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摔碎了,包括他的心,他和樂樂共組家庭的美夢,摔得支離破碎。
現在,連她和樂樂之間緊密的信任和情誼,也像地上粉碎的花瓶一樣,再也拼不回去了。
這個寒假,對杜御而言,本來應該是一個充滿喜悅的假期。
這個時候,應該是杜御帶著樂樂回家介紹給家人的時間。
本該是一個被光與熱包圍,充滿笑聲、溫馨和樂的氛圍,卻諷刺的只剩下滿屋狼藉,滿室幽暗與冰冷,仿佛身處煉獄,毫無生機。
深冷的夜風從窗口打破的裂縫灌講來,鬼哭神號般的風聲颼颼,撕裂的窗紗顫動著無助的淒楚,打得啪啪作響。
陳招男只覺得好冷,她的身子熱不起來,赤果果地躺在凌亂的庥上,和杜御交纏在一起……
杜御刺穿了她,帶來痛楚,他卻毫無所覺,攀附著她的身體,瘋狂的抽動著,一次又一次的進入她的身體。
杜御想摧殘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他把整個房子的家具都砸了,所有的瓷器、玻璃都摔個粉碎,能撕的都撕裂,毀得慘不忍睹,他想毀掉的不是這些家具,而是他的世界。
還記得初見他時,他冷郁的眼神,他高不可攀像活在一個她無法到達的世界。
這幾年因為樂樂的關系,他渾身的冰霜化了,化成一道暖陽,她都已經忘記他曾經是這麼冰冷的人。
杜御……杜御……你慢一點……
陳招男張著口,卻無法聲。
杜御緊繃堅硬的肌肉底下,是他隨時可能繃斷的心弦。
傳入她耳里的喘息聲,一聲聲都是他內心深處的斯叫吼、啜泣、悲嗚。
陳招男無語地承受他的宣泄,淚水從眼角淌下來,心底又酸又疼……這麼多年來,只有樂樂能夠讓杜御的笑容深入眼底,也只有樂樂能夠讓他的心中充滿柔情和溫暖。
杜御深愛著樂樂,他的愛太深,所以才會傷得這麼重,這麼痛,痛到……他已經不在乎去傷害任何人。
陳招男吞下滿到喉嚨的苦楚,他憤恨的眼神沒有靈魂沒有她,此時此刻不管是誰在他的身邊,只怕他都會一把抓住,瘋狂地撕裂毀滅,與他一起沉淪……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吧?
直到現在,她都還在想,這是一場夢吧?
一場隨時會醒來的噩夢。
那麼,杜御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這里是杜家莊園,杜家三代同堂,趁著元旦假期,一家人聚在一塊兒。
杜御的叔叔不在了,嬸嬸薛芮芬和堂弟杜龍這幾年住在國外,薛芮芬剛回來。
「才幾年時間,我看御的轉變最大,以前在國外念書時很難從你臉上看到笑容,現在倒像是笑容不要錢似的,整天笑容滿面,你在學校也是這樣笑的話,那些女孩要怎麼靜下心來念書?」薛芮芬取笑他。
「唉,你別提,你這一提,他又要把整個功勞都歸功到他女朋友身上,我又變成罪人了。」杜御的母親蘇倩倩榣搖頭,故意唉聲嘆氣。
「媽,樂樂真的是個好女孩。」杜御提到女朋友,笑容更滿了。
「樂樂?」薛芮芬一怔,望著杜御看。
「嬸嬸,我的女朋友叫歡樂樂。」
「歡…樂樂?」薛芮芬嘴角的笑容隱約抖落。
「芮芬,你都不知道,他一天到把女朋友掛在嘴邊,成天說因為有樂樂,才把一個乖僻小孩帶上正途,說他差點走上邪魔歪道時,是樂樂的光亮照耀他,是樂樂的笑容陪伴他,是樂樂找回他的希望和光明。因為有樂樂,我們才能找回一個充滿笑容、積極爽朗又有禮貌的兒子,簡直把女朋友捧上天了。」蘇倩倩邊吃水果邊向妯娌抱怨。
「你什麼時候把她帶回來給我看看?」杜女乃女乃最疼孫子,她只要孫子喜歡就發了。
「女乃女乃,這個寒假我會帶她回來,樂樂她溫暖開朗,性格明亮大方,等你們見到她,也會跟我一樣喜歡她。」杜御隨時隨地都不忘幫女朋友建立好形象,他忽然傻笑了一下說︰「其實……她是我要結婚的對象。」
「你才幾歲,談什麼結楯,先看再說。」要是換成過去,蘇倩倩听到兒子這麼說,老早抓狂了,不過這幾年來她的兒子從一個冷漠寡言的小孩,變得貼心又有禮貌,各方面都不用她操心,這的確是為他的女朋友加了不少分數,她才把面子賣給兒子。
