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聲未落,就听一人長笑。「蠢材,夜公子是何等人物,哪用得著你來多事,退開退開,本王正欲一識無帝教天下群雄折腰的風采。」
靖王!?軒轅的七叔,祈世子之前的前任暗流首領?夜語昊在听得宮人來稟時心下便已翻出了靖王的資料,暗叫了聲苦。
天下有誰不知,靖王獨女瑩無塵是寒驚鴻的元配夫人。寒驚鴻負了瑩無塵,死于無塵手下,而瑩無塵也為此萬念俱灰,剃度出家了。
靖王只得此一愛女,疼之有如掌珠,這一生變,不亞老年喪子之痛,這債怕是要算在無名教上了。
思忖未定,房門已被推開,一股真氣迎面而來,刮地肌膚生痛。
夜語昊下意識地眯起眼,身子向右微退一步,袖一垂,不動聲色間已將真氣向旁側掃了去。
「哈,好手法,好手法。」大步踏進來的中年男子只一試便鼓掌贊賞,紫羅袍紫龍冠紫玉佩紫布履,除了臉不是紫以外,周身上下都代表了皇族的紫氣東來,氣宇軒昂,高貴到只可高山仰止,不可平視。
昊有一霎間忍不住閉上眼,怕被耀花了眸。
靖王上上下下切皮挑肉地打量著昊,昊也在估量計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對方。
「早以听聞夜公子才色雙絕,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方知傳聞並無虛假,公子確實當得入席評價。」靖王大抵是瞧得滿意,連贊了幾聲好,夜語昊早已應付慣了這等場面,雖覺那才色雙絕听來極是別扭,倒也不至刺耳,微微一笑,正待開口,卻听靖王爺接了下去。
「果然只與這般人士,才配得上我家逸兒!」——夜語昊肯定了,皇族的都是一些不正常的人!
靖王喜孜孜地握住他的手,「夜公子……不不,本王該叫你一聲夜賢佷,坦白交代,你甘冒天下之大不諱而住進皇宮一事,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出口,而用行動來表達,你選擇了逸而,願意入主後宮?哈哈,夜賢佷,你這一招,本王可佩服得很,想古往今來,成大事名列青史者不計其數,丈夫須眉,最重的就是一個名份面子,可是想想又何苦來著,大義名份一壓,什麼都壓死了,這人活著還有什麼趣味,只成一個活標本。可是隨心所欲而生活的話,又顧著面子,沒幾人肯承認自己的弱點。以夜賢佷不世之功業,竟不在乎榮辱毀謗,願意用真誠的面目來面對世人,直接傳達自己的感情完全無關性別之類的外在問題,是純粹的,只是為了愛而愛的深情!如此厚意,本王豈能不知,豈不感動!?今日本王來這里,就是向天下宣布,本王是站在你們這一邊的,無論有多少人要與你們為敵,本王一定願為你們掃平阻礙!」
夜語昊只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反應不過來。動了動唇,正想說些什麼,就見靖王大手一揮,以朝堂上無人敢逆橫掃千軍的氣魄,繼續道︰「逸而將你安置在這里,或許是怕本王會反對吧,其實他想歪了,像夜賢佷這般天下無雙的人才,願意加入軒轅王朝,這是本王求之不得的事,啊說一聲,本王一向愛才如命求賢若渴,賢佷若有什麼好人才一定要向本王推薦啊!咳,名不正則言不順,現在你們知道本王是支持你們的,應該可以放下心了吧,等逸兒回來,你可以先向他說一下,大家一起好好研究什麼時候是個黃道吉日,雖然皇後無子就母儀天下是有點奇怪,可是如果是夜賢佷的話,就一定沒問題的!」
夜語昊听到這里,不著痕跡地挪了子,眼神微微下瞄,非常慶幸自己的外表變化看來並沒那麼明顯,加上衣袍寬松,即使以靖王之眼力,大約也看不出什麼征兆來。才這樣想著,小表就抗議被忽視地在他肚子里一踢。
