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守護神 第十三章 了一步,全盤皆輸(2)

無塵很安穩的將陰曹放在竹屋的門口,一如既往,這里一個下人也沒有,安靜得像是沒有人煙。

竹屋里有光亮,也就表示里頭有人。

無塵瞅了眼里面,這是他頭一次到竹屋來,但是他一點也沒有想進去的意願。「我就送你到這里。」

「謝謝哥。」陰曹說著就想進去。

「兄妹道什麼謝,不過你也別心急,那里頭看起來也不像有過紛爭的樣子。」她這麼心急,只是為了那燙樣不見要來找始算帳,還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因由?

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竹門半敞著,她堅定的推門進去,可也就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再也無法動上一動。

竹屋的小廳中,燭火明亮,始和落九塵正在棋盤上廝殺。

祺子無聲落下,攻與守,掠與奪,君子之爭,皆在方寸間。

黑暗如子夜的無儔大妖,清亮如青竹的師尊,對比又突兀,卻又帶著一種讓人說不上來的和諧和詭異。

他們像黑與白,涇渭分明又天比融洽。

她的到來絲毫不影響兩人,陰曹悄悄慢慢的把腳挪前,去把紅泥小爐端過來,走到後頭的小院,將銅壺的水裝滿,又去將落九塵喜歡的那套茶具搬出來,順手拿了茶葉和小扇,丟了炭進爐中,慢慢悠悠的燒起了水。

她明明累得要死,為什麼要在這里燒水?

燒著燒著,扁子搧著搧著,果不其然,始和落九塵大戰方酣,就看見爐子里的水開了,發出噗嗤噗嗤聲,陰曹卻巳經托著下巴,靠在一旁的書架上睡著了。

她一點也沒有感覺這樣歪著身子有多難睡,睡起來脖子和身子會不會抗議,她太累了,這兩日從早奔波到晚,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了。

始險險在她身子要往下掉的瞬間來到她身邊,雙臂舒張,將一個不知道睡到第幾殿的丫頭輕輕的托正,抱了起來,像是抱著個無比珍貴的寶物。

落九塵所有的耀眼都在這一刻墜落。

陰曹不會知道,落九塵和這個忽然從天而降的男人對弈了一場如何精彩的棋局,而有關于她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歡喜悲傷,始都知道。

落九塵知道自己晚了一步,然而晚了一步,就全盤皆輸了。

他並不是個因為女子就會心生憐惜的那種人,就像他那遠在京里的未婚妻,因為不在意不關心,所以不理會更不會想念。

但是也小曹不同。

對他來說,陰曹是個奇怪的存在,她的性子有些難以捉模,說她沒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可她進退有度,待人謙和,拿她那幾個師兄來說,他們如此待她,她卻沒說過三人半句不好的話?說她如大家閨秀般行事大方、氣質出眾,可是她會大著嗓門為了幾文錢和小販爭得面紅耳赤,兩種反差,竟一點也不矛盾的融合在她身上,委實怪異,又吸引著他的目光。

她說過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他的身分卻容不得這樣,他是王爺,不說他早有個先帝指婚于他的未婚妻,將來不說妻妾滿門,即便他不要,也會有人在他身邊塞人,對一個王爺來說,婚姻絕對不僅僅是兩情相悅,很多時候是出自政治考慮,身為王妃,哪來的立場要求他守身如玉,從一而終?

