個,儒衫騎士不禁又皺了皺眉頭,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大。
轉過個彎就出了這片密林,卻赫然發現五雷門中位居老三的秦雙竟倒臥在血泊之中,另外相陪向閻王應卯的還有四個衛字級的人物,地上血漬猶未乾涸,看樣子這場打斗似乎才剛結束不久,巡了眼周遭,在發現另一行血跡逸向林端另一頭時,騎士倏地翻身下馬。
「叱雷,到另一頭去。」
馬兒低鳴著,听話地小步跑向另端,儒衫騎士則放輕了腳步向前,果然有另具人體俯趴在雪地里,只是看他的服飾並非五雷門下……是那個把五雷門惹得雞飛狗跳的人?
不會是同歸于盡吧?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可惜,騎士卻是抿唇笑了笑,只因這闖禍的家伙似還挺有格的,瞧他倒下的位置離那群尸首那麼遠,仿若像似要死也不屑同那些人一塊赴黃泉。
癌,儒衫騎士伸出手想將俯趴的人兒扳正看個仔細,這事情雖然已告終結,他還是得搞清楚是哪方的人物跟五雷門沖突,不但基于肩上的責任,更是基于自己心底濃濃的好奇。
「鏘!」一道銀芒急噬頸際,儒衫騎士實在沒料到這尸體不但沒死絕,竟還有能力攻擊自己,臨危只好往後一個鐵板橋直直倒下,觸地前雙足再運勁一絞一翻斜斜地貼地飄出,饒是他反應的快,衫袍上也還是沾上了些積雪,閃的實在有些狼狽。
當險險地避過那道要命的銀芒站定後,儒衫騎土忍不住細細打量起眼前這個原以為的死人……那家伙正掙扎著站起身,鮮血幾乎染紅了整身衣裳,除了敵人外大概有不少是他自己貢獻的,只因那張臉盤的色彩白得一如地上霜雪般。
血流太多了吧?儒衫騎士偏頭擰了擰眉,看樣子這人就算沒死也入棺一半了,沒想到居然還能夠差點砍了自己的腦袋,伸手模了模自己脖子,到現在他都還感受得到剛剛那抹凜冽凍人的寒意。
嘁,模樣還挺精致的
打量的視線對上了剛抬起臉的敵手,騎士不禁又是在心底贊嘆了聲,尤其是那雙眼,如夜空中的星子般,燦亮又深邃,微彎的濃眉再配上張豐潤的薄唇,怎麼看都該是俊俏迷人才對,只可惜臉上的表情卻冷得像池結冰的潭水,一身的煞氣更是叫人退避三舍。
仿佛身上的傷全然不是自己的,年輕的臉孔上沒有絲毫痛楚的神情,眼中透露出的只有寒意與敵意,手中緊握的是一方尺長的短劍,泛出凜冽的光澤,似乎隨時欲擇人而噬。
吱的一聲細響,年輕人的腳邊竟還蟋伏著一只全白色的小動物,注意到騎士隨之而來的打量目光,年輕人隨即移動了身軀擋在小動物前,視線仍緊盯著那儒服身影不放。
「喂,我只是路過的而已,你可以當我不存在,我馬上……你!」盡量放柔了聲音向這個滿臉殺意的人兒打招呼,天寒地凍的他可不想打場沒意義的架,然而對方卻是毫不領情,身形突然向他暴旋而來。
逞強的家伙……寒竹不禁搖頭嘆息著,輕盈地旋身避過這一擊,年輕人卻隨這一擊又撲跌在地,一倒後就不再有所動彈了。
「吱吱。」全白的小動物迅速地奔至年輕人身旁,著急似的叫個不停,寒竹漫步向年輕人近,只是這回多了份戒心,他可不想再一次重蹈覆轍地在雪堆里打滾。