臉色微白,手心盡是冷汗,再稍退了一步,手按在腰上。拜托你了小表,別再胡鬧了!要是不小心被發現……
絕不可以讓眼前這靖王發現自己懷有身孕!——那是連無帝‧夜語昊也不敢想像的場面。
「其實夜賢佷與逸兒的婚事,就等如無名教與朝廷的聯姻,是兩大勢力的合並,從此兩家將水乳交融,堅不可撼,天下與武林盡收手底,實在是門當戶對,再沒有更加匹配的了。啊夜賢佷你眉毛皺得這麼緊,是不是人不舒服呢?不是?哎,本王明白了,你是不是擔心家人不諒解?放心,無名教那邊本王會為你搞定的,本王早就說了,無論多少人,哪怕是全天下的人都與你們為敵,本王也願為馬前帳下,替你們將所有的困難擔下來!」靖王說得一個激動,「叭嗒」一聲,身旁雲母紋黑檀木茶幾已被拍了個粉碎。
「不錯,與天下人為敵!夜賢佷,你會不會覺得本王是個寧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傻瓜?雖千萬人吾往矣。後世盛傳,當與翼德長阪一喝,子龍百萬軍中探人首級並稱的血戰,卻只是為了成全佷兒的不倫之戀……對了,本王想到了,如果真的守不住軒轅皇朝,賢佷可不就是以傾國傾城名留青史了?瞧賢佷這般容貌,當得當得,有何當不得……嘿嘿,本王隨便說笑,賢佷莫要再瞪了。瞧,本王這一鬧,你已經想不起家人反對的悲哀了吧。哈哈哈哈……」
生平第一次,夜語昊興起了,自己或許是個大傻瓜也說不定的想法。這就是軒轅皇朝的棟柱!?這就是權傾朝野炙手可熱的皇族閣老!?這就是……當年他們為了避開與之正面交鋒而不斷將之存在列入危險級的人物!?
夜語昊覺得自己可能有一件事是作對了。就是讓自己所有的下屬都避開與靖王的正面交鋒。不然今日無名教只怕得多出幾名被逼瘋了的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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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來了。」獨孤終于找到在湖邊旁沉思的夜語昊,見他一臉若有所思,不知在想著什麼,怕打斷了他的思緒,只敢小聲提醒一下。
夜語昊緩緩點頭,眸子不曾離開水面緩緩飄移的枯葉。
「想什麼?」好奇心勝過自制力。
夜語昊瞄了獨孤一眼,眸光病怏怏一片無力。「我想離宮!」
「離宮?可是以你現在這種身體狀態,外面實在不是平安之地,而且少了太醫院的支持……」獨孤當場反對。
「可是我受不了了!」夜語昊很平板很平板地說著,眸子直勾勾得瞪向獨孤。「七次了!已經被靖王纏上七次了,你可知道每次與他對話時,我都會覺得自己像個大傻瓜,完全作不出任何反應,說不出任何話來!這對本座而言,是莫大的侮辱你知否!?天下沒有難得倒本座的事,連生孩子這個問題都有辦法做到,可是就是靖王!這個可怕的家伙,本座在他面前居然蠢得像個呆子一樣!身為無名教供奉的你,能夠承受這種侮辱麼!?獨孤,你告訴本座!」「這……」獨孤苦笑。「連軒轅帝都沒法的事,昊也不用覺得那麼丟臉了。要不是這樣,靖王又怎麼成得了朝廷一寶。所以獨孤心安理得,不覺有什麼丟臉。」
夜語昊上下打量了獨孤幾眼,放棄跟眼前這個不思長進的孺子朽木糞土之牆溝通。心下暗恨軒轅,听說要拖住靖王不讓他來紫泉宮里,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爽快。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嗎?
