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福妻同行 第一章 福娃降世(1)

天有九重,天外有座仙山,隱在雲霧縹緲間。

仙山里有棵活了數千年的杏樹,杏花一日三變,紅的、粉的、白的相互交雜,映出三色花影。

杏樹已有精魄,半是修行半為木,一百年開盡,一百年結果,花謝果不落,結實累累。

因此一棵樹上可見花果同枝,有冒出細芽的花骨兒,有指甲片大的小花苞,有含苞待放的花兒,以及盛開中的杏花。

尤其是掛枝的杏子大大小小,青綠色、粉中帶紅的,想吃果實隨時可采,無四季之分,亦采擷不完。

杏花樹很老很老了,但在仙山中比杏花樹還老的比比皆是,有萬年合歡樹、八千年成精的老槐樹、吸露飲月華的五千年雪蓮仙、發呆發了七千年的蛤蟆精、一夢三千年的老兔仙……

杏花樹下有座小小的潭,長年不竭,微帶溫熱,似霧似蒸氣的薄煙裊裊升起,形成一道淺淺的屏幕。

這是溯古亙今鏡,沒有鏡面,踫觸不到,它是虛體的,能看見過去和未來一萬年所發生的事情。

此時,一名穿著全身素白的女子正慵懶閑適的坐在樹下,面容猶如盛放的杏花一般美麗清靈,她一手拿著吃了半顆的杏子慢條斯理的啃著,一手對著水鏡狀似無聊的比劃著。

須臾,原本一無所有的水霧漸漸凝實,現出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還有許多行色匆匆的男男女女,他們臉上失去了笑容,忙碌著功利,忙碌著怎麼賺更多的錢。

這座高科技城市環境污染相當嚴重,天空是灰藍色的,空氣中充滿塵霾和灰土,河川冒著白沫,重工業廢水排放進大海,食物里也添加了各種可怕的有毒物質,還有戰爭、饑餓、能源短缺、頻繁的地震、海嘯、洪水、干旱、雪災,地球的人口快爆炸了……

「啐!太亂了,這人界還能住嗎?人吶!丙真都長歪了。」

縴縴素手一撥,水鏡上的畫面又變了,出現一個平行世界,人們坐的不是加汽油的跑車,而是老牛慢拖的牛車,老農夫肩上扛著一柄鋤頭,腳下踩著一雙破草鞋,因為長期日曬雨淋,使得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但他仍舊知足的呵呵笑著。

因為豐收了,金黃的稻穗飽實垂地,握著稻稈一把割下去,沉手得很,繳了糧稅後就有一年的糧食了,這還不高興?

一群孩子圍了上來,繞著老農嘻嘻哈哈,你推我擠的爬上牛車。

「小埃,你又在看什麼?」

倏地,水霧消失,只剩下一張心虛不已的小臉。

「沒……沒看什麼呀,爺爺,我在吃杏果呢,你要不要吃?小埃幫你摘一顆,可甜了!」她為了展現杏果真的很甜,用力咬了一大口,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

仙壽兩千的她,還帶有小泵娘的嬌憨和天真。

「你天天吃杏果,不膩嗎?」老人仙風道骨,身形偏瘦修長,留著長達胸口的胡子,一對雪白的壽眉,眉長一指,看似年邁,卻面皮光滑,找不到一條細紋。

小埃有些委屈的嘟起鮮艷欲滴的紅唇。「膩呀!可是我吃不到王母女乃女乃的蟠桃,咱們的福地洞天只有一棵老杏樹。」

她也想吃一顆顆紅寶石似的櫻桃、紫玉一般的葡萄、香甜的哈蜜瓜、多汁的西瓜、籽多的石榴、雞蛋大小的獼猴桃、甜得膩人的橘子、微酸帶甜的番茄,可是他們所處的地方卻種不出這些水果,就算其他地方種得出來,卻不道地,吃起來的口感差多了。

但幸好還有棵充滿靈氣的杏樹,多食有助修為,果子多到吃不完她便釀成杏花酒,或是將杏仁磨成粉也能做成杏花糕,那滋味真是好極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單調了些,做法並不豐富,人類的食譜少有以杏花為主,大多是玫瑰、桂花、莓果之類的。

