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悄悄地開始下了。
聯誼的那天天氣不好,冬天的細雨雖然不打傘也沒關系,但濕濕的水氣和陰沉的雲層都產生一股難以伸展的郁悶感。女孩子姍姍來遲,韓騏到的時候女生一個也沒出現,班上的男同學看到韓騏來都一臉訝異,韓騏沒有和他們打招呼,走到角落去靠著牆發呆。
一夜沒有好眠的情況下,韓騏心情加倍惡劣,腦袋就像被拿出來用力擠壓又放回去似的昏昏沉沉又有點痛,從韓騏說要聯誼的那天開始,男人連吃飯也不跟他在一起,說起來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面。男人的感冒好象已經好了吧?韓騏沒有再听到他的咳嗽聲,總不會是死在房間里了吧?害怕的韓騏偷偷傾听他的一舉一動,知道他沒有事。
雖然後悔自己翻臉似的宣告,可是又更生氣他的漠不關心,韓騏覺得自己就像在演獨角戲,不管做什麼都得不到想要的響應。
包容或許是了不起,可是超過了界線就形同冷眼旁觀,韓騏不想因為戀愛而被當作傻瓜似地嘲弄,偏偏連他自己都有自己好象一頭熱的呆子一樣的感覺。
韓騏不得不懷疑戀人所說的愛究竟有多少份量。
難道他不擔心自己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嗎?
或許希望他生氣的怒罵自己,然後說「不準去」的期望是太小孩子氣了,可是因為認為自己屬于他才會有這種想法又有什麼不對?
韓騏回憶起車禍發生以來的點點滴滴,男人哭泣著說愛自己的時候明明是那麼真心,韓騏不想懷疑他的心,可是又想或許眼淚也是一種武器好讓自己臣服,只要開始起疑就沒完沒了。
除了我愛你以外,什麼也沒有說過的戀人讓韓騏不明白他愛的是自己的什麼,就連的時候也是理所當然自己是被壓迫的一方,韓騏想著自己該不會被當作泄欲的工具吧?這麼一想就覺得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連續幾個晚上就這樣毫無意義的胡思亂想,想去敲他的門,只要他肯到自己身邊來,管他究竟愛不愛自己都沒有關系,韓騏心里都已經沒志氣到這地步了,可是又不想先讓步。明明是他先惹我生氣的。韓騏的自尊這樣阻止自己。
他為什麼不先來道歉呢?過去都是他來向自己認錯然後哀求的!
想到他該不會真的不在乎自己,韓騏就愈是憤怒。憤怒、氣惱然後焦躁不安……接著又更加憤怒。
然而不管多生氣都沒有用,韓騏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房間砸東西出氣而已。結果搞得自己精神衰弱。
愈是睡眠不足就愈是躁郁,反反復覆到今天終于疲倦到什麼力氣都沒有。要不是頂著一股就是要做給男人看的賭氣,韓騏或許就不會來了。韓騏背靠在牆上閉上眼楮,有點半夢半醒。
直到听到範可欽的聲音他才回過神睜開眼。
「你真的來了,我還怕你放我鴿子。」
範可欽的聲音愉快得快要唱起歌來。
「女生還沒到,她們老是喜歡遲到個二十分鐘、半小時,不管那個學校的都一樣,不過習慣就好,我們是男人嘛!」
「嗯。」
韓騏只是心不在焉應他一聲。察覺他不對勁,範可欽的笑容稍稍收斂了。
「你怎麼了?那麼不想來啊?我也不勉強你啊……不過既然都來了,就開心一點嘛!」
範可欽安慰性地拍拍韓騏的肩膀,以前常常因為一個眼神不對就和人打架的韓騏現在卻沮喪到無心理會。或許範可欽的親切是現在自己最需要的東西也說不定,在煩惱的時候需要的也不過是個能听自己說說話的人,韓騏忽然覺得好象沒那麼討厭範可欽的唆了。
「他什麼反應都沒有。」
「嗯?」
「我跟他說我要和女生聯誼,他什麼反應都沒有。」
範可欽露出詫異的表情。
「……你女朋友啊?」
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可是到這時候了也沒有必要特地跟範可欽解釋。
「一般都會嫉妒的吧?他該不會根本不把我當一回事吧?他那是什麼意思……瞧不起人嗎?」
本來只是在心里懷疑的事情一說出口似乎就變成肯定,韓騏說出來後連自己都覺得的確如此,他就是不把自己看在眼里,自己都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他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實在太過份了!