目光在獨孤身上轉了幾轉,不知獨孤身上還有多少藥或蠱可以拿來用用看。
獨孤看到昊的目光,馬上垂下睫來,雪白的牙齒不安地咬著唇,一臉自責無奈苦惱悲憤,十分楚楚可憐,教人不忍苛責。他自是不會說,他是想看好戲才不插手的。
一向八風吹不動,只有他算計人,哪有別人算計他的昊,居然能有如此人性的表情……
他是很敬佩疼愛這少年無帝,但,所謂疼愛,不就是又疼又愛麼?
夜語昊再橫了獨孤一眼,豈看不出他心下打著什麼主意,但此時此刻,他已無暇計較。送了獨孤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感覺月復中不適越來越強,小表近來好動過度,似乎又在練八卦拳,只得捂住腰,準備回紫泉宮去。
兩人還沒走近宮殿,就覺不對,平日里來來往往的宮人侍從們都不見了影子,再走近點,來到綠荒悠徑,只見守在道邊的侍衛倒了一地,小徑盡頭,一人白衣銹金邊,負手而立,清秀的女圭女圭臉上盡是怒意。
昊一見便心下叫苦,恨藥師什麼情報都沒與自己說,又想無名教目前都在此人掌握下,要阻止情報的傳送,藥師的確是無可奈何。
自知是避不開了,當下先下手為強,笑吟吟道︰「煌何時下了昆侖……」
「我不能來麼!?」女圭女圭臉的少年怒意直沖眉梢,玉冠似都在顫抖,按住昊的肩膀就是一陣晴天霹靂。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你!為什麼會住到皇宮里來啊!我只當你在這兒待幾天就會離開,沒想到你卻一住就住了好幾個月!就算有什麼打算也不能待這麼長時間!苞你說,你跟軒轅的事我是不管了,可是你如果真要如靖王所說,嫁給軒轅當皇後,我就不得不替爹娘好好教訓你!」
「靖王?」夜語昊馬上知道煌為什麼會氣成這樣。同時也想到,今日沒被靖王纏上,原來是煌當了替死鬼。心下一松,安撫地笑笑。「煌啊,你覺得他的話能信的麼?」
「你要是再留在這里,他的話就能信的了!」煌冷笑了聲。「哥哥不明白你為何要留在軒轅身邊!以前可說是為了伊祁那個小表,現在呢?你不肯留在無名教,卻肯留在皇宮,你要教哥哥怎麼想!?難道我們對你的吸引力及不上那只色鬼?昊,只要你肯離開這,你要多少男人,哥哥我都會幫你去找!」
獨孤在旁「撲哧」一聲。這兩人外表怎麼看都是昊比較年長,煌以前也不會口口聲聲抬上兄長架子,現在卻是一句一個哥哥,實是很有娛樂效果。
夜語昊白得透明的臉上閃過一絲青氣,笑睨了獨孤一眼,睨得他從脊背直冷到腳底,本來找煌來是有事要商,可是照這趨勢下去,豈不成了大鬧劇,到時昊一定會將帳都算在自己頭上,莫要好心被雷親,出師未捷身先喪了。
清咳了聲,正想打岔,煌已一臉正色地直逼夜語昊︰「一句話,你要不要離開這里!?」
「胡說八道什麼!昊當然是要留在宮里的!」清脆嗔怒的聲音隨著掌風一道襲來。自邊關剛趕回來的少年沒想到一路快馬加鞭時想像了無數遍,久違數年,理應感人的重逢,居然被這白衣的毛頭小子破壞掉,听他還要叫昊離開皇宮,是可忍孰不可忍,隔老遠一掌就打了出來。
煌冷哼了聲退開,上下打量突然擋著昊面前,對自己張牙舞爪的俊秀少年,馬上知道他是誰。想到昊當初是為了他才留在軒轅身邊一年,立覺得牙癢癢。「這是大人的事,小表閃開!」
「小表!?」伊祁倒吸口氣,他最忌諱的就是在昊面前被人小看。「什麼小表!本少爺看來就比你成熟得多,你才是對長輩無禮!還不跪下!」
這話連珠炮說出,獨孤與昊根本就來不及阻止,眼見煌也黑了一張女圭女圭臉,兩人心下俱是啼笑皆非。