「有棵老杏樹還滿足不了你那張嘴?」她的修為還是太差了,到了他們這個境界,早已不食有形之物。

「爺爺,你不膩嗎?老是當個撫須自娛的老神仙,每日雲里來霧里去的,人間的百姓只求財求祿,不求你這位福神了。」小埃不滿的瞪著眼。

老人沉聲笑道︰「小埃,你的歷練還是太淺了,誰說人間不求福,不然爺爺哪來一身的香水味?」

白胡子、白發蒼蒼的老人便是福祿壽三神居首的福神,他原本兒孫繞膝,可一個個靈根太差,修不成正果,在修道之路成了廢材,打入輪回與仙家無緣,唯有一名孫女天生靈骨,不用特別修行也仙緣深厚,要不是她生性憊懶,不想有更高的修為,如今的福神就要換人了。

「我要歷練做什麼,在咱們福地洞天有上千的仙婢仙僕可以使喚,我搖搖小指頭就有人伺候,誰管人間多少秋,不滿足的是人界的人,求這求那的,卻從不求自身。」自助之後才有人助、天助,想不勞而獲就只有當神仙。

小埃手一揚,手中吃完果肉的杏核往上一飛,鑽入雲泥之中,若干年後又是一棵小杏樹。

雲層之上有九重天,一重天中有九九八十一座仙山,由各個神仙盤踞著,或獨佔,或群居,看各自性情。

埃神在仙界的地位不高不低,跟太上老君、二郎神將、南極仙翁比是比不上的,但在神仙堆里也算是不差。

因此在雲霓仙山里,他獨據一萬八千里廣闊的仙洞,此仙洞並非山洞,而是月復地遼闊的洞天,說是洞,實則有群山綿延,碧水環繞,自形一處福天仙境。

埃神底下有弟子上百,稱之為福仙,代為行使施福的活兒,依其能力擇一山頭居住,前十名弟子各有一座山頭,奴僕若干,其余可數人合住一座山頭,或依附其師兄們。

平常福神是不管下面的弟子們,任其發展,他要做的頂多是約束他們別鬧得太過火,引起上界的注意。

「小埃,你這懶性子是爺爺慣出來的,爺爺很失職。」她越來越懶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小埃忽地警覺地往爺爺身邊一湊,扯著他的袖子撒嬌。「爺爺,有你寵著小埃,小埃可幸福了。」

埃神笑著揉揉她的頭。「你這靈根不用在正途太可惜了,爺爺舍不得呀!」

「舍不得就繼續寵著,小埃孝順你。」她的一雙大眼清澈如湖水,慧黠的一眨,一抹狡色在眼底一閃而過。

埃神笑得慈藹,望著她的目光帶著寵溺。「不想去瞧瞧嗎?那里有我們這里所沒有的東西,對你能有所啟示。」

「不要,我兩百年前去過了,那時兵荒馬亂的,到處是戰爭,我差點回不來。」把她嚇個半死,至今仍余悸猶存。

「誰讓你去當什麼戰地記者,又是攝影又是寫文章的,還搞現場直播,懸在刀口上的小命沒丟了是萬幸。」她本說要去體驗戰爭的殘酷,沒多久就被那血肉模糊的場景給嚇得不行,最後哭著叫他帶她回來。

小埃面上一紅,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哪知道現代的戰場比古代可怕,我本以為只是子彈飛來飛去而已,誰知……」

有大炮、有炸彈、有地雷、有洲際導彈,甚至還有化學武器,轟炸機低空飛過,死的不是軍人,而是平民,她看到孩子埋在瓦礫中,無力救援的婦女抱著死去的親人屍體號啕大哭,老人的雙眼充滿絕望,以及對未來的茫然。

她邊拍邊哭,心里嚴厲譴責挑起戰爭的那一方,稚子何辜,為了那麼一點利益而將之殺害。

「那就去稻香撲鼻、漁貨滿舟的朝代,如何?」福神笑咪咪地看著孫女,眼中有諸多期待。

小埃干笑著往後退了幾步。「爺爺,沒有我你會很寂寞的,讓小埃多陪陪你。」

「我有眾多弟子陪伴,少了你還過得下去。」福神打趣道,歲月對他們而言有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就過去了。

