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種 第7章(2)

看她摔倒,阿牛毫不考慮地出手援助。「妳要不要緊?」

「還不是你害我的!」又是一巴掌!幫助她的下場,就是自討苦吃。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阿牛感嘆失戀,吟詩自慰。

大吉、大利和戚彤,坐在窗下,豎耳偷听。

不過,男與女分屬兩扇窗,楚河漢界,壁壘分明。

這跟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無關,而是他們不想被掃把星牽連,禍及子孫,後患無窮。

戚彤不怪他們,畢竟前因是她種的,後果卻要分給他們嘗,況且以前他們就不跟她好,以後也不會變好……不,只會變更壞!

大利背後隆起,顯然暗藏利器──菜刀一把,隨時準備磨刀霍霍向豬羊。

她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而且她也不打算抵抗,因此剛才她還用毛巾把脖子抹干淨,方便大利下手。

狀元和他夫人在房里,周嬤嬤也在,以送安胎藥作為借口,帶著大夫來看過西瓜,不,是大肚子。

大夫把脈把出三股氣息,說是龍鳳胎,有兒有女,原本是人生一大樂事,怎知道……怎知道……

哇地一哭,難不成孩子呱呱落地?!

不會吧?!時間還沒到!

仔細一听,原來是周嬤嬤在哭。「女兒,女婿,我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少爺!」

太好了,菩薩有保佑,狀元夫人是周嬤嬤的女兒,這下有救了!司馬乘風不會死,她也不用吃牢飯了!

意念一轉,戚彤忽然覺得自己好殘忍──害人家妻離子散,竟不知悔改,居然還厚著臉皮偷笑?!

「娘,妳起來,快起來,天底下哪有娘跪女兒的道理!」夫人又急又驚。

「岳母大人有話慢慢說,有事好商量。」狀元攙扶起周嬤嬤。

周嬤嬤老淚縱橫。「少爺身中劇毒,只有你能救他。」

「司馬兄對我有恩,我當然不會見死不救。」狀元拍胸脯保證。

「娘,您別哭了,我幫妳擦臉。」狀元夫人事母至孝,由此可見,戚彤不禁慚愧。

「女兒,當年若不是老爺收留我們母女,我們活不到今天。」周嬤嬤曉以大義。

「老爺的大恩大德,女兒沒齒難忘。」夫人言輕意重,像在發誓一般。

周嬤嬤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有妳這句話,娘就安心了。」

夫人察覺母親的嘆息聲好怪,明白事有蹊蹺。「娘,少爺怎麼會中毒?」

「一言難盡。」都是潑猴害的。「現在最重要的是,為司馬家留住香火。」

「救人如救火,岳母大人要小婿怎麼做?」狀元感到事態嚴重。

「休妻。」周嬤嬤的回應直截了當,打在女兒身,痛在娘心。

不可否認的,這麼做無疑是大義滅親,她敬佩周嬤嬤,更不能原諒自己!

她也有娘,跟周嬤嬤一樣是個慈母,可她闖禍像吃飯,害娘頭痛,害娘傷心。

看她喜歡往外跑,娘常提醒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卻自以為是,覺得娘應該去提醒別人防她!

她有害人之心,娘看不見,因為她是她娘,天底下的娘都是盲目的,即使是癩痢頭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好。

三個姊姊年紀大她許多,早婚生子,爹爹奔馳沙場,早出晚歸,她成了娘唯一的心肝寶貝,可是她卻沒有善盡承歡膝下的責任,娘也總是不忍心苛責她……直到今天,她反而希望娘狠狠毒打她一頓。

不是娘寵壞她,是她自己壞,天生的壞胚子!

「什麼?休妻?!」狀元暴聲震怒,夫人一旁嚶嚶啜泣。

「這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周嬤嬤聲小氣不弱。

狀元收起怒容。「岳母大人,我不懂,休妻和救人有何關聯?」

「薛貴妃的佷女看中你,逼少爺服毒和說服你娶她。」周嬤嬤說。

「薛……跟我同姓,同姓不婚是常識也是規定。」狀元以為抓到一線生機。

「只要一方改從母姓即可。」有例可循,媒仙的記事本里寫得清清楚楚。

狀元喃喃自問︰「司馬兄怎麼會輕易喝下毒藥,隨便任人擺布?」

「更糟的是,少爺只剩十一天可活,刻不容緩。」周嬤嬤指出。

「小娟需要我,未出世的孩子也需要我,恕小婿難從命。」狀元拒絕。

「先迎進門,然後百般刁難,她吃足苦頭自會休夫。」周嬤嬤天真地說。

「她有薛貴妃做靠山,娶了她無異是引狼入室,不得善終。」總之,避之唯恐不及。

狀元畢竟飽讀詩書,學富五車,才能從蛛絲馬跡推理出事實真相,雖然他才剛新官上任,對後宮爭斗不甚了解,但能夠冊封貴妃就表示她深得皇上恩寵,這種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女人最可怕,心眼小,胃口大,得罪不起。

一想到文武百官的禍福成敗,得看貴妃的喜怒哀樂……不幸,大不幸。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貴妃娘家此刻必是門庭若市,小人聚集,寶物聚積,再加上有女待字閨中,搶著攀龍附鳳的公子哥兒幾乎搶破頭,鯉躍龍門就靠這一跳,競爭激烈,但這一切全都與他無關!

