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演得很成功,所有人都以為凱恩跟亞深鬧翻了臉,兩個人幾乎王不見王,像兩個大冷氣團一樣。其實,私底下兩人想盡了辦法要找到證據,只是對方防範得緊,一點空隙都沒有,每每想破頭的計畫都只有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正當他們覺得無計可施,難道要這樣一路堅持到港口的時候,機會就在突然間來臨,不但來臨得無法預料,也來臨得令人感傷。
炳克不幸言中暴風雨的預測。
他們在回諾頓的第十天,再度遇上暴風雨,這一次的暴風雨如同上一次一般猛烈,但是與之前相比,之前暴風雨前正巧和「膽小表」一戰,因此船身的破損導致危險性增高,現在『海神號』已經全然修好,再加上衛德在經過哈克的提醒之後,又做了一些防暴風雨的準備,因此盡避仍為這種無法預料的天災人禍感到恐懼,卻稍微有了抵抗的自信。
只是安淇的狀況並不很好,他現在的身體正處于融合新生狀態,本來嘔吐的情況導致身體缺少營養已經很嚴重,再加上暴風雨的搖晃,人虛弱得幾乎就像是要斷了氣一樣。
「戴爾,安淇到底是怎麼了?」凱恩抱著安淇努力平衡身體,盡量不讓安淇感覺到搖晃,又架了床架避免船只乘風破浪的時候角度傾斜過劇人跟著被摔出去,他摔著了可不要緊,要是安淇這時候再摔著的話,那可就糟糕了。
「我也不知道,之前的狀況已經都好得差不多了,我檢查了一下除了身體過于虛弱,營養不足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感染或是病癥。」為什麼會這樣,他真的找不出答案來,也許是他的專業還不到家,這是一種少見的疾病也不一定。
「我沒事,真的。」安淇躲在凱恩懷中,辛苦地吸氣,他只知道當人造人懷孕改造身體時會有什麼樣的狀況,可是卻不曉得竟然是如此辛苦,苦得即使他有再大的意志力,都難以撐過去。
難道沒有科技作輔助的話,他真的沒辦法撐過去嗎?
「怎麼會沒事,你看你,又出了一身冷汗,很不舒服對不對?」凱恩眉間的摺痕已經凝鎖好些天的時間了,他從來沒有這麼擔心過,活了這麼久才知道原來擔心所愛的人這種滋味竟然是如此煎熬。
每天每天,當他看著安淇睡著卻仍感覺痛苦的表情時,自己幾乎要跟著一起顫抖,許多時候,那滴落床單的冷汗都分不清楚究竟是安淇的還是自己的。
「我真的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他現在還不想,還不想跟凱恩說出自己目前的情況。
「清楚才怪,看你的樣子……」凱恩還想說下去,卻被外頭慌亂的吵雜聲給打斷,可以壓過暴風雨肆虐聲的吵雜,可見必然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
「戴爾,你幫我顧著他。」剛放下安淇交給戴爾,人還沒走到艙房門口,衛德便門也沒敲地就沖了進來。
「發生了什麼事?」
「是提姆,提姆從橫桿上掉下來了。」衛德一臉沉重,不用多做說明,也能明白情況必然不是很好。
「我馬上過去。」戴爾趕緊起身,才剛抱到手里的安淇又回到凱恩懷中。
「不用了,我們已經想辦法把他移到艙房外面的走廊,他說他想要跟安淇說話,最好快一點,我怕他撐不了多久了。」他剛剛一看到提姆掉下去的模樣,心里便有了底,因此當提姆說出他的希望時,他當機立斷的要身邊的人想辦法將人給移進來盡量不要動到傷口,自己則沖到艙房叫安淇。
凱恩不用問安淇的意思,從他的雙眼便知道雖然外面風雨很大,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出去,可他想要完成提姆最後的希望,只好右手一撈,將床單全部扯下,連同自己帶著懷里的人緊緊包里,不透半點風。