獨孤暗自嘆氣,知道今日事了之後,自己哪邊都討不了好,炮灰是當定了。
「……不知天高地厚!」煌自牙縫磨出幾個字來。「本座今日就代軒轅來教訓你一頓,免得殆笑皇家顏面!」
「咦,本座!?」伊祁眨了下眼,突然捂住嘴。「原來你就是那位……」
煌臉色稍稍緩了下來,算這少年有見識。「……明明歲數一大把,卻愛扮幼齒吃老草的無名教現任無帝?」……
昊與獨孤閑閑地繞過烽火狂颮的戰場,終于成功往紫泉宮走去。——那兩小表心智級數一般,正常人都明白不宜介入。
進了寢宮,先前靖王與煌一鬧,現在自是空無一人,夜語昊坐了下來,心忖近來月復中小表跳得激烈,莫要是要出世的前兆?
這孩子是拜虛夜梵那藥效所來,生產時間是否是凡間一般卻也是個疑問,他連月來被這般事那般事弄得頭暈腦漲,又有獨孤與軒轅在旁,一時都沒想到此事,此時想起不知該如何生產,心下微微不安,正想向獨孤問一聲,卻听宮轟地被人打破,勁氣狂飆,二人如風卷進。
「昊,你隨我出宮!」
「不行,昊要留在宮里!」
「不對,他要跟我走!」
「笑話,他一定要留下!」…………耳
朵轟鳴未已,肩膀已被人一邊一個揪住。「昊,你說呢!?你要出宮還是留下!」
「我……」被搖地天旋地轉,連怒氣都發不出來,這兩人是打斗里沖了進來的,手上勁道未消,透肩而入。
若在往日,這點小勁道根本奈不得夜語昊如何,此時卻覺外來勁道逼得體內真氣亂竄,小骯處的熱度越來越強,手足齊齊冰冷。
「夠了,你們快點放開昊!你們沒發現他的不對勁麼?」獨孤方才去看後殿熬的藥有沒出問題,沒及時阻止住這兩人,回來一見昊被搖得臉色慘白,心下大怒,哪還會客氣,兩手一伸,也不知多少種藥下在兩人身上。
「快閃開了你們!」
「昊!」
「昊!」煌與伊祁平日里都是獨當一面的人才,哪會如此孩子氣,只是回到昊身邊,不知不覺就放開了心防現出人性一面。此時被獨孤一提醒,才發現昊的臉色全不正常,邊切齒抗著藥性邊問。「你(你)沒事吧!?」
坐在椅上閉眸調整紊亂的內息,心悸不已,哪有力氣回答他們,向獨孤揮了揮手,示意他來講。
「你們……昊怎麼變胖了——難道軒轅想將昊養胖,用這種殺人不見血的方法再次廢了昊的武功!?」煌大怒!
「軒轅才不會這麼做!」伊祁當然馬上為兄長辯護。「像他那種變態只會直接將情人殺了一了百了作標本紀念,哪會作這水磨功夫!」
「這倒也是。」煌贊成,兩人一齊看向獨孤。
獨孤咳了一聲,心跳加速,手心微汗,想到期待已久的烽火將在自己舌尖下一秒燃起,興奮地連話語都要抖起來。「昊帝座,懷孕了。」
「懷孕是好事啊……」煌直覺反應就是叫好,話到一半,聲音卡在咽喉間,臉部肌肉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白皙的額角一霎間暴出了十幾條青筋。
「懷……懷……」伊祁兩眼發白直勾勾地看著夜語昊隆起的小骯,學了十幾年的話,居然不知該如何拼湊。
「懷孕。」獨孤很好心地教他如何發音。
「軒轅逸那王八蛋!我要宰可他!!」煌終于想到自己該干什麼事了,手掌一揮,偏殿的兩根朱漆木柱轟然中斷。身形已是如孤鴻掠波,驟然離去。
伊祁呆了一呆,再瞧著夜語昊一眼,咬咬牙,腳一跺。「等等,軒轅現在應該在養心殿休息,我陪你去!」
獨孤看剛才還打得不共戴天的兩人前嫌盡釋把臂言歡一齊找軒轅算帳去,心想免費好戲哪能不看,吃吃笑著,也跟了去——他大老遠將煌請來,不正是為了這場養眼好戲麼!
