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第三部) 1--5

1

才出冬,江南的氣候已漸轉暖,和煦的春風卻遲遲吹不過北方大地。凍土未融,河面猶見殘冰,到了夜間,發自大地深處的寒意幾乎要侵進人的肌鼻里。

去年秋冬時分,遼軍現又重稱契丹的,在邊境重聚兵馬,卷土攻宋。馬蹄過處,數月間連下滿城、新樂、祁州,斬殺宋將十余名。邊關連連告急,朝庭卻正忙于征討復反的西夏李繼遷,還未息,關西準南又各有叛賊作亂,一時顧此失彼,焦頭爛額,不得不將皇室嫡系,當今皇上的親佷孫,敕封端王號的趙寧非也派出關外。

趙寧非所率部眾原被喚作鷹軍,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出關後大軍並不正面與契丹相沖,兵分兩翼,一路攻易州,一路自沉遠泊而入,互為犄角,漸成合圍之勢,將契丹軍包在中央。

契丹軍自去歲至今一路直入宋地,勢如破竹,不可謂不得意,然而陣線卻不免拖之過長,流于薄弱,端王趙寧非正是瞧準了這關節要害,用兵不慍不火,從容而行,卻隱約有個要將契丹一口吞下,令之全軍覆滅的胸懷氣象。

契丹將領察覺不妙,急令前隊後撤,卻已被宋軍在雄州合圍,折了許多兵馬去,一番整合調動後,到得今年春,兩軍已成對壘之勢,宋軍佔了定縣,與城外的契丹軍相持不下。

初二。上弦月。

雲掩長天,一點幽光微微照在定縣數百里外的山間,狂風穿過,聲聲淒厲。

月兌不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的位置在山坳最當風處,也難怪會比旁人更來得冷些。一邊的同袍兼好友趁著夜色,偷偷地塞了個袋子過來,月兌不花接過喝了幾口,辛辣的燒刀子立刻化作火苗在血管里竄動,全身都為之一燙。

「都已經等了一天了,怎麼還不見人來,十有九是欄子軍那幫笨蛋又搞錯了。」感激之余,這個契丹左騎部的十夫長順口發了句牢騷。

「噓,不要說話。」雖然月兌不花的聲音很低,他的同伴還是急急制止住他。擔心地回望一眼夜色深處,見山石隱約毫無動靜,這才放下心來,極低極低地道,「你懂什麼,那人肯定會經過這里,我二哥是耶律將軍的親兵,中午親口告訴我的。」

「耶律將軍也親自來了?」月兌不花吃了一驚,「我以為只是蕭將軍帶隊。」又多了些迷惘,「那人是誰?怎地會勞動兩位將軍一齊出馬?」

「那我也不知。這事是機密,二哥也沒敢多說。」他的同伴想了想,「听說這人與耶律將軍,蕭將軍有些仇。」

月兌不花好奇心大起,正想再問,一聲咳嗽重重在背後響起。見是上司巡營來了,兩士兵一齊閉嘴,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

風聲在山谷里漠漠來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的官道處突然傳來輕輕的馬蹄聲,又有轔轔的車輪作響,寂寂夜里听來格外清楚。

所有的契丹伏兵都為之一振,再瞌睡的都消去了疲意,紛紛睜大眼楮,等著看這次行動的獵物。然而車馬緩緩行近,所見卻不免令他們失望——來者不過是十余騎外加一輛馬車的小型旅隊,客商裝扮,殊無異常。與自已這方數百人甲冑鮮明如臨大敵的場面相比,差別實在有如天壤。

一時或多或少都起了輕敵心。

車隊越行越近,毫未覺察山上的危險,漸次整隊都踏入了伏擊圈。見時機已到,山坡間一聲呼哨,嘹亮地傳了開來,刀槍相擊,金屬聲衣袂聲齊作,不知多少人沖了下去,又不知有多少人彎弓搭箭,瞄準了這隊車馬。

「葉大人,別來無恙?」

火把齊燃,將不大的空地照得如同白晝。被迫停下的馬車前,一匹馬緩緩踱近,馬上騎士黑袍銀甲,寬肩濃眉,火光下眼眸深沉,更添威懾。

車內一片寂靜,什麼聲音也未傳出。

黑袍騎士身後一人似是按捺不住,一帶馬韁就要上前,卻被黑袍騎士微一擺手阻住,沉聲道︰「葉大人驚才絕艷,我家將軍傾慕已久,得知大人要由此經過,替命我兄弟前來相邀,過營一敘。」

