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深夜里,沉重的喪鐘響遍王城,打破寂靜。
家家戶戶點亮一盞盞燭火,狗兒騷動吠叫。
鮑子爵自床上彈坐起身,同樣被驚醒的葉芙蓉睜開眼,頭腦有些混沌,听著教人心驚膽戰的鐘聲。
鮑子爵迅速躍下床,抓起擱在一旁的衣服套上,赤足就往外奔。
葉芙蓉跟著跳下慶,穿上衣服後,一手抓起墨色外袍,一手撈鞋,追在他身後,「等一下,你的外袍和鞋還沒穿。」
面色灰敗的公子爵雙手不住發抖,「父王……是我父王……」
明知父王與他的父子之情淡薄,可听聞宮里敲起喪鐘,他難受的彷佛有一部分的他消失了,永遠都消失了……
葉芙蓉上前擁抱他,「我在你身邊,不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在。」
眼眶潮濕的公子爵用力回抱,陷入悲傷。
此時無聲勝有聲,葉芙蓉擁著他,靜靜撫慰他。
咚……咚……咚……喪鐘持續敲響,震痛公子爵的心,他難受閉上眼,自她身上獲得堅強力量,雙手不再顫抖。
同樣聞聲而起的田泉也已整裝好趕過來,他立于屋外,「公子爺。」
鮑子爵連連吸氣,平穩情緒後,這才睜開眼啞著聲,「等一下。」
「是,公子爺。」
愛內所有人皆驚醒,臉色惶然驚恐。
大王突然駕崩,並未指定將由誰繼承王位,諸位公子恐怕會起爭奪之心,王城這下很難平靜。
葉芙蓉退出他的懷抱,手腳俐落為他穿好衣袍,套上鞋,腦海滿是疑惑,實在是這喪鐘來得太教人措手不及。
鮑子爵盯著她的發頂,思緒百轉千折,有悲痛,也有驚疑,他沉著聲道︰「近來咱們都只听聞父王身休微恙,真實狀況不得而知,今夜宮中敲響喪鐘,我懷疑事有蹊蹺……」
雖然她也覺得事不單純,可听他說出來,她的心瞬間沉至無邊又無際的谷底,恐懼蔓延,「你……」
他對上她驚恐雙眸,冷靜道︰「父王駕崩,母妃身在宮中,不知是否安然無恙,無論如何我非進宮不可。」
六神無主的葉芙蓉僵硬點頭,「我知道,只是我很怕……」
她怕,怕宮里會有難以預料的危機;她怕,怕他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她怕,真的好怕。
她的恐懼,他了然于心,他將她帶入懷里,「我保證,我會竭盡所能回到你身邊。」
明明說好不再分離,偏又不得不分離。她不想讓他走,又不得不放手,心,撕痛拉扯,「你千萬要小心。」
「你在家里也是,一切小心,一有狀況,別忘了我說過的話。」他再三叮嚀,擔心若出了事,她無法當機立斷。
「好。」她有些茫然,不太清楚他所指為何,但為了使他安心,她乖順點頭。
鮑子爵抬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雙眼,字字鄭重的叮嚀,「你切記,一旦出事,馬上離城。」
葉芙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並不認為他一定能回得來,她心下一急,牢牢抓住他的雙手,不想他走。
「答應我!」他厲聲命令。
她沒辦法,要她在不知他是生是死的情況下拋下他,她真的沒辦法做到,他們明明說好要生死與共的。
他用力搖晃她的肩,「難道你忘了咱們早就說好,我會出城去找你,絕對!」
她猶豫遲疑,不願放他走。
他目光悲憤,這次分離,極可能是永遠的陰陽相隔,他又何嘗願意,可他也不能棄母妃不顧。
「好,我答應你,如有意外,你一定要出城來找我。」心如刀割的葉芙蓉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鄭重承諾。
「我會的,一定會。」
「公子爺。」在外頭等得心焦的田泉再次催促。
此時趙總管匆匆跑來,揚聲大喊︰「公子爺,外頭已亂成一團,屬下瞧見七公子領著一群帶著兵器的人馬沖往王宮。」
「什麼?!」公子爵沒料到老七動作如此迅速,太喊︰「田泉,馬上整頓好人馬,本公子要帶一隊人馬進宮。趙總管,你讓護衛好好護守,一旦守不住,立刻帶著小姐和其它人離城,明白嗎?」
「是,公子爺。」田泉與趙總管同聲領命,分頭去辦主子交代的事。葉芙蓉一顆心糾結在一塊兒,幾乎要窒息。
鮑子爵抓住她的雙臂,低頭給她結實狂熱的一吻。
這記親吻,猶如訣別的親吻,吻出她一串淚。
他的唇萬般不舍離開她的,低嘶,「相信我,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她淚眼蒙朧,喉嚨梗了塊石頭,說不出話。
「你也要安然無恙等我回來,明白嗎?」他用力搖晃她,要求她承諾。
淚眼婆娑的她點頭,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明白。」
鮑子爵深深凝望愛到心坎里的女人,低吼一聲,再次用力親吻她後,便毅然決然轉身離開。
門開了,一束光自他周身散開。
門關了,他走了。
扁,也被他帶走。
寒氣漫進她的四肢百骸,教她冷得牙齒咯咯作響。
喪鐘宛若催命,一聲接一聲,敲得又急又響。
倏地,戛然而止。
葉芙蓉全身一震,全身繃得彷佛稍微一踫,就會化為碎片。
倏地,她全身陡生勇氣,以手背抹去殘留淚珠,挺直腰肢,抓過外袍穿好做男兒裝束,昂首推開門。
「小姐。」擔心的趙總管又回頭候在門外,見她出來,終于放心。
目光堅定的葉芙蓉望著他,字字鏗鏘有力,「趙總管,你再派出一隊護衛,騎腳程最快的馬兒,前往王宮接應公子爺。」
「是,小姐。」趙總管雙手抱拳領命。
葉芙蓉踩著堅定的步伐,眸底寫滿勇氣,迎視留在府里的護衛。
護衛們腰際佩著早就磨亮的兵器,一齊望著她。
她環視眾人,舉臂高呼,「捍衛八公子府。」
這個家,她要竭盡所能為他守住!