「喔,終于昏啦。我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呢。」伸指探了探年輕人的氣息,寒竹有些出神地望著那張雪般慘白的面容,正猶豫該不該多管閑事時,那只渾身毛茸茸的小動物竟是不怕人地偎向自己的手摩挲著,模樣就仿佛在向他求救。
「原來是只雪貂……小東西別急,我救他就是了,只希望不要好心沒好報。」隨口低嘯了兩聲,林的另一端傳出了叱雷的蹄聲,其實就算沒有雪貂的求情,寒竹原就打算先救了人再說,因為他實在覺得這冷臉小子很有意思,再者,他也不介意惹上五雷門這麻煩。
馬蹄聲如同雷響般在林間馳騁,寒竹雙腿緊夾催促著愛騎急奔,雖然已經為懷中的人兒點穴止血,但貼身傳來的體溫還是覺得越來越冷,他不免擔心是否真救得了他。
「唏哩哩……」一聲昂嘶,叱雷四蹄在一間典雅的竹舍前定住,腿一偏寒竹抱著人翻身下馬,迅速地竄人屋內,這地方本也是屬于組織的一處連絡位置,他才剛把人遣走打算一個人安靜地待上幾天休息,沒想到老天像是怕他太無聊,竟又丟了件差事下來。
將年輕人輕放在竹榻上後,寒竹立即在屋內升起了爐火,之後又迅速將年輕人身上被血與雪浸濕的衣服月兌去,希望他能恢復點熱度不再失溫。
「嘁,傷的真重。」看著年輕人孱弱的身軀上一道道可怕的傷口,寒竹不禁搖了搖頭,這家伙怎麼這麼跟自己的皮肉過不去呢?打不過可以逃啊,沒人規定非得打到全倒下了才可以收場吧?
斜睨了眼那些縱橫交錯的傷口,有的已經皮肉翻卷凍成了死白,有的仍在絲絲滲出著鮮紅,還有其他青一塊紫一塊的瘀傷,襯著原本就白皙的膚色更顯得沒什麼血色,寒竹不由地升起一股心痛的感覺,趕忙將治傷的藥品翻出,小心地處理起這些大大小小的創傷。
「咦?」眉頭微蹩,寒竹若有所思地盯著年輕人的右後肩,那上頭有著一小方奇怪的血色烙印,看起來像只振翅欲飛的鷹,這圖樣似乎曾在哪見過,卻是一時想不出個確切來。
「咳」微弱的嗆咳聲倏地將寒竹的思緒拉回到現實,抬眼向床上的人兒望去,就發現腥紅色的血滴正如條小蛇般從他唇角邊境蜒爬下。
「果然內腑也傷的不輕,唉……」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寒竹不免有些怨嘆老天丟給他的差事難度也太高了些,是想讓他溫習放在腦子里積灰的醫理嗎?還是嫌他勞心不夠所以再多出點狀況讓他勞力?
搖搖頭,寒竹只能很認命地搭起年輕人的腕脈,徐徐將內力注人,然而誰知道盞茶的時間過去後,握在手里的膚感依舊是一片冰涼,連原本些微的顫抖似都己力乏地不再。
不、會、吧?別跟他說都做到這樣了閻王爺還不肯放人……無奈地將唇一撇,寒竹迅速地將上衣月兌去後也爬上了床,將那冰涼的身軀扶起偎靠在自己暖和的胸膛上,雙手環擁搓揉著他的肌膚,想藉著自己的體溫為他升起點暖意。
「嗚…不要…」沒想到這舉動卻讓懷中已然暈死的人兒不安地發出囈語,孱弱的身子也開始奮力扭掙著,雖然那力道簡直比個十歲的小孩還不如,不過那模樣看得出他是已是盡力掙扎了。
「噓……你現在很安全,放心休息吧,沒事了。」稍微增加環抱的力量,寒竹在年輕人耳邊柔聲低語道,沉穩的語調如搖籃曲般一遍又一遍安撫著,而懷中的人也不知是听懂了還是沒力了,總之是逐漸安靜了下來。
看著窗外的圓月,寒竹吁了口長氣,這個夜看來還長呢……
「娘,你看!星星耶!苞我一樣的星星喲!」
