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後 第8章(1)

被里翻紅浪,雨打海棠花,春雨歇又霏,羞見檀郎面……

一盞油燈已枯盡,東方天大白,透過霧色的晨曦緩緩爬進半敞的窗櫺,一點一點地移動,慢慢地爬上男鞋女鞋疊放的鞋墊。

一見胸膛不著一物,呈大字型仰躺著,錦被淩亂地蓋住腰月復,兩條光溜溜的長腿同樣一無長物,只多了雪白小腿輕偎腿側。

而大張的手臂里枕著一位睡顏嬌艷的美人兒,雲雨初嘗的嬌顏更顯得明艷妍麗,恍如一朵盛開的花兒,悄然地吐露芬芳。

驀地,似被何事驚醒一般,嬌軟無力的小女人倏地睜開眼,口中呼出驚喘聲,她慌恐地看看身處的地方,疑在夢中。

但是近在眼前的男子俊顏令她安了心,一口積郁心中的氣緩慢吐出,似驚又似懼地屏住氣息,讓惶然的心逐漸平靜。

其實她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樣的面容、一樣的體熱、一樣讓人心口發燙的男人,可是一切都不一樣了,他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傻嗎?

傻的人是她吧!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即使曾經有過懷疑,也被自己的心蒙騙了,以為他的傻是無助的、需要憐憫,讓她不自覺由憐生愛,真心想疼惜無法保護自己的傻夫婿。

誰知這全是假的,樂王不是傻子,她才是。

「愛妃秋水般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著本王,看得本王好生羞怯,面色潮紅地想咬被低泣。」這粉女敕的小臉是他的,滑膩柔馥的羊脂嬌軀也是他的。

她靜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

「什麼傻子?騙人,你真是一個大騙子!你到底有哪一句話是真的,想騙我騙到什麼時候?」

「哎呀!我的好無眠,別打、別打了,打疼了你的小手我可是會心疼的。」他低笑地握住她捶打不止的素手,以大掌包覆住。

「少說口不對心的假話,你這心是石頭做的,硬得很,千錘百煉也不會疼,疼的是拿錐子的人。」很難不有怨言的她冷著面,少有笑容。

聞言,他仰頭大笑,神情像是十分愉快地擁住柔軟嬌軀。「我把心劃開讓你瞧一瞧行不行,看看我的心硬不硬。」

「劃了心還能活嗎?你存心惱我。」她扭了扭身,不想被他抱。

驀地,黑眸轉深、聲音低沉,「眠兒,本王忍耐很久了,你再多磨蹭幾下,我可不敢保證你有氣力下床行走,你身上的味道令人迷戀。」

聞言,她身子一僵,動也不敢動,「你就愛欺負我,壞人。」

他嗅著她發間幽香,神態無比暢快。「愛妃,你是在跟本王撒嬌嗎?」

「我……」她語頓了一下,神色復雜地望著緊摟腰間的大掌。「王爺,妾身不認識你。」

這個嘴角生春、滿面風流的男子是她所陌生的,他不傻也不笨拙,更無半絲憨痴,眼神銳利,話語從容不卑不亢,氣度、神情皆散發人中龍鳳的尊傲。

他的目光如炬、氣勢懾人,不凡的談吐言之有物,沉穩內斂的性格不張狂,卻又帶著與世俱來的狂妄,諱莫如深得教人無從看透。

一個太出色的男人,曜陽龍子,是她遠遠及不上的距離,令她自慚形穢。

若非父親的貪勢、皇後的安排,以她不受重視的七品官庶出女,生母又是婢女出身,這樣的身份哪能匹配盤旋雲際的金龍。

她高攀他了,也讓自己落入難堪的境界。

「那就從頭認識我吧!我是你的男人、你一生的依靠。」他會保她一世平安,不再心如浮萍,惶惶終日。

「真能依靠一生嗎?你不想休了我。」若他知曉她做了什麼,豈會輕饒。

想想過去愚蠢的行徑,她深覺汗顏,也對他有愧疚,為了完成爹的交托,試出他是真傻假傻,她做了很多不可饒恕的事,換成是她,肯定震怒不已。

這樣的她還能留在他身邊嗎?

