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 第4章(2)

這是第三天了,她天天上祈府,卻天天從祈府總管口中得到四個字——王爺請回——因為左相大人至今尚未清醒。

人還沒清醒,當然不便見客,可是,她總覺他們是在敷衍自己。

「本王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見左相大人一面,就算他昏迷不醒也沒關系。」

「大夫交代,大人最需要的是靜養,王爺還是請回吧。」

「本王不會驚動左相大人。」

「我家大人昏迷之前交代過小人,在他沒有清醒之前,不許任何人踏進房里一步,王爺不知,我家大人愛美成痴,不喜歡人家瞧見他病撅撅的樣子。」

她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上回著了涼,怎麼沒見他擔心過此等小事?不過回想起來,他那個樣子只是頹廢了點,美色倒是未減半分。

「我家大人清醒過來後,小人會立刻派人通知王爺。」

若她執意闖進去呢?看了一眼房門口,左陸鳴,右陸狄,這兩個是祈儒風形影不離的貼身護衛,可以說是高手中的高手,只怕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經被他們一掌打飛了……呃,他們應該沒有膽子對王爺動粗,不過今非昔比,萬一他們真的動手,她不是會摔得鼻青臉腫很難看嗎?

她是來探望救命恩人,又不是來搗蛋,還是算了,識相的回府。

一回到誠王府,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有掛念的走來走去,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德和居。

「誠王爺今兒個怎麼變成了悶葫蘆?」遲遲未聞熟悉的聒噪聲,端正曜戲譫的抬頭瞧了她一眼,隨即又低頭在紙卷上寫字。

「今兒個還是沒能見到他,不知道他究竟如何,身上的毒是否解了?」跳上臥榻,她懊惱得像個小孩子晃動雙腳。

「我還以為你討厭死他了,正好可以借此封住他的嘴巴,教他沒法子在你的婚事上頭攪和,這不是很好嗎?」停下手中的小狼毫,看了紙卷上面的字跡,搖了搖頭,不滿意,揉成一團扔進字紙簍,重寫一張。

「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會哪有閑工夫煩惱她的婚事,別說皇上,就是右相大人,此刻「關心」的,不是誠王爺的婚事,而是左相大人的傷勢,這牽動著之後朝廷的權力結構,總而言之,左相大人這個傷來得真是時候,誠王爺的婚事再也不是大伙關注的焦點。

「這不是他第一次救你,可之前也沒見過你說他好話。」

「我……他都為我受傷了,如今還昏迷不醒,我再咒罵他,豈不是良心被狗啃了?」

「這麼說,你對他的態度完全改觀了?」

「……也不是,只是不想欠他人情。」只要他平安月兌險,無須她再牽腸掛肚,見著他,她還是會又叫又跳,當然,他不來招惹她,他們應該可以和平共處。

「又不是你要他以命相救,犯不著感到對他過意不去。」

「他差點喪命,至今是生是死還沒定數,我怎麼可能安心?」對哥哥的冷情,她激動的反駁。

「難道你要以身相許嗎?」他又抬頭瞧她一眼。

「什、什麼以身相許?」她那張白皙的容顏這會終于有血色,看起來無比嬌羞,活月兌月兌是個姑娘,若教皇城的公子哥瞧見了,必定為之神魂顛倒。

「我听過無數民間故事,這些故事有許多都是這麼說的,姑娘為了答謝救命恩人,以身相許,成就了美好姻緣。」

驚愕的兩眼瞪得又圓又大,她激動的跳下臥榻,又羞又惱的猛跺腳。「德和又在胡言亂語了,我們那是男子,怎能以身相許?」

他終于放下手上的小狼毫,她像只麻雀在一旁跳呀跳的,實在無法讓人靜下心來寫字。

「你真沒想過找回自個兒的身份嗎?」他抬頭看著她,目光有如平靜的湖面,卻又透著一股教人戒慎的深沉。

「……德和不要老說這種話,我只求德和長命百歲,其他的不重要。」為何她有一種心虛的感覺?過去這種念頭真的一點也沒有嗎?雖然當了那麼久的誠王爺,偶爾還是會想,若自己是德和公主,就可以穿著懸垂的絲綢衣裙︰若是德和公主,她就可以發插步搖……

「真的不想嗎?」他的眼神變得咄咄逼人。

嘴一張,話到舌尖又咽下。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試問,她能想嗎?

