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醫院的急診室里,葉倚心一時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腦袋一片空白。
「醒了?」
一個有些冷淡的聲音驀然在床邊響起,她轉頭一看,頓時渾身發僵。
牧少驊?
瞬間,她也想起了一切。
「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她從床上坐起來時,听見他問。
她垂下眼,低著頭,迅速地搖了一下做為回答。
「那就走吧。」
走去哪兒?葉倚心想問又不敢問,只能安靜地下床穿鞋,然後低著頭跟著他走。
反正該來的總是會來,她想躲也躲不掉,不如就認命點,早死早超生算了。她有些自暴自棄的想。
「上車。」
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她乖乖的坐進計程車後座里,看他隨後跟著坐了進來。
「地址。」他說。
「什麼地址?」她茫然的問。
「你家地址。」
葉倚心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確定他是順道要送她回家,還是有別的意圖。
「我可以自己回家。」沉默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開口。
「你認為我現在是要送你回家嗎?」他面無表情的說,然後再次下令道︰「地址。」
葉倚心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口口水,然後乖乖地報出家里的地址,讓計程車司機開車上路。
一路上車內安靜無聲,司機阿伯大概也感受到他們倆之間的詭異氣氛,聰明的保持沉默,直到車子抵達目的為止。
下了車,計程車都開走了,葉倚心仍猶豫不決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帶牧少驊到家里。
近來她因為忙于工作的關系,家里亂得可以,再加上之前是趕著出門的關系,她的棉被沒折、睡衣亂丟,好像連衣櫃的門都沒關。他若看到她屋里凌亂的樣子,該不會以為她家是遭了小偷吧?光想像她就覺得丟臉。
不過話說回來,她現在還有心情去想丟臉的事嗎?太可笑了。
「不帶路嗎?」看她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靜,牧少驊終于忍不住開口催促。
她認命的輕嘆一聲,轉身帶他走進騎樓下的一扇不銹鋼門內,然後從一樓爬到四樓,走過凌亂的長走道,直到最後頭的那間套房才停下來,用鑰匙開門,走進去。
牧少驊繃著臉跟著她進門,然後在她隨手打開屋里的電燈後,將其實一眼就能望盡,有些擁擠、有些貧瘠,還有些亂的小套房緩慢地看了一遍。
這就是她所有的生活空間?吃、住、睡、工作,全窩在這樣一個空間里?
雖然由曾啟德所說的話中早听出她的生活有些辛苦,但親眼所見後,他的心還是緊緊的揪了一下,讓他不由自主的皺緊了眉頭。
「這就是我家,我叫葉倚心,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有一對在當老師的父母,並且一直和父母親同住,既乖巧、善良又單純的丁綺玉。我很抱歉,之前騙了你。」他的沉默讓葉倚心一整個坐立難安,干脆先俯首認罪,早死早超生。
「我想知道為什麼?」牧少驊將視線移到她臉上。
「丁綺玉是我的朋友。」
「她要你來騙我?」
「不是存心的。一開始是因為她有事不能去,但是如果沒去赴約的事被她媽媽知道了,她會立刻被趕出家門,所以才會找我幫忙頂替。」
「所以你才會一開始就擺明了拒絕的態度?」
她點頭。
「沒想到之後我表明了想要交往的意願,所以才會有接下來的事?」
她扯唇苦笑了一下,再次點了點頭。
「即使如此,你也不用一直欺騙我,可以告訴我實話,說你不是丁綺玉。」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眼神諱莫如深,看不出喜怒哀樂。
「我不行。」她垂下眼。
「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在知道被騙、被耍了之後,一怒之下跑到丁家去興師問罪。如果你這樣做的話,綺玉會立刻被趕出家門,無家可歸。」她無奈的回答。
「為什麼你認為我會去丁家興師問罪?我喜歡的人是你,騙我的人也是你,我就算要興師問罪也是找你,為什麼要去找丁家?」他緊盯著她問。
葉倚心呆了一瞬,感覺腦袋好像有點短路,突然無法正常思考。
「可是你相親的對象是丁綺玉……」她茫然的看著他。
「和我相親的人是你。」他打斷她。
「不是我,是綺玉。」她呆了一下,緩慢地搖頭道。「是有著良好的教育、良好的家庭、良好的父母等種種良好的條件的丁家小姐丁綺玉,不是我。」
一瞬間,牧少驊似乎領悟到了什麼。
「你以為我和你交往,看上的是丁綺玉這個名字背後的條件嗎?」他眯眼看著她。
她微微地僵了一下,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青筋在他頸部浮現了一下又消失。「好,那我換個方式問你,你認為以我的條件,難道找不到比丁家更顯赫、更優秀的結親對象嗎?丁家憑什麼讓我這麼執著?」
葉倚心怔住,壓根兒沒從這方面去想過。以他的條件,丁家好像真的算不上是什麼獨一無二的對象,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呢?