「走吧,」知道提姆的情況後,心里異常復雜,原來許多事情的結果,上帝早已經安排好。
提姆每呼吸一下,都可以感覺到腥甜的氣味在口鼻之間蔓延,那味道並不好聞,嘗在口中其實十分作惡。
這幾天的時間他一直心神不寧,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導致自己早已經習慣得像是自己生活一部份的爬桿也會發生意外,而且這意外,竟然令自己再也沒有彌補的可能。
那一剎那間只感覺到劇痛從背心穿過前胸,接著眼前一片黑暗,惡心的血腥味一下子遍布口鼻,當他再睜開雙眼時,就看到自己掉下來時撞斷的橫桿從自己後背穿胸而出,大量的鮮血不斷涌出,腦中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安淇。
他有許多話早該對安淇說,只是一直隱忍著,現在上帝給了他最後的機會。
于是,當他看見船長懷里那張小小的臉蛋時,他笑了。
「提姆……」小小的手,從一堆被單里伸了出來,握住他沾滿鮮血黏膩的掌,一點也不怕髒地緊握著,深藍色的眼里依然是那麼干淨,就像他的露佳一樣。從第一次見到面的時候,他就這麼覺得,即使兩個人其實長得一點也不像,安淇有著比露佳還要漂亮許多的五官,他還是覺得兩個人好像。
「我要跟你說對不起……」這是他藏了好久好久的話,這句話,還要對一個人說。「這句話,同樣要給爵爺,不過我的時間不多,請讓我先對安淇解釋好嗎?」
沒有人反對,每一個人都忍著傷痛點了點頭。
「幫我從腰帶里拿出照片好嗎?」
安淇很快地從紅色的腰巾里掏出一張不大的黑白照片,里面有一個笑得很可愛的女孩子,站在小屋子前,眼中對前方的人所拿的東西似乎有點疑惑,安淇猜大概是沒看過照相的機器。
「他就是露佳,我一直說要給你看的。」
「很可愛。」
「我就說吧!」胸口很痛,可提姆還是露出驕傲的表情。「露佳是我的妹妹,可是不是我父母親生的,小時候不知道,我一直把她當作是我最重要的妹妹一樣寶貝,直到她長大,我的父母在去世前,才告訴我這件事,可她還是我的寶貝,我們答應了以後要永遠生活在一起……你看到照片後面的小屋了嗎?那是我們兩個一起親手蓋的,我們說好……咳咳!我們說好以後就永遠住在那里,然後一起生許多女圭女圭頭,看女圭女圭頭們長大,然後數女圭女圭頭們又生了多少個小女圭女圭頭……」他們的夢一直都是那麼簡單。
「可是,她被他們抓走了,他們抓走了她,要我想辦法把海神號上每一個人的行蹤告訴他們,最好是可以取得一些機密的文件……咳咳……」再度涌出的血,打斷了他的話,而這些話,就是凱恩他們這麼多天來想要找的證據。
是的,他們在提姆那天對亞深的反應中,察覺了他是奸細的事實,只是提姆和他們一起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因此沒有證據之下,他們不願意就這麼了斷,他們想知道提姆背叛的理由,而照片里的她,就是理由。
「提姆……」安淇想叫他不要再說了,因為他看起來是那麼的痛苦,可是如果現在不說,以後便沒有了機會。
「別難過,因為我不是好人,即使船長對我有恩,可為了露佳,我還是害死了湯姆,並且差點害死你們,那一次是我泄的密,你們在密室的時候,也是我故意假裝昏倒沒瞧見敵人……而這一次,我又差點害死了你……我曾經學過佣兵的跟蹤方法,所以我把氣味嫁禍在你身上,因為我知道船長很愛你,應該不會對你太過……咳咳……可是沒想到還是害了你……」他其實知道船長是一個多麼公私分明的人,即使深愛著安淇,一時半刻也改變不了個性。他其實知道,只是假裝忘記,然後在安淇被傷害時,良心不安。
「沒關系,真的。」安淇用自己不多的力氣,緊握住提姆冰涼的手,想藉此讓他明白自己並不在乎他的陷害。
「謝謝你!你就像我想的一樣……是天使!」鮮紅的液體已經流淌太多,眼前的景色變得模糊,隱隱約約間瞧見那張晃動的照片,用盡力氣,伸手握住。