夜語昊睜開眼,看著一下子空洞安靜起來的宮殿,思忖不可能會有宮娥太監們前來時,嘆了口氣。「一群笨蛋吶!」
緩緩按在了小骯上,痛青了蒼白的臉,汗珠不斷自鬢角眉宇滑落,漸濕了月白色的長衫。「準備了這麼久,為什麼真正需要時,一個人都找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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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內,軒轅調息方定,正由尚衣更換便服,準備往御書房行去。
听得外面乒乒乓乓打得熱鬧,夾雜著太監們的哀求聲及重物墜地之聲,守在附近的暗衛們似乎也擋不住來人的片刻,任著對方長驅直入,轟然一聲擊毀養心殿裝飾性大過實用性的鏤花檜木門。
每人扣薪三個月!這是軒轅第一個想到的念頭。看到意料中的和意料外的兩人,紅潤的唇角毫不費勁地彎起。
「煌小兄,好久不見了,昆侖一別,至今已快十年了吧?朕與昊常常提起你耶。還有小伊祁,什麼時候回來的朕怎麼不知……」
「我殺了你!」煌一見軒轅的嬉皮笑臉就氣得不打一處,按在左腕龍鐲的龍首上,機簧一扣,一柄一指寬,三尺長,薄如秋水的軟劍應聲而出,劍罡長達數丈,橫掃之處,幾毀榻倒。
殿內一時雞飛狗跳,不幸還留在烽火場里的侍從們全都抱頭躲到牆角去,生怕遭了池魚之殃。
「哎哎,你忍心讓昊守活寡麼?」軒轅沒想到煌一出手就是從不輕用的降龍鐲,天知這上古神兵威力有多強,軒轅再自大也不敢徒手接招,嘴上說著,腳下也不慢,雲步縹緲展至極致,頓時光影渺渺,一室黃影,身形快得幾乎難以肉眼捕捉。
「放屁放屁!」煌長劍橫掃豎切,俱是大開大闊的招式,打不中軒轅,也要將他這養心殿毀個差不多才甘心。氣到眉梢處,煞意直入劍氣,大有遇神殺神,見佛殺佛的架式。
軒轅一來理虧,二來沒有兵器,一開始又落了個下風,只能被長劍趕得滿場兜轉,雖還保持個姿勢風雅飄逸若仙,不至被說窮途末路,但四面高牆聳立,門口又被獨孤和伊祁兩人抱臂冷觀,有心無心地阻住,想來離走投無路也是不遠。
斑貴莊嚴不可侵犯的養心殿內,只听得時不時傳來 里啪啦的物件墜毀之聲、粉碎之聲,還有宮娥的尖叫之聲、太監哀嚎之聲,偶爾夾雜一兩聲悶哼,換來守在門口二人的悶笑。
暗衛們面面相覷,不知是否該現身去救自家主子。得到消息趕來皇宮的祈世子遠遠听著便是心驚膽顫,雖有心護主,卻無意出頭,當下心中默哀幾聲,也陪著獨孤和伊祁看熱鬧——嗯,他可以對天發誓,他真的是很有心救架的,不過人家是大舅子,是家務事,他小小一介下屬,怎麼敢犯上呢——
(獨白︰狐狸的笑話哪有那麼容易看到,難得一個天時地利人和,就算將他扁得不成人形日後也沒借口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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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不遠處隱隱傳來的嘩鬧,夜語昊苦笑了下,小骯由原先的熾熱突然轉為痛楚,胎兒的脈動比往日里任何一刻都來得更加清晰,撲通撲通,與自己的脈動偶爾合拍,偶爾跳節,彰示著自己的獨立存在。現在要如何才好!?醫書看得再多,還不都是女子的資料,就算了解了一切程序,真的能夠執行麼?