他是執著于丁家,還是……執著于她?
心下猛地打了個突,令她立刻將這不可思議的想法甩開。
她憑什麼呀,她?既沒錢財也沒人才,就連家世清白這一點都達不到最基本的要求,她到底憑什麼認為他可能執著于她呢?這根本就是比叫太陽打西方出來還不可能發生的事。
她自嘲的搖了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是不知道,還是不認為我找得到比丁家女兒更優秀的結婚對象?」他目不轉楮的盯著她問。
葉倚心看著他,覺得他們好像離題太遠了。
「總之我很抱歉欺騙了你,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請你不要對丁家的長輩們揭穿這件事好嗎?」她嘆息的向他請求。
她不想看綺玉真被趕出家門,無家可歸,更不想讓丁爸丁媽知道她幫綺玉欺騙他們的事,因為他們倆都對她很好,還經常讓綺玉送吃的東西來給她,就像怕她每天一個人關在家里會餓死或發生什麼意外一樣。雖然她從沒說出口,但她對丁爸丁媽真的充滿了感激。
「任何懲罰?」他看著她眯眼問了句。
她點頭。
「不後悔?」
「後悔又如何?我有選擇的權力嗎?」她輕扯唇瓣,苦笑的反問。
「的確沒有。」他理直氣壯的說。
她無言以對,只能沉默的苦笑著等待他的判決。
等了半晌,他終于有了決定,緩聲的開口道︰「你把東西收拾一下。」
她不確定的看著他,懷疑是自己听錯了,還是他說錯了。收拾東西?他是現在才發現她的屋里亂七八糟的有礙觀瞻,要她收拾一下嗎?她疑惑的忖度著,不料卻听見他接著說——
「我要你搬去跟我住。」
「嗄?」她傻眼。
「你不是說任何懲罰都行嗎?」
「是,可是……」
「懲罰就是我要你搬去跟我住。」他打斷她說。
「可是為什麼?」她不得不問,因為她真的不懂他到底想做什麼,難道是要她去做免費女佣,奴役她嗎?
「你不需要知道,只要照做就行。別忘了這是懲罰。」
葉倚心張口結舌,無言以對,面對一臉堅決的他,她最後也只能認命了。
他的家很大,除了主屋外,竟然還有間邊房是給僕佣住的,雖然所謂的僕佣就是一對母子,五十多歲的媽媽當管家,三十歲的兒子當司機。
但即使如此,葉倚心還是覺得很驚人,感覺他與她還真的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所以重點是,他到底為啥要她搬來跟他住?她原本以為他是想虐待她,要她來當女佣服侍他,結果誰能跟她解釋一下,現在這情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姐,吃飯了。」
「又要?」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笑得一臉和藹可親的李嫂,葉倚心忍不住露出了欲哭無淚的表情,求道︰「我可不可以不要吃?」
李嫂微笑的搖頭。「小姐太瘦了,要多吃點。」
「可是我不久前才吃過。」
「那是午餐,現在是晚餐。」
「但是我現在真的不餓。」
「不餓也要吃,小姐就是三餐不正常,人才會這麼瘦、這麼虛弱。」李嫂義正詞嚴的說。
「我只是看起來瘦瘦的,但身體很好。」
「可是少爺說你昨天昏倒了,身體好的人是不會隨隨便便就昏倒的,尤其小姐還這麼年輕。」李嫂一臉嚴肅的說。
葉倚心忽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自從昨晚八點多,她被牧少驊帶回家,而他隨後因公司還有事又離開之後,她便暫時歸李嫂負責。她原以為李嫂是她的牢頭,結果她卻將她當成了大病初愈的虛弱病人般的伺候著,不斷地喂她吃東西。
昨晚八點多一餐,半夜十二點見她還沒睡,又煮了宵夜給她吃,然後早上十點多她醒來時一餐,下午兩點多又一餐,現在才六點半而已,她竟然又來叫她吃飯。
說真的,喂豬應該也不是這種喂法吧?
知道自己一定拗不過李嫂,因為之前就試過了,所以葉倚心只好用轉移話題的方式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牧少驊還沒回來嗎?」她問。
听李嫂說,那家伙的公司辦公室里有間套房,有時候工作得太晚就會留宿在那邊,昨晚就是那種情況。
「經常這樣嗎?」早上她遏制不住的問了句。
「一個星期大概有一、兩天。」李嫂這麼回答。
她這才知道原來他真的很忙,而之前在他們交往的時候,他竟還要抽出時間和她約會、吃飯。還有昨天,她昏倒之後,他似乎一直待在醫院里等她醒過來。如果不是因為她,他昨晚也不必加班加到留宿公司了吧?她真的覺得很內疚,也很對不起他。
遇見她,應該是他這輩子所遇過最倒霉的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