片刻沉靜過後,車中終于傳來悠悠一嘆︰「耶律燕,蕭偉……我道是誰,原來是兩位故人,難怪如此盛情。」

聲音過處,淡青色車簾輕輕挑起,露出一張年輕秀雅,沉靜如水的面容,刀劍寒光下端坐如常,連衣角也未有一絲顫動。眾契丹軍雖不知他是誰,但他們最敬的就是不怕死的漢子,看這份臨危不亂,從容不迫的氣度,都不由在心中贊了聲好。

「葉大人記得,是我們兄弟的榮幸。」耶律燕說得輕描淡寫,暗中早將功力凝聚全身。江邊那一役太過鮮明,雖明知眼前這書生不會武藝,又陷入重圍之中,心中仍是有幾分忌憚,不知他又會突然玩出什麼花樣來,「時辰不早,這就請動身罷。」

「他不去。」

葉長風身後的暗影里笑吟吟探出一張臉,眉目如畫,正是少年藍珊。手中把玩著雙刀,眼神狡黠︰「不如你請我去?」

驀然一揚手,鞭影驟閃,拉車的兩馬吃痛,悲嘶一聲,放開四蹄狂奔了起來。藍珊自已卻挽了葉長風的腰,身子輕盈有如風中花瓣,一起一落已遠遠躍出數丈,眼看便要掠出包圍圈。

2

「追。」

月色朦朧下,耶律燕目光緊緊鎖住前面那抹白衣,一馬當先,全身蘊力,毫不猶豫沖了出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人逃掉,這是將軍的命令,也是他心中,幾乎是一接到任務起,不加思索便存在的念頭。

蕭偉呼哨一聲緊隨其後,再後面蹄聲如雷疾似風雨,一眾契丹軍也都跟了上來。果然不愧是以驃悍出名的契丹鐵騎,藍珊只不過回頭看了一眼,略頓了一頓,距離已在瞬間拉近。

耶律燕自馬背上飛空躍起,掌影挾著呼呼風聲直撲向藍珊面門,藍珊微一錯步,閃了過去。他的輕功原較耶律燕略勝,無奈懷中多了一個葉長風,既不能丟下,還要仔細護著,數招過後,身形已被耶律燕雄渾的掌風逼住,左支右拙,漸漸施展不開。

兩人近身交戰,又都練有夜眼,各自的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耶律燕瞧著葉長風雙目半合,溫順斜倚在藍珊胸前的模樣,心底無由地便是一陣惱怒,直想出掌將他震醒。但藍珊處處留神,防護綿密,耶律燕急切間倒也攻之不進。此時蕭偉諸人,也都已和葉長風帶來的隨從交上了手,刀劍清脆相擊,殺氣如霜,勝負一時難分。

正咬牙苦斗間,忽地一聲巨響,自遙遙山石後傳出,耶律燕心中一凜,還未及回頭,藍珊已先歡呼了起來,大叫一聲︰「王爺,接著!」

右臂一送,竟將葉長風遠遠地在空中拋了出去,耶律燕有心躍起攔截,卻被藍珊雙刀攻勢纏住,月兌身不得。夜色里一聲朗笑遠遠地傳來,悠長渾厚,象是為這一刻已等待了許久︰「耶律燕,你還不束手就擒麼?」

葉長風不諳武事,被藍珊攜在懷中縱躍挪閃,頭早就昏了,此刻人在半空,耳邊風聲呼嘯,四周空蕩蕩一無著落,眩暈之中,不免本能地起了一絲掙扎。

「我在這里,不用怕。」

耳畔傳來輕悄的安慰,葉長風只覺身子一暖,已穩穩落入一具堅實的胸膛之中。睜開眼不由愕然,來人俊眉朗目氣度不凡,不是此次北征的主將端王寧非還能有誰?

