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
「盛大人,請恕下官無能為力。」幾個太醫前來為胡蘭悅看診後,都說了相同的話。
「蘭悅明明還有氣,你們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盛明封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失控的朝幾位太醫嘶吼。
「請盛大人節哀。」幾位太醫只能搖頭嘆息著離開。
盛明封兩眼通紅的緊緊抱著妻子不放手。不會、不會的……她不會死,她不會就這樣丟下他和女兒一走了之!
曹方忍不住拭了眼角,不忍心的勸道︰「二爺,咱們帶夫人回去吧。」讓她最後能安詳的離開,但這句話他不敢說出來。
盛明封悲不可遏的抱著妻子踏出太醫院,他沒有帶妻子回到盛家,而是轉往了即將遷入的新家。
他將人放在新訂制的床榻上,摟著昏厥不醒的她沙啞的道︰「蘭悅,你在盛家這些年來沒過過幾天好日子,現在又因盛家……我想你定是不願再回去,所以我帶你來咱們的新家,從今以後,咱們就住在這里,再也不回盛家去了……我求求你,別拋下我,瑩瑩還這麼小,你忍心就這麼丟下她嗎?」
听主子提起女兒,曹方思及夫人已命不久矣,得讓小姐見見母親最後一面,因此稟告了句,「二爺,我回去把小姐帶過來見夫人。」
說完,見主子悲切的緊摟著夫人也沒出聲,曹方沒再多等,逕自趕回去將小姐帶過來。
一路上他讓馬夫趕得很急,一回到盛家便直往盛明封的院子跑,一進去,就在屋里見到了原先一直不見人影的青眉,正哄著哭個不停的瑩瑩。
「瑩瑩要去找娘,青姨你帶我去見娘……」
「二爺帶夫人去看病了,瑩瑩乖乖在家里等他們回來好不好?」
曹方顧不得問她先前是怎麼回事,語氣急促的催道︰「青眉,快,抱著小姐跟我走!」
雖然訝異,但見他一臉急切,青眉還是依言抱起瑩瑩跟著往外走,一邊問著,「這是怎麼了,咱們要帶小姐上哪去?」
「夫人她……」曹方搖頭,神色凝重的走在前面,後面的話他打住沒說出來。青眉渾身一震,快步上前,騰出一只手拽住走在前面的曹方,「你說夫人她怎麼了?!」
曹方看了她懷里的瑩瑩一眼,朝她輕輕搖頭,沒回答,「你快帶小姐跟我走就是了。」
青眉臉色發白,抱緊了瑩瑩,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怎麼會這樣?!不是說二爺帶她去太醫院了嗎?為什麼……」
曹方什麼都沒說,只默默在前頭領路。
青眉一邊跟著他,一邊哭得泣不成聲。
是她害的,若今日她沒有听見李輝對盛明東說的那番話,他們就不會為了找她而闖進夫人那兒,夫人也就不會……
她恨不得去殺了李輝和盛明東!
瑩瑩抬起小手幫著她擦著不停跌落的眼淚,稚氣的問著,「青姨,你怎麼哭了?」
她直搖著頭,悲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抱著她加快腳步跟上曹方。
就在曹方帶著青眉和瑩瑩趕來時,悲慟的盛明封再次听見了莫湘的聲音——
「我當初送給你妻子一個禮物,能護她一年不死,但在這一年里,你得替她積十萬善功,才能留住她的性命,否則一年期限到了,她將真的死去。」
「要怎麼做才能救她,你快告訴我!」他心神一震,激動的抬眸四處尋找方才在他腦海里說話的人,然而此刻房里除了他和蘭悅,再無第三人。
他站起來,朝著虛空大吼,「莫姑娘,我知道是你,求你出來,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救我妻子?!」
等了許久,那道曾出現在他腦海里的聲音遲遲沒有再出現。
「什麼是十萬善功,我該怎麼做?」他不死心的再問。
房里仍是沒有任何人回答他,適才那番話仿佛是他的幻覺。
不,不可能,他絕沒听錯,方才真的有聲音在他腦子里響起!
