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嫣然弟弟(下) 第12章(1)

「赤煉艷絕」之毒借著毒蛇蛇群傳來,凡是遭蛇行過的地方,草木被巨陽灼傷般枯焦,地里隱隱透出腥臭氣味。

惠羽賢這些天就忙著幫村民重整小山村。

她與武林盟的人和乘清閣撥調出來的手下一起行事,將村里村外仔細驅毒,能燒之物盡數燒掉,燒作灰燼之後還得撒上綠竹廣居派人送來的驅毒粉,絕不讓「赤煉艷絕」之毒有蔓延開來的可能。

說到底,得慶幸綠竹廣居送至的解毒丸和驅毒粉數量夠多,因之後的這幾天,整理家園時仍有幾個村國不小少中了毒,雖未直接遭蛇吻,僅是嗅到毒蛇殘余的腥臭,也足夠讓村民們渾身筋骨痛到發顫,口吐白沫。

最後閣主大人直接下令,山村村民們每人服用一顆解毒丸、每戶人家各發放一袋驅毒粉,倘若不夠,衡量情況可額外再領取。

再來,就是牲畜一事了。

蛇群過後,杖民們養的牛羊豬雞、驢騾貓狗等等被毒死不少,事起武林,管著這一帶江湖大小事的武林盟堂口自然是要擔起救助道義。

除了幫忙處理牲畜發臭的尸體,還得想方設法替村民們弄來一批健壯牲畜,其中水牛和驢騾尤為緊要,畢竟村民們田里農作和馱物運送之事都得靠它們。

武林盟對于這些大事小事和雜事的運作與聯系,以惠羽賢的能耐著實幫得上手,再加上那一日盟主老大親自來請——

「上回應了乘清閣的那一位把你換出去,咱當真千百個不願意,總歸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以為你從此離開南離山腳下過清閑日子,倒未料及你會趕來南蠻助拳。唔……如此瞧來,嘿嘿,你這是氣消了吧?」白里透紅的老臉笑好多道皺紋,銀白美髯飄啊飄的。

「你連那一位都不氣了,總不好再對咱作怒啊。咱都听說啦,好多只眼楮全瞧見,說村子里危機才解,你不管不顧便叢身後偷襲他,把他這個號稱『江湖第一美』的乘清公子當眾撲倒……」

「啥!不是這樣嗎?明明就是啊!罷了罷了,你甭多解釋,反正跟他之間的那道坎兒你是跨過去啦,你跟咱的這道坎兒也該跨一跨呀,所以這個忙,你得幫。」

即便盟主老太人沒涎著臉來親問,她也是會幫到底的。

想過又想,她實在……實在沒辦法。

當真是年幼之時有過因天災而家破人亡的經歷,護守她的親人驟然逝去,她頓失倚靠,旁徨無助之際,命中卻遇貴人扶持——

綁主大人是她的貴人。

師父與師娘是她的貴人。

盟主老大人亦是她命中貴人。

有這些貴人救她性命、養育她成人、鍛煉她一身江湖走踏的本領,他們成就了如今的她,讓她無法安然自在地獨善其身。

若然不能兼善天下,那小小的一個她,以小小的氣力,至少也能為這世間一小隅的人們盡些力氣,讓少少的一群人心定神定。

再有,她與這小小山村的百姓已有交往,村民正逢苦難,她豈能視而不見?

于是就順從心意出手了。

只是她如今已非武林盟之人,卻將武林盟該擔起的大小雜務理得井井有條,她自身不覺如何,反正都是干慣了的活兒,可是……卻惹得某人不痛快了,意當著她的面質問起盟主老大人。

「所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閣下既已將她讓出,她已非武林盟之人,不必听盟主號,閣下卻又使計迫她,豈非小人?」

「喂——喂喂喂!咱說姓凌的閣主啊,閣下這麼說話就太不厚道!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惠小子她既認咱這個賊作父……呸呸呸!我是說,她一日為武林盟之人,終身都是咱們的人,就算有人從中挑拔離間,但她終其心堅定,其志不改,是沒那麼容易受旁人挑唆的,所以閣下還是省些心力,別來為難。」臉皮練得比牛皮還厚的盟主老大人非常義正辭嚴。

「少了吾家賢弟,武林盟竟找不出個能辦事的嗎?」閣主大人詞鋒嚴厲。「那日蛇群襲村,乘清閣大半人手用來埋伏護守,追蹤始作俑者之事本交由武林盟負責,結果實教人愕然,貴盟竟將人追丟,盟主閣下是否該仔細內省一番?」

「嘿,你非得往人家傷口上撒鹽是吧!你……你……」

兩位「大人」針鋒相對之際,惠羽默默轉身找事做,沒再奉陪下去。

但那話中所提的「始作俑者」確是令她心中發緊。

秦于峰與秦菁菁自蛇群出現的那天起,就再無縱影。

村民至今仍以為秦氏兄妹倆是遭遇不測,卻不知尸體倒在何處?村里村外搜過好幾回,遍尋不著。

因為被視為江湖中事,武林盟與乘清兩方皆未對村民多言,惠羽賢則是有些于心不忍,說不出口。

總覺得讓這小山村里的百姓們得知與他們和樂相處了兩、三年的秦氏兄妹意是始作通俑者,要滅掉他們的山村,而那些說是被拐帶走或遭野獸吞食的孩童和年輕女子,極有可能亦是秦氏兄妹下的毒手……

