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發福妻 第三章 字畫是個謎(2)

人群中,張令昕萬般不解地低聲對談思璘道︰「我說談公子,你家的沖喜娘子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些,不知道棒打出頭鳥嗎?何須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出頭?瞧她這氣勢,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有什麼背景來頭,是哪家王公貴族的受寵千金才敢如此,且誰不好惹,偏惹了個只會裝腔作勢的草包惡霸,對方還人多勢眾,眼下她要如何收拾這場面?」

駱佟是王公貴族的千金沒錯,但她是庶女,闖了禍,侯府絕不會為她出頭,她反而還會被責罰,從此禁足都有可能。

「不是還有我們嗎?」談思璘淡淡地回道。

張令昕把眉毛挑得半天高,錯愕道︰「談公子,你該不會想為你家的沖喜娘子出頭吧?」

談思璘輕輕挑眉,一抹笑意劃過眼底。「你說的,她不是我的沖喜娘子嗎?我為她出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難道你……你真想娶她?」張令昕又是一陣錯愕。

談思璘淡笑。「是有此意。」

張令昕被談思璘透露的消息砸得頭暈腦脹,他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她可是個庶女,而你,你是嫡世子耶,哪有嫡子娶庶女的道理?」

大周朝的規矩,一向是嫡配嫡、庶配庶,沒有例外,尤其是貴族之間,更是不能亂了法禮。

「規矩是用來打破的。」談思璘揚起一抹淡笑。「何況以我這副快病死的身子,還有資格挑人家嗎?要是她嫁進門後,我好了起來,她就不是庶女,而是福星了。」

張令昕想了想。

確實,如果駱佟進門後,談思璘的身子好了,老太君還能不把駱佟當福星嗎?哪里還會在乎她庶女的身分?

可是,這件事有哪里不對……

他一拍大腿。

哎呀,自己又差點上當了!

思璘哪里會真的娶駱佟了,不說他根本就沒病,壓根兒不需要沖喜,就算他真的重病,他身邊還有一個赫連迎月,他又怎麼會丟下迎月去娶駱佟?

思璘現在絕口不提迎月是還在生她的氣,氣她的不告而別,等她從塞外回來就沒事了,而迎月呢,等她發現思璘的身子根本沒病便會開開心心的嫁給他。

兩人在一邊閑聊看戲時,場上忽然情勢一變。

「說的不錯!膽敢多管閑事,給我打!」季少瑞發狠說道。

「誰說是閑事了?」駱佟冷笑,她對那早已嚇得臉色發青的小泵娘道︰「妹妹,你這麼出來做生意?娘怎麼辦?誰照看著娘?快把東西收一收,回家去,以後不許你再出來做生意了。」

那小泵娘也甚為機靈,愣了一下後便沖著駱佟喊,「哥哥!」

季少瑞有些傻眼的瞪著駱佟。「你你——你是她哥哥?」

駱佟冷睨著季少瑞。「你有別的意見?」

季少瑞當街調戲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從沒遇過這樣的情況。

他也曾在調戲姑娘時遇到那姑娘的爹娘家人趕來,但他們不是忍氣吞聲就是向他求情,一逕的求他放過,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人敢直接與他對著干。

扮哥保護妹妹天經地義,這下,他要動手打人變得站不住腳了,恐怕他一動手,便會換來眾人撻伐。

「你還不走嗎?」駱佟奇怪的看著季少瑞。「還是你仍要當著我的面,對我妹妹行不軌之舉?」

幾句話說得季少瑞這等橫行霸道之人也沒臉再留下了,他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罵了句晦氣便帶著人離開。

季少瑞一走,知道沒熱鬧好看,人群便一哄而散,原本雜夾在人群里的駱菲這才驚魂未定的現身。

「佟……佟弟,你到底在干麼啊?」她原想喊佟兒的,但想到她們的男裝打扮,連忙改口。

罷才她死命拉著駱佟,駱佟卻甩開她的手,硬是要出頭,可真把她嚇死了。

要是那幫人真動手該如何是好?要是駱佟被打傷了,她們又要如何回府?要是傷在臉上,明日又要如何去向太太請安?讓她越想越是心驚,越是心驚便越是後怕。

「是我魯莽了。」駱佟也知道自己不對,要是打起來,鬧到侯府去,光是她們兩個擅自出府就無法收拾,還會連累放她們出門的大順。

那小泵娘雙唇已經抿得有幾分蒼白了,她愁眉苦臉地道︰「都是我不好……」

「你沒有不好。」駱佟柔聲對她說︰「今天是沒法做生意了,你收拾收拾,我們送你回去。」

小泵娘泫然欲泣的盈盈一福,滿滿擔心全寫在圓圓的臉上。「我叫青兒,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可如今公子好心幫了我,怕那季十八爺會再找上公子,對公子不利。」

駱佟一凜。「你說他姓季?你認得他?」

青兒點點頭。「這條街上人人都認得他,他是忠勇伯府的十八爺,名叫季少瑞。」

忠勇侯府的十八爺?