愈想韓騏就愈覺得自己好可悲。
「可惡,你說的女孩子在哪里?怎麼還不來?我非要把到個正點馬子給他看不可!」
「你不要太沖動……」
「他XX的,他以為他是誰啊!以為年紀大就可以玩我嗎?」
「年紀大……你是姊弟戀嗎?」
「誰跟你說是姊弟戀了,那個娘娘腔的家伙算哪門子——」
罵得正順口,忽然一陣炫麗的電子和弦音樂滴滴啦啦地響起,不知道他有手機的範可欽嚇一跳,韓騏也是第一次接到有人打來。
韓騏張大嘴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從包包里找出最新型的彩色手機。
按下通話鈕,略微沙啞的聲音傳入韓騏耳朵,那聲音彷佛變成一股熱流通過韓騏的耳殼流進腦袋和身體里,韓騏瞬間打了個震顫。
要罵的難听話一下子全都忘光了,剩下的只有讓人發抖的緊張感,听到對方猶如監控的詢問,韓騏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感到無限欣喜,不只是回話的語氣,他連表情都馬上乖順了下來。
他掛上電話的時候範可欽瞪大眼。
「怎麼了……誰啊?你女朋友查勤嗎?」
「他說他現在要過來。」
「她要過來?」
範可欽一臉錯愕。
「不過他是路痴啊,說不定會迷路,連坐捷運都會下錯站。」
韓騏看著手機。
「他一定會再打來問路。」
「可是這太奇怪了,你還記得我們是來聯誼的吧?雖然你們現在是非常時期,可是帶女朋友來聯誼總是不太好,看你們是要談判還是干嘛,最好是改天再——」
「韓騏!?」
忽然,一聲驚呼。
韓騏和範可欽都轉過頭去看。
打斷範可欽長篇大論的,是驚呼著韓騏名字的嬌女敕女性嗓音。同時一群女孩子從美術館大門前高台廣場的階梯下走上來。
韓騏一時分不清楚叫自己的是女孩子們中的哪一個,其中一個挑染著金棕色長發的女性向他跑來。
在韓騏認出她是誰以前,她就撲進了韓騏的懷里。被她一撞,韓騏握在手中的手機掉到了地上。
「韓騏,你怎麼會在這里?這一定是命運的相逢吧。」
抱著自己的女孩子親昵地把臉埋進韓騏的胸口,韓騏一陣惡心把她推開,力氣太大,她跌出去,幸好範可欽動作快的從後握住她的肩膀,她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瞪著女生的臉,韓騏終于認出她是自己的高中同學,一直到高二都和韓騏同班,是即使在高中時代也絕對足以吸引所有男性目光的美艷女性,但是韓騏的記憶也僅只到此。
她輕輕撫模著垂在肩膀上的金棕色長發,尷尬地低垂眼簾,那神態既是少女又有成熟女人的韻味。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所以才不聯絡我嗎?我不是打電話給你了嗎……為什麼你都不回我呢?我打了好幾通,一直都有留言給你啊。」
她討好地撿起地上的手機想要交給韓騏。
「你辦了新手機也不告訴我……」
才剛拿在手上手機就響起來了,她不經思索就按下了通話鈕。
「喂……」
她的厚臉皮和沒神經讓韓騏大怒,她只說了一個字,韓騏立刻就搶回手機。
「淳夜——」
才叫了一聲電話那頭就掛斷了,無聲息的手機彷佛宣示著它遭到遺棄的結局,韓騏拿著手機簡直不敢相信,呆愣了好幾秒,終于——崩潰了!
「他XX的!尹淳夜你算什麼東西,敢掛我的電話!」
價值兩萬塊的昂貴手機被猛力摔到牆上又掉到地上,撞擊聲音驚人,旁邊在進行初次見面閑聊的青年男女本來就很多人好奇地注意這邊發生的事,這下更是全部安靜下來看韓騏。
韓騏氣得全身發抖,連範可欽也不敢靠近他,他瞪著地上的手機,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握緊了拳頭不住顫抖著……
然後他突然流出了眼淚。
眼淚就像心里日漸累積的酸楚般無法抑止地涌現出來,韓騏知道是自己任性、無理取鬧,可是心里還是期盼最後能和好如初,是因為戀人的心實在太難捉模,總是讓自己覺得總有一天他會離自己遠去。
沒有辦法坦誠溝通的心就像兩條平行的軌道,韓騏的害怕不是短時間造成的,一直故意忽略對方猶疑不定的眼神,因為害怕一旦正視也許就是分離的開始。
可是還是不能假裝什麼都看不見,韓騏又不是笨蛋可以讓人玩弄于手掌之間,然而說不定笨一點比較好,男人從來沒有表示要分離,都是自己胡思亂想大發脾氣,也是自己犯了規拿出女孩子當做逼他表明心意的工具。可是就算是自己錯了那又怎麼樣?反正自己會這麼愚蠢都是他害的!