如今正忙著重整家園的村民們若然得知,還不知會出什麼亂子。

但此時此際,惠羽賢真是悔了。

事實真相也許污穢得不堪入眼,卻能讓人心生警惕,而非乖乖踏進陷阱。

她先是隱隱約約听到哭泣聲,循聲踏進深林。

哭聲漸響,她腳步極輕。

此處她曾進來過一次,是秦于峰領她去看他為了抓野豬所設的陷阱。

林子深處,一男一女兩名孩童瑟縮成一團,幾只蛇蠍與毒蛛在他們周遭爬動,將他們困在中間。

「阿峰哥哥,嗚嗚嗚……娘啊!我要我娘!阿峰哥哥是大壞人,嗚嗚……」

「嗚嗚……阿峰哥哥你騙人,說這里有好吃的果子,嗚哇啊——根本沒有啊,你騙人!你是壞人、壞人!嗚嗚……放我回家……」

「放了兩個孩子。」

惠羽賢甫一現身,秦于峰立時察覺。

並非她的藏身功夫和輕功不夠婦,而是秦于峰對這一處山林地勢早爛熟于心,且特意等待著某人大駕光臨,自然能迅速察覺到。

「見你就在林子外,知道孩子一哭準能把你引來,果然如此。」秦于峰望著她柔聲道。

兩個孩子見到她如溺水者見到浮木,哭喊得更大聲。

秦于峰振臂揮出一小把細粉,兩個孩子立刻昏迷倒地。

惠羽賢面容一繃,一手已按住腰間軟鞭,卻怕圍在孩子四周的毒物暴起傷人,遂不敢貿然行事。

秦于峰似是看出她的想法,不由得勾唇。「你總是這樣,總替旁人著想,真把行俠仗義的信念刻進骨血里,只曉得保護弱小,卻不會替自己衡量得失。」

他點點頭,嘆出一口氣。「你這樣,我真喜歡。」

惠羽賢直視那張黝黑年輕的面龐,字字清晰地問︰「你既然喜歡我,今日又為何要做出此等令我瞧不起的事?」

「你不會明白的。」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憂傷,語氣沮喪,「我把孩子騙來,不是我想這麼做,是菁菁……菁菁她傷得很重,需要鮮血喂蠱,孩子的血比大人的干淨多了,女兒家的血又比粗漢的好上很多,所以……所以……」

「所以山村與鄰近村子這三年來連續失蹤的孩子和姑娘家,全是被你帶走的,是嗎?」她聲音微厲,眸光炯亮。「你們身上被種了蠱,拿鮮血來喂養,因此一個個將他們殺了是嗎?」

他先是點點頭,而後又用力搖頭。

「在我和菁莆菁內種蠱的人,每半年會給我們一次解藥,藥性自然僅能維持半年,那人要我和菁菁把活生生的孩童抓進洞窟,有時沒孩子抓,只好拐誘幾個干干淨淨的小泵娘,那些新鮮血肉啊,能讓那人一次地用來煉蠱、煉毒,讓那人慢慢恢復樣貌……」

「你所說的那人,可是你南蠻蟲族中的族後?」

秦于峰濃眉一揚,臉現驚色。

「你、你知道蟲族?知道族後?」略頓,他苦笑低語。「也對,你當初是為查探『赤煉艷絕』才來此,會知道蟲族不足為奇,只是族後……數十年前與中原武林的那一戰,她早該死,卻沒死透。她不死,卻把我和青菁死拖著,這麼死拖著……」

他胸膛起伏略劇,雙目瞬也不瞬。

「我與菁菁根本就不是兄妹,只是當年從蟲族中死里逃生的兩枚小嘍羅,我們將族後殘尸拾回洞窟,以為所有紛爭終于告終,可以過點小日子,未料族後以殘尸復活,誘我倆吞下蠱物,從此受她所控。」

惠羽賢暗暗吞咽津唾,肉心驚駭,面上卻不顯。

「按你所說,你與菁菁的年紀不可能少于四十,可你們的外貌……」她氣息略頓,腦中一閃。「是蠱毒之因?」

他抹了把臉,苦笑加深。「蠱毒讓我與菁菁永保當年模樣,永遠能被族後所用,但我們無法在同一個村落待上太久,尤其是菁菁,十二、三歲的女孩家正是模樣要長開的時候,她卻毫無變化,時日稍久,總會遭人側目。」

他抿抿過于干澀的嘴唇,望著她的且光注進一抹熱烈。「無法在一個地方久待,自然也無法如普通百姓那樣成親生子,原以為就這樣了,然後……然後遇到你。小賢,我從未這般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已不想放你走。」