血,滴在黑白照片上,從那里面的燦爛笑容上直直劃過。
安淇不知道自己該放手,還是繼續抓著,只好右手先放開提姆再也抬不起來的手,再握向提姆那只握著自己手背的手,連同相片一起緊握。
「幫我……找到……她……救她……」即使在最後一刻,他還是沒辦法放下他藏在心里最深處的寶貝,那個總喜歡對著他大喊哥哥是笨蛋的寶貝。
「一定,一定幫你找到露佳。」
提姆露出虛弱卻感激的笑。「幫我……找到她……然後……找個像我一樣愛她的人照顧她。」他好遺憾,自己不是那個可以陪伴她一輩子,一起生女圭女圭頭的男人,可是他不希望他的小露佳孤單。
「好。」
「我很自私對不對?即使到現在,我還是只來得及對你們說一聲對不起,卻還要你們幫我找她照顧她……」
「沒關系,安淇都不介意了,我們也不會介意。」凱恩輕輕地說,他知道懷里的人已經哭了,哭得說不出話來。
他幫他說,因為他了解他,就像提姆了解露佳一樣。
眼前的視線又變得好清楚,似乎也不再那麼缺乏力氣說話,他看到那張哭得滿臉是淚的臉,記得這樣的臉,在湯姆去世的時候,他也看過,那時候,他覺得湯姆一定是上了天堂,因為有天使在為他歌唱,為他哭泣。
「那,請容忍我的自私,再幫我一個忙,就像湯姆離開時那樣,幫我唱一首歌好嗎?」他不認為自己可以上得了天堂,因為他不但雙手沾滿血腥,還背叛了恩情與友誼,如果說他心里還有什麼是干淨的話,也只剩下露佳所佔據的那一塊天地。
「和湯姆一樣嗎?」安淇用力擦去淚水,用力吸氣說話。
「不,我不認為……自己可以像湯姆一樣可以被寬恕所有的罪,如果可以……幫我唱那一首我常常在唱的歌好嗎?」他想飛過海洋,到他的寶貝身邊,給予最後的一絲守護。
安淇點點頭,他記得提姆常常在了望台上唱的那首歌,因為每次他在上頭都會唱,原來那時是在想他的露佳。
「黑夜里,
萬物沉睡,
你的笑顏,
宛如一朵玫瑰,
綻放在星光點點的黑夜。
沉睡前,
我想著你的笑言,
閉上雙眼,
嬌聲雀躍,
宛若天上人間。
如果可以,我願橫跨大海,
飛翔至你身邊,
心中毫無畏懼只有蜜甜,
即使天色黑暗,
即使狂風暴雨,
我也會堅持到你身邊,
因為你是我希望的存在,
我內心深處最重要的摯愛。
即使天色黑暗,
即使狂風暴雨,
我也會堅持到你身邊,
因為你是我希望的存在,
我內心深處最重要的摯愛……」
拌其實還很長很長,因為提姆總喜歡在了望台上唱了千萬遍,可是安淇停止在暴風雨中依然掩蓋不了的天籟,抓著他手的掌心,在剛剛放了開來,重重地落在沾滿紅色黏膩的胸口,一雙總是帶笑頑皮的眼,空洞的望著遠方,那個依然遙遠的諾頓方向。
外頭,狂風暴雨依然肆虐,而這里,已經有人安息……
◇◆◇
一束用白色的布所做成的花朵從半空中落人海洋,在陽光照射的海面上浮沉。
因為離諾頓還有許多天的時間,在船只上也無法將尸體焚化,所以通常在海上死亡的水手們,都是在一些簡單的儀式過後,便將遺體沉到海中,那束花是儀式最後一個動作。
凱恩拿出那張已經染了血的相片,還在考慮要不要一起扔下時,亞深走了過來,伸手取餅那張相片往剛剛遺體沉下的方向扔去,看著那張相片,在海面上卷了一圈又一圈,最終還是落到了海面上下子就被浪潮拍得失去方向。
「不用找那個女孩了。」
「怎麼說?」提姆雖然背叛了他們,卻是情有可原,若是可以,完成他的願望並不為難。
「那女孩已經死了很久,我曾經在費瑟見過。」
凱恩沒有問怎麼死的,因為在費瑟,通常沒有庇護的女子不會有太好的故事,那里可是罪犯、佣兵跟一群野蠻男子的集散地。
「他們欺騙了他。」
「這並不令人意外不是嗎?」
凱恩的臉上的確沒有意外的表情,敵人的手段要是不狠,他們會到今天刀刃相向的結果嗎?如果他是提姆,在第一時刻沒把人給救出的話,就該明了結局,可知道歸知道,若是有一天安淇被他們給抓去了,他不會犯和提姆同樣的錯誤,不過,也絕對不會那麼輕易放棄……一定會想要見到最後一面,才能死心……或是永遠都無法死心!
