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不會在母親的家族得到太多的禮遇,但是馬車還沒靠近部落,就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迎接。
這個陣仗倒是令韓秀芝有些訝異。
之前听崔嬤嬤說,曹振軒的母妃在未出嫁前,是個被父親、兄長捧在手心中的寶貝,天真浪漫又開朗,最後因為對皇帝一見鐘情,不顧反對硬是遠嫁,最後才落得一個郁郁而終的下場。
韓秀芝低垂著手,被秋兒給扶下了馬車,有禮的立在曹振軒身後,一雙眼楮也沒有放肆的四處打轉,表現可說是可圈可點。
「這麼多年不見,你長大了!眉宇之間還有幾分你母親的神韻。」開口的是大舅父,被封為寧王的巴特爾,他欣慰的點了點頭,對自己的弟弟說︰「木仁,你說是吧?」
被封為宣王的二舅父木仁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看這小子的氣色挺好,想來你那個沒良心的皇帝老子還算沒有虧待你。」
「父皇此行特派甥兒給大舅父送上賀禮。」
「誰稀罕你老子那些狗屁東西,」巴特爾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在他心里頭,巴不得我少活幾年。」
「舅父福壽萬年,定會長命百歲。」
「你這小子不用跟我來文謅謅又惡心巴拉的那一套,我又不是要當妖精,活這麼久做什麼?」巴特爾一臉的不屑。
「你的手怎麼了?」木仁看著曹振軒的手關心問道。
「不小心傷了。」
巴特爾的眉頭微皺了一下,看了韓秀芝一眼。
曹振軒立刻在韓秀芝耳際輕聲說道︰「見過大舅父與二舅父。」
韓秀芝連忙彎著身子行禮,「給大舅父、二舅父請安。」
巴特爾看了她一眼,沒有叫她起來,就讓她彎著,「就是你這丫頭,听說為了嫁安王爺,還下藥意圖迷昏他?」
她有些意外這件事怎麼會傳到塞外來,這根本沒什麼人知道,以曹振軒的性子也不可能會說出去,她低垂著頭,盯著地面,心不由微驚,這只代表著,在京城有眼線,曹振軒的這對舅父看來也不是好應付的人物。
「回大舅父,」她的態度不卑不亢,溫溫柔柔的說道︰「外甥媳婦兒確實做過這事。」
「這樣就承認了,」巴特爾忍不住大笑,「本王原以為你會否認到底。」
「外甥媳婦兒有做的事就得認,否認實在多余。」
「好!倒不像京城里的大小姐扭扭捏捏,看了心里不舒服!」巴特爾終于開了口,「起來吧。」
「謝大舅父。」她站直身子,依然低著頭退到了一旁。
曹振軒的兩個舅父都是爽朗的北方漢子性格,以他們對待他的態度,可以看出關懷之意。雖然不受父親的喜愛,但在母親的娘家受到重視,曹振軒心中應該也能略感安慰了。
「等等,」木仁懶懶的開口叫住了韓秀芝,「你倒是說說,你家王爺這手是怎麼回事?」
韓秀芝仍低著頭,忍不住扮了個鬼臉,語調輕柔的說︰「回二舅父的話,王爺是夫君,夫君是天,夫君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王爺說是不小心,就是不小心,舅父們若心中有疑問,還是別問我這個外甥媳婦兒了。」
曹振軒聞言,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大哥,她倒是個聰明丫頭!」木仁看著自己的兄長說。
巴特爾一笑,只說道︰「他們不願意說就算了!我們回去吧,大伙兒都眼巴巴的在等著。」
韓秀芝恭敬的跟在曹振軒身邊,低聲問道︰「王爺,我表現的好不好?」
曹振軒沒有回答,只輕哼了一聲。
「王爺,你怎麼惱我了?」韓秀芝一副無辜的模樣,「難不成舅父問話,我能不老實答嗎?他們都能知道我在京城里對你做了什麼事,難道這一路我們離京之後發生的點滴,你這手怎麼傷的,能瞞得過他們的眼?」
「瞞不過,但可以裝傻。」
他的兩個舅父是親王,是安北都護府的都護與副都護,手握不少良將寶馬,身擁重兵,這幾年他父皇曾數次試圖拿回兵權,幾年前甚至以病重為由,要兩位舅父進京,原想趁機奪權,但最後都沒有成功。
曹振軒明白要不是礙于京城里還有他的存在,他的兩位舅父根本就不會把當今聖上當成一回事,他父皇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兩位舅父的兵權,始終是他父皇心頭的一根刺,正因為如此,他的兩位舅父更該小心為上。
「王爺該是清楚,這一輩子以我的資質,是成不了像王爺這種聰明的糊涂人。」韓秀芝趁沒人注意,抬了下頭,對曹振軒扮了個鬼臉,「所以我是有什麼說什麼,你不可以惱我。」她就是擺明了要自在的做自己!
