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不是有帶傘出去嗎?」
虎賁衛高層們議論紛紛,他們這些不信邪的,衣服都得重洗了,那早有預備的老大怎麼也會變成落湯雞?
「有這麼多廢話,怎麼沒人去燒水?」衛珩目光一凜。
異口同聲說了聲「是」,眾人立即做鳥獸散。
沒多久,楚槿泡在溫熱的水中,熱熱的水包圍著她,像衛珩的懷抱,溫暖、舒服、滿足。
她真的不想回去了,爺爺要叨念就由他吧,頂多她哄上幾句,再燒一桌子好菜,事情肯定能圓得過去。
但這麼想的同時,理智清醒的提醒她現實為何。
就算楚家冤屈洗刷,就算小棠考上進士,她還是遠遠配不上衛珩,他是敬國公世子、朝中一品大員、國家的棟梁,這樣的男人輪不到她來覬覦,只是貪念總是不小心冒出來。
她無力阻止自己的貪婪,只好把他當成糖果,在的生活中所擁有的一抹甜,不會長久、無法保留,卻會在記憶中深刻。
從浴桶里爬起,換衣服,等衣服上了身,她才發現大得驚人,這是……衛珩的。
寨子里有不少小泵娘,怎就穿上他的?
疑問跳出來一點點,但她很快鎮壓了,拉起過長的下擺,走進廳里。
反正她喜歡他的衣服,喜歡衣服上殘留的他的氣味。
此時的衛珩已經打理好自己,正和眾人討論正事,楚槿的現令所有人都轉頭看她。有人指著她咳半天,有人捧月復悶笑,有人捂著嘴巴咯咯咯笑聲,有人干脆敞開肚子大笑。
楚槿不樂意了,她愛穿衛珩的衣服不行?
抱起下擺,她快步走到衛珩面前,問︰「珩哥哥,我穿這樣很奇怪嗎?」
「不奇怪。」衛珩回答,同時間視線掃過一圈。
突地所有的笑聲戛然而止,笑得最歡的那個還打了自己兩個大耳刮子,才勉強憋住笑意。
誰不知道只要事關槿妹子,老大的親切就會飛到九霄雲處,上回老大不在京城,衛仁、衛愛和衛義領著槿妹子出去辦一趟差事,結果槿妺子被對手劃一道小小的、淺淺的傷口,根本沒啥大事。
因為老大馬上要回京了,三人哀求槿妹子,此事千萬要瞞住老大,槿妹子也是個爽快個性,二話不說應下。
既然槿妹子好講話,總不能讓人家白疼是不?于是三人當了幾天長工,把槿妹子要做的事全承擔下來。
老大一回來,啥都沒問,只淡聲命令,「以後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準帶小槿出任務。」
然後衛仁、衛義、衛愛就下去領了三十大板。
真心酸,他們這堆傻子還為了圓謊和槿妹子套老半天話,卻忘記槿妹子身邊不曉得有多少老大的眼線。
老大對槿妹子的在乎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誰都不說,卻也全都明白,槿妹子在老大心里是獨一無二的。
瞄一眼衛愛微揚的嘴魚,她用甜甜軟軟的聲音說︰「愛哥哥,你為什麼在偷笑啊?是不是我真的太奇怪?」
衛珩目光掃去,衛愛立刻眉眼收斂,一臉無辜。
這丫頭肯定是故意的,她在報仇,因為他夸了「七美樓」的雲香姑娘幾句,說女子就該像她那樣,琴棋書畫樣樣通,哪能滿腦子算計金銀,太俗氣!
然後,該死的是,那次爺恰好歇在七美樓里。
「我笑,是因為妹子穿這身衣裳太合適、太好看、太玉樹臨風。」
噗!這會兒誰還憋得住,一個個噴笑出聲,法不責眾,大伙兒明白這個道理,趁機前俯後仰笑個不止,笑得楚槿憋悶,大翻白眼。
沒良心的,鹵味全喂給豬啦!
