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書雅在丫鬟的陪同下進到了花廳,看著眼前的陣仗跟一堆陌生臉孔,她先是一愣,深吸了一口氣才道︰「老夫人,您找我?」
她發現每次當她喊老夫人時,總會看見戚老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失落,這讓她心里都會有一點點的罪惡感,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還是不太習慣喊一個才剛認識不久的人祖母,她想,就算對原主來說,突然多了這麼多家人,應該一時間也很難適應吧。
「你好多了嗎?」戚老夫人問道。
「謝謝您的關心,我已經好多了。」戚書雅恭敬的回道。
「今早要你來,是想讓你見見家人。」戚老夫人又道。
家人?戚書雅快速地掃過在場幾個人的臉,他們看她的眼神有的夾雜了幾分不友善,有的則是帶了一些好奇。
「這位是你的聿恬姑媽,這位則是聿靜姑媽,她們是你爹的大姊及小妹。」戚老夫人一個一個幫她介紹,「這個是你的表哥貞行,表嫂楚琴……這邊的是你的品志表哥跟品潔表妹。」
戚書雅禮貌的對他們點頭致意,但沒喊人。
「你的兩個姑丈一早就到店里忙了,所以不在這兒。」戚老夫人續道︰「還有無惑……他去吳城,明兒或後天才會回來。」
戚書雅的心里出現一個問號,無惑是誰?不過她沒多問。
「娘,瞧瞧她……」戚聿恬打量著她,「站沒站姿的,一點大家閨秀的作派都沒有。」
聞言,戚書雅下意識的低頭看看自己的站姿,她既沒腳開開,也沒三七步,是哪里不對嗎?
「不急,她能學的。」戚老夫人說道︰「日後你這個當姑媽的可以教她。」
「姑媽?」戚聿恬故意一嘆,「人家可沒把我當姑媽,連喊一聲都不曾。」
「大姊……」戚聿靜平日里雖是姊姊的應聲蟲,但此刻也覺得姊姊太不友善,忍不住出聲。
戚聿恬眉心一擰,「怎麼,我說錯了嗎?她是沒教養呀!」
沒教養?這可真是踩到戚書雅的紅線了,雖然她沒有太多屬于原主的記憶,但從那些片段畫面中,她看見了壽娘對女兒的教養是非常嚴格的。
「大娘。」她忍不住對著戚聿恬開口了。
聞言,戚聿恬眉毛一豎,這個臭丫頭居然喊她大娘?就說了她沒家教吧,連喊她一聲大姑媽都不懂,不過算了,她也不想承認有這樣的佷女。
「我娘雖然沒教我什麼大家閨秀的作派,但是她至少教會我禮貌跟尊重別人。」她直視著戚聿恬,義正辭嚴地道。
「你說什麼?」戚聿恬不禁惱羞成怒,「娘,您听听她說的是什麼話?真是個粗野張狂的丫頭!丙然是低賤女人生養出來的。」
听到她這麼批評壽娘,戚書雅更火大了。
她還真沒遇過這麼囂張的「阿朱媽」,當著人家女兒的面說人家的娘低賤,這又是什麼了不起的教養?
「我娘不是什麼低賤的女人!」
「她是畫舫上的妓子,還不低賤?」戚聿恬像是沒看見戚老夫人臉色變得難看,續道︰「她勾引我弟弟跟著她跑了,說不準你是她跟別的男人懷上,栽贓給我弟弟的野種呢!」
「住口!」戚老夫人沉聲一喝。
戚聿恬陡地一震,這才驚覺到自己失態了。「娘,我……」
戚老夫人嚴厲地看著她,「你身為長輩,說的是什麼話?」
「娘,我只是……您說,無憑無據的,我們怎麼能確定她真是我們戚家的子孫?」
「她跟聿仁有七分相似,就連左耳上的朱砂痣都是一樣的,我說她是戚家的人,她就是。」戚老夫人神情凝肅地道,「這孩子在外面吃了那麼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回來了,咱們還不好好待她嗎?」
迎上戚老夫人犀利的眸光,大伙兒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再吭聲,只有戚書雅一個人抬著臉,兩眼直勾勾的望著她。
偌大的芹香居里雖然不只戚書雅一個人,可是身為這大宅院的孫小姐,她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身邊圍繞著十二個唯唯諾諾、恭恭敬敬的丫鬟跟小廝,玩鬧不得也說笑不得,真是悶死她了。
可就在第一次見親戚的兩天後,有人來找碴了,來的正是戚聿恬的獨子金貞行。
