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貞,你嚇到咱們未來的媳婦了。」被擠到邊邊去的金秀外低聲提醒。
「是啊,娘,就算咱們真要砍了二哥的腳也不能明著說,這樣真的會嚇到人的。」金如寶也擠了過來,嬌俏的臉蛋和于觀貞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是呀,那點小事我處理就好。」金如玉笑眯眼的自我推薦。「我會拿捏力道,不會讓他太痛的。」
「大哥……」可不可以表現點手足情分呀?
「你在外把人家的腳踝踩裂時怎麼就一點感覺都沒有?」金如玉說得蓄意。
「那是……」瞧見娘親掃過來的冷眼,直教金如秀凍進骨子里,說起話來跟著慢了半拍。
「那是因為那人偷了油,二少沒打算將他送官,讓他領十鞭,可又不能太過隨意地放過他,免得油行的其他伙計仿做,所以才故意這麼做,而且事後二少還給了些銀兩讓那人養傷。」龍靜連忙出聲替他說話。「雖說做法是否適當有待商榷,但至少可以知道他並非惡意傷人。」
她話一出口,眾人莫不瞧著她,就連金如秀也呆愣得連筷子掉了都沒發覺。
她怎麼會知道的?金如秀不由得回頭看著守在廳外的並成,懷疑是這個大嘴巴多嘴,並成卻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他也不明白。
金如寶和金如玉互換了個眼色,金如寶便嘟著嘴說:「二哥是這般良善的人嗎?我听說他前些日子還不斷地對付龍家油行呢。」
「那是我們之間有誤會,我突然降價,讓他以為我是惡意削價競爭,所以才引起一連串不必要的斗爭。」龍靜說著,低垂下臉。「真的是很抱歉,是我想得不夠周全。」
一席話說得一屋子的金家人贊賞有加。
「二哥撿到寶了。」金如寶最終只能這麼說。
大哥跟她說好了,要在爹面前替未來的二嫂加點分,才能讓二哥順利地入贅到龍家,又不使爹覺得不快,沒想到事情真如大哥猜得那般準,未來的二嫂完全是站在二哥那邊的。
他們都知道二哥行事的背後用意良善,可二哥的手段太極端,容易招來誤解,但只要未來的二嫂是相信他的,其他就不重要了。
「可不是嗎,走狗屎運了。」金如玉揚了揚眉。
「喂……」要說恭喜就痛快一點,什麼狗屎運,金如秀啐了聲。
「不過,二嫂,我要先跟你說,我二哥真的很厲害,記帳可以記得亂七八糟,沒人看得懂他到底是在寫什麼。」她親熱地貼近龍靜。
一聲二嫂叫得龍靜小臉都羞紅了。
「如寶,你不懂,可以把帳記得這麼亂也是需要一點天分的。」
「二哥是故意的吧。」
「不,是他的天分只有如此而已。」金如玉跟妹妹一搭一唱。
「喂,你們夠了沒?」金如秀出聲求饒。
「對了,二哥的字很丑,我總是看不懂他在寫什麼。」金如寶挑釁道,挽著龍靜的手臂。
「如寶,想看得懂你二哥的字,是需要一點天分的。」
「喂!」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分寸呀!