就算他肯,國情也不允許。

他給不了的,但這個和他有著一樣容貌、威壓撲面的男人卻能。

始說,三千繁花只為她一人駐足流連。

他曾經為她蹦的心,卻在始的面前無地遁形。

他手腳冰涼

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上次這般無措是什麼時候。

在落九塵心中萬般糾結的同時,始已經抱著陰曹走出竹屋,門外無塵倚著牆根斜站,叼了根狗尾草。

「喲,看起來好端端的,你們沒打起來?」這調調是巴不得鄰家失火呢。

「沒你的事」

「你這人也太不仗義了,也不想想要是沒有我,你哪來的美人在懷?要不是我,你哪來機會認清楚自己的內心?」說到底,他居功至偉。

「那要我包媒人禮給你嗎?」

始的語調無比譏誚,哪知道無塵還認真的思索考慮了起來。

「媒婆我還真沒當過。」

始懶得再與他廢話,抱著陰曹,轉眼消失。

「欸欸欸,怎就把媒人拋過牆了,你也等等我。」他可是連晚飯都沒吃,好吧,就啃了兩個飯團,連胃的縫隙都填不滿,好歹,也請他吃點什麼。

他嚷嚷著,人也如同流星一般去遠了。

陰曹睡得並不踏實,很快就醒了。

淺粉金絲桃花大插屏,較紗帳幔,長長的毛毯鋪在金磚上,金磚上還有著漂亮的雕花,瓖嵌著各色玉石和寶石花樣,宮殿華麗得讓人瞠目結舌。

好聞的香氣是從青銅翔龍博山爐里散發出來的,最奇異的是整座殿里不見一根燭火,而是靠著幾顆光彩琉璃的亮度提供照明,陰曹因為好奇,模了模看似玉璧雕成的門牆,這一模,還真是用玉雕琢的。

這個敗家精,要不要太過奢華了?

「怎麼不多躺一會兒?」不再是無聲無息的腳步,從偏殿走過來的始,手里拿著一小把藍色還帶露珠的小花。

他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有些蒼白,但不再像以前那樣同凝蠟的面無表情,半點笑容也無,一雙眼中帶著少有的明淨和清澈,不再讓人不寒而 ,不敢直視。

他不再像一條孤行的狼,而是有了家、有了歸宿的狼,渾身充滿逼人的力量。

「這是哪里?」

「我的寢殿。」

「很漂亮,住起來一定很舒坦。」

「空蕩蕩的,有什麼好。」他真心覺得陰曹那有笑聲、說話聲、飯菜香的小屋子才叫舒坦。

他把陰曹拉到一張玉雕的矮幾邊,讓她在鋪著重重軟墊的玫瑰椅上坐下,隨即幾個低眉順眼的宮女魚貫的送上香茶和奇異的瓜里糕點,他也不說要送花給她,就那樣把那一小把的花放在她面前。

「你方才看的珠子叫隨侯之珠,世人將卞和之璧與隨侯之珠這兩樣稀世珍寶稱作『隨珠和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貧。」

陰曹笑得很不以為意,「那世間這麼多富人都不算富了。」和氏璧好歹還出土過,幾國爭相擁有,隨侯之珠她見識少,還真沒听過。

不過這麼稀奇的寶物他拿來照明,看起來也只有像他底氣這麼足的人,才做得出來這事。

只是她不羨慕,她憑自己的雙手努力,就算做不來擁有隨侯之珠那般的富者,小盎之余,平平安安,夠吃夠用,還能恣意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她很知足了。

她實在也餓了,不客氣的拿起水蜜桃便啃了起來。

水蜜桃芳香多汁,她一連吃了兩顆。「你不吃嗎?」她知道自己的吃相談不上優雅,可她真的餓了呀。

始頭,這些,全都是要給她的,他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

「你這花我沒見過,有名稱嗎?」花瓣是漸層的藍,花蕊竟也是藍的,剛開始看著覺得怪異,可那股淡淡的、撲鼻而來的香氣很好聞。

「永生花。」

花長得特別,名字也特別,不過,她對永生一點多余的想象也沒有。

她從來不覺得永生不死有什麼好,身邊的親人都走光了,剩下自己一個孤苦伶仃,長生不老不死,不是自找當妖怪?

至于始,都當了千年的妖,也許不悔,也許悔不當初,不過有什麼用,許多事一旦下了決定,便很難有回頭路。

她不戳人傷疤,也不會去問他這問題。

始重新拿起那把被扎成束的永生花。「送你。」

被人送花的經驗她沒有過,而這花看似是要送給她的,又從始的口中說出來,讓她不禁有點高興,心里也微微地悸動。

被人送花,任憑哪個女子都會歡喜的吧?

陰曹微微抬著下頷看著他問道︰「送我花,你這是喜歡我嗎?」

看他沒有反應,陰曹後知後覺的想到,自己會不會太不知羞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百般不自在,她開始說一些旁的小事。

她的聲音又急又快、又脆又亮,雖然只是個問句,對始來說卻好像迎面來了一簇箭,迅雷不及掩耳,又避之不及,以至于他的樣子有些呆愣。

接著她不知說些什麼,始只覺得她一開一闔的唇紅艷艷的,像開在江畔的花,許是這段日子的營養跟上了,她原來瘦削的臉蛋上多了些粉女敕女敕的顏色,身量也逐漸抽高,其實她的五官極美,是那種古典端莊的美,若是等她全部長開,將會極其美麗。