「是啊,御,你還年輕,不用急。」薛芮芬笑了笑,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過度聯想,應該只是同名同姓,老天爺不會開這麼大的玩笑。
「哈……我很確定是樂樂,等你們看過以後再說……其實我是想說,家里人口少,我跟阿龍都是獨子,如果我能夠早點成家,趁年輕多生幾個孩子,以後四代同堂,能夠早點讓家里充滿小孩的笑聲,我也才能專心在工作上,多幫家里的忙。」杜御溫暖的眼里裝滿對未來的夢想,雙眸閃閃發光,一番話全說進老人家的心里了,不點頭都覺得可惜。
「芮芬,你听听,這是一個大二學生該說的話嗎?」蘇倩倩心里是又氣又好笑,兒子的成熟懂事讓她滿心喜悅,但他把一切功勞都歸功給他的女朋友,又讓她吃味,以後她還有兒子嗎?
「御,這個樂樂……她幾歲?她家里有什麼人,住哪兒?」薛芮芬看他這麼認真,總覺得不安心,忍不住要問清楚。
「樂樂跟我同年,我們是國中同學,她家在杏山,父親是快樂村村長,單親,家里只有他們兩人。」
薛芮芬言臉色大變,連忙低頭吃水果,卻已經食不知味。
「難道是快樂村的村長……阿榮的女兒?」
「是的,爺爺。」
「你認識?」杜女乃女乃好奇地問老伴。
「你忘了?就是幫我們管理別墅和果園的村長啊。」
「原來如此,我都十多年沒到過那兒了。」
「阿榮聰明,學問、人品都不在話下,早年我有意讓他到總部上班,可惜他想待在故鄉服務,要是他願意,早就是公司里的高層人員。」杜爺笑著說︰「既然是阿的女兒,那就更好了。」
「謝謝爺爺。」杜御听爺爺這麼說,笑得白牙都閃了。
薛芮芬臉色一片死白。
睡前,她叫住杜御,「你明天什麼時候回學校,我想回去看看,順便搭你的車好嗎?」
「好,看嬸嬸什麼時候出門,我都可以。」
「嗯,那就中午過後吧……」
薛芮芬的娘家在靠海的永夜小鎮上,距離杜家約兩個小時的車程。
永夜小鎮附近的永德大學很有名,以前杜御的叔叔曾經在這里念過書,當時杜女乃女乃很喜歡這兒的環境,就買下臨近海崖邊的永夜小屋。
因此杜御考上永德以後就搬來這里住。
永夜小屋是兩層樓的白色建築,走浪漫典雅風格,一樓陽台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海洋。
薛芮芬在陽台吹著冷風,望著海的眼里有著許多回憶,她回過頭來,對著杜御欲言又止……忍不住打了冷顫。
「御,樂樂她現在……跟你同一所學校嗎?」
杜御笑著搖搖頭,「我們不同校,她挑了一間離家比較近的學校念,離這兒有段距離。」
「原來如此……你們常見面嗎?」
杜御又是搖頭,「高中到大學我們都不同校,放假日她又喜歡跑回家,我常被她放鴿子,有時候一個月還見不到一次面。」
冬天的海風濕冷,薛芮芬拉緊大衣的手在抖,听他提起樂樂時聲音充滿甜膩,讓她更不安,連忙問︰「你們都還是學生,應該沒有……沒有……逾矩的行為吧?」
杜御一怔,似乎沒想到嬸嬸會問得這麼直接,薄臉皮微紅著搖頭。
「御,你還年輕,學生時代交往的對象,將來不見得會走在一起,你以後是要繼承杜家事業的人,不如趁現在多去見見世面,而且阿龍他也很想你,你跟我回英國念幾年書回來吧?」他希望他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卷入上一代的是非。
「嬸嬸,我在國外待到十四歲,回國才只有幾年時間,而且我父親希望我從基層學起,所以今年署假我就要開始進公司實習了。雖然我和樂樂都還年輕,不討我心里只有樂樂,將來我也不會考慮別人。」
「你當真……這麼愛她了?」薛芮芬一整個頭皮發麻,看他痴傻的笑容,心都痛了。
杜御仍然是那一臉笑容,點點頭。
「……這樣不行。」薛芮芬握著拳頭。
「嬸嬸,有什麼事情嗎?你沒事吧?」杜御很少看她如此心神不寧。
「御,你叔叔死的時候,你跟阿龍一直陪在我身邊,你應該知道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
