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晴光上前收回先前被撕下的兩副人皮面具,那張清麗秀艷的臉上堆著討好的諂笑,湊到郝望跟前,「四師叔真是厲害,憑著一張嘴就把那老頭逼走。」
她也沒忘記安臨意,親昵的回頭朝他道謝,「多虧小師叔你們來得及時,要是再晚一步,我可就要被剮成肉片,再也見不到你們了。」說起這事,她還有些心有余悸。
安臨意輕斥了她一句,「咱們若來得太早,怕你這丫頭往後記不住這次的教訓。」他面容五官精致如玉琢,俊美絕倫,生氣罵人也十分好看。
听了這話,湯晴光瞠大眼,「小師叔,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你和四師叔其實早就知道了,卻等到那老頭要對我們下殺手時,才出手救我們?」
「沒錯。」郝望合起手里那柄金光閃閃的扇子,輕敲了下她的腦袋,「你這丫頭下山才多久,竟就招惹上那群惡名昭彰的萬殺盟殺手,本事不小嘛。」
湯晴光無辜的辯解,「我這全是無妄之災。」
一旁一直未曾開口的祈兆雪這時出聲道︰「晴光是受我拖累,還請兩位師叔莫要怪她。」
湯晴光睨了他一眼,這家伙怎地直呼起她的閨名來了,不過對他毫不回避,一肩攬下責任的態度,她倒是很滿意。
安臨意打量祈兆雪一眼,臉色微冷的出聲詢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祈兆雪將兩人如何被追殺的經過,簡單告訴湯晴光的兩位師叔。
听畢,郝望忖道︰「這麼說是有人買通萬殺盟的殺手要取你的性命,怪不得方才萬殺盟盟主不肯放你走,不過那買通萬殺盟殺手想殺你之人的身分定不簡單,你回去後可得當心點。」他好意的提點他一句。
「晚輩明白。」祈兆雪接著朝他和安臨意拱手致謝,「多謝兩位師叔救命之恩,日後有機會晚輩定會回報。」因著湯晴光的緣故,他心里已將郝望與安臨意視為自家師叔看待。
郝望對他適才臨危之時,仍挺身維護自家師佷之舉十分滿意,因此對他倒也顯得親近,刷地一聲再打開那把亮澄澄的金扇子,輕搖著笑道︰「不過是小事一樁,你用不著記掛在心,咱們這趟來主要是來救晴光,救你也只是順手為之。」
湯晴光好奇的間,「四師叔,你們怎麼會知道我被萬殺盟的人抓了的事?」
安臨意出聲道︰「是我接到一位江湖朋友傳訊,提及在桃花鎮上時,曾見到你與一名男子被萬殺盟的殺手追殺。當時我正與四師兄一塊,一時間也無法探得你的行蹤,故而我們便一路找到萬殺盟所在的扶搖城,準備探查是怎麼回事。」
郝望接腔說下去,「昨日我們才進城,今日一早無意中擋見萬殺盟盟主在調度手下的殺手,我與你小師叔遂悄悄跟蹤他。而後得知他派出殺手,是準備出城去圍捕兩人,其中一人正是祈兆雪,因你失蹤之時是與他在一塊,我們懷疑另一人就是你,所以便也跟著過去。」
听完,湯晴光摟著小師叔的手臂蹭了蹭,趁機向他撒嬌道︰「小師叔,我這次真是嚇壞了,這萬殺盟的人實在太可惡,一路追殺著我們,讓我連睡覺都不能睡得安穩。」
爹學的武功太過陽剛,不適合她練,因此她自小是跟著小師叔習武。
她六歲開始習武,那年小師叔也不過才十六歲,他那張俊美得雌雄難辯的臉龐,被那些師兄和師叔們戲稱為九獅山上第一美人。
她小小年紀也偏愛美人,因此常常纏著小師叔,他也耐著性子陪著她,對她而言,小師叔是如兄如父如師如友一般的存在,除了爹娘之外,在所有師叔和師兄弟里,她最親近之人就是他了。
見她依偎著安臨意撒嬌,祈兆雪眉峰緊皺,過去將她從安臨意身邊拽走,並斥責了句,「師叔是長輩,你對師叔這般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她若真想抱人,只能來抱他這個準未婚夫。
被他冷不防拉開,湯晴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我抱我小師叔干你何事,你讓開。」
祈兆雪沒放手,一把將她擁進懷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哄著她,「我知你嚇到了,莫怕,已沒事了,等我回去勺江城,必派兵來剿滅萬殺盟給你出氣。」
郝望笑呵呵的與安臨意交換了個眼神。
安臨意冷下臉來,走過去提起祈兆雪的後領,將他拉開,他看著長大的寶貝師佷,可不能讓人這般輕薄了去。