「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你害怕承擔不起後果,若我因此遭遇劫難,終此一生你將無法原諒自己,可是結果真會如你所想的嗎?未必。也許我會活下來,成為丹鳳王朝青史上的傳奇人物。」

她明知道他關在德和居有多不開心,可是一心一意只想保護他,以為這對他最好,可她忘了,他並非她,他有可能成為鵬鳥,能一飛數千里,在丹鳳王朝的青史上留下一頁。

良久,她輕輕的問︰「德和很想名留青史嗎?」

「若能名留青史,有誰不想?」

「我倒是不想。」

聞言,他哈哈大笑,這會他可是一點姑娘家的樣子也沒有。

「德和不要取笑我!」她懊惱的瞪他一眼。

「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

「我們真的可以懷抱這樣的夢想嗎?」好吧,她承認自個兒的心動搖了,若能找回身份,她就可以放膽喜歡一個人……等等,她在想什麼?怎麼會出現這種念頭?又不是有心儀的人……祈儒風的身影猛然躍上心頭,她不禁一怔。怎麼會想到他?

「若你的心有著深切的渴望,就會想方設法讓夢想得以成真。」

她甩了甩頭,趕緊甩去那道身影。這三天為了他的生死不明,她時時刻刻將他擺在心上,突然想起他,這也是人之常情……是啊,人之常情。

「誠王爺在想什麼?」他低下頭,兩人的額頭用力叩了一聲,胡思亂想的人兒痛得回神,赫然發現他近在眼前,嚇了一跳。

她頓時像個被逮著做壞事的小孩一樣不知所措。他怎麼跟那位冷面宰相一樣,老愛像鬼魅般無聲無息的蹦出來?

「你又在想那位左相大人了嗎?」

「我……沒有,只是有點掛念他的傷勢……咦?德和怎麼變高了?」她突然發現他高了她半顆頭。男女有別,雖是雙生子,有些方面還是明顯不同,為了不教人起疑,他們盡可能設法掩飾兩人之間的差異,譬如身長,她的鞋底總會特地加了高度,可是顯然不是。

是啊!他長年臥病在床,若出門,兩人也都分坐馬車,而他看起來又比她更像個姑娘家,不知不覺,就忘了注意他的身長。

「誠王爺還真是嬌小可愛。」他笑著模她的頭,可是立刻被她打掉。

真是太亂來了,若是教人瞧見了,這不是很滑稽嗎?

「我不要听德和胡說八道了!」她倉惶的轉身走了出去。他根本是邪魔歪道,就知道煽惑人心,不過,她真的可以找回自個兒的身份嗎?

她從來不是那種喜歡胡思亂想的人,生在皇室,想太多了,人人都會成為居心叵測的奸邪小人,日子不是變得很難過嗎?從德和公主變成誠王爺,她烏上背負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日子已經夠累人了,何苦再給自個兒添煩惱。

因此,她在眾人眼中是一個不長腦子的王爺,殊不知,不長腦子比長腦子快活多了。所謂的聰明人,不過是一群自以為是的人,人生追求的應該是大智若愚,當個愚人笑看人世的喜怒哀樂、功名富貴,才是真正的智者。

生在皇室,看盡你爭我奪的戲碼,她總是期許當個智者,也以為自個兒做得很好。可是轉眼間,卻發現這原來是一種貪念,她終究是個平凡人,有著無法跨越的渴望、私欲、妄想、喜怒哀樂……

是啊!人就是人,自命不凡跟自以為是一樣愚不可及。

丙真不能想太多,一想太多就心神不寧,難以好好照顧自己,不小心就會生病,如今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炳啾……哈啾……

她真的很沒出息,至今還無法見到昏迷不醒的祈儒風,不確定他是否擺月兌了鬼門關,她竟然就病倒了,只能軟綿綿的待在床上,不但驚動了太醫,還驚動了皇上。

听到李妍的驚呼聲,臥病在床的端正曜連忙坐起身,想要起床行禮,可是屋內的人已經跪了一地,而她實在是力不從心。「皇兄……怎麼來了?」

「不用行禮了。」端天穆快步走到床邊坐下,扶她坐好,隨即揮手退下所有的人,包括他的貼身護衛。「平日自詡健壯如牛的誠王爺怎麼會病倒了?」

她難為情的擠出笑容。「人又不是鐵打的,豈有不生病的道理?」

「朕是不是對你太狠心了?」他心疼的看著她明顯消瘦的臉龐。

「皇兄何出此言?」

「明明是個漂亮的姑娘,卻逼著你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眼前的她如此縴細柔弱,教他無法對她是女兒身的真相視而不見……是啊,他故意視而不見,因為身為帝王不能心軟,而誠王爺是他永遠無法擺月兌的夢魘。