「呵……對呀,小魂是從天上飛下來的呢!」夜空下,一位溫柔的美婦抱著一個有著一雙靈活眼楮的小男孩。
「小魂是星星送給娘最好的禮物’美婦喃喃細語著。
「娘,我們要去那里呀?那兒有星星嗎?」
「小魂乖,不管到哪,小魂都有星星陪著唷!」
「娘!你在哪?娘!」一群朦朧的身影越來越逼近,小男孩驚慌地奔逃著。
最後,剩下的只有小臉上的淚水和夜空的星星相互輝映著。
「呼……」微打了個哈欠張開眼,寒竹沒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覺睡著了,看了看天色,燦陽高掛,時已近午了,該是因為折騰了一夜才會睡到這麼晚。
低頭望著懷里抱擁著的人兒,臉上雖然還是沒什麼血色,但淺淺的呼吸聲听來平穩多了,寒竹隨手又搭上了他的腕脈診視著,看樣子應該是沒事了。
吱地一聲,一只白色的絨球突然從被窩里竄出,把沒心理準備的寒竹嚇了一大跳,定眼瞧去才發現原來是那只雪貂,昨夜忙得一團亂沒留心,沒想到它一直躲在被窩里。
雪貂歪著頭看了眼寒竹,模樣似乎嫌他大驚小敝的,隨即又爬上年輕人的頸項間,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摩贈著。
「放心,他已經沒事了。」話才說完,寒竹就不禁覺得啞然失笑;干嘛要跟只貂說話?難不成才出來溜達幾天,就覺得寂寞了?苦笑一下,自己不會是真的閑不得吧……
「晤……」仿佛剛從一個遙遠的夢中醒來,才想張開眼楮,就感到渾身撕裂般的痛楚,不由地令他悶哼出聲。
「醒了?’陌生的聲音!卻來自身後溫暖的胸膛?第一個念頭就是奮力想掙扎起身。
「喂!傷口會裂開的!」實在是沒力氣反抗,孱弱的身軀又倒回那溫暖的懷抱中,才抬頭就剛好迎上一雙清澈的大眼,這下子,他才赫然意識到自己竟是被這人抱在懷中!
「放開我!」微弱的聲音仍是鍍了層沒溫度的霜寒,絲毫不因為體虛力乏而顯得勢弱。
看著這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楮,跟頸旁依偎的雪貂,寒竹雖然覺得這幅畫面十分有趣,但又怕這小子掙扎將傷口弄裂,所以還是選擇听話地扶起他的肩頭起身,再拿個軟被代替自己替他枕靠著。
看著寒竹起身穿衣,星魂想到昨夜在夢中感覺到的溫暖,看來應該是眼前這人救了自己,雖然肚子里有一堆的問題,年輕人臉上的表情卻仍是漠然。
「小東西叫什麼名字?」
當然實際上想知道的是這家伙的名字,不過看他一臉生人勿近的冷樣,問了大概也是白問,寒竹還是先從安全一點的話題著手,看看能不能有好點的結果……
「星魂。」沉默半晌,就在寒竹以為他不打算開口時,依舊清冷的聲音自那兩片唇間徐緩吐出。
「星魂……你取的嗎?有意思的名字。」實在是對眼前這年輕人充滿了好奇,寒竹現在的模樣可說是和善無害至極,別說他的朋友、下屬們了,就連他自己都懷疑哪來的好耐性這麼哄人說話。
「星魂是我,它的名,有本事你自個兒問。」又是等上大半晌,年輕人才又開金口惠賜一語,卻是令人哭笑不得的話語。
「啊?」愣了一下,怎麼會是這樣的答案?寒竹不免覺得有些赧然,沒想到拐歪抹角的下場竟是變成得跟只貂問名字,而那個叫星魂的家伙看他的眼神好像在說著——這不是你想知道的嗎?