曹振軒嘆了口氣,輕拍了下她的頭,也沒再多說什麼。
入夜,巴特爾特地在大草原上弄了個熱鬧的營火晚會,在京里,男女不同席,但在邊疆沒這麼多的規矩,大伙兒坐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這種豪情令韓秀芝覺得爽快。
三皇子昨夜又發了燒,因身子不適所以就由葉柏天陪著,待在自己的營帳里沒出來。韓秀芝答應要當個大家閨秀,所以其他人可以滿場飛舞,四處聊天說笑,她只能乖乖坐著。不過曹振軒也算有良心,從頭到尾都陪在一旁沒有離開,偶爾還會替她夾夾菜,讓她雖被約束著,心中也是有小幸福。
一切都挺好,除了一入席就坐在曹振軒旁的一個異族美女,令韓秀芝分心的看了好幾眼。
她是高娃公主,是二舅母塔娜的外甥女,是一個塞外部落首領的掌上明珠,看她時而嬌羞的替曹振軒斟酒、夾菜,兩位舅父、舅母也都一副默許的樣子,她心中大概明白了些事。
趁著她出去跳舞,韓秀芝湊到了曹振軒的耳際,輕聲問道︰「王爺,高娃公主是你的側妃人選嗎?」
曹振軒差點被口中的酒給嗆到,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看樣子,還真給我說中了。」她無辜的回視他。
「別胡說,草原兒女本就熱情。」他的口氣四兩撥千斤。
「王爺,」她丟給他一抹意味深長的眼神,「你這話實在侮辱了我的智商。」
「表嫂怎麼不喝酒呢?」原本在營火旁跳得起勁的高娃公主,原以為自己會讓曹振軒的眼神專注在自己身上,卻沒料到會看見韓秀芝湊到他耳際說話,她的眉頭一皺,連舞都不跳了,硬是擠進兩人中間,將兩夫妻給分開,「來,表嫂跟本公主喝一杯。」
這還真是擺明了要搶男人,韓秀芝忍不住贊嘆高娃公主的直接了當。
看著她推到自己面前的酒,若她拒絕就是示弱!只是這滿滿一杯,全要吞進肚子里,光是想象就頭皮發麻,雖然她自詡酒量還行,但畢竟換了個嬌弱的身子,也不知道禁不禁得起?
「高娃,」一席飯下來,向來少言的曹振軒,為了韓秀芝開了口,「你表嫂不能喝。」
「原來表嫂連酒都不能喝,那她憑什麼配得上表哥?」
曹振軒的眼神微冷,正要開口,韓秀芝的手輕輕的捏了下他,帶著淺笑,「初來乍到,也不好壞了公主的興致!」她溫柔的一笑,拿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她的舉動替自己贏來了不少掌聲。
韓秀芝的柔美是北方少見的,雖然論姿色,站在美艷的高娃公主身旁,她還是略遜幾分,但她進退得宜,倒更令人喜愛。
斑娃公主高傲的揚起下巴,可不打算就這麼簡單放過她,畢竟從小到大,她姑母一直告訴她,她要嫁到熱鬧的京城去,嫁給四皇子,將來有一天她會當上漢族的王妃,但現在竟然冒出了個看起來風一吹就會倒的嬌小女人,她是安王妃,那她成了什麼?