夜語昊手心里慢慢泌出了一層冷汗,又粘又膩,心跳也在不斷加速,一陣陣心悸在此時現出了效果,連動個身都覺得恐怖,生怕孩子就這樣從不知名的地方掉了下來。
有些後悔剛才沒有及時阻止獨孤的離去,至少也該喚些宮娥們回宮……
骯間痛楚正以胎兒為中心快速擴散開,夜語昊冷白了一張臉,汗水迷朦了長睫,恍惚中,似有一道人影站在自己眼前。
看了眼,昊微微松了口氣。「你來的倒很準時。」
來人一笑,笑中帶著尷尬。「你放心……我剛剛問過了,這孩子……咳,應該,能平安生下來……」來人聲音越來越小,昊的臉色也隨之越來越白——所托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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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受摧殘的養心殿在第十一根柱子也被煌破壞之後,終于不堪重負,轟轟烈烈地為主捐軀了。
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除了國破人亡,改朝換代,還沒有哪一朝的皇宮曾遭過如此災難,尤其是內宮重鎮的養心殿,居然就這麼垮了下來。一時間宮內外齊齊驚倒,御林軍從四面八方趕來,後宮嬪妃們也譴太監趕來探听消息,整個皇城都炸了握。
從亂灰中辛苦逃得性命的軒轅冠亂發散,確定煌暫時也是自顧不暇後,眼尖地看到正想趁亂溜走的祈世子。
「祈!代朕傳令,讓御林軍各歸其位不得妄動!然後自己上宗正寺跟寶親王認罪去!」
「為什麼是微臣!」祈世子本想裝聾作啞,一听要上宗正寺就哀嚎起來。「這明明不關臣的事!」
「你護架無功就已經是罪了,朕有冤了你不成?這些事總得有個人頂下,難道你要朕自己去頂?還是這邊這位?」
看著煌連皇帝老子都敢打,還一臉不解氣的猙獰容色,祈哪敢再多嘴,想到這一去宗正寺,不但得削掉諸多薪俸,說不定還會被寶親王逼著蕭光頭思過,心下便是唉聲嘆氣——果然,狐狸的笑話不是那麼容易看的……
軒轅打發了祈世子,確定剩下的事祈與寶都會處理完畢,不用自己再操心,這才笑眯眯地看向煌,袖中掉出一柄玉扇,扇了扇衣袂發際的塵埃,沒片刻又恢復了翩翩公子的佳狀。
「煌小兄,現在事情是木已成舟,朕這養心殿都被你毀成這樣,朕也被你砍了不少頭發,你也該解解氣了吧?小心鬧得太大,驚動了……胎氣,那可就不妙了。」
煌盡情發泄了一頓,想到昊現下的狀況,心下也有所顧忌,只是想到昊居然懷了孕,而且懷的還是眼前這個痞子的孩子,便覺全身無力,沮喪地眉毛都塌了。右手將降龍鐲卷回手鐲狀,也不顧身份,就直接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哀哀嘆氣。
「拜托,朕的孩子,將來非王即侯,沒糟到讓你這樣一張臉吧。」軒轅有些不爽了,老婆不一定是別人的好,孩子卻一定是自己的好,雖然他還沒出生,但連名字都已經請了近百個算命師來算過了,這般嬌寵的寶貝,卻被煌這樣一臉嫌棄相,實是忍無可忍。