包甚者,她有臉留下嗎?當初她和父親談好的條件是他給她一筆錢,等確定樂王的傻是真是假後,她便能拿著這筆錢遠走高飛,去做她想做的事,過她想過的生活。

而今……唉!她的心被牽絆住了,恐怕飛也飛不遠了,成了被線拉住的紙鳶,飛得再高還是在同一片天際下,線的一端握在別人手中。

「休了你?」听見她幾若無聞的嘆息,南宮夜色憐惜地將手覆在她平坦小骯。

「經過昨夜的翻雲覆雨,歡愛終宵,這兒說不定已育有本王的兒女,你想走到哪去,除了本王的懷抱你哪里也去不了。」

「可是……」她想說出身負的目的,卻又難以啟齒,欲言又止。

她很怕這份恩愛是假像,一如他的裝傻,全是假的,不是真。

「可是什麼?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嬌弱如柳的你只要躲在我羽翼下,我生則你生,而我……」他抽了抽氣,神色凝重,「若有一天遭遇不幸,你盡快收拾細軟離開,走得越遠越好,絕對不要回頭,天城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如果她有了他的子嗣,那她非走不可,以皇後狠毒的為人,她不會任可能危及太子皇位的威脅存在。

而她也知道太多了,沒有一個人願將惡毒的伎倆泄露出來,唯有死人才能永遠閉嘴,無法說出駭人的秘密。

她微驚,「不,王爺在說什麼傻話!夫妻本是一體的,生死相隨,你生則我生,你若……妾身相侍左右,陪你陰間相聚,再做夫妻。」

「若是有了孩子呢!你要本王絕後?」他預設可能性,不想她陪葬。

情到深處無怨尤,她不舍他獨行,他又怎忍心看她芳魂離體,飄然入仙籍。

單無眠毫不猶豫的說道︰「把他交給冬雨,或是夏侯侍衛,他們一定會代為撫育……啊!冬雨,她受傷了!她……」

「她沒事,只是受了點小傷,夏侯在看顧她。」他拉住心急的妻子,輕聲安撫。

「真的不要緊嗎?我看見她腰月復流血……」臨走前匆匆一瞟,流不止的鮮血染濕鵝黃裙襦,鮮明得好驚心。

「刀子偏了一寸,沒刺中要害,看來傷重,其實不過是皮肉傷而已,上點藥休息幾天便無礙。」命硬的丫鬟死不了。這句話他沒說出口,就怕她听了不順耳,與他鬧起別扭。

「我去看看她,光听你形容我不放心,誰曉得你是不是又騙我。」他裝傻裝得太像了,毫無破綻,這會兒說出的話就值得商榷。

「愛妃,我的好眠兒,你的不信任真教人傷心,你以為威風朝野的王爺不當,有人想當傻子嗎?」就瞞了她一件事,他竟成了滿口謊言的欺騙者。

她一頓,由垂落的羽睫下輕抬眸光。「你成為傻子是迫于無奈?」

「你呢!你願意被人傻子、傻子的直喚,不時推你一下、絆你一腳,當面嘲笑傻子是天譴,壞事做多的報應……」多不可數的惡言猶在耳際,他們欺他無力反抗。

單無眠倏地捂住他嘴巴,不讓他說下去。「王爺,妾身有罪,妾身也曾是其中一人。」

為了證實他的真傻,她曾經從背後推他,又和丫鬟合謀,拉條細繩在他行經的小徑,有意絆倒他,測試他的反應。

「你心疼了?」他笑著拭去她眼角淚珠,心憐地擁她入懷。

眼眶蓄著淚,她不搖頭也不點頭,形同默認,「王爺不是傻子。」

「是呀!王爺不傻,傻的是本王的王妃,心軟得像豆腐一般,讓人非常憂心在宮廷的權力斗爭下是否能安然地全身而退。」皇室中人的宿命,一旦涉入便無法抽身,誰也逃不開。

嫁他為妃是她的幸還是不幸,現在還沒法評論,她把自己推進一條不能回頭的險路。

「宮廷的權力斗爭……王爺是指……」難道有人想加害于他?