「小秀?」于觀貞微眯眼。
金如秀只能和淚拌飯吃,可是一頓飯間看見龍靜久違的笑,讓他不禁也跟著勾笑,只覺得帶她回府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他要她,不管是要她出閣還是他入贅,他都覺得無所謂。
重要的是,他想要跟她相守。
還有,他要給她一屋子的溫暖。
龍靜看他一再被打壓,只能用力地扒飯,險些笑得岔氣。
他的兄妹像是在欺負他,可是她懂得這個中的滋味,是屬于手足間的斗嘴,不存在半點惡意。
這樣的一家人她真的好羨慕,好羨慕。
飯後,金如秀很想要重舍他男人的威風,惡霸的形象,可是……
「你那是什麼眼神?」他冷聲問。
「突然發現原來你是紙扎老虎。」龍靜掩著嘴,卸遮不住那勾彎的唇角。
一頓飯與其說她是吃飽,倒不如說她是笑飽的。
她從來不知道家人的相處竟也可以笑語不斷,讓一頓飯吃起來分外可口。
「紙扎老虎?」他哈了聲,覺得自己必須重振威嚴,否則有一天他肯定會跟爹一樣。「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要帶我去看阿清?」
他嘖了聲。「有啦,我已經派人帶他到圈子邊等著了。」
阿清阿清……什麼玩意兒,好像他比他重要多了。
「圈子,什麼圈子?」
「待會你就知道了。」
金如秀牽著她的手,走在通往桃花源的花徑上。
「已經很晚了,我得要回去了。」一听到圈子,她就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她听說金府養了不少豹子,而她不想靠近那些凶猛野獸。
「別擔心,等等我會跟你一起回去。」
「……你為什麼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既然是入贅,當然是要去你那兒住嘛。」他說得理所當然。
「你又還沒入贅……」不需要這麼急吧,而且她還不知道要安排他睡在哪,總不能要他和自己睡在一塊。
穿出花徑,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林子,而林子邊緣則是圍了一圈柵欄。
「這邊……不會吧。」
金如秀原本興匆匆的嗓音突地泄了七八成,整個人腳一頓。
龍靜朝前方看去,那里有座涼亭,亭子里里外外總共有四個人,其中一個是金如玉,正在亭內喝茶,還有金如秀的貼侍,兩個人不認識。
可是,阿清呢?她視線掃了一圈才瞧見,原來他蹲在涼亭外的花叢里。
「二少。」並奇沉聲喚著。
「奇叔,不用叫二少啦。」金如秀嘖了聲,拉著她走上前,邊介紹著。「這位是我的貼侍並成的爹,也是我爹的貼侍,你瞧見了就叫聲奇叔,而亭內跟在我大哥身邊的是並成的弟弟並也,不用理他沒關系。」
「奇叔。」龍靜向前微微一哂。
並奇快速打量她,滿意地笑眯眼。「龍小姐。」
「奇叔,你是來喂昆侖的嗎?」
「是啊,它剛吃飽,一家子都窩進林子里了。」
「這樣啊……」金如秀看著烏漆抹黑的林子,突地張口嘶吼了聲。
龍靜嚇了一跳,那音調像是某種野獸的吼聲,而下一刻,林子里起了騷動,余光瞥見好兒條黑影正疾速靠近,她還看不清那是什麼時,它們已經快速地趴上了柵欄,張口嘶吼——
「啊!」龍靜嚇得倒退數步。
金如秀趕緊伸手將她拉進懷里。
「哈哈,總算有個正常的人了。」他笑著。
龍靜嚇得渾身無力地軟在他懷里,圓瞠的眸直瞪著凶猛的豹子。
它的嘴張開應該可以咬下一只腿,而它就近在眼前,要她怎能不嚇得渾身發顫。
包可怕的是──「你在做什麼?!」眼見他伸手模向那豹子,她不由得發出驚呼。
金如秀哈哈大笑,撫著豹子的頭,豹子甚至主動地磨蹭著他的手,喉頭不斷發出低吼聲。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這幾猛野獸竟會如此乖順。
「龍靜,它叫昆侖,是我的兄弟。」他甚至把臉貼向它,它也眯起眼不斷地蹭著他的臉。「它比我那兄弟還像我兄弟,至少它不會挖苦我。」