「怎麼會是你?那誰在領兵偷襲遼營?」葉長風眉頭一皺,不見半分喜悅。

「折遇青去了。他為人謹慎,又是老將,身經百戰,你該信得過他才對。」端王輕笑,目光停在葉長風面上,不肯稍移。依然是那眼,那眉,風雨流年里添了份深沉,混合著冷淡的成熟韻味,尤為動人。

端王自然知道,此時此地絕非敘舊的時機,然而睽別多時,一見這人,下月復便無可救藥地升起一股熱流,任怎麼也揮之不去。真是冤孽。端王只得苦笑,挪了挪身子,不令葉長風察覺自己的變化︰「長風,說起來,我們可也有多日不見了。」

「你是主帥,還是該你去的。」葉長風不理會端王的寒喧,微側頭,避開那兩道灼熱的視線,淡淡道,「這里只不過是誘敵,那邊才是主戰。」

早知他必會如此說。端王暗暗緊了緊雙臂,只是微笑︰「我自有分寸,不致誤事的。」瞧著葉長風一臉責難,忍不住又低下頭,悄聲道,「誰教你半點武藝也不懂,卻偏要以身作餌,誘敵伏擊,我怎能放心。」

不是听不出話里的柔情蜜意,然而……葉長風默然半晌,徐徐道︰「那邊的局勢,好象已經定了,你帶來的人身手倒都不錯……放我下來,我們一起去瞧瞧。」

依舊是冷清的性子,倒象又縹渺了幾分,愈加的不可觸模……端王自然清楚其間的原因,無論是誰,經歷過愛侶背叛,牢獄之災後都會如是,只怕還要更頹唐幾分,長風還能若無其事地撐住,心性不可謂不堅韌。

只是,可真能若無其事?端王暗嘆了口氣,溫柔地將葉長風扶正,與自己一同坐在馬背上︰「奇襲貴快,沒有帶多余的馬出來,你先和我同騎,將就一下吧。」

是麼?葉長風側過頭,冷冷地掃了端王一眼。此時兩人身軀在馬上緊緊相貼,再遲鈍的人都無法不感覺出那道異常的火熱,端王被他一看,居然有些臉紅,咳了一聲︰「出征太久了……」

或許更該帶些營妓來,而不是軍糧。葉長風冷淡地想著,卻沒有說出來。換在以前一定會動怒的事,現在卻只有漠然。心的某些部分已經死了,剩下的只有天時地利,軍馬機變。端王對自己懷著怎樣的情緒,是或怨恨,都不再相干。

「只剩耶律燕了。」暗影里,靜靜共騎的兩人凝神瞧著火光撩亂處。被端王雙臂籠著,葉長風的腰身依然是筆直的,堅持著一寸的距離,不肯偎到背後的懷里。

「如果不是你定要活口,不許傷他,早就拿下了。」端王貪戀地看著火光下嫣紅的側臉,清勁的風姿,「你指著他說出軍情?我瞧這人很硬,行不通的,放虎歸山又是大忌,不如一刀殺了。」

葉長風笑了一笑︰「總有用的。」半晌,眼神有些深幽,「要是我被他們抓了,也一刀殺了,倒也干脆。」

「不許胡說。」是沉聲的喝止。

刀兵無眼,戰事攸忽萬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有何胡說.葉長風淡然一笑,不欲多辯,瞧前方人群喧動,十數人的圍攻終于將耶律燕拿下,五花大綁著推了過來。

耶律燕衣衫有些零亂,想是在打斗中撕破的,雖被綁著,仍掩不去滿臉的桀傲不馴,葉長風居高臨下看著他,唇邊露出一絲微笑︰「耶律將軍,第二次了。」

「你……猜到我們會來劫你?」

「當然。從這條路走的風聲就是我自己放出去的。」葉長風莞爾,「我知道你們定不容我平安到達定縣,所以動手的地點不如由我來指定。順便說一句,折將軍已帶人襲擊你們大營去了,少了你和蕭偉兩人,又是出其不意,勝算應會大很多。」

「狡詐的漢人……」耶律燕哼了一聲,「你想怎樣?我決不會向你們彎膝屈服。」

3

「你服不服,也沒什麼打緊。」火光照耀下,葉長風的眸子黑亮深邃,「若我再笨些,此刻說這句話的人就是我了。耶律燕,你為何還不明白,輸了就是輸了。」

耶律燕片刻沉默,終于緩緩道︰「敗在你手上,我認了。你殺了我罷。」

葉長風只是一笑︰「求生比求死難。」揮手令人帶下。一行人馬整隊回營。

路上端王與葉長風共乘一騎,免不了肌膚相親耳鬢廝磨,其間曖昧種種,自不必言。到了定縣營地時,葉長風已是一身大汗,端王也未見好到哪里,抱得到吃不到,還得強自按捺,連氣息都有些微微不穩。