他回到床榻邊,抱著仍昏厥不醒的妻子,仿佛想向她求證什麼,語氣急切的問︰「蘭悅,我方才沒有听錯對不對?你也曾見過那位莫姑娘,那時她是不是曾贈送過什麼禮物給你?」
但等了半晌,始終無法得到她的回答。
所有診過胡蘭悅的大夫都搖頭嘆息,讓他們準備後事,但出乎他們的意料,已隔了數天,她那口氣一直沒有散去。
盛明封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眼見都這麼多天了,妻子就宛如睡著了似的,令他更加堅信了那出現在他腦中的聲音不是幻想,為了救她,他無論如何都要趕在一年內積累十萬善功。
胡蘭悅出事後第七天,接到信的胡鼎元夫妻與胡涯、胡宵連夜趕到京城,老大胡原則留守豐水城。
鄭氏見女兒安靜的躺在床榻上一動也不動,唯一能證明她仍活著的證據,是胸口那微不可見的細微起伏。
她哭著責問盛明封,「蘭悅為何會變成這般?你當初不是親口允諾過我們會好好照顧她?」
他撩起袍擺,向岳父岳母跪下謝罪,「是我盛家對不起蘭悅,才會令她受累至此,不過請兩位放心,小婿定會用盡一切辦法救醒她。」
他前幾日已從青眉那里知曉,這一切的災禍都是緣自于舅舅在三十年前,將母親和舅母兩人所生下的兒子暗中調包所造成。
那個備受母親寵愛的盛家嫡長子,竟不是他的親兄長。
母親在得知真相後,已將舅舅夫妻給告進了官府,至于那在盛家被呵寵了三十年的盛明東,被痛打一頓趕出盛家,就連他的妻兒也一並被攆了出去。
翌日,母親讓莫總管前來告訴他這事,並要他搬回盛家。
他讓莫總管帶話給母親——
「蘭悅在盛家受牽累至此,她一天不醒,我便一天不踏進盛家。」
看著女兒變成這副模樣,胡鼎元心痛的問︰「不是說就連太醫都束手無策,你要怎麼救蘭悅?」
「不瞞岳父岳母,去年在家廟時,我與蘭悅曾有一場奇遇,遇上了一位世外高人,蘭悅有幸得到那世外高人所贈的靈藥,能保她一年性命無虞。數日前,那高人又指點我,只要在一年內為她積累十萬善功,就能讓蘭悅醒來。」他隱下兩人互換身子的事,簡單的將這事告訴他們。
「十萬善功?這是何意?」胡涯皺眉問。
胡宵抱著瑩瑩,站在床榻邊看著昏厥不醒的妹妹,回頭惡狠狠盯著盛明封,恨不得揍他一頓替妹妹出氣,但過來前二哥說,這次妹妹出事不是盛明封所害,是他舅舅害的,所以不能揍他。
「我想這是要我替她做十萬件善事,在這一年里,我會想辦法為她完成十萬件善事。」他相信莫湘不會拿這種事來騙他,這一年內縱使拼了命,他也會為蘭悅做到十萬善功。
「十萬件善事?」鄭氏抹著淚,急忙扯著丈夫衣袖,「老爺,你快讓人在城里四處施粥贈藥,要是有十萬個人來喝粥領藥,是不是就有十萬善功了?」
听妻子這麼一提,胡鼎元為救女兒也不吝惜錢財,忙吩咐下人去置辦這事。
盛明封自然全力相助,連著數日,京城四處和城外都有人搭棚施粥贈藥,來領粥領藥的人不計其數。
但蘭悅依然昏厥不醒。
瑩瑩坐在床榻旁的椅凳上,沒有再哭鬧,才短短幾日,她圓圓的臉龐已消瘦一圈,她不敢哭,因為爹說要做善事娘才能醒來,所以她每天都跟著爹和舅舅他們去幫忙遞碗拿藥,可是娘還是沒有醒來。
「我讓人估算了這些日子來領粥領藥的人,已超過十萬人,怎麼蘭悅還是沒醒。」鄭氏面露愁容的看著床榻上靜靜沉睡的女兒。
「這十萬善功會不會沒這麼簡單?」胡涯忖道。
盛明封點頭,「也許憑著這些小恩小惠還不足以達到十萬善功。」
他想起前幾日進宮向聖上辭官時的對話——
「臣妻因故昏厥不醒,臣有幸蒙一世外高人指點,需為她積十萬善功,才能讓她趨醒過來,臣為救妻,眼下實無法再分心朝政之事,盼聖上能體察臣心,允臣辭官。」
皇上說道︰「既然愛卿要為妻子積十萬善功,那就更不該辭官,一介平民百所能行的善舉畢竟有限,只有身居高官,才有能力為百姓造更多的福,行更多的善。愛卿可還記得當年朕欽點你為探花郎,你所提的那番如何得民心的策論?」
「記得。」
「你說說看。」
「臣當時說,要得民心,得官不貪,吏不苛,興百業,獎農桑,減賦稅,嗆篋役,朝廷行事須得依法而為,依法而治,不得擅權侵擾百姓……」
「既然你有心為善,那麼若朕命你為欽差,代朕巡視四境,查察民心、糾舉不法,你可願意?如此所積之善,必然大于你們施粥贈藥之功。」
「臣多謝聖上隆恩,但此事可否容臣再考慮兩日。」一旦受命為欽差,就得離開京城,他不願在這時離開妻子。
此時細想,也許真如聖上所說,單單施粥贈藥所積的善功還不夠,略一思量,盛明封將此事稟告岳父母。
「……小婿若領欽差一職,將無法再守在蘭悅身邊,這段期間能否請岳父岳母代為照看蘭悅母女。」
胡鼎元見眼下也別無他法,頷首答應,「既如此,你盡避去吧,蘭悅和瑩瑩有我們照顧著,你無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