龍靜嚇傻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今晚,她像是目睹了許多不可能的事,對她而言,這是非常奇幻而不可思議的一晚。
「昆侖是我小時候,我爹送給我們兄弟倆的,現在年紀也一大把了,而後頭,你瞧見了沒,那全是它的子孫。」他說著,輕拍她一下。「你去亭子里坐,我去抱一只小豹給你玩。」
「我不想──」話未說完,他已經躍入柵欄內和一大票豹子玩在一塊。
「龍二姑娘過來這兒吧,如秀進了圈子總要好一會才出得來。」金如玉在亭內喚著。
龍靜難掩擔憂,卻發現金如秀似乎和那些大豹小豹玩得不亦樂乎,確定他沒有半點危險,才顫著腳走進亭內,先朝金如玉欠了欠身,才挑了亭口的位子坐下。
「二小姐……給你……」阿清笑咧嘴走來,遞給她一朵白花。「香。」
「是玉堂春,阿清喜歡有香氣的花嗎?」她接過花笑睇著他。
「嗯。」他用力地點頭。
「改天我給你做個香囊。」
「好,我再去摘花。」
「好,不要跑太遠,尤其不要跑到那里去喔。」指著獸圈柵欄,她再三吩咐。
「我怕,不去。」阿清應著,又跑到亭外摘花去。
龍靜嗅著玉堂春特有的香味,耳邊突地听金如玉道:「龍姑娘,听如秀說,你是在三月十二那晚和他結緣的。」
龍靜聞言不由得回頭看著他,耳根子有些發燙地垂下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一晚,咱們兄弟是相同的命運,要不是有人把我帶走,恐怕……」
那似笑非笑的話語教她下意識抬眼,看向四周,就怕有人听見,然而並奇父子三人早己不知在何時離開,讓她暗松口氣。
「那晚……」她艱澀地開口,卻不知道要怎麼說。
「那晚的事就別說了,至少別讓如秀知道。」金如玉看她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的推測無誤。
那晚,她想買種的對象是他而不是如秀。
龍靜張口,卻說不出半點話。
看來金如玉知道那晚她要設計的人其實是他……
「什麼那晚?」
龍靜震愕地回頭,不知道金如秀是何時來到身旁的,不確定他是否听見了什麼,正心慌時,余光瞥見他手里還飽著一只正張牙舞爪,啃著他手指頭的小豹。
「你……」
「很可愛吧。」他笑著走近她。
龍靜想起身,可惜雙腳一軟讓她連逃的機會都沒有,他把小豹塞進她懷里,她僵硬得連動都不敢動。
而小豹則是開始爬到她身上,企圖攀在她肩上,還不斷地張口低吼著。
「不……」她不斷搖著頭,不斷地閃避,可是小豹子卻步步進逼。「把它抱走……」
「它很可愛的,你抱抱它。」
「抱走!」她發出尖銳的喊叫。
金如秀一臉惋惜,但還是乖乖地把小豹飽起,就在同一時刻,他的腳被踢了一下,教他跳牙咧嘴地跳著。
「你!」他微惱地瞪著她,卻見她眸底有淚水打轉。「你……」
龍靜抿緊嘴,扶著亭柱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龍靜,等等,等等我!」
他急忙將小豹放進柵欄里,拔腿追上她,硬是從她身後熊抱住她。
「放開啦,討厭鬼。」她扁著嘴,再踩他一腳。
「對不起嘛,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小豹很可愛的。」
「它會吃人的!」
「它那麼小,吃不了人的。」
「……」龍靜無語問蒼天。
「別氣了,要是你真怕,往後就不帶你來圈子好不好?」他軟著語氣妥協著。
龍靜抿了抿嘴沒吭聲。但不再拒絕他懷泡的舉動足以告知他,她已經沒那麼氣了。
「走,咱們到桃花源賞花去,那里以往是我娘的寢居,後來特地讓給我的,代表她最疼我。」
「晚上賞什麼花。」她才不去,那里是他的寢居。
「去了你就知道了。」話落,他立刻將她打橫抱起,回頭直奔桃花源。
遠遠的,金如玉還在亭子里,慵懶地品茶,看著金如秀笨拙的哄人手段,不禁低嘆,「笨蛋就是笨蛋。」
而亭外,阿清手里拿著花,直盯著他倆離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