駱佟、駱菲對看一眼,駱菲神色瞬間變得十分緊張。

她們自然都耳聞了太太要把駱佟嫁給季家十八爺之事,沒想到今天會在大街上遇到,還正面交鋒了。

想到季少瑞那德性,駱佟的眉蹙得更深了。

她絕不嫁給那個人,絕不!

「佟弟,你听到沒有,是忠勇侯府的十八爺啊……」駱菲不斷扯著駱佟衣袖,這不是男子之間該有的行為,她緊張到都忘了在扮男人了。

「我听到了。」駱佟若無其事的對青兒道︰「姑娘的繡件還是找間鋪子寄賣為好,你一個姑娘家,難免再遇到同樣的事。」

青兒幽幽地嘆道︰「公子有所不知,鋪子都要抽六成利,我一個人沒法做多,若是再被抽走六成,便無法給弟弟買藥了。」

駱佟一怔,頓時瞬也不瞬的看著青兒。「你弟弟病了?」

前生她也有個生病的弟弟,姊弟倆相依為命,因為弟弟病得太重,她自願賣了自己給弟弟治病,最後弟弟還是病死了,她也無處可去,便一直在挽香坊待下來。

青兒眼眶一紅。「病得很重。」

駱佟迅速拿起青兒收拾好的布包往肩上一背,催道︰「你家在哪兒?快帶路!」

在不遠處看著的張令昕滿頭霧水。「她們要做什麼?八姑娘怎麼背起了那小泵娘的布包?」

談思璘凝目,倒是氣定神閑。「跟去看看不就知道。」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決定了一件事。

駱佟既然是「他的」沖喜娘子,那就不能嫁給季少瑞,她得嫁給他,她是第一個親口說願意為他沖喜,且不嫌棄他克母克妻名聲的女子,他這一輩子都不會辜負她。

張令昕自作多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怎麼知道我想跟去看?真是知我者思璘也。」

直到此時,他還認為他們之所以會一直跟著駱家兩位姑娘是因為他,因為他對駱菲有莫名的掛念才會跟著她們,而談思璘是局外人,純粹是講義氣在陪他。

青兒領著駱佟、駱菲走街串巷來到小胡同,小巷中不但髒亂,還有異臭,一整排的低矮小屋,在此地出入的百姓也都一副窮酸樣。

青兒推開一間小屋的破門,門也沒上鎖,因為小偷根本不會來這里。

「小飛魚,姊姊回來了。」

屋里有濃濃的腐臭味,到處都破舊不堪,屋頂好像隨時會塌下來,駱菲進門後就掩著口鼻不敢走動,駱佟快步來到床邊,看清那是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孩子,因為生病,抑或是窮到沒錢吃飯的關系,非常瘦弱。

她看著小飛魚的眼楮,尚未混濁,還隱約透著一絲清澈,表示仍未病入膏肓,還有救。

她不懂醫,但前生照顧弟弟好幾年,也算久病成良醫了,弟弟的雙眼開始顯得混濁之後,漸漸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醒來也不認得人,最後就走了……