「想知道?」他似笑非笑地凝眸一睨。

「想,但王爺若有不便的話……」她不強人所難。

單無眠很老實,表情坦然得讓人想逗弄她。

「本王與你那莽撞的丫鬟,誰在你心中為重?你想去察看她的傷勢呢,還是想听本王為何成為傻子?」真想听听她的回答。

和一名爛泥抹不上牆的丫鬟吃味實在可笑,可他興味不減,存心出難題考她。

「這……」她掙扎著,有條線在心里拉鋸。

一邊是她相守終身的夫婿,一邊是對她忠心不貳、與她患難與共的丫鬟,誰輕誰重難以丈量,她的良心不容許她有一絲虛假。

「本王只說這一回,過了就沒了,愛妃考慮清楚了嗎?」她的遲疑也未免久了一點。

南宮夜色忽然很不是滋味,誰是她心頭上的唯一還需要猶豫嗎?天字出頭是為夫,他是她的天,她懸懸念念的人只能是他。

一個奴婢算什麼?竟能與王爺相提並論。

「再等一下,妾身想一想……」好難做的抉擇,他們對她的意義不同,各有輕重。

「想?」他抿起唇,臂枕腦後,假意佯睡。「本王乏了,不想說了。」

見他孩子氣的使性子,單無眠失笑地俯身趴在他胸口。「王爺,你是妾身的命呀!妾身哪算計得出有多重,命都掐在你手中了,人家還能不跟你一生一世嗎?」

聞言,他上揚的嘴角遮不住笑意,「就會給本王灌迷湯,你這張甜死人不償命的小嘴兒,本王愛得很。」

不只話語動人,還是嘗起來如蜜的香涎。他滿心歡欣地按下她頭顱,熱切地吻得她桃腮泛紅,氣喘吁吁。

「王爺……」他的手……又在模哪兒呀!好羞人。

南宮夜色撫著凝脂般滑女敕縴腰,順著起伏往下揉搓,心隨翻騰的回想那不堪想起的情景……

「……當我還是一名皇子的時候,不知天高地厚,鋒芒太露,一心只想獲得父親的贊揚,以為勤學武藝、飽讀兵書和治國良策便可為父皇分憂解勞,那時的我不曉得皇子太過出色會遭嫉……」

一夕間,風雲變色,他一路平順的世界徹底顛倒,換來的是危在旦夕的命運。

他不死,隨時有人伺機等著要他的命,讓他活不到皇上退位那一日。

可他又不能死,讓隱身幕後的人稱心如意,他的生死攸關社稷百姓、黎民蒼生,不該葬身宮廷奪權的陰謀下,他必須使自己更強大,而壯實自身需要時間。

「當時的夏侯在我清醒時狠給我一拳,打出我嘴角血絲,又捉亂我的發,扯破我衣裳,大聲向來探視的宮中太醫宣稱二皇子傻了,惡疾難醫。」那一拳,打得他差點昏厥,至今仍難以忘懷骨頭易位的痛。

但他保全他,夏侯的重拳取信了一國之後,他才留下一條命,得以在危機四伏的困境中生存。

「誰想害你?」單無眠听得鼻頭發酸,既心疼他的遭遇,更痛恨想害他的人。

擰著眉,他笑得冰冷,「這事你別管,你只管安心的當我的樂王妃,外頭的事我會處理。」

「王爺,你在敷衍妾身。」他不點明真正的主謀者,她哪能寬心地若無其事。

「你別給本王添麻煩就是幫忙了,下回不許再往刀口沖,有多遠離多遠,你那一沖,本王的心差點停止跳動。」他從未如此驚慌過,即使他十五歲生辰那日,命在旦夕。

「王爺……」她動容地低喚,多少深情在其中。

南宮夜色看出她眼底的愛意,心弦一動,那邪惡的手心包覆兩腿間最柔軟的蜜ye,輕輕探刺。「幫本王生個娃兒吧!像你一樣溫婉可人。」

夫妻間不用說愛,一切盡在不言中。

翻動的被褥里,嬌喘不斷,全無贅肉的男子身軀覆在嬌柔女胴上,婉轉吟啼出男女間深遠的情意綿綿,不間歇的情濃意長。

風兒吹動縫了一半的衣裳,東升日頭掛在樹梢,一室春色羞紅了牡丹,半開花瓣半掩面,昨夜停留的清露往下一滑,滴入泥土里。

生命,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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