「這不是皇上的錯。」如今的無奈是父皇一手造成的。

「你真的不怪朕嗎?」

「臣弟不喜歡怪東怪西,那太辛苦了。」

「朕最羨慕你的豁達。」

她豁達嗎?不,只能稱得上接受現實,況且沒有任何理由令她不滿現狀。想想,真羨慕哥哥,至少他有鵬鳥之志,而她什麼都沒有……

「三弟听說了嗎?左相大人辭官返鄉養病。」

怔愣了好一會,她是不是耳背了?「左相大人辭宮返鄉養病?」

「祈愛卿中的是一種南方外族傳來的罕見劇毒,雖然幸逢神醫相救,命是保下來了,卻落下病謗。值此時節,北方寒氣漸重,神醫提議愛卿前往南方養病,為未免誤了國事,索性辭宮返回湘州府。」

祈儒風竟然辭官?不知道為何,她突然覺得心頭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麼似的。「皇兄,這是何時的事?」

「今日一早,此時祈愛卿應該已經離京了。」

這會不會太巧了?昨兒個她堅持拖著不適的身子上祈府探病,當然,她還是沒見到祈儒風,可是祈府的總管並沒有提起他前往南方養病的事;今兒個她實在下不了床,沒法子上祈府探病,他不但辭了官,還返回家鄉……

他是不是有意躲她?

「皇兄怎麼會讓左相大人辭官?」他不但是皇兄用以平衡朝中勢力的重要一員,更是皇兄倚重的左右手,怎會輕易放他走?

「朕雖不舍,但朕要的是健健康康的左相大人。」

是啊,好比哥哥,即使能夠一展鵬鳥之志,一飛千里,這受了傷的鵬鳥還飛得遠嗎?可是,她實在忍不住嘀咕,「真是可惡,說走就走,連一聲招呼也沒有!」

端天穆若有所思的一笑,「他離開了,往後再也沒人可以氣得你雞飛狗跳,不好嗎?」

「很好,當然很好。只是,他因為臣弟而受傷,他的身子一天不好,臣弟一天難安心。」她是惦記他的傷,可不是惦記他的人。

「祈愛卿吉人天相,得蒙那位神醫救治,必會安然無恙,你就別再掛念。」端天穆突然臉色一沉,話鋒一轉。「朕不是早就警告過你,夜半時分不要上街游蕩嗎?」

「那是因為……」猛然打住,雖然皇兄從小就知道有人意圖對誠王爺不利,可是並不清楚他登基之後,她的生命一直處在威脅之中。只是,面對著皇上,到了舌尖的話還想咽回月復中,有可能嗎?看樣子,今兒個是逃避不了。她索性嘴一撇,老老實實的從頭細細道來。

端天穆臉色越來越沉重。「你真是太亂來、太任性了!明知道這是人家挖好的陷阱,為何還往里頭跳?」

「臣弟心里一直有個疑問一一究竟臣弟這條命得罪了何方神聖?」略微一頓,她好奇的看著他。「皇兄知道嗎?」

「朕比你更想知道藏在背後操縱此事的人是誰。你可記得那人的長相?」

「雖然只有一眼,可是臣弟為了逮住他,等了好幾個時辰,一見到人,當然會牢牢記住。」不是她自夸,她的記性還不錯。

「你給朕畫個畫像,朕自然會處置一一別急,總要先養好身子再說。」他伸手按住急于起身的她。略一思忖,他好似做了重大決定似的道︰「你去跑一趟湘州府,無淪如何,一定要把人帶回來。朕不能沒有左相大人。」

「皇兄要臣弟去湘州府接左相大人回京?」她差點反應不過來。皇兄怎麼會將此事交付給她?他們一踫面就引爆戰火,皇兄比誰都清楚,難道不擔心他們見了面就打起來嗎?

「朕相信你一定會帶左相大人回來,這事就交給你了。」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當務之急,趕緊養好身子,湘州府路途遙遠,以你這副身子,走上一個月也到不了。」

「皇兄真的要臣弟去接左相大人回京?」她還是半信半疑。雖說帝王之心最難捉模,可是不管何事,總能從其中尋出某種道理,不過此事還真教人難以明白。

「這是朕的命令。不過記住,別樂不思蜀忘了回來,朕會惦記你們。」端天穆不理會那個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人兒,起身走出房間,對著守在門邊的貼身侍衛莫啟兒道︰「朕,如你所願了。」

莫啟兒怔了一下,唇角微揚,轉頭瞥了房內一眼,快步跟上他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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