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書雅因為看不見腳下,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走出門口,她準備走下階梯,將剩料擱到廊下,怎料腳下一滑,她從階梯上滑了下去。
「啊!」她驚叫一聲的同時,感覺到有兩只強勁有力的手抓抱住她,她本能的閉上眼楮,腦袋有短暫的空白。
餅了一會兒,當她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倒在地上……不,不對,她身下躺著的不是硬邦邦的地面,她猛地睜開眼楮,轉頭一看,喬無惑居然成了她的肉墊,雙手緊緊的抱住她。
罷才她抱著的那些木板飛散一地,他的臉上則被木板擦出幾道血痕,而且……他閉著眼楮,動也不動。
「喂……」她趕緊拉開他雙手,起身跪坐在他身邊,聲音因為不安而微微顫抖,「喬無惑?」
他沒睜眼,也沒反應。
她暗叫不妙,他許是摔下去的時候後腦著地,然後……慘了,他不會顱內出血吧?
「喬無惑!」她又急又慌,緊張的抓主他的手,輕拍他的肩,「你醒醒!」
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她不由得想到母親當年出車禍時,也是完全沒有任何外傷,卻因為顱內大量出血昏迷不治。
他為了保護她、救她,而受了傷……老天,別讓他死,否則她會愧疚一輩子。
「喬無惑,拜托你醒醒,喬無惑……」戚書雅急得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她好後悔,為什麼她要那麼固執?為什麼她不讓他幫忙?為什麼她的個性總是這麼不可愛?
「對不起……」她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你快醒醒,來……來人,快來人啊!」
她放聲大喊,可是又想起西小門地處偏僻,她又不想讓人在這兒伺候她、打擾她,把丫鬟婆子都遣走了,除非剛好有人經過,否則就算她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听見。
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她忘了這不是二十一世紀,出了事,她無法打電話向求救,大夫還不知道得從多遠的地方趕來……
不行,她得立刻去找人幫忙!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她便跳了起來,可就在同一時間,她的手被一把抓住。
她胸口一震,心頭一抽,倏地轉頭一看,喬無惑睜開眼楮了,而且手勁十足。
戚書雅一時回不了神,瞪圓了眼,愣愣的瞅著他。
看她一臉驚惶失措,淚眼汪汪的,喬無惑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教訓到你了吧?」
她又呆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被他耍了。「你、你是騙我的?」
「沒騙你,嚇嚇你而已。」說完,他松開抓著她的手,坐起身來,卻感覺到後背泛著疼,想來是剛才為了護著她,背部撞傷了,不過他表面上仍是一派淡定地續道︰「老夫人讓我來看看是對的,要是剛才你那樣摔在地上昏了,又沒人發現你,恐怕……」
他話未說完,戚書雅便一拳捶向他的胸膛,他驚愕的看著她,還有她臉上的淚,她憤怒的眼神夾帶害怕,兩片唇瓣微微顫抖著。
「孫……」
喬無惑才說了一個字,她便整個人撲上來,朝著他的胸口用力捶打著,邊氣憤地罵道︰「很好玩嗎,很好玩嗎?!你這個幼稚鬼!怎麼沒摔死你?笨蛋!」
她的眼淚跟她失控的舉動教他狠狠愣住,乖乖的挨了她一頓打。
他想,他是真的嚇壞她了,不知怎地,他心里有幾絲愧疚,甚至是……憐惜。
「為什麼要這樣嚇人?我以為你真的、真的……」再次想到父母去世的情景,戚書雅藏在心底深處的傷痛又洶涌地翻攪著,她淚流不止又氣惱地瞪著他,「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
「對不住。」喬無惑目光一凝,誠懇地道歉。
他的話教她一頓,稍稍的冷靜下來。
「我絕不是存心……不,我確實是存心的。」他濃眉一皺,懊悔地道︰「對不住,我沒想到會讓你受到如此大的驚嚇。」
迎上他的目光,她感受到他道歉的誠意,也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失控。
她在他面前像個孩子一樣的哭鬧,這讓她覺得很丟臉,她懊惱的抽回手,轉頭抹去眼淚。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方才他在她眼底覷見了一抹非常深沉的痛楚,她娘是病死的,那她爹呢?