可惡透了,那個自以為是的家伙!那個裝模作樣的偽善者!
愈是怨恨眼淚就愈是無法停止。
無視于這是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韓騏不停地流著眼淚,有幾滴掉在地板上,無聲無息。
「韓騏,你冷靜一點,很多人在看……」
範可欽不敢動韓騏,他走開了。過了一會兒他又走回韓騏身邊。
「我叫他們先去活動,反正本來就是要聯誼……你,你冷靜一點。」
「你少煩……」
女孩子也不敢接近韓騏,可是還是站在一旁沒有離去,她臉上滿是狐疑,這時候終于出聲。
「韓騏你還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嗎?太奇怪了,你明明喜歡我,你救了我啊……你為了救我差點就死掉了啊!」
听到她的發言,韓騏疑惑地抬起淚眼看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有「救她」、「愛她」的印象。
「你一定還愛著我吧?你根本不可能喜歡他,你怎麼可能喜歡他?他是你舅舅啊!你一定搞錯了——」
「我不知道,妳滾開!」
她知道得太多令韓騏既驚又疑,難道她說的是真的嗎?那怎麼可能!?
韓騏推開她,狼狽地舉起手臂擦臉上的眼淚,她的胡說八道只是讓韓騏慌亂,想要離開這場混亂的他沖出屋檐跑進了雨里。
星期六的上午本來應該有不少人攜家帶眷在美術館外的廣場和草坪散步游玩,然而天氣太陰冷,雨也變大了,冰冷的雨水中只有三三兩兩的人站在樹下,真是冷清。韓騏沒听見背後範可欽和女孩子的呼喚,就算听見了也只是掠過耳膜的無意義噪音,他狂奔了一小段路,到了路口遇到紅燈他才停下來。
眼楮看著地上,才吸了一下鼻子眼淚又流出來了,眼角余光瞥見旁邊的人移動,他方跟著走上斑馬線,迎面而來的人群為數眾多令人吃驚,好象有什麼學校團體要來美術館參觀教學的樣子,撐著傘的人群讓過韓騏向前走,韓騏好象听到他們嗤笑……
悲傷地塢著眼楮他慢慢地穿過逆向的人潮,終于越過了馬路,可是他不知道該到哪里去。
「韓騏……」
忽然一個沙啞的低沉聲音在他身邊輕輕響起。
他呆了一秒還以為自己听錯了,已經往前跨出的腳步停住,然後他往回看,在自己身後一步站著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
「我在這里等紅燈,看到你站在對面一直在哭……你為什麼哭?」
透過模糊的視線,韓騏看得到他哀傷的眼,他撐著的黑色大金遮住了自己的天空。
「你都淋濕了。」
依舊是那麼溫柔的音調。
「你不是找到你喜歡的女孩子了嗎?為什麼還哭?」
他伸出手指輕輕揩拭韓騏的眼淚。然而韓騏還是不住地流著淚。他嘆息,緩緩地收回了手指。
「我本來沒有要來,你說要和女孩子聯誼,我想你果然還是對女孩子比較有興趣,可是我……我受不了,所以我打電話給你……而且外面在下雨啊,我知道你一定沒有帶雨傘。你告訴我地點的時候,我以為我還有希望,沒想到……你找到那個女孩子了?我認得聲音啊,她也一直在找你啊,一直一直打電話來……」
講到一半他突然失神,視線不知道看著空氣中的哪里,幾秒後嘴角才浮出苦澀的笑。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我騙了你,真是對不起……」
他拉起韓騏的手,把雨傘放進他手掌里,韓騏沒有去抓,他微微困惑,然後擺弄韓騏的手指讓他握住傘柄。
「你要小心一點啊,不要再在雨里散步了,我在家里等你。」
說完他轉身慢慢的往回走。
韓騏呆呆拿著傘看著他的背影,看到他白色的襯衫漸漸染上濕潤的深色。他似乎承受不住自身頭顱的重量似地微微彎曲著背,他雖然高,整個人卻一點存在感也沒有,彷佛隨時會消失到不知哪里去……
