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種 第6章(2)

她不再懷疑他別有用心,不對,他是有心,擔心他們會半夜模黑來犯。

望著他挺直的背影,完全看不出煩惱的樣子,但她知道,他很煩,煩得睡不著,而她也一樣。

她捅了大樓子,卻要他承擔,她的心不由地酸楚淒涼,一滴淚珠從眼角落下,她趕緊拉被蓋臉,偷偷哭泣……

不可遏止的淚,傷心欲絕的淚,盡情地泛濫吧!

懊悔,她分不清是上當,還是什麼,讓她感到無比掙扎。她從沒有如此軟弱過,從沒有如此難受過,她突然明白小舅的心情了──愛比恨更教人害怕,這股力量足以毀滅一個人,也足以救贖一個人。

逃吧!像小舅一樣逃吧!還來得及!她的耳畔轟隆隆作響,外面的世界似乎與她完全隔離,她听不到任何聲音,彷佛有人在喚她,輕輕的,彷佛有股氣息吹過她鼻尖,暖暖的……

倏地,從浸濕的眼瞳里,看到一雙揉合疼惜和深情的眼眸。

她一慟,撲進他懷中,臉倚著他肩膀顫動,雙手緊緊攀住他頸子!

她要他,她好需要他,她再也不想掩蓋她的情感,她再也不想壓住她的渴望!那一天,他摟著她,她一直忘不了,只是假裝忘了,其實越陷越深。

但他卻解開她的雙手,推開她的身子,眼中燒灼著痛苦,很強烈。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戚彤拚命道歉。

司馬乘風牽動嘴角,投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別哭了,我保證沒事。」

「怎麼可能會沒事?」她看到黑亮的眸子里有什麼一閃而過,是淚?是淚!

「我都說保證了,妳就信我一次。」司馬乘風表情不悅,像是自尊受辱似的。

「我信你,我當然相信你,你別生氣。」戚彤急切地討好他。

司馬乘風哄小孩般地說︰「快點合上眼楮,明天一早上路。」

她不敢違背,乖乖合上眼楮,久久,氣息勻勻。

這時,他整個人癱坐一旁。

他沒對她誠實,他說不出口,他為她喝下毒藥……他用他的命暫時保住她的命,因為薛寶貝要的不是他們兩個,他們不過是為她引路的棋子,她要的是狀元。

她調查得很清楚,狀元跟媒仙館的淵源,如果說服不了狀元,他──難逃一死!

「少爺,狀元和他夫人來探望老爺了。」一進門,大吉稟報。

司馬乘風眼神一黯,袖管微微顫抖。「快去準備酒席,好好款待。」

「周嬤嬤已經在張羅了,少爺……你還好吧?」大吉察言觀色,發現有異狀。

「我頭痛,大概是趕路引起。」敷衍一句,司馬乘風說完便往老爺房走去。

「妳是怎麼照顧少爺的?」大吉一手插腰,一手指責,拿著雞毛當令箭。

「你管我!」戚彤心情惡劣,陰森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少爺一臉病容,妳妳妳……」大吉嚇得結結巴巴。

「我要去廚房幫忙,你少嗦9戚彤拂袖離去。

「廚房?幫忙?」大吉以為不是自己听錯,就是她說謊,所以他決定尾隨著她前往廚房。

「你跟著干麼?我屁香是不是?」戚彤回過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全是腰帶劍鞘的壯漢,團團圍住兩人。

「怎麼突然來這麼多人?」大吉一臉的驚駭。

「去問他們,如果你不怕死的話。」戚彤好心提醒他,想活命,就趁現在逃走。

可是大吉比她想象得勇敢,他居然毫不畏懼地走到他們面前,問明來意,甚至不惜以螳臂驅趕他們,反被他們推倒。

她看了不忍心,一個旋身,卻看到那群人中有個還不錯的家伙,出面阻止其它人欺凌弱小。

這家伙是好人!戚彤再看他一眼,記住他的長相,日後或許有用。

戚彤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來到廚房,只見小如一下剁雞,一下炒菜,忙而不亂,即使看見她來了,也只是相視一笑,沒叫她幫忙,繼續手邊的工作。

地上有一小火爐,上面的壺嘴冒出細細的蒸氣,散發著苦藥的味道,她蹲,拿起蒲扇搧搖。

幫老混蛋煎藥,是逼不得已,就當還司馬乘風人情,好讓自己心安一點。

不過,狀元怎麼會突然來媒仙館?莫非是來探望老渾蛋?!顯然狀元跟媒仙館熟稔……她明白了,薛寶貝不是隨便挑中媒仙館幫她作媒,她對狀元的一切了如指掌,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薛寶貝這麼想可就錯了,因為半路有程咬金──這一場戰役是因她而起,她不收下金步搖,天下太平。