「表嫂確實豪氣。」高娃公主刻意抬高自己的音量,用著部落的方言說︰「听說表嫂向來欺善怕惡,還會欺負自家妹子……這件事可是滿京城皆知!」
韓秀芝听不懂高娃公主的話,一臉的困惑,但見四周人看她的目光,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話,她看向曹振軒,就見他的臉色陰沉難看,看來高娃公主惹惱了他。
「高娃!」大舅母敖敦皺了下眉,出言制止,「別胡說!」
「我沒胡說!這是滿京城皆知的事。」高娃公主改為漢語,對韓秀芝說道︰「你本就是個無才無德之人,還未出嫁就欺負妹妹,不敬長上,表哥娶了你,高娃真替他覺得委屈。」
曹振軒皺起了眉頭,但是韓秀芝又捏著他的手,無言的安撫著他,所以他不發一言的斂下了眼。
「這世間還真是一堆可笑之人,」韓秀芝柔聲的開了口,「不論真假,不論是非,好像只要絕大部分的人說是,就算不是也成了是了。」她微紅著臉看著高娃公主,淡淡的反問︰「不知公主對我妹子的為人知道多少?」
「我不認識她。」高娃公主冷哼了一聲。
「那公主可知我妹子為了不讓我嫁入王府,以上山禮佛為由想騙我出府,並在途中安排人意圖非禮我,要不是王爺洞察先機,阻止我出府,我可真不敢想象會是什麼樣的局面。你說這樣的一個好妹子,我怎有福氣承受?公主自小被捧在手心上,不知道若跟我一樣有這麼一個妹子,是否還能大度包容,相知相親?」
「真有這事?」塔娜原是冷眼旁觀高娃怎麼對待韓秀芝,畢竟她心中也希望高娃能嫁給曹振軒,但韓秀芝的遭遇卻令向來豪爽的她忍不住出了聲,「真是個賤女人!」
「該狠狠抽頓鞭子!」敖敦也接口,「不,抽頓鞭子還便宜了她。」
「是啊,抽頓鞭子還便宜了她!」韓秀芝站起身,覺得四周都在打轉,她強忍著不適,雙手搭在高娃公主的肩上,「我雖生性柔弱,但也不會任人擺布不出聲,若再不知進退,我一定不會輕饒她!」
她銳利的眼神也在警告著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跟著人雲亦雲的公主。要找人麻煩可以,但可別犯到了她頭上來。
斑娃公主下意識的甩開了她的手,韓秀芝一個踉蹌,曹振軒站起身,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她傻乎乎的對他一笑,他不由得挑了下眉。
「王爺,」她整個人癱進了他的懷里,那副溫良淑德看來在酒後是徹底破了功了,「你好帥,難怪這麼多女人喜歡你!」
曹振軒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你醉了!」
「不過就幾杯酒,哪這麼容易醉?我還能再喝,咱們——」
「夠了。」曹振軒看向一旁的秋兒。
秋兒立刻上前,曹振軒原本要將人交到她手上,但轉念一想,看著自己的兩位舅父,「舅父,甥兒先送秀芝回營去。」
斑娃公主搶著想開口,但是巴特爾的手一揮,「去吧!舟車勞頓了好些天,她也該是累了!斑娃,注意自個兒的身分,別失禮了。」
斑娃公主心有不甘,只能留在原地。
曹振軒扶著韓秀芝離開,但她一路走得踉蹌。
「你要帶我去哪里啊?」走了幾步路,讓她稍微回過神。
「你醉了,去歇著。」
「別小看我,我沒醉!」她瞪了他一眼。「我知道,男人就是不老實,你是打算把我送回去,自己好回來再跟公主卿卿我我,對吧?」
「王妃啊!」秋兒听了韓秀芝的話,不禁替自己家小姐捏了把冷汗,明明就不會喝酒,何苦為難自己跟人家拼酒,現在更好,借著酒意對王爺不敬,也不怕自己受責罰。「王爺,還是讓奴婢來吧!」
曹振軒沒有回答,直接在韓秀芝面前蹲了下來。
「你做什麼?」她困惑的看著他的動作。
「背你回去。」
韓秀芝忍不住笑了出來,遇上這麼好的事,她可一點都沒有客氣,直接就趴上他的背。
秋兒不禁瞪大了眼。「王爺?!王妃?!」她快要暈倒了。
韓秀芝才不管秋兒的大驚小敝,他們兩夫妻曬恩愛,她在一旁吵鬧什麼,她的手環著曹振軒的脖子,感覺他的背又大又溫暖,「王爺,你的手有傷,這麼背著我,不礙事嗎?」
「人都已經趴在我的背上,再問這個問題,不覺得多余嗎?」他淡淡的反問。
要不是因為手傷,他早就直接一把抱起她了。
她扮了個鬼臉,「雖然你從不說,但我知道你喜歡我粘著你,偶爾踫踫你,偶爾撒撒嬌,王爺,其實我們都是寂寞太久的人,繞了一大圈,才在彼此身上找到了歸屬。」
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背著她走。
「你跟我說說那女人,高娃公主是真想嫁你對吧?」
「她是表妹。」
「但是不是想嫁你嘛?」她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模樣。
曹振軒淡淡的說︰「我的妻子是你。」
她忍不住拉了下他的頭發,「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是不是真想嫁你,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我只要你。」
她沒好氣的瞪著他,「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是或不是,答案並不重要,高娃對我是何想法我不在乎,因為她從不在我的心上。」
他的回答,倒令她沉默了下來。
人生有時就是這麼不公平,你愛上一個人,縱使付出再多,也不代表那個人就一定也會愛上你。
她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或許是被背著太舒服,也可能是酒發揮了作用,她有些迷迷糊糊,「可惜這麼漂亮的一個人,王爺竟然不上心。」
曹振軒懶得理會她的喃喃自語。
她舒服的在他背上睡著了,連怎麼被送上床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