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巴跟貓來 第6章(1)

窗外的雨,淅瀝瀝不停的下,整個大台北籠罩在潮濕陰霾中,雨天,讓人心情低落。

在父親所擁有的辦公大樓,閔柏希身在高樓,居高臨下,看著腳底下被大雨浸濕的台北街景,像雕刻般好看的側臉,引得路過的女性職員多看兩眼,對那些視線,閔柏希沒有反應,他就像尊雕像看著窗外的景致。

以前,他喜歡雨天,喜歡下雨的聲音,但從林月光哭著對他說出身世,說著不能跟他在一起的那天起,雨就不停的下,就跟她的眼淚一樣,他便突然討厭起這樣的天氣。

沒有戀愛過,沒有喜歡上人,閔柏希從來都不知道,當自己喜歡的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得泣不成聲時,他會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所措,連安慰都笨拙,不知道怎麼止住她的眼淚,因為林月光的傷心有她的理由。

身世不相當的一對男女,要怎麼相愛?閔柏希從來沒有掩藏過自己富裕的家世,也不否認自己的出身,但他沒想到林月光會因此自卑,拒絕他交往的請求。

是他想得太簡單了!沒讓她清楚明白,只要兩人能在一起,他會掃除所有的阻礙,尤其是他家人那里……

經過這件事情,閔柏希這才明白,這麼多年過去,他雖然長大了,言行舉止像個成熟的大人,但骨子里,仍是那個沖動又魯莽,為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小霸王。

「柏希,你怎麼在這?」

男人低沉好听的聲音傳來,讓雕像般的閔柏希身形一動,訝異地回頭,看著那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男人。

「瑋奕哥,你不是去上海了?」閔柏希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原本冷然的面容因為戚瑋奕的出現,浮現了笑意。「怎麼在這里?找我爸?」

戚瑋奕一身正式西裝,手提著公事包,一副菁英的模樣,看起來就為談正事而來。

「有些事情臨時得處理,回台灣幾天,有筆生意要跟你爸談。」戚瑋奕簡單帶過自己工作的事,帶著笑意的雙眸看著眼前這個像是自己弟弟般的孩子。「很久沒看見你這樣的表情,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那副倔強不馴的眼神,就像他第一次看見這孩子的時候,身為閔家三代單傳的獨子,又聰明漂亮,自然被寵上了天,從小就是個小霸王,脾氣壞,要什麼就有什麼,很難想像現在這個清冷沉著,在學業和各方面都優秀的男子,曾經是個令人頭痛的熊孩子。

幸而在叛逆青春期間,閔家和戚家走得近了,讓自視甚高,誰都看不在眼里的閔柏希,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就是戚瑋奕,一個人讓閔柏希心服口服,喊他一聲「哥」的男人,無論是學業還是武力值,都在閔柏希之上——閔柏希不會告訴任何人,他被戚瑋奕收服,是因為這個大他六歲的男人,直接在道場放倒他。

當時他不服的要回嘴,說戚瑋奕不過就是以大欺小,但在他開口之前,戚瑋奕便說了——

「這本來就是以大欺小、恃強凌弱的世界,醒醒吧,沒有家族、父母庇佑,你能贏得多少人?你夠聰明就該低調內蘊,不讓人看出你的深淺,你脾氣暴躁,什麼都寫在臉上,要弄你,太簡單了,你怎麼不想想,哪天你的莽撞愚蠢可能累及家人?」

誰知道一個考古系的,會有這麼強大的武力值,閔柏希完全看走了眼。

後來他便觀察戚瑋奕如何行事,怎麼說話應對,他本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很快就體會到,很多事情不需要大發脾氣,只要動點腦筋,說幾句話,就能達到相同的目的——何必一哭二鬧三上吊,難看就算了,還真累人啊。

小男孩向在來崇拜大哥哥,于是閔柏希跟著戚瑋奕,學他、模仿他。

「沒什麼。」這回閔柏希沒有據實以告。

很多事情他都會跟戚瑋奕討論,听他的意見,多年來兩人就像兄弟一樣,就算戚瑋奕因學業出國念書,取得學位之後因為工作又長年在國外,但兩人的兄弟情不曾因為時差和距離影響。

但林月光這件事,打斷閔柏希的牙齒,他都不會告訴戚瑋奕,他被一個小自己四歲的女生弄得失去平時的冷靜自持。

「沒事你不會來你爸公司。」戚瑋奕眼中笑意更甚,他太了解這個心高氣傲的小弟,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來找我媽拿東西。」閔柏希咬牙,這就是太熟悉的壞處,一點點小事都會讓對方察覺。

「這樣啊。」戚瑋奕點了點頭,突然轉移話題道︰「上次我回來看見你跟個女生約會,那女生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三個字踩到閔柏希的痛腳,看著戚瑋奕了然的眼神,他忍不住惱怒。

「不是。」

戚瑋奕露出訝異的表情。「原來不是啊。」語氣有著不加掩飾的憐憫,他還沒追到手啊?