他喝了幾分醉,藉著酒意,他一回到府里便直直來到芹香居,不為別的,就為了替兩天前挨了戚老夫人一頓訓的母親出口氣。
「貞行少爺,你別……」他一踏進芹香居,守門的婆子就急忙上前攔他。
「滾開!」金貞行向來霸道,不曾把這些下人放在眼里,且此時對他而言,他們全是擋道的狗。
「貞行少爺,別,老夫人怪罪下來,奴才可就……啊!」
婆子話未說完,已被他一把推在地上,跌個四腳朝天。
听見外面吵吵嚷嚷的,無聊到差點睡著的戚書雅急忙走了出來,就見金貞行橫過庭院,邁著大步朝她走來。
「你!」金貞行站在廊下,指著她氣憤地道︰「給我滾出芹香居!」
她直視著他,淡淡地回道︰「該滾出芹香居的是你。」
「什麼?」他怒視著她,「你可知道這芹香居是我娘打算將來給我娶平妻時用的?」
「我住在這兒是老夫人的安排,你有意見找她去。」戚書雅不慍不火。
「你這個賤丫頭,口氣挺狂的!」金貞行幾個大步沖上階梯,逼近了她。
一旁幾個丫鬟婆子見狀,立刻湊了上去,「貞行少爺,有話好說。」
金貞行伸手一拉一推,將丫鬟婆子全拽到旁邊。
戚書雅眉心一擰,神情嚴厲地道︰「你存心找麻煩?」
「我就找麻煩,怎樣!」金貞行的態度相當跋扈,伸手就想拽住她的衣領。
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一扭一轉,借力使力將他摔到一旁,他幾個踉蹌,要不是及時攀住了柱子,肯定要跌個狗吃屎。
丫鬟婆子們見到這一幕,全都驚訝地瞪大了眼楮。
金貞行出了大糗,惱羞成怒,一個轉身,惡狠狠的瞪視著她,「你這雜種,居然敢對本少爺動手?」
「你再說我是雜種,我就對你不客氣!」她在現代可是學過幾招防身術的,雖然她的力氣敵不過他一個大男人,但是只要掌握了巧勁和角度,倒楣的可是他。
「我就要說你是雜種,是不要臉的妓子生的雜種!」金貞行今天就是來找碴的,哪肯輕易罷休。
戚書雅一個箭步上前,直逼向他,他嚇了一跳,後退兩步。
「臭小子,」她指著他的鼻子,毫不客氣地道,「你滾是不滾?」
金貞行驕橫慣了,哪里能在這些下人面前丟臉,戚書雅越是沒把他放在眼里,他越是想在眾人面前立威,越是想把她給踩到腳下。
「雜種丫頭!」他忽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今天要是不修理你,我就不是金貞行!」
「貞行少爺,不不不,你快松手呀!」
丫鬟婆子們見狀,嚇得臉色都發白了,想要把人拉開,可偏偏人家是少爺,要是他們不小心弄傷了他,自己也是吃不完兜著走,皆是一陣手足無措。
戚書雅抓住他掐著自己脖子的手,毫不畏懼的直視著他,沉聲道︰「松手。」
「不松手如何?」金貞行挑釁地睨著她。
「不松手就等著被我修理。」她說。
金貞行不屑地哼道︰「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修理我!」
戚書雅廢話不多說,出腳朝他的小腿骨用力一踹。
金貞行沒料到她會這樣反抗,痛得雙手一松,身子往後一倒,背撞到了柱子上,他先是一愣,隨即難以置信又氣惱地道︰「你……你敢!」
「我警告過你了。」她雖是初來乍到,可也不會任人宰割。
他兩只眼楮爬滿了憤怒的血絲,兩個大步上前,正要再度對她動手時,忽然一聲沉喝傳來——
「貞行少爺!」
大伙兒循著聲源望去,只見一名穿著深色長衫,身形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時站在院子里,不只下人們都嚇了一跳,就連蠻橫跋扈的金貞行都陡地一震。
「喬爺……」下人們幾乎同時出聲,然後很自然而然的往旁邊一退。
喬無惑從吳城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妙如苑去向戚老夫人請安,並且向她報告此行的進度及收益。雖說戚老夫人對他十分信任,也從不過問,但他還是事事向她呈報,以示尊重。
戚老夫人要他離開妙如苑後,來看看戚書雅有什麼需要,也順便互相認識一下,因此他來到了芹香居,沒想到居然撞見讓他驚訝的一幕——她踹了金貞行。
這……太有趣了!
初來乍到,雖說是戚家孫小姐,可因為娘親的出身而注定要受到歧視及欺壓的她,居然有膽量跟囂張跋扈慣了的金貞行對著干?