惠羽賢神情淡定,沉靜道︰「「讓我把孩子帶走。」

他搖搖頭。「孩子交給你,你會馬上離開,不成的。再有,菁菁還需飲鮮血喂蟲,她從族後那兒偷走『赤煉艷絕』的『膽』自煉奇毒,學會以蠱控制蛇群,她以為這一次穩操勝算,拿人山村試毒,倘使成功,也許便證明這些年已攢夠實力對付族後,擺月兌被操控的命運……」

他慘笑,又搖搖頭。

「沒想到入了蠱毒的赤煉蛇群會被滅得那樣干淨,她以自身氣血作筏,用以驅策蛇群,那些滑溜溜的赤紅毒物被滅,蠱毒自然反噬,再加上她體內還有族後所種的蠱蟲……此時即便飲鮮血,也僅能壓制一時半刻,只有族後能救命……」

惠羽賢正欲說話,背後忽有勁風襲至!

她倏地側身,反手已拔出背上的精剛玄劍,利落地格開直指背心的利刃。

「菁菁你干什麼?!」秦于峰驚問。

「我才想問,你跟她說那麼多廢話干什麼!」秦菁菁見一擊不中,遂蹲低蟄伏著,一臉戾氣直瞪著惠羽賢。

眼前的小泵娘不再是惠羽賢識得的那一個。

遭蠱毒反噬、令體內蠱蟲提早醒覺而無解藥可抑的秦菁菁,原本圓潤面容消瘦到顴骨明顯突出,一頭烏亮發絲幾乎全掉光,僅乘稀疏幾縷,連眉毛和扇睫都沒了,膚色呈現出一種慘青的詭異顏色。

惠羽賢專注地看著她,嗓聲依然持平。

「你們兩個都跟我走,乘清閣與武林盟中皆人才濟濟,廣識五湖四海的奇人,定然有人能幫你們二人解毒去蠱,我敢擔保,正道人士不會邊難二位,一切以驅除你們體內的蠱為優先,所有的事,待二位康健後再談。可好?可好?」最後兩句問話,她分別看向他們二人。

心儀之人正直且俊俏的面龐,沉穩如磐石的神氣,令秦于峰氣息陡濃。

他怔怔然的目中竟隱約泛水氣,還不由自主朝前踏出一步。

正因他親靠的這一步,還有他欲要堅起白旗的表情,徹底起秦菁菁的怒火。

她慘青的唇瓣勾起惡意的笑,直戳他痛處。

「秦于峰,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是什麼東西自個兒還不清楚嗎?還以為跟著她走,真把蠱驅除干淨,就能跟她在一塊兒嗎?」她尖聲冷笑。「你可別忘了,她是有主的,早跟男人好上了,而那個男人生得比你俊上百倍、千倍,不顯山不顯水的,卻是大有來頭,還把咱們倆坑了了這一大把,你仍要信她嗎?你他娘的給我醒醒,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吧你!」」

「秦菁菁你閉嘴!閉嘴閉嘴!」被戳得渾身大痛的男人暴戾怒吼。

秦菁菁嘻嘻笑,選在此時再次出手。

惠羽賢驟然領悟,對方是有意攪亂整個局面再見縫插針!

料到她在意那兩個娃子,秦菁菁這招不往她身上打來,卻是直擊她的軟肋,骨爪撲去探抓兩個孩子。

逼毒與蠱蟲相交煎,秦菁菁實氣力已竭,惠羽賢瞧得出來,到底仍不敢輕忽,再加上秦菁菁高聲一呼——

「如此好時機,秦于峰你還不出手嗎?!」

秦菁菁一將兩個孩子扣入懷中,惠羽賢一手持劍已揮向秦于峰,另一手的軟鞭則直擊秦菁菁,立時拖住對方欲往林中深處撤走的腳步。

罷劍並無積極的進招,意在威嚇,不讓對方輕舉妄動,不令自己陷進被夾擊之勢,但……剛劍卻直直刺入血肉中。

「秦于峰你——」惠羽賢回首去看,只見本該被她用劍嚇阻的男人不知何時縮短兩人間的距離,他對她大開門戶,任剛劍穿透胸背。

「啊啊啊……秦于峰……你、你這個笨蛋!蠢蛋!大笨蛋!蠢斃了啊你!」秦菁菁尖叫不斷,神情作狂,眼底爆開血絲。「啊啊啊——啊啊啊——」

惠羽賢迅速穩下心神。

她欲保住秦于峰性命,五指陡撤,未將剛劍即刻拔出,畢竟傷及心肺,若貿然拔劍,只怕鮮血將狂噴不止。

然情況刻不容緩,瘋了般的秦菁菁張口便要往女娃兒的頸脈咬下。

惠羽賢長鞭甫出,她選在這寸息之間把挾在另一臂的男娃兒往不遠處的一塊突岩狠狠擲去。

如靈蛇吐信的鞭梢驟然轉向,長鞭在千鉤一刻間卷回男童的小身軀。

背後一陣凜列!

惠羽賢立將孩子擁入懷中,腳步隨即挪移,單手成掌發勁擊出,同時,一柄利刃恰貼著她頸側刺到,細細劃開一道血痕。

「住手……不——」萎靡倒地的秦無峰硬撐起上身,卻也無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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