是啊,我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只是沒料到拐彎會拐到撞柱子…抿唇笑了下,寒竹不免對自己難得的出糗感到好笑,不過既然這家伙肯開口,他當然不介意繼續多聊兩句來化冰。
「你沒幫你的寵物取名字?」
「它不屬于誰的,我沒替朋友取名的嗜好。」垂下了視線,淡然的語聲像似還帶了點什麼,卻是模糊地叫人抓不住。
「朋友?」把動物當朋友也不是沒有的事,只是
寒竹在心中打上了個問號,他不認為自己對這語聲中未盡的意思是種錯覺。
「那你又怎麼跟五雷門的人對上的?」話鋒一轉,寒竹問出自己最在意的,在他想來既然還能聊得上幾句,應該就不用再繞著那只貂打轉了。
「五雷門?」
冶冶的嗓音重復了遞,寒竹可以看得出那雙眼里露出的疑惑,不過僅止片刻立即卻又變得滿布霜寒。「哼,原來還有個名號,管他什麼門,誰欺負我的朋友,誰就得拿血來償!」
「你的朋友?」困惑地瞥了眼星魂,依目前觀察所得,若以這家伙獨斷獨行的個性來看,他實在不認為場上掛點的那些家伙有哪個可以做他朋友的。
「我的朋友只有一個。」例外地多廢話了幾句,星魂對自己的多言也感到有些意外,或許是因為眼前這人救過自己吧,所以才會看來還算覺得順眼。
「咦?」不能置信地順著星魂的目光看向那團絨球,寒竹知道自己心中的問號越來越大,畢竟這世上會為了只紹差點連命也送掉的家伙應該只此一家外別無分號了……
「下次要打,也該衡量一下對方的份量,這麼任性,遲早會把命送掉!」忍不住帶了點責備的語氣,在他想來,這小子可能是剛出道不久,要不以他還算不錯的身手而言,自己不可能會不知道江湖上有這一號人物,再說他連五雷門都沒听過。
一個初出江湖的雛兒,就算有點本事,也不能這麼恣意妄為,為了這麼個荒唐的理由隨隨便便就惹了個門派,再多條命也不夠花,再這樣胡搞下去,他看可能不用半個月,就可以從判官的生死簿上消名報到了。
「…生命的價值嗎…對誰而言呢……」耳語般低吟像是在問自己,星魂緩緩闔上了雙眼,然而這低微的語聲卻沒逃過寒竹的耳朵。
望著再度沉睡的人兒,寒竹擰眉思索著他剛剛吐出的問題,令自己在意的,倒不是這問題的答案,而是,…為什麼他會這麼問呢?
「喏,這給你吃。」拿著一小塊饅頭想要喂雪貂,寒竹說服著自己只是因為無聊才會把貂當人說話。不吃?那要不要喝酒?可以暖和些。」
「也不要?還真挑……我可沒轍了,我怎麼知道你要吃什麼?」沮喪地看著這團不領情的絨球,寒竹只手撐著腮幫子抱怨著,這位「朋友」怎麼這麼難伺候?這小東西還真不怕自己把它皮剝了當圍巾用
「…去吧!別等我。」身後突然響起聲低柔的語音,不知何時昏睡中的星魂已然清醒,自從與他說過話的那天後已經又過了兩天,卻一直都是沉沉暈睡著。
「吱!」像似打了聲招呼,雪貂沒再理會坐在桌旁像個白痴般伸手握食的寒竹,秀氣的四足一蹬,立即向窗外的林子里竄去。
「還真是什麼人交什麼樣朋友。」語音模糊地碎念了句,寒竹悻悻然地縮回了手,轉而向另個我行我素的家伙打招呼。「醒啦,有比較舒坦吧?想要吃些什麼?」
「…」搖搖頭,星魂勉力撐起身驅,隨著覆身的暖裘滑落,才發現自己依舊未著片縷。「我的衣服,請給我。」
「不餓嗎?算了,當我沒問,你的衣服已經破了,穿我的吧!」果然,這邊這個也同樣不領情,寒竹開始覺得自己這好人好像做的是剃頭擔子一頭熱,索性不再贅言地拿出一套衣衫遞給星魂,便背向他倒了杯酒淺酌解悶。
「欠你的,在你需要的時候我會還你。」
騫然轉過頭,就發現星魂已經站在自己身後,寒竹頓時感到有些怒意,這家伙還真是把他的好心拿來地上踐踏,看樣子他這好人面孔真是擺過頭了,徐徐收起了笑,再開口的語聲已變得冷硬。
「你走得出去嗎?給我回去躺著!」
同樣冷著張臉沒有表情,星魂又回到初見面時的模樣,完全不予理會地向門口邁出腳步。