戚書雅有些驚訝他竟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
「你爹……是這麼走的?」喬無惑問。
這麼走的是她在現代的母親,不是原主的爹,況且她也不知道原主的爹是怎麼走的,但既然他也不知道,她也不用擔心被他發現她胡謅。
「是。」她余怒未消地瞪視著他,「我爹他跌了一跤,雖然乍看只是皮肉傷,可實際上腦子受了傷,就這麼走了。」
聞言,喬無惑更加歉疚了。「我毫無所悉。」他站了起來,彎腰一揖,誠懇地又道︰「在下再次向孫小姐致歉,從今爾後絕不再跟孫小姐開此等玩笑。」
看他那麼老實真誠的道歉,戚書雅的氣也消了。雖然她對他的印象並不是太好,又覺得他的脾氣個性都不討喜,但不可否認的,他是個直率的人,錯了就認,絕不強辯。
就憑這一點,確實值得贊許,再說,他雖然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但他救了她是不爭的事實。
「算了,你……你也救了我,咱倆互不相欠。」她說。
喬無惑的唇角微微一勾,「孫小姐大器,在下謝過了,不過……」他突然神情一凝,表情有幾分的嚴肅。
戚書雅微怔,疑惑的看著他。不過什麼?
「你這種脾氣真的太不討喜了。」他一臉認真地道。
「什麼?」
「你不需要為了逞強逞能,而讓自身置身于危險之中。」他認真地道︰「就算是男人,也有需要他人伸出援手之時。」
「我、我才不是逞強逞能,我只是不想麻煩別人,不想欠人人情。」戚書雅悍然回道。
喬無惑打量她好一會兒,笑了笑說︰「曾經有只野貓不小心跑進府來,被府里的狗給圍住,傷痕累累的瑟縮在院子的一隅,我見它傷得很重,上前想救它,沒想到它卻惡狠狠的咬了我的手一口……」他高大的身子微微往前傾,目光帶著一絲促狹的瞅著她,「你就像是那只受了傷的野貓。」
她羞惱地推了他一把,「怎麼不說你多事?興許它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忙。」
他唇角一撇,「姑娘家這種脾氣太不討喜,會吃虧的。」
「光是討喜就能生存嗎?」她傲然直視著他,「我不想當個軟弱的女人,我不是靠仰賴討好別人才活到現在的。」
听著,喬無惑微微一頓。
她的眼神閃閃發光,像是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看見自己的方向一般,他得承認,他讓她的眼神震懾住了。
「先是搬離芹香居,自己跑來這兒住,然後又不讓人幫忙,埋頭自顧自的忙,你接下來還想做什麼?」他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不關你的事。」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轉身走回屋里,感覺到他的視線仍舊釘在自己身上,不知怎地,她的心熱熱的,卜通卜通地跳個不停。
次日,戚書雅正在屋里忙著,听到門口傳來聲音——
「書、書雅表姊……」
她轉過頭,就見周品潔站在門外,好奇的往里頭探看著。
看著這間鬼屋似的破屋子在她的打理下變得如此舒適,周品潔驚訝得瞪大眼楮。
「你是品潔,對吧?」雖然只見過一面,戚書雅還是認出了她。
「嗯。」周品潔怯怯的點了頭,「我能進去嗎?」
「當然。」戚書雅對她招招手,「進來吧。」
她覺得這個表妹挺可愛的,看起來也沒什麼心機,兩人若能好好相處,她就等于多了一個朋友,這樣倒也挺不錯的。
周品潔一臉開心,帶著身後的丫鬟小通走了進來,主婢兩人又是一臉驚奇地贊嘆。
「書雅表姊,這些都是你自己弄的?」周品潔又問。
「是呀。」戚書雅點點頭。
「你真是太厲害了,居然可以一個人做這麼多事。」周品潔感到難以置信。
「這沒什麼。」她聳肩一笑,「要喝茶嗎?」
「不用不用,」周品潔有禮地道,「妹妹不想打擾表姊做事。」