「祈兆雪,你既已沒事,咱們就此分道揚鑣。」
聞言,不等祈兆雪開口,湯晴光先一步出聲,「小師叔,他受了不輕的傷,咱們先找個地方給他療傷,等來接應他的人到了,再回九獅山上吧,否則萬殺盟的人若在他落單時,又來追殺他怎麼辦?」
郝望笑道︰「你倒是心疼這小子,還讓咱們給他當護衛。」
見她這般替他著想,祈兆雪也兩眼灼亮的望著她,他就知道她不會棄他而去,眼底那歡喜之色幾乎要噴露而出。
他再上前,緊握住她的手,揚聲承諾道︰「你放心,我祈兆雪此生定不會負你,待我回去,就會將我們的事稟明我爹,等明年我年滿二十,便來迎娶你回去。」
他母親在三年前過世,如今婚事須由父親做主。
湯晴光被他這番表白給震得一臉呆愣愣的,須臾,她抬起手,「等一下,你這是在向我求親嗎?」
「你這一路上對我不離不棄,生死相隨,如此濃情厚意,我豈能辜負你這一片心意,以後咱們成親,我一定待你好,什麼事都順著你,絕不會讓你受到一丁點委屈。」祈兆雪說得一臉信誓旦旦。
湯晴光錯愕的瞪大了眼,「你說什麼?我對你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見她對他的話似乎很驚訝,以為她是在害臊,他滿臉溫柔寵溺的說︰「在殺手追殺我時,你本有機會能獨自逃走,卻沒拋下我自個兒一人逃命去,一路不怕危險,陪著我避開那些殺手的追殺,你這般深情相待,教人感動。」
湯晴光甩開被他握住的手,翻了個白眼,「你在胡說什麼,我之所以沒拋下你自己一人逃走,是因為咱們相識一場,我不能不管你死活,何況在勺江城里應有不少人瞧見你追著我出城,你若死了,我難向你爹交代,才會一路幫著你躲避那些殺手的追殺。」
說到這里,她退回到自家小師叔身邊,再說道︰「我對你沒半點深情,你可別自作多情。」
聞言,祈兆雪震驚得宛如被雷劈了一般,那張俊朗的面容呆滯了好半晌,不敢相信這一切全都是自個兒的一廂情願。
見他似乎整個人都呆掉了,湯晴光有些不忍心的再補上幾句話,安撫他,「不過咱們算是朋友了,往後你要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
祈兆雪已不記得那天他是怎麼離開那處樹林,等他回過神來時,已來到一處郝望安排的院落里。
經過幾日調養,祈兆雪身上的傷已復原七、八成,可他受到巨創的心,卻遲遲未能恢復過來。
他身為南風侯世子,身分尊貴,活到十九歲,在被萬殺盟追殺之前,可以說沒遇上什麼不如意之事。
要有,也頂多是六年前被年僅十歲的湯晴光打敗之事,因此這事才會讓他一直耿耿于懷、惦記在心,這六年來努力習武,心心念念想著要打敗她,一雪前恥。
就連這回遭遇殺手追殺,幾經危險,九死一生,但因那時他身邊一直都有個人不離不棄的陪伴著他,他並不以為苦。
誰知這不離不棄只不過是湯晴光對他的義氣,不是他以為的情意,當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宛如晴天霹靂,轟得他整個人都傻掉了。
會錯了意,令他既難堪又氣惱,所以在郝望替他捎了消息給父親派來接應他的護衛後,他一邊養傷,一邊等待那些護衛前來,鎮日都把自個兒給關在房里,不想出去見人。
「那小子整日蔫蔫的,宛如被暴雨摧殘過後的小白花,兩眼無神,精神萎靡,可憐哪,一片痴心錯付,唉,自古多情空余恨哪。」
宅院的小廳里,郝望輕搖著那柄亮晃晃的黃金扇子,似笑非笑的對著在沏茶的湯晴光說道,湯晴光听得額角青筋微抽,轉過身回了句,「四師叔那張嘴,就連茶樓酒肆里的那些說書先生們都比不上呢。」
郝望笑呵呵的合起扇子,輕敲著掌心,「晴光也這麼認為嗎,不少人這麼同我說過,要是哪日四師叔缺銀子,就去茶樓里蹲著,賺些賞銀來花。」
「四師兄,你別逗晴光了,晴光瞧不上那小子又不是她的錯。」坐在一旁的安臨意護著她。
雖然不是自個兒親生的女兒,但卻是他看著長大的,在他眼里晴光就如同他女兒一般,因此發現祈兆雪竟然肖想他家晴光,他自然不樂意,覺得他家晴光萬般都好,那小子沒半點配得上她。
郝望瞄了他一眼,眼里透著笑意,任何「奸情」在他這雙火眼金楮下都無所遁形,傻丫頭自個兒一時胡涂,這小師弟竟也如此無知,唉,他這個做師叔和師兄的,也不好捅破那層窗紙,因為這樣就沒好戲看了。
湯晴光沏好茶,端給兩位師叔,抬目瞅了瞅外頭,猶豫著要不要也給悶在屋子里的祈兆雪送去一壺。