「是要送你的,顧園子的宮女說這花是千余年來首次開花,我覺得它很合你。」堅韌又美麗。

始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她身上,陰曹察覺了的視線也看過來,這突然的對視讓始如同被火燎了一下,他垂目避開,可轉瞬又覺得不對,再把目光抬起,陰曹的眼光已經轉開了。陰曹用指輕觸著宛如蝶翼的花瓣,心里喜孜孜的,可舌頭怎麼都捋不直。

可她的傻氣也就那一下下。

「慢著,你送我花是想讓我饒過你把我燙樣弄不見的責任嗎?」她差點忘記這一茬。

她老遠追到樹城去,為的就是當面個明白。

「我故意弄壞的。」

他坦然得叫人牙癢,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可是將來要蓋宅子的模型,你弄壞了,為什麼?」他從來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我不高興了。」

拜托,你就不能把話說長一點,一口氣把要表達的意思說盡,誰知道你在不高興什麼?!「不高興總有理由。」

「你對落九塵給的東西這般看重,還小心謹慎的放到屋里去,不許誰去踫,我高興不起來。」

所以你就把燙樣毀了?

陰曹實在不知該惱該笑,她以為只有幼稚的孩子會因為不高興去做一些無聊的事情,可這只妖,都一大把年紀了,活過了人類十幾倍的歲月,原來遇到生氣的事也會一樣亂來。

但是燙樣都壞了,柔和的燈光下,她那無可奈何的笑意在眼底散開,看著他那一直不離開她的眼神,好像怕她惱、怕她罵,她到嘴邊的明明是一些要罵他的話,但看著他卻覺得他有些可愛,這是看對眼,所以覺得他萬般都是好嗎?

糟糕!陰小曹,你也快要像那些墜入情海的女子瞎了半只眼了。

「沒了燙樣也不要緊,我還有圖紙,到時候讓人照著圖紙蓋房子就是了。」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

「別急,我找人來幫你蓋宅子。」

這是要將功贖罪?

想了想後她趕緊道︰「不用大費周章。」他找來的人肯定不是什麼普通工匠,她只是要一間堅固結實又美觀的宅子,可不是要蓋什麼富麗堂皇的宮殿。

「不費事,他就在宮殿里,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給他做,他還得感謝我。」始的聲音雖然保持著溫和,可他向來嚴,一旦決定的事,就是鐵板釘釘了。

陰曹「哦」了聲,「我那鄉下宅子,用不到你身邊那種大師級的人物。」

「這事我來安排就是。」

拒絕不了,她也不多說了。「那就多謝你了。」

陰曹不說話了,這沉默讓始感覺不好。

「那個雜毛道士說小泵娘喜歡甜言蜜語,要人家哄著,讓我別嚇著你,也別整日板著臉,你也知道……這些我都不擅長,」他說著話別過臉,心里更焦躁,佢是他的心情更加堅定,「但是,我對你的喜愛只真不假。」

那些壓抑掩藏的情緒油涌而起,更可怕的是,他也不想去壓抑這樣翻騰的情緒,他肆無忌愧的重新對她看過去,目光像燃著火焰。

陰曹不由得攥住了手指尖,心里有些莫名的酸脹,鼓鼓囊囊的,似乎一下塞了很多東西,她卻不想舍去,只覺得飽滿的那些情緒是如此美妙。

她避開他的視線,沒話找話道︰「我以為你和師父會一言不合的打起來。」

沒想到她沒有得到始的任何回應,她仰起臉看過去,暗影卻驟然覆下,她的紅唇被重重噙住,滾燙的舌毫無顧忌的伸進她的口中。

她感覺錯亂,不知該如何反應,下意識便去推他,可始一個大男人她哪里推得動,而且她以為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殊不知只是螞蟻撼樹,對勃發的始來說不過是欲拒還迎。

他喜歡這樣的欲拒還迎,那杗示,她的心里不是沒有他。

答案這麼明白,這也是他第一次吻她,滋味如此芳香甜美,他深深地沉溺其中,完全不想放手。

「你夠了喔!」陰曹渾身癱軟如水,好不容易從始不要臉的行徑中回過神,這家伙不知發什麼瘋,抱著她亂啃一誦,要是繼續放任他下去,她不知道會不在這里被吃干抹淨。

始頭抵著她的額,微微地喘氣。

兩人靠得那麼近,彷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他抱不夠似的又將她重新抱進懷里,靠著她的耳畔低語,「傾心花一朵,願攜手白頭。」

一個男人對你掏出了心,有哪個女人能不感動的,陰曹不再試著和他保持矜持的距離,嚶嚀一聲,偎進了他寬闊的懷抱。

兩心相屬,情意堅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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