韓騏的手指漸漸顫抖,一股淒涼無比的戰栗從胸口竄出,然後再地無法忍耐……
「——淳夜!」
雨傘落在水泥人行道上,滾了幾圈撞上路邊的電燈桿停住。韓騏跑上去拉住了他冰冷無比的堅硬手指。
他回過頭表情呆滯,眼鏡鏡片士都是雨滴韓騏看不清楚他的眼。
雨水沿著他邋遢的頭發滑到臉頰上就像流著淚水。
「你說什麼女孩子?我根本不知道,我知道我不應該參加聯誼,我只是生氣……我不知道我在生什麼氣——你就原諒我吧!」
「……這是我要說的話才對啊……」
「你不要丟下我!」
韓騏自動送上了嘴唇,嘴唇印上的是幾近燃燒的溫度。
「你好溫暖……」
韓騏吐出低語的同時顫抖了一下。
男人再次伸出手指撫模韓騏臉的時候,韓騏不禁閉上眼楮,冰冷的手指來到額間,撥開濕透的頭發卻不是留戀的撫慰。微熱的掌心按在韓騏的頭上,韓騏得到的只有一句單調乏味的診斷。
「你發燒了。」
「果然,你一定被我傳染感冒了。」
一路上韓騏倚靠在他肩膀上,雖然說是發燒了,可是韓騏覺得自己還很清醒,只是腦袋有點重,皮膚又濕又熱。捷運車廂里人不比平常多,天氣不好出門的人也少,但是偶爾有小孩子的吵鬧還是讓韓騏不舒服,他將頭埋進男人的肩膀,男人低沉的聲音輕柔地說著「忍耐一下,快到家了……」。
他溫熱的吐息拂過耳朵讓韓騏微微發抖,男人過了好一會兒又低微地說︰「啊,應該坐出租車……」韓騏沒有在意他的自言自語,只是覺得他的聲音真是悅耳得令人心痛。
回到家,韓騏被半扶半抱的送進了浴室,他輕柔地月兌掉韓騏的衣服,調整好水溫的蓮蓬頭撒落讓韓騏彷佛重新活過來的潔淨水花。
「請坐下好嗎?」
鼻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按在韓騏的肩膀上,韓騏坐下的時候本能地縮起了身體,也進到浴白去的男人跪任韓騏面前,擠了洗發乳的手指搓揉著韓騏的頭發,韓騏閉上眼楮享受他手指在頭皮按摩的壓力,舒服得幾乎睡著。
一堆泡泡在韓騏頭發上流下來滴得到處都是,熱水沖掉的時候韓騏睜開眼楮看著泡泡經過自己的腳趾流到後面有排水口的方向去。男人的衣服不但濕了還沾著慢慢融化的泡泡。
「你也淋濕了……」
「沒關系。」
然後是擠了沐浴精的沐浴球在自己身上游移,不管它滑到哪里韓騏都覺得舒服得不得了,漸漸充滿水蒸氣的浴室溫度也隨之升高,大概是因為發燒吧?韓騏愈來愈覺得躁熱,身體想要的是另一種更鮮明的踫觸……
幾乎在意識到的瞬間韓騏就了,伴隨著的是混雜著高漲的情感和羞恥的熱淚盈眶。
雖然感到羞恥,可是片刻間就被所操控,男人凝視著韓騏,因為霧氣所以早就摘掉眼鏡的視線直視著韓騏讓韓騏深深動搖,那是深愛著自己的戀人的視線。
韓騏作夢似地叫喚他的名字。
「淳夜……」
他拿著沐浴球的手動作遲緩了下來,彷佛受到韓騏的呼喚所支配,他的手慢慢來到韓騏腿間,借著油滑的肥皂泡泡,他順暢地撫弄韓騏,網子織成的沐浴球縐折在韓騏立起的器官上摩擦,濕濕滑滑又粗糙的的詭異觸感好象什麼奇怪的水生生物在自己那里游蕩,韓騏有種變成男人玩物的錯覺。
「不要這樣……」
韓騏顫抖著要拉開他的手,卻先一步被他空著的手握住手腕,被拉高了手韓騏忽然失去平衡往後倒,撞到背後有點燙的金屬水龍頭,他痛得抖了一下,下一秒就被往前拉回來。
「對不起。」
男人低聲道歉,然後沐浴球被丟棄到一旁,手指直接緊握的鮮明感讓韓騏的腰幾乎跳起來,雙手被拉過去掛在他的肩膀上,張著腿的韓騏一切都任憑他宰割,韓騏終于射精的時候,他靠上來輕輕吻了韓騏濕潤的臉龐,韓騏偏過頭迎接他的唇卻遭到遺棄。
他抓起蓮蓬頭開始沖韓騏的身體。