葉長風原是被發送往邊關,軍前效命的,說起來還算是待罪之身,本沒期望得多少禮遇,然而這夜慶功宴上,酒興最熱時,端王突地大聲宣布,此後葉大人所出命令,任何人不得違抗,若本王不在,所有軍權調度一並交之,抗令者軍法從事。

也不知是一眾將官都帶了幾分酒意,還是端王馭下有方,這道明顯與朝庭旨意不符的命令一出,眾人齊聲哄然應諾,並無一個有異議。

「如何?這一來,就算遼人真捉了你,也不會殺你。」端王關上房門,微笑替葉長風解去披風,數杯烈酒令他眼神更加發亮,卻不見醉意,「他們定會留著你的性命,來和我談判。」

「奇貨可居麼?」葉長風任由端王散席後將自己帶來此地,又任由他動作,神色只是淡淡。

「只要人活著,一切都可以想法子。」端王忍不住,笑著親了親葉長風的臉,月兌去自身外衣,屋內數盆炭火早燃得熊熊,毫不覺寒冷,「人若一死,可什麼辦法也沒了。我既要你來,又怎會讓你落到那種危險境地。」

「代價是我的身體?」葉長風看著屋內唯一的一張大床,眉宇落寞,唇邊挑起半抹諷意。

「不。」端王正色擁住葉長風雙肩,令他看向自己,「兩回事。重你是為了你的才干,而這個,」挑起葉長風秀氣的下頜,輕笑,「我想過了,日日見你,我決計忍不住的,也不想學那些偽君子,明明想要卻又裝作若無其事,長風,我這回定要抱你。」

「好。」葉長風答得干脆。

端王倒反一愣,他早就盤算好數十種法子,要慢慢與葉長風纏磨,非磨得他點頭不可,卻絕沒想到會如此輕易︰「長風,你……」

「來之前,我也有想過。」葉長風拔開端王的鉗制,轉頭去桌上倒了杯茶,臉色漠然,「我知道你始終放不下這份想頭。你的性子,凡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我不願看你為了這種事,日日在心里計較,戰場分神。何況,」回眸看向端王,目光微微有幾分淒苦,「我幾時能抗拒得過你。」

這般蒼白而柔弱的神情,刺得端王心底狠狠一痛。然而他自幼冷酷,年長殺伐果斷,決不會因為憐憫而放過到手的獵物,對葉長風又是若有若無心上不知縈繞了多少時日的,些許的憐惜怎蓋得住潮涌的,一把摟住葉長風的腰身,聲音有些低啞︰「長風,我會令你快樂。」

早已料到結果會如此,葉長風也不覺意外,閉上眼,將一切隔于身外︰「你來罷。」

這樣的邀請不用發第二次。端王驀地抱起葉長風,向床邊走去。

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解開,挑落在地。葉長風縱然閉著眼,也能覺出越來越灼熱的視線。一只手輕拂過光果的胸前,葉長風忍不住顫了一下,咬緊牙才沒將那聲驚呼吐出。

「好光滑的肌膚……長風,我知道你晚飯前有沐浴餅,是不是專為了我準備的?」耳畔傳來端王溫柔卻惡劣的問話。

葉長風生潔,長途跋涉後先淨身,原是素來的習性,卻被端王惡意曲解,心中氣惱,只是緊閉住唇,不理會他半個字。

「不看我,就能裝作我不存在麼?長風,你好天真。」端王笑吟吟望著身下不著半縷的軀體,多日的想望便在眼前,伸手可及,越發賁張的厲害,卻立意要將葉長風也拖下這旋渦,耐住性子,不疾不徐地在各處,眼見這象牙般的身軀越發輕顫,染上了一層薄暈。

葉長風早便知端王對自己欲念未息,此次來邊關,那是到他的地盤,這種事必會踫到,一旦處置不好,日日賭氣盤算,實在也是頭疼之事,若貽誤了戰機,更是要令人啼笑皆非了。葉長風此時情愛才絕,心灰意冷,萬事俱有個漠然的念頭,況且開初就曾屈從過端王的暴力,心想不過再來一遍罷了,我也不會怕你。

