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當暖暖趕到樓下時,秦戈的車子早已不在原本的位置上。
暖暖一方面擔憂,一方面又希望是自己杞人憂天。
秦戈能獨自一人駕車離開,就代表他應該沒什麼事,下藥什麼的應該是她胡思亂想,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是覺得無法安心。
于是她拿出秦戈的名片,萬分猶豫該不該打電話給他。
如果不打,她良心不安,但如果打了,她又該怎麼開口?她總不能直接問︰「嗨,問你一件事,你剛剛是不是被人妻下藥,你一人開車沒事吧?」
若是她真的這麼開門見山,按照秦戈的個性,她不被毒死也一定會被罵死,畢竟事關男性尊嚴,她似乎怎麼問都是錯。
于是就在她猶豫的同時,時間也一分一秒的消逝,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做出決定,徐浩東就又來電告知客戶希望他們能夠早點過去。
秉持著客戶至上的原則,暖暖自然不敢再耽誤時間,當機立斷撥了通電話給秦戈,可惜卻沒人接听,她不死心再撥了一通,結果仍相同。
不得已,她只好暫時擱下心中的擔憂,把貨車上剩下的紙箱通通抱了起來,在保全人員錯愕的目光下,一次把三個大紙箱搬到了樓上。
十分鐘後,暖暖和阿丙、阿丁總算完成了這次的搬家工作。
當他們一行人再次回到大樓前方的廣場上時,暖暖卻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突然扭頭看向馬路對面,發現一輛停在路肩,幾乎被路上來往車潮掩沒的暗灰色VollcswagenSharan。
以為是自己看錯,她揉眼再看了一次,確定那真的是秦戈的車!
糟糕,為什麼剛剛她下樓時沒注意到,秦戈都已經離開了那麼久,車子卻依舊停在附近,他該不會真的是出事了吧?
「阿丙、阿丁,我突然想起有件事必須離開一下,接下來許先生那邊就交給你們負責,你們把地址電話記起來,他家地址是三民路二段八十一巷五號三樓,連絡電話是0920XXXXX。」暖暖心急如焚地丟出指示,因為不好耽誤客戶的時間,可她又心急秦戈的狀況,只能兵分兩路。
「暖暖姐你要去哪里?」阿丙、阿丁一臉訝異地轉頭看向她。
「別問那麼多,總之你們先把地址電話記起來就對了。」暖暖哪有那個美國時間解釋,就算她有時間解釋,事關秦戈名譽,她也不好開口。
阿丙、阿丁雖然滿心疑惑,還是乖乖拿出手機記下客戶資料。
「客戶本來要求我們下午三點半前趕到,現在卻希望愈早愈好,已經三點三分了,你們快過去吧。」暖暖開始趕人。
「那暖暖姐你待會兒怎麼回去?五點半師大那邊還有一個case耶。」眼看暖暖無意說出真相,阿丙、阿丁也識趣的不追問,只是好心提醒她。
「到時我會自己想辦法坐車過去,你們別再耽誤時間了。」
「好吧。」因為時間的確有些倉促,阿丙、阿丁只好迅速開車離開。
而暖暖一下車便立刻跑到路口,直奔那輛暗灰色Volkswagen Sharan。
彎下腰,她看著那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也不動的男人,小臉不禁愀然變色。
車內那穿著白襯衫搭黑色西裝褲的男人,不是秦戈又是誰!
「秦老板?秦老板?」她開始用力拍著車窗,試圖引起駕駛座上的人注意。
「誰……」車內,秦戈神智昏沉正和痛苦對抗,因為身體實在太不舒服,本來他是打算開車迅速就醫,可才剛過了路口他就忽然視線模糊,只好當機立斷將車子停到路邊。
原本他只想閉上眼休息一會兒,誰知道這一閉眼卻直接昏睡過去,直到窗外傳來了拍打聲和呼喚聲。
「秦老板!秦老板!」得不到回應,暖暖更加用力拍打車窗,叫喚的聲音也開始增大。
原本趴在方向盤上的秦戈掙扎著轉頭看了她一眼,虛弱無力地解開了車門中控鎖。
「秦老板,你沒事吧?」她迅速打開車門將頭鑽進車內。
「我不舒服……」他不想示弱,更不想讓眼前的女人看見他狼狽的模樣,但隨著體內的痛苦加劇,他發覺自己沒有其他選擇。
「呃!」她睜大眼,看見俊臉上突然浮現一塊紅斑。
她挪了挪位置,讓背後的陽光照亮車內,發現除了臉上,秦戈的四肢和脖子上也都有詭異的紅斑。
老天,他這是……這是……這是藥物過敏?