自前幾日她說了那番話之後,祈兆雪就沒再同她說話,每回見到,只拿著一雙幽怨的眼神看著她,彷佛在指責她是個薄幸的負心人,讓她瞧了怪不舒服,是以這幾日也設怎麼去看他。
她從未料想到,先前他竟以為她戀慕他,也不知他那腦袋究竟是怎麼想的。
像她這般才貌雙全的姑娘可不多見,這一路上,泰半都是她在出主意幫著他避開危險,怎麼說也該是他心悅她才是呀,怎麼會是她對他一片深情,簡直是不知所謂。
哼,先前他還喜歡那個何春娘呢,這才多久就忘了人家,還說要娶她為妻。
移情別戀的這般快,真是「水性楊花」。
算了,不給他喝茶了。
再隔了幾日,日落時分,南風侯府派來接應祈兆雪的一隊侍衛終于到來,但前來接他的侍衛里,不見他的兩名心月復隨從孫哲和武浩,全是他不曾見過的侍衛,祈兆雪心中奇怪,問了那領隊之人,「孫哲和武浩呢?」
那名叫曹璘的侍衛稟道,「侯爺交代了他們其它的差事,一時走不開,所以侯爺才派屬下等前來護送世子回府。」
祈兆雪再向曹璘詢間在他離開勺江城後的事,那曹璘回答道︰「侯爺得知世子追著湯姑娘出城,自此失去行蹤後,便派出孫哲和武浩前去尋找世子的下落,而後孫哲與武浩打探到世子曾到過桃花鎮,然而他們兩人到了桃花鎮後,只知世子被一群殺手襲擊,自此便失去蹤影。幸而日前,有人傳回世子的消息,故而侯爺派屬下等前來接回世子。」
「是誰傳回我的消息?」祈兆雪追問。
「這事侯爺未曾告訴屬下,屬下也不得而知。」
祈兆雪再問了些事後,擺手讓曾璘退下。
曹璘前腳剛走,湯晴光便上門來,二話不說的遞給他一包物品。
「這給你。」
祈兆雪猶豫一瞬,抬手接了過來,沒看她,垂眸瞅看著手里之物,問道︰「這是什麼?」
他不敢再多瞧她,他擔心多看她一眼,他會……舍不得她,會不顧她的意願,將她強搶回去。
「里頭是你先前戴過的那副人皮面具,還有一些雷火彈和暗器,以及我四師叔調制的毒粉,還有些解毒丹,給你帶在身上防身,要是你回勺江城的路上,萬殺盟的殺手還不肯放過你,你就用那些雷火彈和暗器還有毒粉對付他們。」她叨叨絮絮的說著。
那些雷火彈和暗器,是她這兩日替他搜羅來的,毒粉和解毒丹則是她向擅長制毒的四師叔要來的,祈兆雪尚未抓到那幕後買凶想殺他之人,她擔心還會有人對他不利,故而替他準備了這些,以防萬一。
見她替他想得如此周全,祈兆雪胸腔一熱,抬目望住她,忍不住問︰「你真不願嫁給我嗎?」
湯晴光被他突然這麼一問,呆愣了下,接著被他那流露著濃烈情愫的眼神給看得心頭一顫,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她匆忙找了個理由搪塞,「我好像听見我小師叔在叫我,我先出去了。」說完,她轉身飛快離開。
房里,祈兆雪緊抓著手上之物,嘲笑自個兒痴心妄想,以為再問一次,她就會答應。
翌日,他隨著侍衛們離開前,沉默的注視著來給他送行的湯晴光。
她被他那復雜的眼神給看得心虛的別開眼,就在這時,他冷不防的上前,緊緊摟住她,說道︰「你等著,等我回去,揪出那買通殺手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後,我就上九獅山找你。」
「你來找我做什麼?」不知怎地,她的心忽然間重重震了一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要追求你,直到你答應嫁給我為止。」他想通了,他才不會因為被她拒絕就萎靡不振,先前縱使是他會錯了意也無所謂,他們一個未嫁、一個未娶,如何就不能成為有情人。
他不只要同她成為有情人,還要成為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眷屬。
說完後,祈兆雪咧著嘴,重新恢復自信霸氣的笑容。
「等我。」說完最後這兩個字,他邁出堅定的步伐與侍衛們離開。
湯晴光怔怔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心頭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久久都舍不得收回眼神。
郝望在她眼前輕揮了下那把金光燦燦的首金扇,「哎,人都走得瞧不見了,咱們也該回九獅山了。」
湯晴光回眸,想起祈兆雪離去前對她說的那番話,嘴角上翹,露出兩個梨渦,「嗯,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