那憐憫激怒了閔柏希。「現在不是,到最後也會是。」語氣流露出來的何止是霸氣,還有勢在必得的決心。

「她拒絕你了?」仿佛還不夠,戚瑋奕繼續在他的傷口灑鹽。「為什麼?」完全無視閔柏希無可奉告的表情。

閔柏希氣惱地瞪著一臉快笑出來的戚瑋奕,有這樣戳別人痛處的哥哥嗎?

正當他沖動的想要開口跟戚瑋奕說我們打兩場時,母親的助理拿了一份文件走了出來。

「柏希,文件都簽好了。」

「謝謝小菡姊。」閔柏希身上那份躁郁瞬間消散了,接過文件,眉頭都舒展了,嘴角也因為松了一口氣不自禁上揚,腳步一旋,就要離開。

「柏希,你還沒回答我呢。」戚瑋奕不禁想再逗一下他,故意拖住他的腳步。

「那女孩為什麼拒絕你?」

「我就是在解決這件事——我都做這麼多,看她怎麼拒絕。」被惹得煩了,閔柏希便說了。「瑋奕哥,你別攔我。」

「好吧。」總算惹到閔柏希火起,戚瑋奕的惡趣味被滿足了。「等你事成,帶女朋友來見我。」

閔柏希腳步沒停,拿了那份文件朝戚瑋奕揮揮手,走了。

留下戚瑋奕和一臉無奈的小菡助理。

「他用什麼方法讓他媽妥協?」他見過那女孩,他約略听父親提起,最後柏希喜歡上一個身世堪憐,不知道父母是誰的女孩子,為了那女孩子,柏希變了很多,還低聲下氣要父母同意,明明還沒在一起,就為她做了不少事,長大了……

小菡又好氣又好笑的道︰「他說,如果不答應,他就要跟趙家那男孩去登記……」

戚瑋奕向來是八風吹不動的,但也因為閔柏希這次豁出去的威脅而笑出來。

「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一點,絲毫沒變。」

戀愛啊,讓人變得一點都不冷靜了,也好,青春嘛。

看著閔柏希背影消失在眼前,戚瑋奕也旋身,提著公事包,往閔董的辦公室走去。

連下了多天的大雨,總算今天雨小了,天空飄著細細的雨絲,不再是傾盆大雨。

听氣象說這一波鋒面快要遠離,好天氣要來了——穿著雨衣,在一個老舊社區的小鮑園空地,整理著紙箱和回收物的林月光,想到新聞說的,希望好天氣快來,再持續這樣濕淋淋的天氣,她都要發霉了。

「月月、小月,別弄了,快過來,淋雨會感冒。」

一間鐵皮屋桅下,站在那里朝林月光招手的,是個年邁瘦削的老人,因為病痛臉色臘黃,雙眼混濁,臉上滿是擔心。

「快了,我就快弄好了。」林月光將阿公收回來的紙箱都疊好,再用油布覆蓋擋雨,她不顧阿公阻止,自己做著吃力又粗重的工作,還被銳利的紙箱刮傷了手,但她仍堅持要把東西弄好。

因為她若不做,等等她打工時間到了離開,阿公就會自己拖著病體下來做,阿公病得那麼重,她不想讓阿公再勞累了……

林月光罩在雨衣帽子里的頭發,因為勞動而被汗水浸濕,她低頭工作,借這個姿勢掩去她臉上的表情。

與失聯多年,有養育之恩的阿公重逢,林月光既開心又難過,她被機構安置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阿公了。

還記得剛被安置時,她不停的哭,哭著要找阿公,求社工、求機構的保母,求學校的老師……但沒有人答應她的請求,也因為她心系著養育自己、疼愛自己的阿公,錯失了許多收養機會,就這樣一直在機構里待著。

昂責她個案的社工看不過去,告訴她,她回到老人家身邊,才是害了他。

「我國的法律,年過五十歲要收養孩子,機率是很低的,加上你阿公收入不穩定,又沒有資產,是屬于低收入戶,他連養自己都有問題,更不用說養育你了,放你去找他,是害了老人家的。」