「爺爺……」她不滿的嚷道。

「去吧!去吧!別煩爺爺了,爺爺是為了你好。」玉不琢,不成器,不能再放縱她了。

「爺爺——」小埃驚恐的喊道。

埃神手一揮,杏花樹下美得如詩如畫的女子瞬間沒了蹤影,微風中只留下淡淡的杏花香。

「呼!終于把這小祖宗送走了。」再不走,福地洞天的修行者都要遭殃。「出來。」

埃神一聲輕喊,從樹後走出多名青袍男子。

「師父。」

「我送她走不是因為她玩心難馴,自個兒定力不足還怪他人,只要道心堅定,萬物的干擾皆不影響本心,你們比起小埃還是差太多了,她雖然懶,但悟性高,早已進入萬事不沾身的化神境界,假以時日……」他後繼有人了。

弟子們面色訕訕,其中一人問道︰「可是師妹的機緣到了?」

埃神面帶笑容的撫著胡子。「你們也該努力點,當個半仙、散仙就滿足了嗎?要有點志氣。」

「師父,我們沒有小師妹的慧根呀!」根骨清奇,靈氣外露,不用日日修行也自成道行。

有人羨慕,有人輕嘆,同在一個福地洞天,充沛的靈氣源源不絕,可他們修行一百年卻不如師妹伸個懶腰,她嘴一張就能吸進天地精華,將日月之光引入體內,化為無數金光,一吐納間已增進數十年修為。

埃神睨向幾人,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慧根是先天的,看老天爺給不給,但勤能補拙,你們多用點心不就追上了?」

「是。」師父的偏心不是一日、兩日了,不認了都不行。

「去,去閉關修練,一個個再比不上小埃,就去種仙花仙草好了,當個花奴侍草童。」沒點出息。

「師父……」眾小仙哀號。

在人間,一座三進宅子里,一群大男人愁眉苦臉的走來走去,你瞧我,我瞧你,齊齊哀聲嘆氣。

「大哥,你說該怎麼辦?」再不想想辦法,萬家真要倒了,回到早年土里刨食的貧困。

也是一臉愁色的男人回道︰「我哪曉得該怎麼辦,咱們鋪子賣的明明是好米,誰知竟然遇水發潮了。」

雖然不至于發霉,碾成細米還能入口,但價格一落千丈,和當初入貨的成本相距太大,勉強賣出去也是虧本,不劃算。

萬家米鋪在景平縣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鋪子,鋪面不大,前頭是鋪子,後頭是儲糧的倉房,以及三間可供伙計、掌櫃住的屋子,夜里總要有人守糧。

由于今年豪雨不斷,很多地方都遭災了,土地泡在雨水里無法耕,糧食價格因此水漲船高,萬家米鋪的三兄弟決定多進一些米糧囤著,打算借機賺上一筆。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這雨勢來得急又凶猛,儲糧的倉房居然漏水了,一滴一滴的雨水滴落在一袋又一袋的米袋上。

不幸中的大幸是發現得及時,趕緊漏夜補強,倉房內的漏水止住了,救回大半的糧食。

只是大雨一直下,原本就進水的倉房變得很潮濕,連帶著米糧也發潮了,若沒在十天內賣出去,便會開始長霉,到時就完全不能賣了,要是讓得人吃了生病或是害死了人,他們可賠不起啊。

一想到有可能血本無歸,萬家三兄弟都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三萬石糧食呀,要全賣出去哪有這麼容易?