衛珩寒聲道︰「很閑,都沒事可做?行,那就……」
他還沒說那就怎樣呢,立刻有人說︰「哦,我上個月的帳還沒對。」帳本早就送去給衛珩過目了。
「修理王尚書的奏摺我還沒擬。」其實奏摺已經呈到御案上。
「我該去追追新兵器做好沒……」
就這樣一個個溜出大廳,誰也不敢轉頭。
看他們夾著尾巴逃掉的模樣,楚槿樂了,一個高興,忘記自己穿著大號布袋型長衫,伸出腿卻踩上衣角,整個人往前栽倒,幸好衛珩眼明手快,把她給撈起來——今天的第二次。她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當諧星,可每次到了他面前,諧星魂就會自動找上門。
扶著她的腰,衛珩把她抱上桌,轉身取了把剪刀,先剪掉過長的下擺,再翦掉過長的衣袖,然後解開系帶,重新幫她綁好。
下桌站回地面,楚槿低頭看看自己,問︰「好看嗎?」
「好看。」他的笑容里出現寵溺。
「那……給我嘍,以後我要穿。」說完,又補上一句,「穿跟珩哥哥一樣的。」
在二十一世紀,這叫情侶裝,就算是假情侶、即便沒有結局,她也想貪著這麼一點點微末的幸福感。
衛珩應聲,「好。」
他提醒自己,要讓淨繡莊給他們做幾套一模一樣的衣服送來,接著把楚槿按到椅子上坐好,親自拿起玉梳一下下幫她梳頭。
這場面要是讓衛愛看見,肯定又要嘟囔,「爺這是把槿妹子當女兒養還是當媳婦兒養?」
衛愛的困惑大伙兒都有,爺把槿妹子寵得太過,卻從沒透出絲毫非分意圖,著實讓人猜不出爺到底把槿妹子擺在什麼定位?
「這兩天跟我出京一趟。」
「去哪里?」
「信州。」
「發生什麼事了?」
「那里的稻米染上一種病,葉子在短短幾日內變得枯黃,沒人曉得該怎麼處理,你去和它們溝通溝通,看能不能找到解決辦法。」
「好,要去幾日?小棠小快要下場考試了。」
楚棠堅持參加鄉試,楚槿覺得實在不妥,他們還隱藏著身分,藉是考不上便罷,倘苦考上,不知道要怎麼出頭,這個風頭哪是現在的他們承受得起的?
見楚槿的憂心全寫在臉上,頭梳好,衛珩放下玉梳,雙手壓在她的肩膀上,說︰「別煩惱,不過是鄉試,這點小事我擔得起。」
聞言,楚槿勾起笑,一直一直都是他在為自己承擔風險,他對楚家的再造之恩何其大,這樣的他她只能仰望,不該奢望,心存非分之想是錯誤心態。
深吸口氣,轉過頭,露出笑臉,她刻意裝無事,說道︰「謝啦。」
「在那之前就會回來。」衛珩補上一句。
楚槿點點頭,模樣乖順。
「等一喝碗姜湯祛寒。」
听見姜湯,楚槿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慌慌張張起身,說︰「雨停了,我去外頭看看,說不定爺爺已經來接我了。」
就算爺爺沒來接,她也要自己回去,姜湯,這寨子里的姜湯不叫姜湯,叫老姜原汁,喝下肚會死人的,它具備強烈的催吐作用。
衛珩還沒過來抓人,她一個轉身往外跑,卻撞上了剛好走進來的上官沐,更正確的說法是——男扮女裝的上官沐。
兩人定楮一看,她看著他的畸形打扮,他看著她奇怪的衣衫,然後,他們指著彼此放聲大笑。
衛珩看看楚槿,再看看上官沐,搖頭,一臉無奈。
「哪里來的小美人兒,轉個身讓爺看看。」楚槿挑釁。