「你!你也太不愛惜自己,這樣的傷勢,走路都嫌勉強,再遇到敵人你怎麼辦?」語聲蘊藏著火味,寒竹橫跨一步擋在星魂面前,莫名地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急躁,一反平常的冷靜,他只是覺得不能讓這家伙就這麼帶傷離去。
「我的事不用你費心,想動手嗎?」
動手?還真想把這小子敲昏了再扔回床上,寒竹悶悶想著,但又擔心硬攔下他只怕會更加重他的傷勢,就這麼一猶豫,星魂己是閃身避過出了門去。
「可惡,這小子!」身形微晃隨即追出,說什麼也放不下的寒竹只好也跟著出門。
夜涼如水,星子在漆黑的夜空里更顯璀璨,皚皚白雪已將大地裝點為一片銀色的世界,在其上飛掠的人影漸漸放緩了速度。
罷剛是逞著一口氣,勉強運勁離開竹屋的,奔行還沒一刻鐘就已開始覺得真氣窒礙,胸口沉悶,星魂不禁微惱地緊咬著唇…
已經三天了,大概會被追上吧,不能再耽擱了,然而沉重的傷勢卻使他無法再持續以輕功飛奔。
忽然間急掠的腳步倏止,冶煞的目光掃向四周的林木。
「出來!」冷冷地開口,聲音不大,但在這一片死寂中卻分外清晰。
發現了嗎?應該不是……緊跟在後的寒竹此時已躍上鄰近的樹枝,白衣隱藏在樹梢的白雪間,似乎與天地融為一體,心中卻是悶悶地不知自己躲起來干嘛?他又沒做什麼虧心事……
好像自從遇見這個星魂開始,自己的一切反應就都變得反常,往日的冷靜、清楚的思慮都不知跑哪去了。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莫名地卻如此讓自己掛心,這種情形自有記憶起還從未發生,星魂總讓他有一種復雜的感覺,但又無法具體地將這感覺抓住說出個所以然。
「他這回又惹上誰」耳中早就听到還有其他人的呼吸聲,所以寒竹不認為那句斥喝是針對自己,畢竟他自認是很高竿的,說什麼也沒遜到會被這只剩半條命的小子發現。
還未想里,林間的四周像幽魂般地飄出了五人,呈包圍狀的將星魂圈在中間,五人身著淡綠色的罩衫,袖袍極長,雙手雙足都掩蓋在其中,半高的面罩使得旁人看不出他們臉上的表情。
「我等奉令行事,還請不要為難。」為首的一位向前一步,微向星魂頷首,語音生硬地開口,像是照本宣科些什麼,渾不似自己的意思。
視線落在對方身後的林間,星魂仿佛未曾听聞般,平和漠然的表情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為首的向右側身讓出一條路,但是被請的人仍然佇足原地沒分毫移動的意思,只是遠飄的視線隨聲收回,寒意凜冽地睇視著對方。
「不要逼我們動手,主上的命令是一定要帶你回去。」心里閃過一絲痛苦的感受,但臉上仍是不露感情的漠然,星魂實在恨自己為什麼還這麼的在意,多少年了,對那個人該再了解不過了不是嗎?
「不論死活,思?’冶冷地笑了,笑里的淒愴卻只有自己看得見,他一點也不介意讓心更痛點好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人所做過的一切,既然他不肯放手,就由自己切斷所有的聯系吧。
「……」為首的語氣為之一窒,可以由他未蒙面部份的神態看得出他的臉色劇變,顯然他原不認為星魂會反抗的。
隱身于一旁的寒竹因為隔上了好大段距離,只能隱約地听到一些談話,這五人的服飾看起來應該是出自一個團體,然而他卻感到十分陌生,江湖上幾時又多了這麼個組織?
懊要奴雄他們好好查一查…寒竹思忖著,奇怪的是這些人的態度雖不友善,但也不太像是這小子的仇敵,要不然應該沒法談上這麼久,這群人與星魂的關系還真難猜測…
「你已經受傷了,看樣子還傷的不輕,「鷹搏」陣勢的厲害你很清楚,主上不會希望你受到傷害。」
「是嗎?」淡揚的語聲,是在問旁人,更是在問自己,會在乎嗎?自己的生與死他曾放在心中過嗎?呵…真笨啊,他怎麼會不在乎呢?