護衛們見她意志堅定,跟著士氣高昂,振臂齊聲呼喊︰「捍衛八公子府!」
全府上下同心,一同護守八公子府!
深夜的王城,因響起的喪鐘,打破寂靜。
被吵醒的黎民百姓打開家門,走到大街上,引頸望向王宮。
「出了什麼事?」
「可是……可是大王他……」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紛紛。_
突地,一隊人馬帶著亮晃晃的兵器從遠處奔馳而來,「駕!」
眾人唯恐遭到馬兒踐踏,急忙跳開。他們望著飛揚的塵土,捂著心口,驚呼︰「這……這是……」
緊接著一隊又一隊的人馬,馬蹄隆隆急往王宮馳去。
王城的百姓們看得心驚膽戰,面面相覷,這些陸續前往王宮的人會不會太多了?
「駕!駕!」隆隆馬蹄聲再次響起,面色凝重的公子爵騎著閃電,領著一隊精兵護下殺氣騰騰,直沖王宮。
驚魂未定的百姓見張狂的八公子出現,更是嚇得往家門口跳。
「方才過去的是八公子,更早之前是七公子。」
「還有二公子和五公子,他們全都先後領著兵馬沖向王宮。」
瞧今夜這陣仗,難不成……難不成公子們想造反?
百姓一有此猜測,抓著門板的手,紛紛砰砰砰,緊掩門戶,躲避兵災。
寂寂長夜,無風亦無月,雲層厚重,連點點星光都掩去。
策馬狂奔的公子爵嫌閃電跑得不夠快,在它耳邊催著,「閃電,再快一點!再快!」
閃電听懂主子的話,邁開有力長腿,盡力奔馳。
尾隨在公子爵身後的護衛逐漸被腳力驚人的閃電甩遠,為了主子安危,他們也催著馬兒按跑,追上閃電。
鮑子爵一路狂奔,恨不得能生出一對翅膀,直達王宮。
當他與他的精兵護衛快抵達王宮時,赫然驚見王宮大門口已刀光劍影打成一團,定眼看去,是負責王宮安全的紅衫衛兵正和一些江湖人對打,另外屬于公子碧和公子封的人馬也攪和進去。
「老七呢?怎麼不見老七?」他勒停閃電,試著在雜亂互相廝殺的人群里找出公子策。
他看見老二和老五由護衛開道,試著搶入宮中。
案王駕崩,如此大事,已展露野心的老七萬萬不會缺席,莫非老七已奪得先機,闖入宮中?
廝殺聲響徹雲霄,分屬不同陣營的人馬,有的倒亡,有的殺紅眼,見人就殺。
「公子爺,屬下仔細瞧了瞧,只見二公子與五公子,未見七公子蹤影。」田泉揚聲稟報,與其它護衛護守在主子身側,以防他人偷襲。
最晚到的公子爵先隔岸觀火,暫且不加入攪和。他目光銳利,檢視各方人馬,護著老二的人訓練有素,儼然就是一安軍隊,仔細一看,那些人並非海國子民,反倒有部分是屬于司徒麾下將士。
鮑子爵看得既驚且疑,老二何時與那群人有交情來著?