煌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嘆氣。昊能有寶寶,雖然很奇怪,但只要是昊的,絕對是好事,小小昊耶,小了昊幾號的女圭女圭,一個能讓自己彌補以前一切過漏的孩兒,他一定會將他寵上天的……
只不過,一想到那孩子身上有一半血來自這痞子……小小軒轅!?煌深刻懷疑自己到時會不會將那小表海扁一頓。這種事情只會越想越悲慘,煌決定不去想了,咬咬牙,終于問道︰「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預產期?軒轅看向了獨孤,不料獨孤也向自己看來。兩人目光一觸,察覺到對方眼神里的詢問,齊齊大驚。
軒轅先發制人。「藥師難道不知道麼?」
獨孤更沒好臉色。「我是藥師,不是產婆,這種前無古人的特例,我怎麼知道!你身邊人多,你自家孩子的事,難道你自己沒準備!?」
「太醫們都說不知道!」軒轅臉色更慘,聲音高了幾度,「朕瞧你天天在昊身邊抄抄寫寫,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四人面面相覷,煌跳了起來。「就知你這家伙不可靠!居然連這麼大的事……」
「這怎麼能怪朕,獨孤一臉陰陽怪氣,什麼東西都往肚子里塞,朕一問就是冷嘲熱諷的……」
「軒轅你這王八羔子居然敢讓昊帝座懷孕,還想要我什麼好臉色……」
「這麼說你們全都沒搞清楚昊什麼時候生產……」四人七嘴八舌齊齊開口,沒有一個听得懂對方在說什麼,軒轅手一揮,喊了聲停。
冷靜下來的四人怒目圓瞪,軒轅臉色又慘青了點。「現在才幾個月,或許還有時間……」
「你能確定這小孩子的生產過程跟正常孕婦一樣?」煌打斷了他的話。
「其實,這幾個月我都在研究……」獨孤被其他三人瞪得心驚膽顫。
「小孩到底存在昊身體中的哪個地方……」伊祁瞪著軒轅。「你也太笨,居然會信任這種只懂得研究的笨蛋!」
獨孤待想抗議,瞧了瞧三人想殺人的臉色,還是吞了下去。
「那現在該怎麼辦?」軒轅終于有點準爸爸癥候群,只急得團團轉,一向明智過度的腦袋一個主意都想不出,嘴里只是念念有辭。
「你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這小孩要怎麼生出來……」煌不知想到什麼,臉色越來越白。「如果變成難產……」
「閉嘴!」又是三個人齊喝。
「魔簫!對了,藥是虛夜梵給,他總該知道……」軒轅的腦袋在轉了十萬八千里路之後,回到了最基本的軌道上。
眾人亂成一團,听得有個主張,紛紛叫好,管他是不是正確來不來得及,先用了再說,軒轅叫了聲「祈!」,正想傳令,卻想到祈方才已被自己命令到宗正寺去代罪,如果寶親王定了他的罪,只怕短時間內根本就出不來,心下大急,高聲道︰「銀,速去將祈召回!」
煌來來回回踱步,覺得自己留在這里用場不大,便想出宮讓暗羽去查找虛夜梵的下落;獨孤走不得,留下也又覺沒多大用處,正自煩惱;伊祁跟在軒轅身後轉來轉去,不小心撞到了煌。
眾人皆是手足無措,就在此時,隱隱听得一聲嬰啼。
軒轅手頓在半空中;身後的伊祁一頭撞在柱子上;獨孤右腳踩空,陷入花圃;煌施展輕功方要離去,聞聲真氣一泄,摔了下來。慢吞吞地扭過頭來,依稀可以听到骨骼嘎吱作響的聲音。