為她感到心酸的社工答應她,若時間允許會為她去探訪阿公,她才會在上國中和高中的時候,從社工那里拿到阿公給她的禮物。

她知道那禮物是老公家辛辛苦苦,省吃儉用省下來買的,收到禮物時,她哭得泣不成聲。

也因為那些對阿公來說高價的禮物,讓她打消了回到阿公身邊的念頭,想著她可以等,就等她十八歲,離開了安置機構,獨立生活,她就可以去找阿公。

于是她滿十八歲獨立的第一件事,就是照著記憶回到小時候住餅的果園山腳,但那里連以前她跟阿公、阿婆住餅的房子都不在了,問鄰居,也沒有人知道阿公去了哪里。

她以為再也見不到阿公了,再也見不到從她有記憶起,就全心愛她的親人。

她永遠忘不掉,她被強行帶離阿公身邊時,她在社工懷中掙扎,哭著對阿公伸長手,說她不要走,要跟阿公在一起……

而阿公一樣哭得泣不成聲,看著社工將她帶走。

這一分別,就十幾年。

能再見到牽掛的人,她喜不自勝,但沒想到阿公卻已經是重病在身。

將油布都披好,林月光已全身狼狽,她擦了擦汗,然後慢吞吞的走到屋構下,對著林民山滿臉皺紋、流露心疼愧疚的表情,給了大大的粲笑。

「阿公,我好了,你快坐下來,我給你做晚餐,然後我就去打工了!」扶著瘦弱的老人,將他扶進小屋內。

這是個老社區,都是三直年以上屋齡的老公寓,因在山坡地,不在都更的範圍里,房價始終上不去。

房價上不去,人口就外走,漸漸變成一個人口老的社區,許多負擔不起台北市昂貴租金和房價的,就會選擇住在這個社區。

這里的環境一點都不好,林民山住在一個角落搭建出來的鐵皮屋,冬冷夏熱,鐵皮屋里只有一張桌椅、一張床,老式的馬桶因為不通的水管散發出嗆人的氣味,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門口正對面就是一個小型的公園,有許多空地,可以堆放回收物。

林民山出院之後回家,林月光看見他住在這樣的地方心酸難忍,想到接他到自己的小窩,但老人家固執,堅持不走,因為這里他僅需負擔水電費,房租費用因為房東一家心善,未收取分文,能省則省,林民山執意要住在這里。

「別每天都來,你上學地方離那麼遠,太累了。」林民山坐在椅子上,看著長大的孫女為他忙進忙出,很是心酸。

不過養了她幾年,她便這樣為自己付出……不應該多看這孩子幾眼的,這樣連累她……

林民山心疼又愧疚,但也因為林月光還記得自己,孝順照顧自己而暗暗喜悅著,獨居久了,說不想要有人陪是騙人的……

「我不會累,阿公你不要小看我。」林月光笑嘻嘻地,手里不斷忙著。

林月光處理著自己帶來的食材,在腦中累索著要做什麼好吃又營養的。

洗腎,這是很常听見的名詞,但卻不明白是怎樣的病癥。

林月光在林民山住院期間,跑醫院、跑各機關單位,處理他積欠的健保及醫藥費用,花光了她下學期預存的學雜費,但她毫不在意,她與醫師、護理師深談後,這才明白洗腎有多麼嚴重。

那是不可逆的重癥,生活形態不會大受改變,阿公收入不穩定,靠拾荒維生,洗腎一周三次,一次得花掉四小時的時間,洗掉血液中所有好的、不好的物質,洗腎之後體力會大衰,營養品又貴,阿公負擔不起,飲食方面要控制,一天的喝水量也有限,只能喝八百CC……

可是阿公需要靠體力拾荒,常常在外頭跑一天,正是需要被充水分和鹽分,哪有可能好好控制?

而且老人家習慣的飲食方式,沒有攝取足夠的營養,所以阿公很瘦很瘦,瘦得不成人形。

她也從醫師的口中得知,阿公病得很重,病入膏肓了,沒有多久時日可以活。

為了阿公可能不久人世一事,她偷偷哭了好幾次,但在老人家面前,又是開心的模樣。

也是知道自己病重,阿公一開始不願認她,在醫院吵著說她認錯人了,他不是她的阿公,是柏希學長的一句話,才讓他不再趕她。

「月光為了您病重哭了,為您花光所有的錢,您老人家忍心不認她?別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她都不怕累,您怕什麼?要留下遺憾嗎?」

想到閔柏希,林月光忍不住停下手邊切牛肉的動作,被她拒絕交往,知道她的身世後,他仍一直他陪在她身旁。

阿公住院,她去醫院陪伴,他也會來,總是不發一語地在旁邊,但阿公要上廁所什麼的,需要男生力量的時候,他都會自動來搭把手,還有阿公出院,還是他開車送他們祖孫回這里,之後一周三次的洗腎,他也都早早開車過來接送,有時她因為早上要上課無法陪同,他也會代她接送阿公去醫院。

林月光把視線望向門口,對面公園就有個停車格,他向來把車停在那里……明明沒有要跟他在一起,卻下意識的期待他的出現,她覺得自己很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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