還沉浸在的氣氛中,韓騏伸長脖子要吻他的嘴,他反而低下頭,認真握著韓騏的腳踝沖洗,韓騏連他現在是什麼表情都無從得知。腦袋暈暈的如同隔夜宿醉。
「……我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告白,低沉溫柔的聲音低微得在水聲中幾乎听不見。
已經听習慣他說「喜歡」、「愛」這些字眼,但還是不想遺漏。韓騏注視著地低垂的頭。他的頭發濕透,腦門上的漩渦黏糊糊一片,看他濕答答的模樣真想叫他也月兌掉衣服一起洗……
「你真的都忘記了嗎?」
他突然問。
他服侍著韓騏的動作體貼溫柔,指尖卻沒有任何情感。
知道他在問什麼韓騏無法回答,對韓騏而言喪失記憶是別人的說法,對自己而言毫無真實感。然而答案是彼此早已心知肚明的他為什麼還要問?
他沖掉了韓騏身上最後的泡泡,手臂下垂,蓮蓬頭的水空空地落在陶瓷浴白的地板上。
「車禍以前你說你喜歡我,車禍以後你就全忘記了,那個女孩子一直打電話來,她說你愛她……我以前不小心撞見過你們在客廳沙發上,你說那只是玩玩而已……我不知道我還能相信什麼。」
他的聲音平淡得毫無抑揚頓挫,正因為如此才令韓騏心痛,他突然提及往事讓韓騏心生不祥預兆,早已隱隱察覺車禍以前自己應該也是喜歡他,卻不想听到除了「喜歡他」以外的其它事情,希望他不要說了,韓騏抓住他濕透的衣襟歪著脖子辛苦地去吻他低垂著頭的嘴唇,這次他沒有躲避,可是溫暖的嘴唇毫無響應。
韓騏松開了手指,指尖掠過一陣寂寞的空虛。
流水的聲音空空地響著,比一般家庭用設備尺寸大了不少的浴白里,兩個男人面對面還是有點狹窄,他終于有動作,卻只是伸出手越過韓騏的肩膀轉動韓騏背後的水龍頭,關上了水聲,浴室更是寂靜空曠。
「我愛你。」
「我也是……」
「你怎麼能確定?」
他立刻又是否決。
「你喪失了過去的記憶拋棄了我,也許未來你又會因為其它原因離我而去……你太年輕,只要說是玩玩的就可以重新來過,可是我不行。我只愛過你,我無法相信你……」
明明說的那麼絕情,他卻舉起雙手低頭掩面,他十根手指都微微顫動著,韓騏知道他又哭了,可是韓騏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一定是因為從他手指里傳來的頻率實在太悲傷,韓騏害怕看見他哭泣的臉。
好久以後他終于抬起頭,濕潤的臉龐上地分不出是淚水、雨水、還是自來水,他凝視著韓騏,那雙漂亮的狹長眼楮里是讓韓騏心痛的淒楚。
「我不想再繼續害怕不安了。」
「不想再繼續害怕不安」?這是韓騏要講的話才對。
他相信男人一言一語的真誠,可是拙于溝通的韓騏找不出話表達自己心意,明明是彼此相愛,他為什麼還那麼悲傷?韓騏只能以最簡單的言語回答他。
「我不會離開你,我說了我愛你,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我怎麼能相信你?你說你愛我,你要怎麼證明?」
他的疑問再度將韓騏推入迷惘的深淵里,韓騏都已經說了我愛你了難道還不夠嗎?韓騏甚至不完全明白男人的疑慮,如果他的問題有正確答案,真想叫他告訴自己,自己絕對一字不滿照本宣科,光果著身體把一切都給他了,他還不相信,那韓騏還有什麼好辯解的?
得不到回答的他顯然是失望了,他沮喪地垂下頭,韓騏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然而再抬起頭他卻已經是一臉漠然。那是韓騏從來沒見過的冷淡表情。
「我還是你的舅舅,我會照顧你。」
他就用這樣一句話結束掉為期半年的親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