誰知這一遍和以前卻絕不相同。葉長風記憶所及,端王每次索要自己,均是粗暴進入,有時還變出許多法子,要令自己屈辱難堪,心中只當它酷刑,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怎料半天都沒有預計中的疼痛,反而是身上各處,被輕憐蜜意地揉撫著,刻意要燃起一把欲火——這情景,倒和與唐悅之間,情人的嬉戲愛憐相仿。

想到唐悅,葉長風心中突地刺痛,不願再想,驀然掙扎︰「不要!」

端王正純熟地玩弄著葉長風胸前的嫣紅,聞言一怔,微有幾分明白,試探道︰「我做的不好,你不喜歡?」

就是因為你做的太逼真,才會令人錯覺恍惚。然而這句話卻絕不能宣之于口。

4

「你想……做,就快些做,還是說……你幾時也變得沒用了……」葉長風壓下微微的喘息,竭力道出最冷然的口氣。

「你這算是怕我麼?」一絲笑意染上端王的眼眸,葉長風刻意的挑釁反而令他欣喜,犀利如他,怎能不明白懷中人的惶恐和急于逃避,俯,湊近白玉般的耳廓低語,「長風,你一定不知道,你要為這句話付出什麼代價。」

不等葉長風回神,輕輕一張口,牙齒已叼住耳垂,或輕或重細細啃嚙,另一手也悄悄滑下腰線,探上私密。葉長風一僵,只覺半邊身子都象雷殛過一般,又酥又麻,酸軟無力。怔忡間又突遭人擒住,用力揉搓,不由一聲驚喘,止不住地月兌出口來。

望著身下人面色潮紅雙眸氤氳,分明卻偏又盡力冷淡自持的模樣,端王心底怦然一動,幾乎便要失去自控,終于忍住,只是趁葉長風雙唇半開的當兒,半用強地探進舌去,逼迫著做了個長長的深吻,直到葉長風全身癱軟,接近窒息時方才放開。

此後葉長風恍恍惚惚,便如在雲里霧里一樣,欲火既已點燃,那也便由不得自己,端王的手掌如帶有魔力,所過之處肌膚都染成了艷紅,葉長風雖不時咬緊了唇,申吟破碎,還是時斷時續地回蕩在狹小的營帳中。端王的眼神更亮,手中也越發挑弄,竟一刻也不許葉長風清醒。

如弦緊繃,葉長風全身的熱潮越積越高,終于便待一舉釋出,端王瞧在眼里,只是一笑,手腕一緊,斷然封住了出口,低啞喚道︰「長風,是我在這里,不是別人,你明白麼?」

葉長風被硬生生從的巔峰拉回,極是難受,半晌才反應過來端王的語意,心中惱怒,便想拂袖而去,再也不理這惡劣的人半分,然而全身無力,動彈不能,只得狠狠地瞪了端王一眼,卻也因情潮未退而只見嫵媚︰「你……放開我!」

「是放開你,還是放開它?」端王手指微用力,悄聲與葉長風調笑,「要你求我你只怕也不肯,不如……你喊我的名字,喊我我便讓你釋放,如何?」

「休想。」葉長風恨恨咬住唇,不令喘息更度逸出,「你盡避折磨我好了,我偏不讓你如意。」

端王伸指拔開他的牙關,搖頭苦笑︰「你啊……叫我怎樣才好……」低子,竟含住仍然堅硬的,代替指掌律動起來。

「不要……」葉長風被這始料不及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推,不小心卻將身子往端王的喉中送得更深,一陣灼燙的窒熱伴隨絲綢般的觸感,葉長風申吟一聲,徹底釋放了出來。

神智漸漸清醒,葉長風羞愧得無地自容,不敢再看端王一眼。端王倒是若無其事,拭去唇邊殘液,扳過葉長風臉龐吻了一下,輕笑道︰「這便躲了?長風,我保證,你若不求饒,比這更羞人的事還有更多。」說著轉過葉長風的身軀,使其俯臥,抬高了臀部,毫不遲疑地開始了又一輪挑逗。

「長風……我愛听你的聲音……喚我,成不成?」

端王壓在上方,身子緊埋入葉長風體內,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迷亂,一挺身又沖刺到深部。