軒轅一臉恐怖地瞪著其他三人,聲音微顫。「……不……會……吧……」「我……我也這樣希望……」獨孤臉色白得像學,想到被獵在紫泉宮中的昊,喜事才後知後覺地省起。
「那邊只有他一個人……」
「那你們還在等什麼!?」少年意氣最盛,哪想到眾多顧忌,說做就做,揉了揉撞痛的頭,起身趕了過去。眾人紛紛隨之其後。
「哇呀呀呀……」青衫人站在帳幃旁,手中用床單皮袍之類混亂地包裹著個嬰兒,嬰兒很有元氣地嚎哭個不停,手足不斷掙扎,似在抗議著自己降臨人間的事實。
懷抱著小小軟軟的生命,青衫人一身僵硬,臉色快要與衣服媲美了,一見軒轅他們沖進來,急急就將嬰兒交到他父親手上,如同甩開一個燙手山芋般。
軒轅下意識地伸手,接是接過了,卻也是傻眼了。
他前幾個孩子,都只是靠近看著,從未抱過,感覺到手中又輕又弱小的溫熱存在,似乎稍一用力就會融掉般,一時間手足無措,力道重了不是,輕了又怕摔了,雙手緊張地都顫了起來,比抱著一堆霹靂彈還恐怖。
求救般往旁人看去,卻看到一張張呆滯的臉,估計和自己的表情無二。
再往床榻上看看,夜語昊雙眸微閉,看來雖是倦憊,但呼吸平緩均勻,大約沒什麼大礙,眼見著青衫男子擺袖欲走,急急拉住。
「等等……」梵挑眉看了他一眼。「要我恭喜你當了父親?」
「你怎麼會在這……」軒轅腦海亂成一團,在沒有意識下居然就這麼有了孩子,雖然跳動的生命已經在自己懷中,卻還是有著疑幻疑真的迷惘。
「沒有我,你當這個小表能生得下來啊!?」梵右眉挑得更高,「好了,你問這個不嫌煩麼?還不如好好看一下你苦苦求來的寶貝。我還沒看過,也不知是像你還是像夜。」
軒轅被這話提醒了,想到夢想中白白女敕女敕,可愛到沒有天理的小小昊,眼楮都要閃出星光來了,小小昊,你等著,父皇來看你了——
煌僵在一旁,有心上前看看,又怕看到一個小小軒轅,成了完全的噩夢。
獨孤已經找出紙與筆,鳳瞳圓瞪毫不松懈,準備將第一手資料記下。
伊祁趴在軒轅身後,軒轅存心小小昊第一眼看到的只有自己,仗著自己身高,遮住伊祁的視線,任他在身後跳來跳去,滿足地撩看半遮住小小昊臉蛋的床單。
哭得通紅通紅的小臉,皺巴巴的皮膚,稀疏疏的毛發,凸凸的額頭,細細的眼縫……
啷一聲,軒轅依稀可以听到,自己心中,可愛的,憐人的,粉粉女敕女敕的小小昊,正慢慢碎成了一地。他一心要嬌寵的寶貝,他請了百來個算命師來算命的寶貝……
「朕不要啊——朕的小小昊啊……」
這一天,皇宮中頻頻傳來異響,先是紫泉宮嘩聲成片,接著是養心殿轟然倒塌,事態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後,紫泉宮再次傳出驚天動地的——
夜語昊抱著剛出生的小嬰兒,左右打量,自己也覺得與想像中差得太多了點。不過……軒轅你這笨蛋,怎麼會傻得將話說了出來呢?
看著因為一時失言而被眾人痛扁的奉天帝,還有被擋在門外探頭探腦的靖王及德妃,昊笑了笑,逗逗嬰兒下巴,打了個哈欠。
小家伙也是可累了,早就沉沉睡去了。被你這小表折騰太久了,都沒法好好睡個覺,現在先睡一覺,有什麼感動,什麼秋後算帳的念頭,都等醒來再說吧……
那天軒轅的慘叫聲,據說,連遠在驚雁閣的柳大少都听得到,笑歪了一張老實端正的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