後悔于事無補,她要想辦法反抗,就從小如身上開始……

「小如,狀元和他夫人跟媒仙館有什麼關系?」戚彤直截了當地問。

「老爺曾開私塾,狀元是他的得意門生。」小如跟方果一樣直腸子。

原來他們有師生情誼,難怪狀元會來探病!「那他怎麼會從老師變成媒仙?」

「有個學生請老爺說媒,事成之後,口耳相傳,傳到皇上耳中。」簡單明了。

「妳在媒仙館做丫鬟做多久?」不能急,慢慢來,如果換成是她就會起疑心。

「我四歲喪父喪母,是夫人收留我的。」小如渾然不察。

「狀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上進的佃農之子。」

「他夫人呢?」

「妳一定想不到,她以前跟我一樣是媒仙館的丫鬟。」

「狀元跟他夫人感情如何?」薛寶貝連這層關系都知道,不可小覷。

「高中狀元,不棄糟糠妻,夫妻恩愛,可想而知。」小如臉上泛著紅暈。

「忙死了,妳們兩個還有空管人家恩不恩愛?想嫁了是不是?」周嬤嬤忽然竄出。

戚彤懶得頂嘴回去,現在看周嬤嬤,已經不像以前看她那麼討厭,還有點兒可愛,四肢像女敕芽,身體像馬鈴薯,讓人想一口咬下去……

酒席備妥後,戚彤被叫去斟酒,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偷听。

她立在一旁,先打量狀元,膚色黝黑,細眼挺鼻,正派的長相,舉杯姿勢不如司馬乘風優雅,指關節突出,虎口結繭,大概是經年累月拿鋤頭的緣故,苦讀之余還會下田干活,實在是孝子表率。

人窮,但前程似錦,薛寶貝押寶押他,圖的就是一品夫人,指日可待。

再打量狀元夫人,頭上釵飾不多,臉上胭脂不濃,容貌出乎意外的平常,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驕傲,眼神流露著對夫君的崇拜,對曾經是少爺的司馬乘風尊敬,是好女人,好妻子,大月復便便的她未來也會是個好母親。

棒打鴛鴦,萬萬不可,還是她去自首好了,大不了關個幾年而已。

「恭喜薛兄,賀喜薛兄,金榜題名。」司馬乘風神色自若,談笑風生。

「司馬兄,若沒有你,哪有今天的我?」狀元非常謙虛,夫人則是在一旁恬靜微笑。

「薛兄滿月復經綸,高中狀元,實至名歸。」司馬乘風一番客套,毫無不妥。

「若不是司馬兄助我上京的盤纏,又給我妻安家費……」話被打斷。

「我老把銀子花在喝酒狎妓上,還不如做件好事,積個陰德。」

狎妓?!戚彤心一揪,好痛!男人本色,跟狗改不了吃屎一樣,天性如此。

她又不是他老婆,什麼都不是,她干麼犯嘀咕?而且她就要去坐牢了,他的懷里很快就會有別的女人,搞不好背後還有另一個女人,前後夾攻,樂不思蜀,但她卻是不停地思念,他的眼神、他的胸膛、他的肩膀……

真想跑開,她受不了自己形單影孤,還要看人家夫妻鶼鰈情深。

但她不能,因為那會讓他察覺她愛上他了!一想到從他嘴角濺出得意洋洋的婬笑,她更不能走,就算要走也要等筵席結束,然後從容赴義。

她反正沒救了,以他的德行,不先奸後甩才怪!

從容赴義,還可以樹立美名,沒人知道她其實是怕他始亂終棄……

忽地,砰砰兩聲,下跪最近蔚為流行,比痘疹更有傳染性。

「司馬兄愛才之心,我們夫妻銘感五內,無以為報,就此拜謝。」

「不象話!我不過是一介草民,怎能受此大禮?快起來!快快請起!」

「相公,不如我們先干三杯,聊表謝意。」狀元夫人以茶代酒,舉杯待夫。

「娘子說的對。」狀元眉目傳情,夫妻心連心,動作一致。

「兩位太客氣了。」司馬乘風回敬三杯,合情合理。

「他日,司馬兄若有需要,薛某義不容辭。」狀元一時口快。

司馬乘風怔了下,臉色凝重地說︰「薛兄這麼說是咒我……遇到麻煩!」

「夫君不善口才,得罪之處,少爺莫怪!」狀元夫人趕緊出聲緩頰。

「嫂子,妳也要練練口才,不能再叫我少爺了。」司馬乘風忽地大笑。

狀元和夫人不明白有什麼好笑,但基于禮貌,還是陪著他笑,表面上一團和氣。

他的笑聲其實是淒厲的,只有她听出來。可是她不明白,要掛上手銬腳鐐的人是她,跟他無關……不,有一點關系,他第一次作媒就失敗,有損媒仙的招牌,但這也不過是小事一樁,有必要笑得那麼恐怖嗎?

若不是擔心眼楮腫得像核桃,半夜被松鼠咬,她還想抱頭痛哭呢!

這時,衣角被扯了扯,原來是小如來喚她吃飯了。

來到廚房,難得有大魚大肉,戚彤當下決定吃飽再走。不過吃飽了會想睡覺,還是睡完午覺再走好了……不行,不告而別,方果會急成瘋狗,最好是跟他告別再走。

可是現在方果病重,受不了刺激,還是等他好了再走吧!

下定決心之後,戚彤雙手合十地祈求老天爺,別讓方果太早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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