「不。」

身下人只以最簡單的字詞回絕。事實上他亦沒有力氣保證平靜說出更多話。

「你好狠……」端王的神情近乎哀怨。

這回身下的人連理都未理他,由得他自說自話。然而下一刻,體內某處突然傳來的撞擊卻令吟哦又一次沖出口,葉長風睜開眼,朦朧中,端王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神情爽朗,又有說不出的溫柔。

一夜需索無度的結果,是第二天的早飯只能令人送進帳來,在床上度過。

礙于葉長風面皮薄,送飯的人自然也只能是心月復。藍珊笑吟吟地拉過桌案,置放好菜色,又盛了碗飯送到葉長風手中︰「葉大人昨夜勞累,今日不可不多吃一些,補充體力。」

葉長風無力地靠坐床頭,臉色惱怒,也沒看清藍珊眼底深處,一掠而過的復雜神情,接過飯,賭氣便吃。

「你下去吧,這里有我。」端王微笑揮退藍珊,不肯錯過與葉長風單獨相處的任何時機,轉身坐到葉長風一側,安慰道,「慢慢吃,別急,回頭我拿些地圖與你來看,你才到,長途跋涉辛苦,本就需要休息麼。」

昨夜怎不見你說長途辛苦。葉長風氣不打一處來,只覺在端王面前,所有的安寧沉靜都極難保持得住。

5

江南這時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春雨,連綿不絕,細若牛毛,河水漲得不算高,道路卻是一日比一日泥濘。

綠柳煙中,一隊身披簑衣的騎士自官道疾馳而來,馬蹄聲聲水花四濺。正是晌午時分,人馬長久跋涉都帶了些倦意,為首騎士遙遙瞧見路旁一間破廟,止住奔行,率隊轉了進去。

都是久經訓練的,立時有人熟練地清理出坐臥空間,火堆熊熊地燃了起來,烘衣的,燒水泡干糧的,各司其職,忙而不亂,唯一沒動手是為首的英俊青年,簡短囑過幾句後,便獨個兒往偏廂里坐著,望向雨地,目光深幽,又似怔然出神。

眾人也都知機,放輕了腳步,遠遠地不去擾他。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輕悄的腳步聲來至青年背後,伴之以柔和的女聲︰「香主,湯熱過了,喝點罷。」

「綠珠,又勞你費心。」勁裝青年回過身來,劍眉英目,正是新蜀首領唐悅,接過青瓷小盅,一揭蓋,便是一股白茫茫的熱氣騰了上來,夾著誘人的藥食物香味,不由輕嘆,「又是五花七物湯……長途行走多有不便,你還帶著這些做什麼。」

綠珠淺淺一笑,也不作答,轉道︰「香主可是又想他了?」^^

唐悅手微微一顫,端起瓷盅,復又放下,輕輕笑道︰「前塵往事,一切既都已落定……想又何益。」

「也好。」綠珠翻開手掌,露出一份黑絲縛住的紙卷,沉吟道,「那麼這個……北地來的飛鴿傳書,扔了也罷。」

「既是消息,」不等綠珠動作,唐悅衣袖輕拂,紙卷已到了手中,邊展開邊笑道,「拿來看看總是無妨的。」

明明心里放不下那人,口中偏要說得無情。綠珠無聲一嘆,香主啊香主,你這算騙別人呢,還是騙自已。

「他才到邊關,就先用計打了個勝仗,還生擒了遼軍數名將領……」唐悅展卷細看,唇邊不覺泛起一縷微笑,既似欣慰,又象驕傲,轉眼卻都變成淡淡苦澀,「他那樣的人物,原是該當如此的……」

「葉長風再智計絕倫,才力天縱,不也一樣敗在香主的手中。」綠珠晶瑩的眼波一閃,抿唇笑道,「可見香主人中龍鳳,尤勝他一籌。」

「我……」唐悅苦笑,搖了搖頭,不欲再談此事,「飯要冷了,你快去吧。」將手中的瓷盅又放回案幾上,「這個湯也帶走,我沒什麼胃口。」

綠珠默然,接過湯退出,到門口時突又回頭︰「香主,他不在,你這胃口終究是好不了。要真是想他,何不去將他帶回?」

這提議唐悅始料未及,頓了頓,面上閃過一瞬的痛苦,想說什麼,終還是揮了揮手,輕喟︰「你去吧,我們酉時前還得趕到十里渡,這些事不用你多心……唉,世上真能隨心所欲,說走就走的,又有幾人。」