「前面的公公,請問你是哪個宮里的?」上官沐也不甘示弱。
衛珩撫額,果然又要斗起來。
上官沐回到京城的第二年,乖乖待在上官謙賜下的沐王府里安分得緊,哪兒都不去,衛珩悄悄運兩個人進王府,教導上官沐國家朝政。
第二年,上官謙想讓他領差辦事,上官沐樂著呢,英雄總算有用武之地。
但衛珩幾句提點讓上官沐很快醒悟,這是上官謙在試探他呢,于是好好的一個差事被他辦砸到不能再砸,彈劾的摺子如雪片般飛進御書房里。
上官謙還沒有斥責呢,上官沐搶先一步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把周遭的人全給告過一遍。
上官謙表面上滿臉無奈,心底卻高興得很,高興自己把這八皇弟給養廢了,便給他一個閑差,助他從此一路朝紈褲子弟的路上奔去。
第三年,上官沐迷戀上七美樓里的俏姑娘,樂不思蜀,成天待在七美樓里享受美人恩。
七美樓是衛珩的產業,在那里很安全,沒有上官謙的眼線,他能做的事更多了,若是想到寨子來,他就讓衛平扮演自己,而他化妝成七美樓的小泵娘,坐香車出門。
「小美人,肯不肯進宮伺候皇上?你長得這麼傾國傾城,封妃封後是早晚的事。」她輕挑起上官沐的下巴。
「衛楚槿!」
「是的,姑娘。」楚槿笑眼眯眯回答。
「夠了,都閉嘴。」衛珩無奈地看著楚槿和上官沐。
「衛大哥。」上官沐求助地看向衛珩。這是他的堅持,要衛珩喊他阿沐,他則喊衛珩大哥,借以表示他對衛珩的全心信賴和尊敬。
撒嬌誰不會?楚槿勾住衛珩的手。「珩哥哥。」
衛珩很頭痛,這兩個人踫在一起就會突然縮小十歲,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對?
他把楚槿拉到自己身後,隔開兩人,問上官沐道︰「怎麼來了?」
「我要求救。」
「什麼事?」
「上官謙要給我賜婚。」
「誰家的女兒?」
「翰林院掌院學士章科華的千金。」
楚槿從衛珩身後探出頭來,「章姑娘有什麼不好?嗯,有一點不好,眼光太差,居然看上你這個小屁孩。」
楚槿確實不喜歡上官沐,每次見面,他都要逗得她雞飛狗跳,好像非要看她狼狽才滿意,她嚴重懷疑上官沐是對衛珩懷有「特殊感情」,看不得衛珩待她特殊,才會一次次挑戰自己。
「你見過章姑娘?」衛珩轉身問楚槿。
「嗯,她叫章曉蘭,在蘭花大賽時見過一面,她長得很可愛,笑起來的時候眼楮會眯成彎月,酒窩一閃一閃的,很討人喜歡,她不矯揉造作,性子坦率大方,我與她交談過幾句,確定她是個良善的女子。」
「才交談幾句就敢確定人家的性情,會不會是腦子不好、太好糊弄?」上官沐看她勾著衛珩手臂,忍不住輕哼。
看吧、看吧,就說他看不得她和衛珩親近,不行,她的珩哥哥不能被帶歪。
于是她刻意靠得衛珩更近些,挑釁道︰「誰像你心機深,滿肚花花腸子,連救命恩人都拿著當壞人看。」她指指自己,想當初若不是她出力,上官沐肯定會失血而亡,這會兒哪還能成天亂挑剔。
「小槿!」衛珩向她投去一眼,制止她發言。轉頭再問︰「阿沐,你見過章曉蘭?」
「沒有。」
「沒有的話,不要心存偏見,這件事我放在心上了,你不必擔心。」
「衛大哥,不必擔心是什麼意思?」那是他的終身大事啊,他要相處一輩子的女人,怎麼可能不擔心?
