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戴岩靜一來,床畔的矮桌上,一盞黃燈,吐著微光。
她覺得輕飄飄,很恍惚,全身好像蛻去了一層皮。剛要憶起吳志遠令她心痛的畫面,房外的講話聲,讓她分心了。
鄭仁凱似乎在跟誰講電話。
「我已經把骨頭撈起來了。」
「有有有,小火都煮半個多小時了,這樣可以了吧?對啊,你叫我用陶鍋嘛,現在燜著就行了?嗯一一」有人在指導鄭仁凱煮東西?
房門開著,戴岩靜看得到外面,白色的燈光,映著木頭地板。
她還聞到濃郁的排骨湯味。
她打量著房間,牆上桂看巨幅的日本武士相,穿和服,手持刀,目光凜凜,有一成套的黑桌椅,椅背掛著打拳用的手套,白色衣櫥,白色床鋪,黑白色系,陳設簡單的臥房,沒一點女性味,更沒有一點女性用品。
從鄭仁凱的房間看來,絕非是溫良恭儉讓的好好先生。
他是否好戰好斗?可是,很突兀,他在煮東西?
一會兒,他小心地捧了一鍋東西進來。
「唉?正好,快,喝喝看我的粥,周杰說發燒只要喝熱粥很快就會好。」戴岩靜看他滿身汗,彷佛剛歷經一場戰斗,他真有心,可惜,她沒胃口。
「我不餓。」
「吃一點吧。」他坐在床沿,把粥捧近她面前。「你看,有排骨、有山藥,我第一次煮,評監一下。」
「我不想吃。」
「我熬了兩小時,對身體很好。」
「我不需要身體好。」
「一口嗎?一口就好。」
奇怪了,他干麼?戴岩靜瞅著鄭仁凱,他干麼這麼低聲下氣?只為了哄她喝粥?印象中他們倆感情沒這麼好吧?
鄭仁凱舀一口遞到她唇邊。「來,喝一點,才可以吃藥。」
「我要回去了。」心情低落,她想回家。
「不行。」鄭仁凱放下碗,阻止她下床。
她堅持要,腳尖剛踫到地,人才站起就暈地軟倒。他及時接住,把她扶回床上。
「真不听話唉。」一來就作怪,真是。
戴岩靜好最,閉上眼,听他嘮叨著。
「所以叫你吃粥啊,才有體力回家,誰叫你咋晚發高燒,站四個多小時,你瘋了,真是笨一一」
「對,我很笨。」她落淚。「只有笨蛋才會談戀愛談到這麼糗。」唉,她要哭了嗎?他又揪心了。
「我收回我的話,你不笨,你很好。拜托一一」他低聲下氣地說︰「張開嘴巴,來,吃一點,一點點就好。你看一一米都被我煮到化掉了,你看一下啦一戴岩!l睜眼,冷冷看著。
他微笑,把湯匙遞到她嘴邊。「一口就好,不好吃的話我就不逼你了。」他實在太溫桑了,她終于乖乖張開嘴,喝一大口。
「怎樣?很好吃吧?」鄭仁凱興奮地等她贊美。他看戴岩靜睜大眼楮,深吸氣,吧,好吃到太感動?!這碗熱粥,有多好吃?
戴岩靜給他的講評是一一
很好。
此粥多好吃?床單知曉也。
戴岩靜嘔吐,吐在高級床單上,她一股反胃嘔吐出去,又被這勢子嚇到,急著下床,但另一股反胃沖上來,嘔一一這下,棉被枕頭也喝到鄭仁凱的心血了。
不要說她不公平喔,來,再嘔一次,她很糗,雙手接,戴岩靜愣住,她沒遇過這種狀況,被自己的狂吐嚇呆,她雙手黏膩,覺得自己好髒,她抬臉,驚恐地望著鄭仁凱。
「我……我就說我要回去……」快哭了啦!
鄭仁凱會抓狂吧?
不,他沒有,他反應超鎮定,一把抱起她,往浴室走,直接吐在自己身上。
好慘,真糟糕啊,完蛋了,鄭仁凱的床被她毀了,太丟臉啊,空氣混著米粥跟西藥的氣味,也不管她髒兮兮的會弄髒他。
他把戴岩靜輕放浴白邊緣。「你坐好,不要滑下來,靠著牆,我馬上過來。」他跑出去,拿了睡袍跟大毛巾來。他看戴岩靜眼眶紅紅的,苦喪著臉,像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雙頰脹紅,一副很冏的樣子。
鄭仁凱在她面前,蹲下,看著她,他笑了。
她錯愕,他還笑得出來?!
「沒關系,」他眨眨眼,笑道︰「都怪我不會煮,難吃到害你吐了。」戴岩靜听著,緊抿嘴,淚盈滿眶。
他嘆息。「糟糕,又要哭了,沒關系,你看,我拿了這麼大浴巾給你眼淚。」她不哭,她笑出來了。
這是打從咋晚傷心痛哭後,第一次笑了。
一見到這笑容,鄭仁凱真高興。
他起身放熱水,擠沐浴乳,清洗毛巾,擰吧,他拿著熱呼呼的毛巾,一手按著她後腦,一手拿著毛巾幫她臉。
好舒服,戴岩靜心中嘆息,帶有茶樹氣味的沐浴乳香,沁入鼻尖,帶來寧靜感,暖熱的毛巾敷暖臉龐,當她完臉,他又洗干淨毛巾,這回,跪在她腳邊,幫她攛拭弄髒的手,很耐心地把她的手一遍遍清理干淨。
戴岩靜很窘,又很驚訝,過去讓她討厭得要死的男人,竟對她這麼溫柔。看見她最糟糕狠狽骯髒的樣子,還這麼自在溫柔地對她好?