為什麼選中他?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非他不可?

斌妃權大勢大,耳目眾多,怎會不知他是有婦之夫,連孩子都快出世了……

看狀元百思不解,甚為焦急和苦惱,夫人幽幽嘆了口氣,點醒他。「這一切都是因為相公高中狀元,前程似錦,犯了懷璧之罪。」

一語驚醒夢中人!娘子說的對,是功名險些誤了他。求取寶名是因為他有一顆赤誠的心,想為國家朝廷和百姓有所作為,無奈天不從人願。

「娘子見諒,我馬上回京,謊稱娘子難產,放下功名,辭官退隱,讓她對我失望。」

「榮華富貴有如過眼煙雲,難為的是相公,寒窗苦讀,付諸流水。」

看他們夫妻互為知己,相敬如賓,雖然明知拆散美滿家庭,人人得而誅之,那麼要誅就誅她吧!反正她一大把年紀,活夠本了。

把心一橫,牙一咬,周嬤嬤冷不防地一盆冷水澆下……

「我反對,這麼做于事無補,少爺仍然難逃一死。」

「岳母大人!」狀元大慟,熱淚漫進眼中,久久不能言語。

「相公,事有輕重緩急,救人優先。」夫人明理,卻語帶哽咽。

「我的好女兒,難得妳深明大義,難為妳了。」周嬤嬤悲喜交織。

「休妻要寫七出之罪,我一條都寫不出來。」狀元拚命找借口推掉。

夫人深吸一口氣,露出微笑。「我來寫。娘,麻煩妳準備文房四寶。」

「娘子,還是我來寫吧!」夫妻倆深情相望,令人看了動容鼻酸。

「我去準備……」周嬤嬤以袖揩去淚水,不忍卒睹。

「少爺!」房外一聲驚呼響起,大吉駭白了臉。

司馬乘風推門而人。「不用準備了,我死都不答應。」

進去前,他瞅了她一眼,沒有埋怨,沒有責怪,但有訣別的意味。

一線生機斷了,一絲希望沒了,心情驟然黯淡下來,她禁受不住,淚花凋零飄落……她想攔住他,她想阻止他進去,不要用赴死的眼神看她,但她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司馬兄,救你一命,我義不容辭。」

「別為我做傻事,那女人是深淵,掉下去將會萬劫不復。」

「娶她是幌子,等騙到解藥之後,我就會向皇上稟明一切。」狀元自信滿滿。

「你想想看,在你和薛貴妃之間,皇上會選擇誰?」司馬乘風糾正他的低估。

「也對,那就解藥一到手,直接遠走高飛。」狀元臉上的自信漸減。

司馬乘風神情決絕地說︰「拖累薛兄一家亡命天涯,我做不到。」

「大家一起去東瀛避難,重新開始,未嘗不好!」狀元心虛氣弱了。

「你沒跟那女人交過手,你不了解她!她的心思比發絲細,心眼比針眼利。」

這些他想得到的辦法,薛寶貝也一定想得到,甚至想得比他更多、更周詳,還有更狠毒!從金步搖到毒藥再到侍衛,恐怕連老天爺都不知道她的下一步,沒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

目光一移,望著隆凸的肚子,不僅他感到不寒而栗,連狀元也渾身一陣抖動。

是的,孩子是最好的肉票,是最有利的籌碼,兩人對看一眼,心里明白──他們輸了,只不過是大輸和小輸的差別。

這時,狀元面露痛苦,微微頷首,示意認同他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決定。

「司馬兄……」狀元上前,給了他一個對不起似的擁抱。

司馬乘風安慰地說︰「我一人死,換大家平安,值得。」

夫人一臉驚惶地搖頭。「公子……」她要報恩,這是做人的基本。

司馬乘風將狀元的手移向夫人。「嫂子有孕在身,早點休息。」

「少爺……」周嬤嬤急忙匍匐在地上,拉著他衣角,淚水流進喉里。

「周嬤嬤,妳的好意我心領了。」司馬乘風溫柔地拉起她,眼眶泛淚。

死亡一般的哀戚籠罩在每個人的臉上,大吉和大利早已抱在一塊痛哭流涕。

淚痕干了,萬念俱灰,整個人好像被燒得連灰燼都不剩,無力招架,癱軟地靠著牆。

來到媒仙館的這些日子,她天天算計著,沒有一天是平靜的,但這一刻卻感到波濤洶涌的心湖竟是前所未有的無風無浪……

「都是妳害的!掃把星!」大吉憤憤地暴喝一聲。

「看到妳就討厭!妳還不快滾!」大利掄起拳頭恐嚇她。

「吵什麼吵!」趕在司馬乘風出來以前,戚彤像只蝶兒似地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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