綠珠垂下頭,不再多話,青蔥裙角在地上漸行漸遠,門輕輕地半闔上,復又留一室清寂,雨聲幽然。

漠北的風卻從平原上掠過,卷起了漫天沙塵,遠處的山樹,近處的城牆,一時都象是要化在這片模糊的黃霧里。

宋營大旗在風里獵獵招展,依稀可見龍飛鳳舞的黑色端字,營內卻是一片平和,哨兵來回游曳,中帳內,幾個身著戰甲的男人正圍著桌上的地圖指點議論,另一側椅上,葉長風一身素服,神色恬靜,只是含笑傾听,並不多言。

那幾個男人都是端王帳下的得意將領,南征北戰,無數兵戈里過來的了,免不得也象端王一般,多多少少生出個倨傲的心思,不大瞧得起旁人,然而葉長風江邊八陣圖一役,京里京外,早就傳得膾灸人口,此次到來,又是人未至,計先出,穩穩當當地打了個勝仗,其勢有若驚虹,不由人不眩目。有此緣故,邊關諸人當真見到葉長風時,雖頗驚異于他的秀弱,倒也沒人生出不敬之心。

「馬成,袁七,你們幾個在做什麼?」

厚重的簾子一掀,冷風絲絲竄進,端王帶著陶威及數個親兵,笑吟吟地走了進來。一襲黑色瓖銀鎖子軟甲襯得他更為英挺,精神奕奕。

最近自家這位主子的心情著實不錯。馬成諸心月復也稍知原因,笑嘻嘻過來見了個禮︰「契丹遭此大敗,必會伺機反撲,我們幾個不當值的閑著無事,在猜猜契丹接下來會從哪里出兵。正好葉大人有空,也便請了過來,求他指點一二。」

「是麼?」端王邊解頭盔,邊瞥了葉長風一眼,笑道,「怎不先知會我?我也極想听听葉大人的高見呢。」

「不敢當。」葉長風恬然一笑,眾目睽睽下並不見局促失態,「我既非神,也非諸葛,更非遼軍主將,想那戰機千變萬化,我怎會知契丹要攻打哪里。」站了起來,靜靜一拱手,「下官還有些公務,各位將軍請在此慢慢商議,容我先行告退。」

掀開帳門,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營中諸將面面相覷,啞口無言。似這種情形並非第一次,這數日來,無論葉長風身在哪里,只要端王一進門,或以頭痛不適,或以公事在身為由,總是立刻避了出去,瞧也不多瞧端王一眼。眾將察覺端倪,故意以求教為名,央請葉長風來到中帳,便是想為他們圓轉,誰料葉長風仍是說走就走,半分也不肯停留。

都當端王這次必然要震怒了,等待半晌卻毫無聲息,偷眼瞧去,端王神色平和,只在唇角多了絲苦笑,頗有無奈之意。眾人跟隨他多年,竟是從來未見過這般情景,不由都是大奇。

內中情由端王自是明白,卻連他也是尷尬說不出口。那晚大勝而歸,端王一時情火如熾不能自禁,明知葉長風承受不住,仍不顧推拒,狠狠索要無度,以致這位御筆欽點轉運使大人,一夜昏迷數次,才到軍中便「水土不服,突感風寒,須好生臥床調養」。葉長風自然惱怒,數日能下床後,便再也沒正眼瞧過端王,說話,行事,都是淡淡的,儼然陌路人一般,晚間也總叫藍珊守在門外,休說親熱,連近身都不可得。

端王自知理虧,也不敢逼得太緊,私心里倒真有幾分忐忑,怕那人一氣之下拂袖而去,可就再也難找回。葉長風既不願自己踫,那就——先不踫罷。遠遠瞧著他,知道他就在這里,在自己身邊,這滋味竟也平和溫厚,怦然心動處,並不亞于顛鸞倒鳳。

忖思之間,神色早已恢復如常,在正中落座,笑看向地圖︰「來來,將你們的推論,都與本王說一說。」

一番論談,不覺已過正午,伙房送上飯來,端王不見葉長風,倒底不能心安,胡亂進了幾口,放下箸筷便踱了出去,信步行至葉長風居處,卻是空蕩蕩不見一人。端王眉頭一皺,叫過附近的哨兵來問,才知葉長風是察看民居去了,至今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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