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透白的微光,驅走黑沉沉的夜。
王城百姓躲在家里,聆听外頭不斷傳來的廝殺聲,沒人有勇氣出來一探究竟,只盼王城能快速恢復平時光景。
鮑子爵與護衛們身上帶著大大小小的傷,策馬狂奔帶著嬗妃一路殺出王宮,出了宮門,放眼所及,滿地尸首。
不少殺紅眼的人,已忘了為何而殺,凡是見人,立即揮刀砍殺。
急著趕回府的公子爵除掉所有擋路者,王城亂成這樣,著實教他擔憂府里情況。
「這些人簡直目無王法。」騎在馬背上的嬗妃被這情景嚇到,自宮中一路向外逃,放眼所見盡是鮮血與嗜殺,大王生前絕對沒料到,他竟會死于壯年,且最引以為傲的宮城多處毀壞。
「娘娘,這些人實在太可怕了。」陪嬗妃一同逃出來的貼身宮女顫聲道。主僕二人被護衛們護守在中心,不讓她們遭受一絲傷害。
心急如焚的公子爵不在乎其它人有何遭遇,他只在乎他所在乎的人。他快馬加鞭,催促著閃電,「閃電,你也急著回到芙蓉和如風身邊是不?」
閃電聞到風中傳來濃濃的血腥味,感受到主子的急切,更加邁開四足,將身後的人馬遠遠甩開。
「再快點,閃電,再快!」
閃電咻咻狂奔,路經手執染血兵器的別府護衛身旁時,他們立即大喊,「是公子爵!」
鮑子爵三個字一響起,馬上引起注意,既然公子爵未與人結盟,不論是哪一府的人馬,為了成就主子大業,直接斬殺。
于是各方人馬一同圍上,竟欲殺了他以絕後患。
「滾!」公子爵不悅怒喝,揮刀回擊這群比耗子還惹人厭的東西。
緊跟在後的田泉和護衛們見狀,急急跟上,與王子一同退敵。
一再出現的狙殺,教嬗妃心煩意亂,她擔心愛子會分神,緊咬唇瓣,壓抑到口的驚呼,完全不敢出聲。
鮑子爵疲累揮刀,看著一個又一個不怕死的敵人在他面前倒地氣絕,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不斷的殺殺殺!
他唯一的信念是要回到芙蓉身邊,外頭這麼亂,他又不在她身邊,她一定很害怕。
芙蓉,芙蓉,他的芙蓉。
他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馬上飛回她身邊。
他們一路打殺,終于回到八公子府,卻驚見大門守衛早已橫死倒地,敞開的大門內血跡斑斑。
鮑子爵見狀,心都涼了,策馬直奔入內,椎心大吼,「芙蓉!」
「保護公子爺!」田泉大喝,與護衛們策馬入內。
嬗妃雙手合十向天祈禱,芙蓉能夠安然無恙。她與貼身宮女留在外頭,由幾名護衛保護,以防里頭設有埋伏。
鮑子爵很快的在府里內外找了一遍,不見葉芙蓉與其它人蹤影,緊揪的心這才釋然落下。
「除了已死去的,剩下的人全都不在了。」他的府邸竟會有這麼一日,到處是血,死了不少僕人與護衛,他再也看不到他們生龍活虎穿梭府內。
「公子爺,看來小姐他們是逃出城去了。」
「嗯,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立即出城,與他們會合。」公子爵收起感傷,這里已不屬于他,他也不會苦苦執著。
「是。」
于是,他們一行人再向北殺出城去。
逃出王城的葉芙蓉與趙總管等人一路向北,途經葉府,她終究是放不下爹娘,于是央求他們一道離開,但遭爹娘拒絕,礙于時間緊迫,她不得不忍痛拜別他們,與趙總管和護衛一路不是躲就是殺,好不容易才逃出王城。
出了王城,他們總算不再偶到多方阻攔,眾人疲憊不堪進到城外的宅邸,等待主子與他們會合。