「我頭暈無力、視力模瑚、皮膚發癢疼痛,還有心悸……」仿佛像在驗證她的猜測,他開始陳述體內不舒服的癥狀,听得暖暖心髒猛跳。
「那你有沒有覺得呼吸困難?」她提問直搗核心,雖然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過敏,卻也機警詢問最重要的問題。
「吞口水會痛……」
「你可能是過敏了,我現在就幫你打電話叫救護車!」她立刻掏出手機撥號,誰知道卻被一只大掌阻止。
「醫院就在附近,等救護車過來太慢,你直接開車帶我過去。」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軟弱,甚至需要依靠一個女人才能求生,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尊嚴和形象正在破滅,但詭異的是,他卻不覺得太過懊惱。
比起這個,他更高興能夠看到她。
她臉上真誠的關懷令他安心,充滿憂心的語氣更令他覺得窩心,因為她的出現,他發現體內的痛苦似乎減緩了不少。
「可是我不知道路……」她有些不確定。
「我知道。」即使情況糟糕,他卻依然努力保持鎮定,甚至自殘似的用力捏了下大腿,試圖用痛覺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可問題是你行嗎?」她本能反應。
「我當然行!」秦戈怒了。
事實證明,男人不管在任何時候——即使命都快沒了,「行不行」這話題都是永遠不可觸踫的逆鱗。
「……」暖暖無言。
「你來開車。」他掙扎著下車,但因四肢無力,差一點就要摔倒在地。
暖暖迅速伸出手攙扶他,哪里還敢再猶豫。
考慮到他身體不適,她選擇用最舒服的姿勢將秦戈攔腰抱起,然後抱著他繞過車頭。
撞見這一幕的行人個個目瞪口呆,愣愣地看著一名個頭不高、窈窕縴柔的女性,輕輕松松的以公主抱抱著一名身高超過一百八的男人,大步走向休旅車的副駕駛座。
「你,就不能換個抱法嗎?」秦戈咬牙切齒,即使是意識昏沉,也能感受到那一道道投射在身上的詭異目光。
「啊?」暖暖卻是遲鈍兼神經大條,直到路上行人笑著吐出一聲公主抱,她才恍然大悟感到尷尬臉紅。
「呃,抱歉抱歉,那個……我職業病……」
「……」
「我這就立刻送你去醫院!」也許是感受到他巨大的怨念,她趕緊把人塞入車內,並迅速繞回到駕駛座。
秦戈顫抖著伸手替自己系好安全帶,雖然羞憤欲絕,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到她力拔山河的模樣,他就當自己是座山好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他試圖自我安慰轉移注意力,並用規律的深呼吸來壓抑那愈來愈快的心跳。
「這條路往前直開,上橋後挑右線走,下橋之後第一個路口右轉。」強忍體內的痛楚以及肌膚上那令人崩潰的發癢,他冷靜的指引方向。
「好。」暖暖立刻發動車子上路。
「右轉之後,看到中正路再左轉,醫院就在那條路上。」他繼續道。
「沒問題。」察覺到秦戈的聲音開始有些沙啞,她不禁分神轉頭看他一眼,卻發現他皮膚上的紅斑更多了。「秦老板,你還好吧?」她的語氣充滿了擔憂。
「還好。」
「如果你覺得哪里不對勁,尤其是呼吸開始困難的話,一定要馬上跟我說。」老實說她還是覺得自行開車就醫太冒險了,但他說得也對,等救護車過來真的太慢了。
「我知道。」察覺到她語氣里濃濃的擔心,秦戈不自覺揚高嘴角,因為她的關懷,體內的痛苦似乎又減緩了稍許。
「我會一直陪著你,你別怕。」
「我不怕。」有她在,他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可是我好像有點怕耶……」暖暖吞了口口水,安慰人是一回事,但安慰自己卻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是他半路呼吸困難,她怎麼辦?