再來是老五,除去自己的人馬外,竟有左相的人出手協助,這是怎麼回事?左相千金嫁給老二為妻,身為丈人的左相該幫老二才是,又或者可以說,先前他的猜測無誤,老五與老二確定結盟,左相不論幫誰都是一樣。
至于混在其中的那幫江湖人,無須懷疑,自是老七的人馬,看來這些年老七與那些販夫走卒在酒樓飲酒作樂,全是為了結交能人異士,他們全被老七給唬過去。
他的兄弟為了成就大業,野心勃勃計劃周詳,反觀他,著實胸無大志。
王宮之于他,是沒有歡笑,沒有希望的煉獄,他們愛爭,由他們去,他唯一想做的便是帶母妃離開這些狗屁倒灶的事。
田泉見主子陷入沉思,靜待一旁。
閃電噴吐熱氣,馬蹄急躁的踩踏,渴望沖鋒陷陣。
鮑子爵伸手模著閃電的頸側,安撫,「這麼迫不及待,嗯?」
閃電以鼻頭怒怒他的手心,催著。
「是公子爵!取下他的首級!」本在圍攻公子碧的一名女子發現他出現,揚聲大喊。
田泉等人將主子護得密密實實,在主子尚未號令前,他們只守不攻。
「想死就來吧。」公子爵冷哼一聲,騰空躍起,出掌對上朝他正面而來的江湖人士。
砰的一聲,雙掌互擊,內力震蕩,兩人不約而同往後一躍,消減對方內力所帶來的沖擊。
田泉擔心他受傷,急著關切,「公子爺。」
鮑子爵右手輕松一抬,「沒事。」
那名江湖人士訝異未能一次就拿下公子爵,他再次級身一躍,攻擊凌厲的朝公子爵而來。
鮑子爵冷哼,再次躍起,雙掌變幻莫測快速擊出,長腿飛踹,將那人狠狠踹飛。
那名江湖人被他踹飛後,又有更多江湖人涌上來,他們不達目的,絕不善罷甘休。
鮑子爵一行人被困住,他們痛下殺手,雙手沾染鮮血,仍難以拿下阻撓他們進宮的江湖人。
正當公子爵感威心浮氣躁之際,馬蹄聲降隆,一隊人馬及時趕到大喊,「公子爺,屬下來了!」
田泉偷空抬眼望去,發現是府里的護衛,心下大喜,「公子爺,想來是小姐又派出援兵。」
鮑子爵唇角上揚,喜見他的人銳不可當地殺入陣中,他舉臂大聲吆喝,「隨本公子一道殺進王宮!」
「是!鮑子爺!」八公子府的護衛士氣如虹,隨著主子沖鋒殺敵。
平時易守難攻的王宮,因各方人馬突襲圍攻,加上裝有鍋灶、可縱火焚燒的火車已出現,緊閉的宮門遭燒穿一個洞,王宮衛兵一邊忙著抵御搶進宮里的人馬,一邊又要忙著滅火,分身乏術,只好且戰且退。
「殺!」四位公子的人馬各為其主,發出震天價響的吆喝聲。
王宮衛兵彼此等陣仗嚇壞了,又見自方人馬節節敗退,加上大王駕崩,他們的主子不知將會換成誰,與其現下得罪,不如睜只眼閉只眼,由著他們去爭。
有此想法的王宮衛兵丟下手中兵器,不再頑強抵抗,放人進宮。
鮑子爵見狀,打從心里瞧不起這些貪生怕死之輩,他的手朝宮內一指,「沖!」
田泉等人跟著大聲附和,「沖啊!」
鮑子爵帶著他的人,遇敵殺敵,一路直沖王宮。
劍起劍落,暗器剝剝剝連發擊出的公子封與公子碧及其人馬也搶著沖進王宮大內。
煙塵漫天,濃濃的血腥味四下飄散。
被雲層掩蔽的月亮,悄然無聲探出臉來,冷睇不論時光如何推進,總是不斷上演的父子、兄弟相殘的戲碼。
懸掛在王宮各處的大紅燈籠,悉數換成白燈籠,一盞接一盞,在深夜里綻放幽冷光芒。
爆人內侍著實不明白,為何平時身強體壯的大王會因微恙便駕崩,他們惴惴不安,見到公子策領著手下如入無人之境時,更加深心底不安,不懂為何七公子和他的人能帶著兵器進宮。
等到他們瞧見公子策的人和紅衫衛兵大打出手,且有更多人馬闖進宮中,這才意識出大事。
一有此認知後,宮人內侍嚇得四下逃竄,尖叫聲此起彼落,沒了主子的王宮頓時雞飛狗跳。
進入宮里的公子爵等人下了馬背,他原是要朝嬗妃的寢宮而去,但臨時轉念,改往大王寢殿,他必須要知道父王因何駕崩,如今是否居心叵測的老七就在他身邊?
大隊人馬陸續出現,未見理當守在寢宮外的紅衫衛兵,反倒由公子策帶來的江湖人士守在此處。
「站住!」為首的江湖人沉聲喝令。
鮑子爵雙手一盤,重重哼了聲,「原來是鳩佔鵲巢來著,還不快給本公子滾開!」
「大膽!你竟敢在此大放厥詞,且讓我取下你的首級,看你還敢不敢如此囂張。」
田泉等護衛護著主子,對口出狂言的男子怒目以對。
鮑子爵似笑非笑道︰「不如由本公子取下你主子的狗頭,看你如何再狐假虎威。」
「看招!」男子氣憤大吼,執劍朝公子爵刺來。
田泉一個箭步沖上,替主子擋下攻擊。
兩人一交手,其他人便跟著加入大打出手。
鮑子碧、公子封與他們的手下也在此時趕到,見到公子策的人馬早他們一步,兩兄弟面露不悅。
「殺了所有膽敢擋路的人。」冷酷的公子封下命。
「是,公子爺。」于是公子封的人馬也加入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