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綠湖來找他。
驃騎將軍打了勝仗、結束多年紛擾之事,早已傳遍出雲山城。他還未返抵城門,城里已開始大肆慶祝,準備迎接就在眼前的和平繁榮。
綠湖當然也知道他告捷之事,她會來找他,樓冬濤毫不意外。
綠湖今年二十一,是出雲山城沐春樓的歌妓。她與樓冬濤相識在三年前的一場宴會上,當時皇商金老爺過壽,邀請樓冬濤過府赴宴,當時綠湖正在戲台上唱曲兒,宴上金老爺介紹兩人相識,從此他們便有了往來。
綠湖對樓冬濤幾乎可說是一見鐘情,從不外宿客人住所的她,三番兩次到行館過夜侍寢,兩人不知已有多少次恩愛纏綿。
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匹配不上樓冬濤,也知道樓冬濤對她並沒有她期待的那種感情,但多次有富商說要替她贖身,將她收房,助她從良,她都因為舍不得從此與樓冬濤沒了聯系而拒絕。
「是你?」開了門,看著門外的她,他淡淡的說了聲。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夜宿行館,老匡放她進來也已是尋常之事。
「綠湖是來恭賀將軍大捷的。」綠湖拉下帽兜,露出那張有著秀麗精致五官的臉龐。
「嗯。」他淡然地說︰「我今晚並不想……」
「將軍以往告捷……」她軟軟地打斷了他,眼底帶著嬌羞地說︰「總是情緒特別亢奮,在暖帳里更是勇猛無比,怎麼今天卻……」
樓冬濤濃眉微微擰起,「你今晚回去吧。」
「將軍……」綠湖抬起眼瞼深深地注視著他,眼眶微微濕潤,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我派人送你回沐春樓……」他說著,正想喊人,綠湖卻突然撲進他懷里一把將他抱住。
「將軍,就讓綠湖今晚留下吧,我……」她將臉緊貼在他胸口,「我想你。」
樓冬濤正想開口,忽听見一記聲響傳來。
循著聲源望去,迎上的竟是杜書淵那雙隱含著各種情緒的眼楮。
她眼底有著震驚、惱恨,還有……失望,像是受到了什麼不可承受的創傷般。
他心頭一震,原本破碎的記憶瞬間重組——他想起老匡那晚急急忙忙跑來敲他房門,打斷他跟綠湖的好事,然後說杜書淵帶著黑丸駕車離開行館……
當時他還想不通她為何突然離開,這會兒他恍然大悟,她就是因為看見他跟綠湖在一起,才會氣得駕車出城,然後使得時間再次返轉吧?
他直覺反應的將綠湖拉開,沖著廊道那頭喊著,「杜書淵!」
他一喊,她嚇了一跳,轉身拔腿就跑。
「杜書淵,我可不準你再給我來一次!」他心想著,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見他追來,杜書淵拔腿就跑,像是身後有什麼可怕的野獸般。
「杜書淵!站住!」
此時,他大步的緊追在後。
從他的聲音,她可以判斷他已經在她身後了。她的心髒咚咚咚地跳得好用力、好響亮、好急促。
突然,她整個人被一股力量扯住——
「啊!」她嚇得驚呼一聲,身體失去重心的往後一仰,然後倒進了一個結實又溫熱的胸懷里。
一股火熱竄上了她的臉頰,教她臉兒發燙。
「叫你別跑,你還跑?」樓冬濤的勁臂自身後一把將她扣住,高度恰巧勾住她的脖子,教她動彈不得、逃月兌無門。
她羞惱得跳腳,「放開我!」
「不放。」他濃眉一蹙,霸道地道︰「你哪里都不能去,給我乖乖待在行館。」
「你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她費勁的想掰開他的手臂,卻是白費力氣。
「憑我是驃騎將軍。」
「我又不是你的部屬!」她氣惱。
「那……憑我是你的未婚夫。」他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句話。
未婚夫?他不是一心想跟她解除婚約嗎?如今卻想用未婚夫的身分控她、約束她。
「什麼未婚夫?」因為跑步、因為掙扎,她說話有點喘,「你一點都沒有身為未婚夫的自覺吧?」
她雖身分地位都不及他,面對他時卻沒有半點卑微心虛,這讓他覺得有趣。
「未婚夫該有什麼自覺?」他興味地問。
「跟未婚妻身處在同一個屋檐下,絕不拈花惹草的自覺。」她說。
這時,剛才遭到樓冬濤拒絕的綠湖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經過時,她特意停下腳步。
「將軍,綠湖先走了。」她說話的時候,兩只眼楮看著的不是樓冬濤,而是她尚不知其身分的杜書淵。
看樓冬濤一瞥見這女人就立即丟下她並追了過來,此刻,還自身後牢牢的圈著她,綠湖雖不知其真正身分,也猜得到她的身分絕不尋常。
是哪家的新姑娘嗎?還是……她想問,但她不能失了身分,不能丟臉。
于是,她抬頭挺胸,甚至有點趾高氣揚地對著杜書淵一笑,然後翩然離去。
罷才遠遠地見不著綠湖的樣子,杜書淵只知道她是個縴瘦高挑的女子,但她一走近,甚至停下腳步說話,這才覷清綠湖的模樣。
老天,是個不折不扣、貨真價實的絕世美女呀!