沒親眼見到公子爵平安出現,教葉芙蓉坐立難安,在他尚未趕到前,她必須替他照顧所有人。
她的衣袖及衣擺皆沾到血,束起的發有些凌亂,她立于大廳中,看著或倒或坐的護衛與僕役身上各自帶著大大小小的傷。
守在這屋宅的李伯及幾名下人跟在她身側,听候發落。
她挽起衣袖,吩咐道︰「李伯,你找幾個人幫我將傷勢嚴重的人集中在右側,較輕的則安置于左側。」
「是,小姐。」李伯遵照她的吩咐,將傷勢重的與傷勢輕的人分開。
她轉頭對趙總管道︰「眼下城外雖比城內平靜,但誰也不知這平靜能維持多久,咱們不可掉以輕心,先派幾名未受傷,或僅受皮肉傷的護衛守護這座宅子。」
「是,小的馬上安排。」趙總管立刻去挑守宅的人選。
她再對一名婢女道︰「大伙都又餓又累,你快快備上茶水,再準備餐膳。」
「是。」婢女快速去辦。
交代完後,葉芙蓉取來存放在這里的藥草及針線,命婢女準備干淨的水與布巾,著手為受傷的人治療傷口。
「啊!小姐,他昏過去了!」有人發出驚叫。
葉芙蓉立即奔過去,翻看渾身是血的護衛的眼瞼,「布巾!」
趙總管依言遞上布巾。
葉芙蓉刻不容緩著手治療,「趙總管,你幫我,我的力氣不夠大。」
「是,小姐。」趙總管遵照她的指示,拉起布巾另一頭,和她一同用力為大腿大量失血的護衛救治。
那名護衛臉色死白,已陷入昏迷,葉芙蓉頭一回遇到此等陣仗,現場也唯有她略懂醫術,只好硬著頭皮,依照古大夫教導的方法進行救治。
她先行替護衛止血,再進行傷口縫合,趙總管幫忙遞針線,兩人聚精會神,祈求不要有任何疏失。
她花不少時間處理好護衛的傷,為了防止傷勢惡化,還敷上一層藥,這才洗淨雙手,繼續處理下一位傷患。
他們倆一個救治,一個遞上所有她需要的藥物及提供協助,兩人忙得不可開交。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累得滿頭大汗的她總算陸續救回傷勢較重的人。
「小姐,你先喝口茶,歇會兒。」李伯倒了茶水要讓她喘口氣。
雙手沾染鮮血的葉芙蓉取出帕子擦拭手上的血,接過茶杯,一口飲盡後,轉轉頸子,起身到左側為傷勢較輕的傷者檢查傷勢。
「公子爺那可有消息傳來?」她拿著干淨的布巾拭淨護衛猙獰的傷口。
愁眉不展的李伯搖頭回道︰「還沒有。」
「古大夫那呢?」
「也不見他們出現。」
「古大夫只是名大夫,從不受大王重用,應該不會有問題的,是不?」將傷口擦干淨後,她開始縫合。
「呃……」李伯遲疑,求救的看著趙總管。
第一針落下時,受傷的護衛忍痛,悶聲不吭。
滿月復愁腸的葉芙蓉,試著擠出一抹微笑安撫,「忍忍,我會縫得又快又好。」
護衛報以虛弱笑容,「有勞小姐。」
「小姐莫為古大夫他們擔心,眼下王城雖陷入兵荒馬亂,可敵人會將主力放在公子爺身上,不會分神對付古大夫他們。」趙總管冷靜分析。
「趙總管說的是,李伯,餐膳可都準備好了?大伙都餓壞了。」
「小的馬上去看備好了沒。」李伯匆匆前去灶房。
她在和趙總管、李伯說話時,已經縫好傷口,她以衣袖拭去額際的汗,繼續診治下一位。
她沒辦法與人搏命廝殺,是以更要發揮所學,治療所有她能治療的人。
「我們要讓大伙吃飽點,以便安排人手守衛與休息。」何時會再打起來,誰也不知曉,得讓他們的人有時間養精蓄銳。
「是,小姐。」
葉芙蓉渾身酸疼,疲累的伸直腰,看著躺在地上,進入睡眠狀態的護衛,遲遲不見公子爵和古大夫他們,教她心下難受又焦急,卻得佯裝平靜無波。
突地,听聞外頭傳來陣陣馬蹄聲,她的心登時緊緊一縮,是爵?抑或是追兵?