「嗯……嬸嬸,你怎麼了?」杜御看她臉色有點白,忍不住擔心她。
「唉,要不是我這麼了解你……你個性嚴謹,不會隨便開口,你想帶回家的人,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心里認定的……」薛芮芬自言自語。
「嬸嬸,外面很冷,我們到里面坐吧?」杜御看她直發抖,他摟著她的肩膀進屋去。
「嗯……」薛芮芬望著他。
她嫁進杜家之前,跟倩倩就已經是手帕交,後來成為妯娌,感情還是一如以往。她深知蘇倩倩的個性,她絕對無法接受這事……否則當年就不會選擇逃避,遺忘,不肯面對現實了。
她若知道自己的逃避演變成這種結果,她造的孽如今兒女來承受,她一定會崩潰……
「嬸嬸,先喝杯茶。」杜御幫她沖了一杯熱茶。
「謝謝。」薛芮芬又是深長嘆息……她扛這個秒密扛了十九年,本以為都已經討去,沒想到……當年一個錯誤,一個處理錯誤,帶來這麼嚴重的後果!
「御……你也知道,你媽是獨生女,生在富有家庭,從小是被父母寵爰長大的……但是她跟你父親的感情很好。」
杜御點點頭。
薛芮芬繼續說道︰「你還沒生之前,你外公曾經破產,你母親向你父親求助,但沒有得到幫助,兩人為此吵架,那次……她跑去。」
「我听外婆提過,以前外公生意做得很大……發生什麼事嗎?」
「詳細情形我沒有問過,倩倩隔天就回家了……不久發現自己懷孕,結婚三年好不容易才懷上,她一直盼著這個孩子,卻……她來找我商量,叫我幫忙。」薛芮芬以前是助產士,母親退休前是婦產科醫生,當時娘家開診所。
杜御看嬸嬸的表情是在說……他母親那次跑出去,做出對不起他父親的事情?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當時,你母親就是住在這里待產,生下你和……樂樂。」
杜御望著薛芮芬,當真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當時……情倩懷的是雙胞胎,所以她舍不得把孩子拿掉,想賭賭運氣……卻只賭到一半好運,她生下的龍鳳胎,竟然是兩個不同父親……你和樂樂是同母異父的雙胞胎,樂樂是你妹妹。」
「嬸嬸……她在說什麼?」
「御,孩子是我送走的,所以我很確定樂樂是你妺妹……倩倩托我找一戶能夠疼愛孩子的好人家時,我想起我曾經在杏山迷路,被村長夫妻好心收留,在他們家住了幾天。這對夫妻親切善良,在村子里人緣很好,很喜歡小孩,不過村長太太無法生育。我跟她聊天時,知道她很渴望有個孩子,甚至考慮過收養……我相信他們會疼愛這個孩子,所以我把孩子放在村長家外頭,親眼看著一個婦人從村長家出來,把小孩抱進村長家,我才離開的。」
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把孩子送到杏山的快樂村,後來偷偷回去看才得知村長太太出意外過世的消息。當時村長還是收養那個孩子,取名叫樂樂。你叔叔過世之前,我偷偷去看過她幾次,村長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照顧得很好,我才放心……」
「你別再說了!」杜御已經臉色死白。
「御,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這是事實……你不能眼樂樂在一起。」必須告訴他這麼殘酷的事實,她也很痛苦。
窗口外的風把浪潮聲吹進來,伴隨著一股濕冷死寂的空氣,把杜御死白的瞼色凍得更加難看。
「倩倩並不知道我把孩子送到杏山,她相信我會給孩子做好安排,所以……她不想知道那個孩子在哪里,叫什麼名字,過什麼生活……她說那個孩子是她的錯誤,只有你才是她跟你父親愛的結晶,她當自己只生下你。」薛芮芬握住杜御僵硬冰冷的手,對他很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