想到受盡病痛折磨的弟弟,她胸口一痛,二話不說把懷里的銀袋取出來。「青兒姑娘,這里有三百兩銀子,小飛魚還有救,你快請城里最好的大夫來給他診治。」

劉掌櫃說這麼多銀子帶著不方便,要給她銀票,是她說要現銀,她擅出侯府已是犯了侯府規矩,哪里還能出入錢莊。

「三、三百兩?!」青兒嚇得目瞪口呆,她一幅繡件也賣不了十文錢,買只雞都不夠,三百兩……這是多少銀子啊?「我……我怎麼能平白無故的要公子的銀子……」

駱佟很干脆的說道︰「那就當我借你的好了,眼下先把小飛魚的病醫好,至于你要怎麼還我,日後再議。」

駱菲在後面猛翻白眼,這個佟兒真是的……

「公子的大恩大德,青兒沒齒難忘!」青兒忽然激動的向駱佟彬了下去,還一連磕了三個頭。「既是如此,青兒隨公子回去給公子為奴為婢,給公子報恩!」

駱佟莞爾。「你要是跟我走了,小飛魚誰來照顧?」

青兒一愣。

說的也是,小飛魚連坐起來的氣力都沒有了,自然不可能自己打理生活起居。

駱佟把青兒扶起來。「你暫時不要出去做生意,先把小飛魚醫好再說,要是有什麼困難,你就到寧遠侯府後門找一個叫大順的人,跟他說你要找小八便可以了。」

青兒的眼楮越瞪越大。「寧、寧遠侯府嗎?」

對她來說,那樣的高門大戶是窮她一生都可望不可及的,眼前這位貴人究竟是誰啊?

快塌的屋頂上有兩個人正在增加屋檐的重量,隨時有從人家屋頂邊緣掉下去的可能。

張令昕搓著下巴。「思璘,你說,這八姑娘是特別大膽還是特別沒腦子?就是自個兒捉襟見肘了才出來賣字畫,現在卻把銀子白白送給陌生人不說,居然還自報家門,讓人家有困難去找她,還有,看看這屋里髒的,她也不嫌污穢?」在他看來,那不敢走動的駱菲反應才算正常。

「我這京城知名的克母克妻之人她都不嫌了,還肯為我沖喜,會這麼做也不奇怪了。」談思璘淡淡一笑,越發覺得想將駱佟留在身邊。

在青兒感激不盡的千謝萬謝之中,駱佟和駱菲離開了小屋。

出了小巷胡同,駱菲不以為然的翹高了嘴。「佟兒,我真不懂你耶,好不容易出來把畫賣掉了,卻將銀子全給了那個小泵娘,咱們這趟不是白白出來了?」

駱佟笑了笑。「花錢花在刀口上,錢應當給最需要的人,沒有那些銀子,我也不會死,可那孩子會死,自然先給孩子用。」她別無所求,只希望那孩子能有救。

「好吧,反正每回說來說去,你都有理。」駱菲是個性格大剌剌的姑娘,注意力轉移的很快。「那現在呢?我肚子可是餓得慌了,不管,你說今天要請我上綠水樓大吃一頓的,一定要去,不然我就不回去。」

駱菲使出了胡攪蠻纏的賴字訣,誰叫她貪吃,最受不了吃的引誘,知道今天要上綠水樓,昨晚已經口水流一地了,要是沒吃到就叫她回去,她怎麼能甘心?

駱佟笑著掂了掂另一只小錢袋的重量。「大吃一頓沒法子,小吃一頓倒是可以。」

駱菲歡呼一聲。「我就知道你預留了銀子。」

駱佟一笑。「那是自然了,說好要請你的,怎麼可以食言而肥,再說還要買點心給大順哥家的孩子,留下夠用的銀子是一定要的,助人之余,也不能讓自己沒飯吃是不?」

駱菲把臉一揚。「要我說,你應該把字畫賣得貴些,你沒瞧見你每回上門,那劉掌櫃就眼里放光,像見到一棵搖錢樹走進去嗎?可見你的字畫很值錢。」

「菲兒,俗話說,難得糊涂,糊涂點過日子,糊涂點幸福。」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字畫值錢,反正再畫就有了,她根本不想計較。

「咱們還不夠糊涂嗎?」駱菲嘿嘿笑道︰「你沒見咱們每回跟駱芙那死丫頭打迷糊仗時,她都像棒打棉花,恨得牙癢癢卻又拿咱們無可奈何。」

「忍一時風平浪靜,駱芙就要嫁人了,到時咱們也不必再看她的臉色。」她其實並沒有把駱芙當一回事,是因為要給駱菲解氣才同仇敵愾,要是她沒有兩世為人的智慧,她也會像駱菲一樣的討厭駱芙。

「是啊,她快嫁人了,快點嫁出去禍害夫家吧!」駱菲猶自恨聲道︰「那死丫頭,真是討厭,老是看自己,一朵花,看別人,豆腐渣。」

瞧著兩人手挽著手越走越遠,張令昕不由得失笑。「叫人看見成什麼樣子了,還女扮男裝呢,肯定要被誤會是斷袖了。」

談思璘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

「難道我會對你有意思嗎病貓!」看出他的嫌棄,張令昕故意飛撲,摟住談思璘的脖頸。「咱們現在上哪呀談公子?」

「還能上哪,張公子不是想上綠水樓嗎?!」談思璘一語道破好友心思,嘴角隱隱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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