「倉房有很多地方都有點破損了,我早說過要修葺一番,偏偏你們不同意,說是還能用,等把糧賣了再說……」為了貪小利,現在反倒得不償失。

「二哥,別再這兒放馬後炮了,當初你說了一嘴巴,還不是沒修,就怕出銀子。」老三萬征不快的道。

「我那點銀子能干什麼,而且我娘子快生了,我總得留點銀子以防萬一。」萬明是個疼妻子的人,他和妻子自幼青梅竹馬,把她當心肝寶貝兒疼寵著。

萬家米鋪的生意普通,每年大概賺個幾百兩銀子就算頂天了,一半的收入歸公中,另一半則由三兄弟平分,每人約分個六、七十兩左右,各自妻子的嫁妝歸各房所有。

這是他們的父親萬全立下的規矩,希望一家子能和睦相處,兄弟齊心守護家業。

萬全的父親原是佃農,後來買了幾畝地,日子才漸漸好過起來,傳到萬全那一代已有四十幾畝地,老父過世後幾個兄弟分了家,由于萬全是長子,他分得二十五畝地和一間祖宅。

萬全是種田的一把好手,又遇到幾個好年,土地越買越多,心也越來越大,光是種地已滿足不了他。

後來他干脆把田地佃了出去,拿出所有積蓄到縣里買鋪子、置辦宅子,從此當起了商家。

基于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他決定開米鋪,自產自銷,省得被中間商剝削。

雖然沒有一夕致富,但比種田的收入好上許多,他便定居在縣里,除了清明掃墓,很少回老宅。

不過萬全老了,不想再管事了,便把鋪子交給三個兒子去打理,他只管含飴弄孫。

順理成章的,由長房夫妻當家做主,男的成為米鋪的大東家,女的則掌管家中大小事,儼如主母。

表面上看來米鋪的收入一半是由三兄弟均分,事實上最吃虧的是二房萬明,因為歸入公中的銀兩大多掌控在長房手中,舉凡紅白事、對外的人情往來、家中的各項支出,都捏在長房手里,他們說多少就是多少,其中私扣下來的便是大房的私產,所以大房是三房中最有錢的。

而總是坐享其成又懶得動手的老三萬征最得老母親的喜愛,老母親私底下常給他一些銀子花用,久而久之,三房也有些家底,和大房是沒得比,可跟二房一比,那可是綽綽有余,手邊從沒缺錢過。

且二房最窮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大房和三房的妻子嫁妝都很豐厚,她們的娘家在縣里算是過得去的人家,只有二房的娘家是村里的莊稼人,平日要養活自己都不太容易了,沒有多余的銀子替女兒準備太好的嫁妝,有時甚至還需要救濟,二房每年分到的銀子有些就是用在娘家人身上。

所以妻子一有了身孕,萬明便省吃儉用的不敢亂花銀子,唯恐有個萬一。

「再生還是個賠錢貨,別費太多心思了。」這日子還給不給人過,一屋子的女娃兒。

說來也邪門,萬家的子嗣也不知道是沖撞了哪路神仙,除了長房生了個嫡長子外,其余生的全是女兒,長房有兩個嫡女,二房一個嫡女,現在肚里這個不曉得是男是女,三房則是一個嫡女。

不過三房有兩個小妾懷有身孕,就不知道生不生得下來,之前也有通房丫頭懷過,可五個月大時「意外」跌入池塘淹死了,當時是一屍兩命,滑出體外的是個男孩兒。

萬明臉色不是很好看的瞪著三弟。「就算是賠錢貨也是我女兒,我把她當命寵著。」

「好好好,你寵,等我們米鋪敗光了,看你拿什麼去寵,一家子當乞丐在街上行乞。」被瞪了一眼的萬征很不高興,反唇相譏,為了米糧受潮一事他一肚子火氣。

當初是他說不修的,拿了銀子上了花樓,摟著相好的花娘睡了一夜,如今真出了事,內心有愧的他心虛得很,怕兄長怪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只好先聲奪人。

「敗光了我回去種田,沒指望你養活我們一家。」萬明也火了,雖然是女兒他也喜歡,可是哪個男人不盼著生個兒子傳宗接代,百年後才有人祭祀。

「哼!你還拿得動鋤頭嗎?」萬征不屑的瞟去一眼。

「老三,你……」太瞧不起人了!

他撥得動算盤便拿得起鋤頭,天無絕人之路,他相信人只要有心,就一定找得到出路。

「好了,別吵了,都什麼關頭了還自家起哄,先想想怎麼把鋪子里的米糧賣出去才是當務之急。」再放著就要壞了。

「是我要跟二哥吵嗎?咱們急著銷不出去的糧食,他卻一心掛念著二嫂,好像咱們鋪子倒不倒都與他無關。」萬征把話說重了,他就是不想擔責任。

「你別胡說!我也著急,我們明明談的是另一件事,如果當初修好了倉房就不會有今日的事。」因小失大。

「怎麼,二哥現在是在指責我的不是,想把錯都怪到我頭上不成?」他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看誰蠻得過誰。

「你……」他反了呀!耙對他大聲說話。

「夠了沒,你們眼中還有我的存在嗎?」萬誠煩躁的大聲喝道。

「大哥……」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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