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馮家大廳外,下人見到左佳歡先是一怔,待她欲進入大廳時,下人立即擋住她的去路。
小秋低垂著頭在她身後輕扯她的衣裳,示意她趕緊掉頭,她手往後撥掉小秋的手,抬高下巴質問下人。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下人們被她的質問嚇得怔住,面面相覷後,其中一個回答道︰「玉瓖小姐,這會角管家正在向老夫人稟報府里月帳,你……若要進入,恐怕不妥。」
左佳歡側耳聆听,果然听見里邊似有下人在向老夫人稟報什麼。但她想,這應該只是借口,真正的緣由是,擔心溫氏見了她,心情不美麗之余,他們這些下人會跟著遭殃。
「我是老爺的親生女,管家在報告府里月帳,我進去有何不妥?」再和下人磨蹭下去,就算她來了一百回也進不了大廳,她既然來了,就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
這個身子雖弱,但她左佳歡可是跆拳道黑帶,要「推」開這兩三只小貓,難不倒她!
左推右揮,移開眼前障礙物後,她順利進入大廳。
「魚肉五兩、豬肉十兩、蝦子十兩、青菜十兩、豆子五兩、豆腐三兩、其他干貨十兩,總共是……六十三兩。」
一進入廳內,她看到坐在上位的溫氏,單手撐著頭,似乎身體不適,蹙眉閉著眼聆听另一位身著華服、手拿帳本的中年婦女在報帳,一名中年男子立在一旁,听到她報完帳,表情詫異,但被中年婦女一瞪,立刻低頭。
「玉瓖小姐……老夫人,玉瓖小姐她……」沒攔住她,下人追進來,各個表情惶恐。
「大膽!」中年婦女怒瞪著她,拍桌而起,「你這臭丫頭,誰準你進來了!」
听到吵鬧聲,張眼坐直身的老夫人一見是她,也露出不悅之色,「誰讓她進來的?」
「你們這些廢物,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把她給我攆出去!」中年婦女厲喝著。
下人欲架她走,她輕松彈開他們,看著溫氏,自顧自的說︰「魚肉五兩、豬肉十兩、蝦子十兩、青菜十兩、豆子五兩、豆腐三兩、其他干貨十兩,總共是六十三兩?」
她將方才報帳的內容,一字不漏的重述一遍,在場的人皆露出驚訝神色,她隨即又拋出一顆震撼彈。
「不知這帳是這位大嬸算的,還是這位大叔?」她有意無意的看了中年婦女一眼,目光最後落在身旁的大叔身上。
她病後忘光所有事,成了「傻子」的事,府里上下皆知,這更好,她不認得任何人,就理所當然了。
「大嬸?」雖知她傻了,可被叫成大嬸,中年婦女還是一臉氣呼呼的樣子,「馮玉瓖,我看你是沒規沒矩,裝瘋賣傻!」
「那,這位大嬸,請問你是?」馮玉瓖裝傻的問。其實她光用膝蓋想就能猜到她是誰,能在大廳里向老夫人報帳的女人,自然就是馮金城的正妻,馮家的夫人余金花。
見夫人生氣,小秋連忙在她耳邊提點,她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樣。
「噢,原來是母親。母親,玉瓖因為大病一場,這會誰都不認得,加上母親你可能太忙都沒去看我,所以我才不認得你。」左佳歡笑咪咪的說︰「我就認得女乃女乃,雖然女乃女乃只去看過我一次,但我就記得她了。」
一席話明褒暗貶,眼前這對婆媳听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在她們惱羞成怒前,她從容的將話題轉回,「方才的帳目結算金額似乎有誤。噢,這位想必就是角管家吧?」她看向身旁的中年大叔。
「是,玉瓖小姐,奴才是角正,府里的老管家。」角正躬身道。
左佳歡知道他,這幾日他有讓下人偷偷送了些食物來,想必是善心的好人一個,這樣的人不可能亂做帳,想必「算錯帳」的,是那位還在瞪她的母親。
「角管家,你是不是老了,犯糊涂了,那麼簡單的帳你也能算錯!」左佳歡故意說著。
「這……」角正看向余金花,一副有口難言樣。
「把帳本拿來給我看。」精明的溫氏,眼一瞅,便知其中有異。
「娘,您身子不適,別費心……」余金花馬上阻擋。
「拿來!」溫氏嚴厲的看她一眼。
余金花心一驚,故意又看了帳本一眼,佯裝吃驚,提高聲調道︰「呀,敢情是我眼花了,剛剛看到的明明是六十三兩,這會怎變五十三兩?」她瞪了角管家一眼,「角管家,你也真是的,听到我報錯帳,也不會出個聲!」
「呃,是,奴才一時沒留心,沒察覺夫人念錯了。」
見角正硬生生的扛下錯,想來必是礙于余金花的威勢。左佳歡猜想,余金花故意趁溫氏身子不適,多報了十兩帳,若真能蒙混過關,這多出來的十兩,自然就進這位大嬸的荷包。
雖看不過去,但姑且放過她,今日來的主要目的是要替自己掙口氣,勾心斗角的事,等她在馮家站穩地位,再來做那才更來勁!