她可不想弄出人命。
「……」
「我可以超速嗎?」還是快點抵達醫院比較好吧。
「我的狀況我自己清楚,你保持現在的車速就好,我可不想還沒抵達醫院就先死在車禍中。」
「可是……」
「我的車子已經被你們撞了一次,要是不想再出車禍,你就乖乖遵守交通規則!」秦戈終于惱了,不懂她為何非要先自亂陣腳。
身為一個藥物過敏的病患,他才應該是要慌張的那一個吧。
「好吧好吧,不過話說回來幸好你還能毒舌。」面對他的毒舌,暖暖反而放松下來,忍不住微笑。「這代表你沒有陷入昏迷的危險,你快再說幾句來听听。」
「……」
「秦老板?」
「繼不守時、粗暴、管理有問題、縱容下屬等諸多缺點後,我發現你這個人腦袋也很有問題,還有,原來平常你就是這麼看我的,毒舌男?」
雖然藥效一直讓他昏昏欲睡,但和她對話卻讓他清醒不少,有她陪伴,他發現體內那折磨人的痛苦似乎也不再那麼難以忍受。
「可是你說話真的很毒啊。」這個時候,暖暖再也顧不得什麼客戶至不至上的原則了。
「我只是習慣凡事實事求是。」秦戈深呼吸,努力忍住胸口突然傳來的一陣悶疼。
「那你有沒有覺得因為你的『實事求是』,人緣變得很不好?」
「那你有沒有覺得因為你的不守時、粗暴、管理有問題、縱容下屬,所以每天都有擦不完的,收拾不完的殘局?」他聰明的不答反問。
「你真的很愛記仇耶。」明明是斗嘴互損,暖暖卻忍不住噗哧一笑,原本橫梗在心中的慌亂總算消失了一半。
明明在今天之前還水火不容的兩個人,但在這一刻,她卻突然覺得他其實也不是那麼的難以相處,甚至覺得他也有可愛、可親的地方。
「那是因為你們多到數不完的缺點惹毛了我。」握緊雙拳,秦戈已滿頭大汗-臉色慘白,而原本浮現在肌膚上的紅斑也開始腫脹。
因為不時分神注意著他,她不禁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大掌,卻不知道是想安慰他,還是想從他身上獲得安全感。
怎麼辦?他的過敏反應好像愈來愈嚴重了。
「不過往好處想,幸好我的公司終于搬完家了,短期內不用再跟你們接觸。」
仿佛感受到她的緊張和憂慮,他毫不猶豫反手握住她,無聲與她十指交纏,試著撫平她心中的不安。
「就快下橋了,你再忍耐一下。」暖暖咬著下唇,就算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我沒事。」
「那太好了。」雖然話是這麼說,暖暖卻不時听見他急促沉重的呼吸聲,以及那一聲聲被壓抑在牙關間的悶吟。
他愈是忍耐,她愈是心疼。
「照這個車速五分鐘之內就會趕到醫院,你慢慢開,不要慌。」他咬緊牙關,半喘著氣安慰她。
「好。」
「我只是藥物過敏,打支抗過敏針就好了。」繼續安慰。
「我知道。」
「謝謝你找到我並開車送我到醫院,我欠你一次人情。」
「不過小事一樁,你別弄得好像生離死別……」咬緊下唇,因為他不斷的忍痛安慰,暖暖竟忽然覺得有點鼻酸想哭。
「好人不長命,放心,我從來不是什麼好人,應該不會太短命。」秦戈表情扭曲地自我調侃,試著用笑聲安定她的心。
「是啊,這年頭還是壞人比較長命。」暖暖也勉強假笑,與他十指交握的右手卻是愈握愈緊、愈握愈緊,直到耕莘醫院的招牌出現在眼前,她才終于松開他的手,迅速停好車,並再度用公主抱帶著他直奔急診室。
「醫生!」一進急診室,她立刻扯喉大喊。
「……」秦戈卻是迅速閉上眼,決定在這一刻假裝自己陷入重度昏迷。
這女人為什麼就不能改改她該死的職業病?
又是公主抱……
他的男性尊嚴真的支離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