「我會派人調查清楚,看看章家是什麼態度,為什麼上官謙會想賜婚,若情況不是我們所想的,章曉蘭又是個佳偶,結親沒什麼不可以。」衛珩道。
「我不要。」上官沐反對。
「為什麼不要?年紀大本就該說親,除非你有足夠的說詞,可以在上官謙不起疑心的情況下說服他打消念頭。」大事將成,不能在小事上上出紕漏。
「衛大哥年紀比我還大。」上官沐振振有詞。
楚槿瞠大雙眼,她就曉得、她就知道,上官沐果然對衛珩有非分之想,衛珩不成親,他就不死心嗎?
「你很清楚,上官謙容得下你是因為你听話無害,好不容易走到現在,莫非你要因為一樁親事而放棄?別擔心,我承諾會把章家從上到下徹底調查清楚,絕不會讓章曉蘭壞了你的後宅。」
上官沐氣得咬牙切齒,半晌才開口,「我有喜歡的人了,不管章曉蘭再好我都不娶。」
楚槿也咬牙切齒,問︰「是誰?」
她的眼楮燃上兩簇火苗,他要是敢說自己喜歡衛珩,她一定要……一定要讓爺爺打掉他兩排牙齒!
上官沐朝衛珩方向望去,他喜歡站在衛珩身後的楚槿,打從楚槿找到他那天,他就對她有好感。
不愛她死氣沉沉的性子,他就刻意挑釁她,激她兩分鮮活,他越招惹、她越活潑,然後他就越有成就感。
小時候不懂事,還以為是因為成就感自己才會念著她、樂意看見她,現在他已經長大,明白思念與成就感無關,純粹是因為喜歡。
楚槿誤解,衛珩卻從沒誤解過,他很清楚上官沐的心思,但什麼事都好談,唯獨這件事情他不會讓上官沐心想事成。
沉下臉,衛珩失去溫和,凝聲問︰「說清楚是哪家的千金,或許我可以在上官謙跟前講幾句好話。」
「她不是大戶千金,但她能干聰明,是配得上我的人。」上官沐視線直往衛珩身後飄。
楚槿大翻白眼,心底暗道︰當然不是大戶千金,是大戶公子啊!
衛珩氣笑了,還真敢講出來?他這是養了只黃鼠狼啊,一心想偷他的小鸚鵡。
休想!誰都別想沾惹他的東西,更甭說他用盡耐心呵護大的小丫頭。
「這好辦,等你寺婚之後,尋個穩妥的時機再把那女子給納進門不就得了。」眼底閃過一抹狡獪,他沉靜地回望上官沐。
衛珩明白楚槿的驕傲,她是相府千金,有傲骨、有志氣,就算是喜歡的男人,怕是寧可終生不嫁,也絕不讓自己成為妾室。
「如果她不願意為妾呢?」上官沐憂心地問。
「未來你的身分貴不可言,如果她真有你說的那麼聰明能干,在你的偏愛與扶持之工,還怕她不能坐上最高的位置嗎?」
上官沐動搖了,沒錯,他只喜歡她、愛護她,誰都不能越過她,他將來的身分注定沒辦法只和她比翼雙飛,既然無法讓她成為唯一,就讓她變成第一。
他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說︰「衛大哥,你一定要查清楚章曉蘭的性子,我不想讓心愛的人受委屈。」
「我會的。」其實他更想說的是——阿沐,你想多了,小槿不會委屈,因為她不屑位置的高度,只在意是否與那人並肩同行。
衛珩重新露出溫和笑容,可不知道為什麼,上官沐總覺得他的笑容里藏著奸計得逞的愜意。
是看錯了嗎?他揉揉眼楮。
衛珩道︰「沒其他事的話你就快點回去,這陣子行事要多加小心,上官謙的性子越來越喜怒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