溫氏看了帳本後,確定帳目無誤,想到方才孫女一听就知有誤,便心血來潮的翻到上個月的帳目,出起「考古題」考左佳歡。
「玉瓖我問你,五斤酒、十斤鹽、十斤糖、六斤蔥、七斤姜、八斤蒜、十斤辣椒,總共是幾斤?」
「總共是五十六斤。」左佳歡幾乎是在她念完問題時,同時回答。不過她納悶的是,一般帳簿結算的應該是銀兩數,怎連不同的食材采購數量也在結算?想來溫氏定是個錙銖必較之人,各項目都得核對一遍才放心。
角正一臉驚詫的看著她,余金花則還慌亂的屈指算著,溫氏內心雖感詫異,但表情沉穩的問︰「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算帳了?」
「女乃女乃,玉瓖就是來告訴您這件事的。」左佳歡上前一步,表情困惑,語氣小心的說︰「我不是被玉環狠狠毒打一頓……」
「那是因為你這賊丫頭,偷了玉環的玉簪!」听到她在向溫氏告狀,護女心切的余金花,急忙出聲辯護。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左佳歡一臉誠懇的說。
「你……」
「夠了沒!」溫氏瞪了余金花一眼。這事發生後,她本該好好教訓玉環,但因為人沒死,她便寬容的睜一眼閉一眼,可媳婦卻不知悔過,還敢在她面前嚷嚷煩她!
知道這事是女兒做得太過,擔心掀起這事又遭老夫人追究,余金花乖乖的自動噤聲。
見余金花不插話,左佳歡續道︰「我在昏迷中夢見一位自稱是神仙的老者,他白頭發、白眉毛、白胡子的,胡子留到胸口這麼長……」她拿岳老頭的外貌敘述比劃著,「他一掌把我的腦袋剖開,還抓著我的腦子轉呀轉的,我嚇死了,大叫一聲,然後就嚇醒了。醒來我就忘了所有事,大家都說我犯了傻子癥,可小秋說我變聰明了,還會算帳。」
「哼!听你在胡謅。」余金花嗤之以鼻,「白頭發、白眉毛、白胡子的神仙,唷,敢情是夢到月老了,不過月老是牽姻緣的,不會把傻子變聰明的。」
「岳老……月老?」左佳歡一怔,思索起來。
「娘,您別听她的,滿嘴淨是鬼話!」余金花一副不信樣。
拋開心頭的一絲疑惑,左佳歡在心里竊笑著,她說的自然是亂編的鬼話,不過「馮玉瓖」變聰明這點不假,加上白胡子神仙,听來就是祥瑞,老人家就喜歡吉祥事,不管她信不信,想必現下她內心對她這個孫女已大大改觀,且頗有好感。
「女乃女乃,您說,我是不是比以前聰明一些?」左佳歡端著一臉無辜的神情問。
溫氏默不作聲,銳利的眼神打量著她。這孩子眼神比起以往的確不同,聰慧的孩子眼神才會如此晶亮有神,她的神情也多了幾分自然流露的傲氣,說話語氣亦不同,旁的不說,光方才沒打算盤就能算帳這點,已令她刮目相看。
不管白鬅子神仙是真是假,她都相信自己眼楮看到的。
鮮少面露喜色的溫氏,這會忍不住點點頭,但才剛露出一丁點笑容,表情卻馬上丕變,手壓著額際,一副痛苦樣。
左佳歡一看便知她偏頭痛,她可真是來對地方,來到此,她的專長一再發揮得淋灕盡致。
先是跆拳道讓她暢行無阻,再來,她自小是心算神童,方才那點算數壓根難不倒她,當了心理醫生後,前來看診的病患,有一部分飽受失眠之苦,一失眠便犯頭痛,一頭痛情緒就失控,為了能讓病患放松情緒和她好好溝通,她可是下了一番工夫,去學按摩頭部的技巧。
「老夫人……」
「娘,您又不舒服了,我馬上派人請大夫來。」
「女乃女乃,您頭疼嗎?」左佳歡徑自走到溫氏身旁,「我幫您按摩一下。」
似按到疼痛的穴道,溫氏忍住痛呼了聲。
「馮玉瓖,你在做什麼,還不快住手!」
余金花大叫,左佳歡不理她的鬼叫繼續幫溫氏按摩。
「角管家,你還杵著干什麼,還不快叫人把那丫頭轟出去!」
「呃,是。」
角正欲喚人,但見原本一臉痛苦樣的溫氏,眉間皺折舒坦開來,露出放松愉悅的表情。
「不用了,我的孫女在給我盡孝道,轟什麼!」溫氏睞了余金花一眼。
「娘……」
「你們全下去。」溫氏朝他們擺擺手,隨後拍拍左佳歡的手,「玉瓖,你再給女乃女乃多按一會,你這麼一按比吃藥還靈,女乃女乃的頭不痛了,整個人也舒坦多了。」
「女乃女乃您要是喜歡,玉瓖每日都來幫女乃女乃按摩。」
「你這丫頭,病了一場,整個人真變得不同,難道真是神仙顯靈,讓你變得這麼聰明伶俐……」
溫氏喃喃自語,邊說邊笑,余金花瞪了左佳歡一眼,悻悻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