可,綠湖剛才那臨去的一笑是什麼意思?明明是對著樓冬濤說話,為何卻是看著她?
那挑釁、彷佛勝利者般的姿態及笑容,實在讓她太火大了。
不能對著綠湖發火,她只好將滿腔的怒氣全轉移……喔不,是集中火力沖著樓冬濤而去——
她抓著他扣著她脖子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一口。
「該死。」這一抓,不偏不倚的踫到了他的傷口。
他松開手低聲咒罵一聲,兩只眼楮像發火的老虎般瞪著她,她速速的往前兩步,轉過身氣惱的直視著他,毫不畏懼。
「你咬我?」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竟敢張口咬他。
「你自找的。」她不甘示弱地說︰「就一個逮到未婚夫偷腥的未婚妻來說,我算客氣了。」
迎上她嬌悍的黑眸,他不知怎地心頭一悸。
他下意識地想模自己悸動的胸口,又覺得那麼做很蠢。話說回來,現在可不是惹她生氣的時候,要是她又跑了,發生了什麼意外,整件事又得重來一遍。
于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試著緩和自己的情緒。
樓冬濤,好好說話。他在心里對著自己說。
「我沒偷腥。」他直視著她。
她秀眉一擰,「我明明看見你們熱情相擁。」
「相擁?」他哼地一笑,「你看見我擁抱她了?」
她微頓,回想了一下。剛才好像是那女人先撲上去,然後……不管,管他們誰抱誰,總之他們就是黏在一起了。
「是她抱我,我沒抱她。」他說。
「她是誰?干麼沒事抱你?」她像是捉到男友偷吃的正牌女友般質問他,「別跟我說什麼她跌倒那種鬼話,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在乎,又如此激動的質問他。他以為她就算撞見什麼也只能模模鼻子走開,敢怒不敢言,卻沒想到……不得不說,他越來越覺得她有趣。
「她是城里沐春樓的綠湖姑娘。」他說。
她愣了一下。沐春樓?姑娘?難道是……
「你說的沐春樓該不是那種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吧?」
「正是。」他深深一笑。
一知道他居然是那種會泡在溫柔鄉的男人,她立刻露出嫌惡的表情,氣呼呼的瞪著他,「原來你也是色胚。」
色胚?她居然罵他是色胚?他幾乎要笑出來,但卻忍住了。
「你堂堂一位驃騎將軍卻出入那種聲色犬馬之地,根本不知潔身自好,我還以為你是正經人,原來……」她說著,本能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回,用發現「髒東西」的眼神看著他。
「我不知潔身自好?」他不以為然地勾唇一笑,一雙深沉又銳利的黑眸直視著她,「直到你來,我才知道這門親事還在,我孤家寡人身在北疆,戰事也不是天天有,總有精力過剩之時……」
精力過剩?呴!他還真敢說!
她脹紅著臉,羞惱地瞪著他,「精力過剩不會去跑步嗎?繞著城牆跑兩圈,包你累得跟狗一樣。」
她的話教他忍不住又想笑,他一臉興味地看著她,語帶促狹地說︰「你是養在深閨、天真無邪的小泵娘,大概不懂像我這般身強體壯的男人,難免有需要的時候吧?」
听了他這番話,她羞得臉頰發燙,心跳加速。
迎上他那使壞促狹、閃動著異采的黑眸,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以往踫到這種「不正經」的男人,她總是不給好臉色看,而且還會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怎麼此刻她卻無法反擊,甚至……不覺得討厭。
「你從小在府里,從沒听那些丫頭老媽子談起男人的事?」她的反應讓他莫名想逗弄她。
「不要說了!」她氣呼呼的瞪著他,然後用力摀著耳朵,「我不听,你的話會污染我的耳朵!不,是污染我的心靈!」
看著她面色潮紅,眼帶羞色,他發現她有著跟美艷外貌截然不同的天真可愛。
她並不是他喜歡的樣子,但這一瞬,他竟覺得她順眼了。
伸出雙臂,他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撈進自己懷里。
罷才是背對著被他扣著,現在是面對讓他摟著,杜書淵羞到腦袋都快爆開了。
「你放開我。」她抬眼看著他,聲線都發抖了。
他低頭俯視她脹紅害羞的麗顏,胸口一陣鼓噪。像是鬼迷心竅般,他竟低下頭,微彎著背,將臉欺近她欲一親芳澤。
她意識到他想做的事,羞急地伸手推開他的臉,質問︰「你想做什麼?」
他深深的一笑,壞心眼卻迷人。
「你破壞了我的好事,不如就由你來補償我今晚的損失吧!」
「欸?!」她一驚,羞惱大叫,「你下流!」
「下流?」他蹙眉一笑,像是盯住獵物的豹子般注視著她,「你來出雲山城不就是為了要跟我成親嗎?成了親,行周公之禮也是天經地義。」
是,沒錯,成了親行周公之禮是天經地義的事,她也早就有這點心理準備,可此刻當她想起這件事,腦子里有了畫面,她慌了、羞了、驚了。
「我們還沒成親!」她沖著他大叫。
「那就天地為證,以月為媒,算是成親了如何?」他說著,再度欺近了她。
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奮力的將他推開。
「你……」她滿臉脹紅,就連頸子都泛著紅光,「你是色胚!」話畢,她車轉身子,逃難似的跑掉。
看著她逃之夭夭的縴細身影,他先是一頓,然後終于忍不住地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