他早該制止的,卻忍不住想知道她還有什麼能耐,直到他意識到被徹底激怒的金貞行可能真的會動手傷了她,他才出聲。
金貞行瞪著喬無惑,怒氣未褪,卻不得不隱忍。
喬無惑深受戚老夫人重用及信任,掌管著戚家近九成的產業,別說是他,就連他娘都得顧忌幾分。
喬無惑踏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過來,臉上覓不著一絲可供研判他想法的情緒。
待他走近,戚書雅覺得他面熟,似乎在哪里見過……細細一想,這才想起在她短暫醒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張好看的臉。
原來他就是戚老夫人口中所說的無惑?那……他是何方神聖?
看那些下人對他的態度如此恭謹,金貞行又瞬間乖得跟孫子一樣,不難想像他在戚家頗有地位。
難道他是戚家的隱藏版大魔王?這樣的念頭一竄過,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喬無惑濃眉一擰,不自覺的盯著她看,她微頓,斂住笑意,迎上了他的目光。
兩人對視了一下下,喬無惑便將視線轉開,直視著有幾分醉意的金貞行。「貞行少爺,你喝醉了?走錯了地方?」
金貞行不悅的瞪著他,卻收斂了方才的跋扈囂張。
「要是老夫人知道你喝醉酒後跑到這兒來鬧事,恐怕你得挨一頓罵吧?」喬無惑又道。
雖說他的語氣不慍不火,但在這些下人面前,他這樣直說分明是沒給自己留點面子,金貞行拉不下臉,虛張聲勢地道︰「喬無惑,少拿外祖母來壓我,你不過是戚家的一條狗!」
喬無惑依舊沒有什麼情緒,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你鬧夠了?」
「你少耍威風!」金貞行眼神閃爍,隱隱透露著不安及惶惑,「你再怎樣都是外人,別以為有外祖母給你撐腰,你在戚家就能橫著走,狗就是狗,只能在主子腳邊搖頭擺尾。」
听他左一句狗,右一句狗的罵人,戚書雅都快氣炸了,一個箭步往前沖,指著他鼻子就要罵,「金貞行,你實在太過分了,你……」
喬無惑兩個大步上前,背身擋住了她。「貞行少爺,快走吧,在這兒生事對誰都沒好處。」他的聲音平平淡淡的,卻隱含著威嚴。
看著喬無惑依舊氣定神閑的模樣,情緒好似沒半點起伏,戚書雅不禁對他有幾分好奇及敬佩,這人是修養太好?還是城府極深?
金貞行頭再怎麼硬,也不可能去踫這塊大石,佔不了便宜,他只能模模鼻子,轉身走人,不過臨去前他還是撂下了話,「哼!走著瞧!」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戚書雅氣憤地道︰「喂!你……」
「孫小姐。」喬無惑轉過身看向她,嗓音低沉的喚了一聲。
她微頓,隨即又義憤填膺地道︰「他那樣說你,你不氣嗎?」
看著她為自己抱不平時那正義凜然的樣子,他微微一頓,先前接她回來時,他還擔心她回到戚家後興許也過不上好日子,會像一條流浪狗般遭到戚聿恬那些人追打,但現在看來,他是多慮了。
這小妮子不是省油的燈,那些人在她身上肯定討不了便宜。
「我氣是不氣,與你何干?」他直視著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她狠狠一愣,他這是什麼態度跟語氣?她為他抱不平,他卻一副「你根本雞婆」的嘴臉。
「他……他罵你是狗!」
「我不痛。」他的語氣依然淡淡的。
「你……」他不痛?是,被罵是不會痛,但總會生氣憤怒吧?這人有沒有知覺啊?
「孫小姐,是老夫人要我來的。」他不打算繼續先前的話題,慢條斯理的拱手一揖,「在下喬無惑,是戚家的管事。」
哪里來的管事是這麼功高震主、威風八面的?她不傻,雖然金貞行剛才狗啊狽的罵他,但她看得出來金貞行對他十分忌憚。
「孫小姐,」喬無惑目光一凝,直視著她,「在下奉勸你一句,收起你的爪牙。」
她一頓,「咦?」
「想在戚家過上安穩的好日子,別那麼張牙舞爪。」他一臉興味地睇著她。
「我才不會為了圖什麼安穩好日子就任人宰割。」她眼神強悍地瞅著他。
喬無惑微頓,深深的一笑,促狹地道︰「既然如此,你怎麼還待在這兒?」
「放心,我會走的。」戚書雅秀眉一擰。
他定定的看著她,眼底竟有著一抹深沉及狡黠。「這事不用向老夫人稟報吧?」
這人真有點討厭……這是她當下對他的唯一感覺,她目光一凝,有些沒好氣地回道︰「不用。」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跟人吵嘴打架就要找大人告狀,再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不想戚老夫人為難。
「那好,在下還有事要忙,先告辭了。」他欠身,調轉身子,邁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