「不管怎樣,至少現在可以確定奸細無法再作亂,本來該進行的計畫,拖延得也夠久了。」
「沒錯,我帶來的那些人,再不動一動的話,大概全要發霉了。」當他們回到諾頓的那天,也就是要開始準備動手的時候,現在要是一路休息到諾頓,到時候死的可是自己。
「其他的人如果按照計畫的話,應該會跟我們同時到達,你應該有吩咐他們不許懈怠吧?」
「自然,佣兵要是懈怠了便不叫佣兵了。」亞深頭慢慢地轉了一圈,頸骨喀拉喀拉地響,像是要證明白自己已經忍受夠久了一般。
凱恩揚眉,他知道亞深訓練手下的方式可以用慘無人道這幾個字來形容,因此每當亞深提起所謂的佣兵法則時,他也只能同意一笑。
「爵爺打算拿安淇怎麼辦?在諾頓有人在等爵爺您吧?」
「你和衛德問了同樣的問題。」
「私事?」如果覺得這是私事的話,他不問就是了。
「讓你知道也無所謂,我想留下安淇……我並不愛安娜,和她在一起只因為她父親同樣是一個擁有廣大領土的貴族。」有沒有她都無所謂,她的父親韓德森侯爵早已經接受他的邀請。侯爵對于自己女兒和他之間的來往,樂觀其成,那時他也覺得安娜是個好女人,身份也足夠與他匹配,所以才不曾拒絕她的示好。
「安淇可沒有一個擁有廣大領土的父親……或許該說,他的父親就算擁有廣大的領土,也不是我們可以妄想侵佔的。」指指天,暗指天使的父親上帝擁有的領土雖然大得驚人,可是卻不是他們可以奢望的東西。
「呵呵!是這樣沒錯……可是……就算如此,我還是要留下安淇。」
「那是您的決定,只是您不擔心繼承人的問題嗎?」
「你又問了和衛德一樣的問題。」
亞深揚眉,兩人同時大笑出聲,海風吹起兩人的衣衫,獵獵作響。
◇◆◇
「你不擔心?」
戴爾知道安淇把兩人的話全部都听在耳中了,沒想到只是想跟船長拿那張相片而已,該听到與不該听到的,全部听進了安淇的耳中。
但他卻發現安淇的眼中並沒有傷心、痛苦或是訝異。
「擔心什麼?」安淇反問,他現在只可惜提姆花了那麼多的心力,經歷了那麼多的掙扎,沒想到竟然都是白費。
「安娜、繼承人、還有那些計劃。」
「不,我不擔心,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不怕有一天,就算凱恩再愛你,為了他的夢想,卻逼不得已要和安娜結婚、生個繼承人嗎?」記得之前凱恩為了堅持原則時,安淇看起來是那麼的絕望,為什麼現在真的听到有可能發生的事情時,他卻可以如此平靜?
安淇微微一笑,笑得不含一絲芥蒂。
「有什麼好怕的?我愛凱恩,凱恩也愛我,他說他不愛安娜,他會留我下來,這些還不夠嗎?至于繼承人……戴爾,上天的安排總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現在去擔心又有什麼用?」
「你看得也太開了吧?」這算不算在經過一次打擊後的大徹大悟?
安淇搖搖頭。「對我來說,真的已經夠了……可以和我愛的人相愛,可以在一起直到最後,還可以完成他的願望……」撫著些微不舒服的小骯,感覺自己的變化。「……對一個女圭女圭來說……這樣的生活已經是太奢侈了……夠了,不需要再要求什麼了……」
最後的喃喃自語,戴爾沒听清楚,他在瞧見安淇那笑得滿足飄忽的笑容後,便無法開口再說什麼話。
為什麼……他會覺得天使已經展開翅膀?
安淇回頭,發現戴爾的呆楞,輕輕一笑,慢慢地沿著船艙邊緣往凱恩的方向走,今天的天氣很好,他想跟最愛的人在海面上徜徉。
听見他的腳步聲,凱恩轉身,燦爛的陽光打在金色的發上,暈出一層光暈,翡翠色的眼眸笑了,張開有力的雙臂,長腿一個奔跑,自己已經在他的懷抱中,溫暖、安心、幸福……
這樣就夠了。
對于一個只懂得愛的女圭女圭來說,這樣已經太過足夠……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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