「也好,那我邊做邊跟你聊。」戚書雅說完,又忙著給自己縫枕頭套,「你怎麼會跑來這兒?」
「我听說表姊搬到西小門這兒的屋子住,很是驚訝,憋了好些日子,還是忍不住來瞧瞧。」周品潔的個性天真直率,想到啥就說啥。「反正我在府里也沒什麼事做,只等著父母為我安排終身大事。」
聞言,戚書雅微怔,「你今年幾歲?」
「十六。」
「十六就要說親了?」
「十六不小了。」周品潔不好意思地笑道。
「十六我還在念高中呢。」戚書雅低喃道。
周品潔沒听清楚,問道︰「表姊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戚書雅干笑一聲,話鋒一轉,「你平常都做些什麼?」
「琴棋書畫,刺繡插花,反正日子千篇一律。」周品潔說著,眼底有一絲無奈。
戚書雅皺起眉頭,「要是我,鐵定悶出病了。」
「娘說凡事都要按照規矩來,要有千金作派。」
「品潔,你常出門嗎?」她問。
周品潔搖搖頭,「不常。」
「那你知道上哪兒去買布嗎?」
「布?」周品潔眨眨無辜天真的大眼,「戚家在城里就有布莊呀。」
「是嗎?」戚書雅一臉驚喜,「那自家人買布有折扣吧?」
「折扣?」
「就是有沒有比較便宜?」
周品潔頓了一下,回道︰「表姊,布莊是戚家的,你要多少只管叫人送來,不用買。」
「那不成。」戚書雅正色道,「我做的是自己的事業,要是免費取得,那就是做沒本生意了。」
周品潔難掩疑惑,「表姊要做什麼生意?」
「我會染織,也會一些手工,想自己染布及做些手工藝品上街去賣。」
周品潔瞪大眼楮,跟一旁的小通互視了一眼,兩人一臉驚疑的看著戚書雅,好像她是什麼奇怪的生物。
「表姊,你是……認真的?」
「當然。」戚書雅咧嘴一笑,「這屋子也是我跟老夫人租的呢!」
聞言,周品潔和小通更是驚訝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表姊,你……你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周品潔真心贊嘆著。
戚書雅不免覺得好笑,對古代人來說,她這樣的女子確實是奇珍異獸吧,但是在二十一世紀,創業的女人多如繁星。
「你若有興趣,閑著沒事時就到這兒來,我可以教你染織技巧。」她說。
周品潔難得在府里找到聊得來的人,十分歡喜,但忽又想起爹娘顧忌著她,有點落寞地道︰「可是我爹娘若是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
「多學一些才藝不好嗎?」戚書雅問道。
「古有雲,女子無才便是德。」周品潔說。
戚書雅噗哧一笑,「這話一定是男人說的,他們怕女人一有才,就顯得他們失敗。」
听見她這番令人暢快的言論,周品潔忍俊不住的掩嘴一笑。「表姊真是個奇女子。」
「什麼奇女子,我只是喜歡掙錢。」戚書雅接著又問道︰「對了,戚府座落在城郊,若是府里有人生病或是怎麼了,還得進城去請大夫嗎?」
「表姊哪兒有恙嗎?」周品潔一臉緊張。
「不不不,我好得很,我只是好奇而已。」
「咱們戚府里就有大夫呀。」周品潔說。
「咦?」戚書雅更是驚奇,沒想到戚府還有駐府醫師。
「自從戚家在城郊建造宅第,府里便有大夫長駐,昨兒範大夫才去幫喬大哥治傷呢!」周品潔說。
戚書雅一驚,急忙追問道︰「喬無惑受傷了?他怎麼傷的?」
「不清楚,我也是听他苑里的福來說的。」周品潔一臉疑惑地睇著她,「表姊怎麼如此緊張?」
戚書雅尷尬一笑,「沒什麼,問問而已。」
看來喬無惑昨天也不算騙她,他是真的傷了,再怎麼說他都是為了保護她才會受傷,于情于理,她都得去關心一下,這可是待人處世的基本道理。
于是,周品潔前腳一離開,她便速速前往喬無惑的養德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