李伯歡天喜地揚高聲,「公子爺,您總算來了。」
是他!心下大喜的葉芙蓉迫不及待想要沖到他懷里。
一陣風刮入,她來不及眨眼,便已被擁入最熟悉的懷抱。
「我回來了。」公子爵在眾目暌暌下,將她用力抱在懷里,他的唇情不自禁落在她的太陽穴。
緊張到胃疼的葉芙蓉泫然欲泣,感覺他們像分開了一輩子,他終于又回到她身邊。
她貪婪攫取他的氣息,哽咽道︰「我等你好久。」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吻不住落在她的臉上,倏地,他眼角眸光一閃,將她推開,驚見她的衣袖及衣擺沾到鮮血,心狠狠一痛,「你受傷了?!」
葉芙蓉一怔,忙了大半天,這才想起她確實受了傷,同時想起撤退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刻,若非一旁的護衛及時跳出來救援,她早就命喪黃泉。「一點小傷,不礙事。」
既然教她驚駭的時刻已過,她就不說出來,以免徙增他的憂愁。
「什麼小傷?都被劃下這麼一道傷口。」他心疼拉高她仍在流血的手臂。
「它只是看起來嚴重,不過相信我,沒事的,其他人傷得比我還重。」方才她一直忙著救治大伙,自個兒的傷都不覺得痛。
鮑子爵將目光放到大廳或坐或臥的傷患上,他的人皆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抵達這座宅邸,有不少人再也到不了,成了野心下的祭品,可惡!
他心有不甘,唇抿成一直線。
葉芙蓉模模他的手臂,同感痛心。他也和其它人一樣,傷痕累累,想來他要離開王宮,也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屬下參見公子爺!」負傷的護衛及僕役立即起身拜見。
「無須多禮。」他擺擺手,這群人全為他這無用的八公子賣命,在危急存亡之際,仍未棄他而去,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謝公子爺。」護衛與僕役全都起身。
鮑子爵環視眾人,一字字清楚道︰「你們全都辛苦了,能有你們,是本公子的福氣。」
護衛與僕役一听,全部單膝下跪,拱手道︰「屬下誓死追隨公子爺。」
靶動的熱氣在公子爵喉頭滾動,他點點頭,右手掌心向上輕輕一抬,護衛及僕役恭敬起身。
隨後進來的嬗妃為之動容,縱然爵兒無權無勢,可他們仍願意誓死效忠。
葉芙蓉見到嬗妃,曲膝一福,待要開口問候,嬗妃已抬手制止。
「咱們已不在宮中,我也不再是從前的我,不必再遵守這些無謂的禮俏。」嬗妃既離開王宮,對于宮中的一切便不再留戀。
「是。」
嬗妃四下看了看,柳眉一蹙,「怎地不見古大夫?」
「他們還沒到。」
「不會是困在城里出不來吧?」媢妃心下惴惴不安。
「興許路上有所耽擱,以至于他們尚未出現。」葉芙蓉不得不這麼說服自己。
「希望如此。」
嬗妃的話才剛落下,即听見李伯在外大聲嚷嚷,「來了來了!迸大夫來了!」
葉芙蓉與嬗妃欣喜互望,古大夫師徒三人總算也到了。
鮑子爵松了口氣,他所在乎的終于都安然出了王城。
「這、這是怎麼回事?!」李伯驚駭的叫聲緊接著響起。
鮑子爵立刻朝外奔去,田泉與另一名護衛提劍跟上,保護主子安全。
葉芙蓉緊張跟隨在後奔出,連嬗妃也跑出去。
鮑子爵見到古大夫抱著胸口已包扎起來,但仍不住汩汩淌血的小北時,雙腿不穩顛了下,急忙搶過已出氣多入氣少的小北,「小北,你睜開眼看看本公子。」
意識半昏迷的小北听見公子爵的聲音,努力睜開眼,蒼白的唇上揚,「公……公子爺……小北……小北終于趕到您身邊了……」
一旁的小南已哭紅雙眼,恨恨以衣袖抹去頰畔的淚。
迸大夫瞪著自己染上小北鮮血的雙臂,「不該如此……不該如此……」
葉芙蓉見到受重傷的小北,腦門轟了一聲,跌跌撞撞跑過去,握住小北的手,放在頰邊,「小北,是我,芙蓉姊姊。」
小北困難地轉動脖子,看見她,又努力擠出笑容,氣息虛弱,「太家……都到了,真好……」
嬗妃臉色慘白,走到自責跌坐在地的古大夫身邊,她坐下來握住他的手,一言不發。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古大夫流下淚,抱頭喃喃自語。
嬗妃感嘆,抬目望向愛子懷里命不久矣的少年。
傷心的小南得狠狠咬著手背,才不至于放聲大哭。
他們都知道,小北傷勢太重,連古大夫都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