他當然在乎這個屬于他、為他所有的「我」了,不是嗎?當年血淋淋的記憶,至今仍是揮之不去的惡夢……思緒不住地翻騰著,星魂面上的表情卻依然平淡如水,只是偶爾從眼中可以看到他的悲傷、恐懼及憤怒。
緩緩閉上了雙眼,星魂仿佛又見到那個在星空下無助哭泣的小孩……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如果可以徹底地去恨他,那該多好!如果可以遺忘,如果可以當作從沒發生過,如果可以……
真的好累了,想恨卻恨不了那人所有,想忘卻又不甘心連記憶中的溫馨也抹去,這十多年的掙扎就快要將他撕裂,還是結束吧,他已經厭倦了再這樣逃躲,就在這兒將一切都做個了斷吧。
五個綠衫人仍是靜立包圍著星魂,雖然對方閉上了眼楮,但是他們都知道他的厲害,即使在眼前訪如不設防的情況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為首的綠衫人突然發覺星魂的雙拳不知何時開始緊握著,全身也詭異地透著股濃烈的倦意,雖然面上依舊冷漠如霜,但卻令綠衫人感覺到他的情緒。
不太對勁……為首的綠衫人鎖緊了眉,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見過星魂露出感情過,退後了一步,正想交代其他人注意,誰知道還未開口,星魂的身影已暴然旋近。
「少主!」真要違抗主上?按下心底駭人的詫異,為首的綠衫人即刻舉掌封劈,身形卻向另一方向旋出,其他四人也迅速的靠近準備組陣,他想逼星魂移位閃避,這樣就能緩一緩發動「鷹搏」陣式,要不然實在沒把握能否擒住星魂。
出乎意外地,星魂根本沒打算問避這一擊,僅是微向左傾讓肩頭挨上這一掌,同時一道銀芒也閃電般的掠過對方的頸際。
連哀嚎聲也來不及發出,為首的綠衫人就已捂著自己的脖子頹然倒地,不給其他人思考的余地,銀芒仿佛像要追回過往時光似的襲向四人。
四個綠衫人很明白光閃避是無法完成任務的,雖然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但無法達成任務的處罰更令人生畏,于是沒有猶豫,幾乎是不分先後地以「鷹搏」陣式之姿反擊星魂,雖然少了一人,但這缺口在這剎那間的互擊已變得渺小。
饒是如此,星魂仍能清晰地瞥見陣勢的缺口,只是他並不想出陣,一來他的體力已無法再支撐出陣後的戰斗,之前的創傷皆未收口,鮮血此刻早巳浸透了衣衫,而綠衫人的一掌更將他震得氣血翻涌。
再者……他早想藉著這個陣將一切都結束,強咽下涌到唇邊的鮮血,星魂不閃不避的迎向這一擊。
「啊!」四聲短促的慘叫幾乎同時響起,一道白影也在這瞬息間從樹梢上箭似地激射而下,抱住了被掌勁拋至半空中摔落的星魂。
從雙方見面起,寒竹就仔細留意著場中的變化,因為心頭一直惦掛著星魂的傷勢,原打算不論這小子是否願意都準備出手相助的,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場廝殺來的這麼突然,又在須臾間就已結束。
「星魂?」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卻是喊得如此驚悸,看著星魂毫無血色的唇邊淚舊流出的鮮血。全身大大小小的創傷,寒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地不知該怎麼辦。
「星魂!」意識已經越飄越遠,卻在朦朧間听到有人呼喊著自己的名字,勉力張開眼楮,看到的卻是一張著急萬分的臉。
「…‧是你…」語聲細小如吶,即使他再努力睜著雙眼,眼前的景象還是越來越模糊,星魂忍不住揚唇笑了,這回總可以順心而為了,既不能恨也無法忘,要逃就永遠地逃吧‧;
撐下去,星魂!我馬上幫你療傷,別放棄!說不出是怎樣的情緒漲滿了胸口,寒竹如今唯一的念頭只有執意不肯讓臂彎里的人兒就這麼離自己而去。
「……不……不要救……我……」語聲漸漸微弱,星魂終是無力地閉上了眼楮,留在臉上的卻是個璀璨如舊的笑容。
真好,原來還有人會擔心我……這樣就夠了……就都停在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