眼前這位,這明明是號稱只愛美女,風流放蕩的大帥哥,竟甘願這樣單足跪地,服務她?床被她吐髒,沒發一點脾氣?干麼對她這麼好?戴岩靜不懂,她一向沒給他好臉色啊!
「好了。」鄭仁凱站起來,很滿意地打量她。「都干淨了,我帶了睡袍來,換好衣服跟我說,還有這個,」他打開化妝鏡。拿出一套旅行用的拋棄式盥洗用具給她。「我在外面等,好了叫我,小心動作不要太大,等一下又暈了。」鄭仁凱走出去。
戴岩靜刷牙漱口,然後看著鏡中自己,好慘的臉,真丑。雙目浮腫,嘴唇干裂,臉色慘白,看在鄭仁凱眼里,是大扣分的女人吧?可是,他還能這樣溫柔?真難為他了。
唉。
一場失戀,像一次死亡,凶猛得像蛻去一層皮,現在,胃空蕩蕩,嘔得干干淨淨,反而覺得舒服些,她看看鄭仁凱的大浴白,有股沖動想泡熱水澡,把酸疼疲累的身體浸在熱水里。
「還好嗎?」鄭仁凱在門外喊。
「我可不可以泡澡?」戴岩靜問。
「先讓我進來。」
戴岩靜開門,讓他進來。
他嘀咕著︰「真好笑,要是早知道你想泡澡,剛剛就不用幫你臉擦手的,」他打開化妝鏡,拿出一大堆溫泉泡澡粉。
「來,想泡哪里的溫泉?這些都是我去日本旅游時買的,有定山溪、登別還有洞爺的……」他介紹起來。
「這麼多種?」她驚訝地瞪大眼楮。
「以前當保鏢時常神經緊繃,都靠泡澡放松,這類的東西我多得很。」
「我不知道哪種好。」
「這個定山溪的不錯,有綠葉香,好好泡個澡,神經放松了,會很舒服,泡完讓你月兌胎換骨,有重新做人的感動一一」
「就這個一一」戴岩靜指了指那包。
鄭仁凱撕開包裝,倒進浴白,放熱水。
「你等我一下。」說完,他又跑出去了,過一會兒,拿了一杯柳橙汁進來。
「泡澡要補充水分,我放這里,你慢慢泡,有事喊我,我沒听見的話就大聲點。」鄭仁凱打量她。「OK?」她用力點頭。
「那我出去了,你可以吧?」
「嗯。」
「還是我幫你洗?」
她作勢拿浴巾扔他,他哈哈大笑,離開浴室。
戴岩靜月兌掉衣褲,扔在腳邊,爬進浴白,躺入熱水里。香噴噴的溫泉、暖呼呼的水,天啊,好舒服,再喝一口微冰的柳橙汁,好舒服啊。掬起熱水,看著滑溜的水從指間滑落,她微笑了。
怎麼了啊?我怎麼了啊……
這麼奇怪的情緒,我精神分裂了嗎?
明明以為痛到活不下去,世界末日的唉,可是……太奇怪了,讓鄭仁凱這麼一攪合,傷心怎麼好像變淡了?
躺在熱水里,她覺得好舒服好安全。
戴岩靜不禁想著,今晚,如果鄭仁凱不在,她一個人在家,傷心痛苦又發燒,會這麼快平復心情嗎?她能好好的嗎?
可是,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呢?可憐她?同情她?
算了,不想了。
浸著溫泉水,啜飲甜美的柳橙計,這麼舒服的享受一陣。
洗完澡,皮膚暖烘烘的,套上鄭仁凱的棉質睡袍,系上腰帶,現在,她覺得精神大好,體力恢復,身體好清爽,彷佛月兌胎換骨,重新做人。
走出浴室,從走廊看到從敞開的房間,泄出黃色燈光,以及里面走動的人影。戴岩靜走到房門口,看著里邊一一鄭仁凱已經撤掉髒污的床套,正換上灰色成套的被單,又替枕頭換上枕套,他利落地動作著,抖甩枕頭。
現在,戴岩靜很平靜,終于能客觀的好好欣賞這個男人。
他真是好看的男人啊,倒三角形上身,黑色無袖棉質背心,果在衣外是強壯的肩頭,以及結實有力的手臂,灰色休閑棉褲,襯著一雙修長拿無贅肉的長。
他在燈下流暢地動作著。
戴岩靜覺得自己一定是發燒燒傻了,竟倚著門,看得目不轉晴。
鄭仁凱注意到她,拍拍枕頭問︰「泡夠了?」
戴岩靜點頭,鄭仁凱注視她,那專注的目光令她臉頰發燙。「舒服多了嗎?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對啊。」只是聲音有點啞。
「都弄好了。」他坐下,拍拍床鋪。「你可以睡了。」他的床被看起來好蓬好暖,她現在四肢軟綿綿,確實很想躺下去,但是……戴岩靜抓抓頭發,有點尷尬。
「我餓了,我可以吃剛剛的粥嗎?」剛剛把東西全吐光,然後好好泡了澡,在身體放松後,這會兒腸胃咕咕叫,胃口全回來了。
「只要不是在床上。」他眨眨眼。「這可是我最後一套被單了。」他笑呵呵的。
戴岩靜很冏,但是,她也笑了。她現在不傷心了,她覺得很寧靜,甚至,很詭異地,她覺得舒服。
他們望著彼此含笑的眼,氣氛輕松自在,感覺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