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好朋友 第1章(2)

才七歲卻自認像個小大人的項康,就這樣鄙夷地盯著面前作夢作得不亦樂乎的小女生,一時間忘了害怕也忘了哭,並且開始忍不住苞她爭論起來──

「她不是小仙女,她叫小鈴鐺。她只是一個一直厚臉皮跟著彼得潘、趕也趕不走的小精靈而已,根本不是仙女!」

「她明明就是仙女,你看她會發光!」

「螢火蟲也會發光,那螢火蟲也是仙女嗎?」他嗤之以鼻。

「反正她是仙女就對了……」她嘟囔。

「你很幼稚耶!」他白了她一眼。

但是從那一天起,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習慣地讓那個聒噪幼稚長不大的小女生天天跟在自己後面打轉。

就像彼得潘跟他的小鈴鐺一樣……

小鈴鐺喜歡彼得潘,但彼得潘念念不忘的始終是他心目中最美好的溫迪……

陳蘭齊坐在書店角落里,手上捧著精裝版童話故事書「彼得潘」,指尖輕輕地撫模著這一頁,小鈴鐺為了救彼得潘,搶著吃掉被虎克船長下了毒的蛋糕。

她臉上神情憐惜而黯然。

放在鈕扣褲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霎時被驚醒回現實。

「喂?」生怕吵到旁人,她將手機貼近耳朵,小小聲問。

「陳蘭齊。」在這世上唯一會連名帶姓喊她的,就只有一個人。

「怎樣?」她心一跳,差點忘了控制音量。

「你在干嘛?」

「在書店……找資料。」她有些心虛,如果坦白說是來看童話故事書的,肯定又要被他嘲笑幼稚、長不大。

「又去看故事書?」項康沙啞嗓音里有著濃濃的笑意。「陳蘭齊,你今年都幾歲了?」

「你到底為了什麼事打給我?」她勉強吞下抗議,因為不想在安靜的書店里,對著手機發飆鬼吼。

「我感冒了,頭昏腦脹,四肢無力……」他嘆了口氣,她這才注意到他鼻音濃重。「而且嚴重地餓扁了。」

「感冒?」她一驚,急切地問︰「你去看醫生了嗎?」

鄰近兩名年輕媽媽略帶怒意地抬頭瞪了她一眼,陳蘭齊只得匆匆將童話書塞回書櫃,拎起包包火速離開書店。

一出外頭階梯,她再也忍不住大聲問︰「你看過醫生了嗎?吃藥了沒?需不需要打針?」

「我就是醫生。」項康疲憊地笑了起來,還有心情打趣,「你忘了?」

她頓了下,沒好氣地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閣下是心髒外科醫生,不是耳鼻喉科醫生吧?」

「嗯,腦筋清楚,幸好沒有被那些月兌離現實的童話故事毒壞了。」

他到底是打來求救還是抬杠的?

「話說回來,」陳蘭齊眉頭皺了起來,既擔心又火大。「你按錯電話了,你原本想打給香華吧?假如你病得昏昏沉沉,忘記自己女友的手機號碼,我這個老同學是可以好心點幫你代撥……」

「香華出差了。」他懶懶地道。

所以才打給她這個後備的冷板凳球員?

一口氣嗆在胸口,她花了好幾個心跳的時間,才得以把突然涌上的自憐自艾推開。

不對,她是他的好朋友,像這種緊急狀況,當然是她這個好朋友派上用場的時候。

「你現在在哪里?」她自暴自棄地問,「我這就趕過去。」

「家里。」電話那端,明顯感覺得出項康笑得好燦爛、好得意。

★☆★

陳蘭齊從超市買來一大袋生鮮食材,站在項康居住的那棟建築典雅的大廈前,仰望上方八樓的陽台……她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通過門禁森嚴的警衛櫃台,她撳下「八」的按鈕,在靜待電梯上升的當兒,四周一片岑然寂靜里,讓她有時間痛罵起自己的沒骨氣。

但是等到出了電梯,踩過高級雪白石英磚地板,來到那扇熟悉的銅色大門前,她還是迫不及待地按下電鈴。

「咳咳咳。」戴著活性碳口罩的項康打開門。

就算戴著口罩,濃密黑發亂糟糟,一身輕便t恤牛仔褲,他還是帥氣得令人心折。

唉,陳蘭齊,你對這家伙的迷戀程度也算病入膏肓了。

「我來喂食動物。」她舉高手里沉甸甸的袋子。

眼前的老同學一頭長發綁成了辮子,繞在腦後盤成髻,露出了白淨清秀的心型臉蛋,穿著白色貼身棉t和灰色長褲、白球鞋的她,看起來似個一身書卷味的大學生,完全不像是已經快二十八歲的輕熟女了。

項康笑了起來,再自然不過地伸出手接過袋子,「進來吧。」

陳蘭齊走進這間大坪數、明顯是專為單身貴族打造的北歐式簡約空間。

一間主臥、一間書房、一套干濕分離浴室,其它都打通了變成寬敞的客廳和簡單廚房吧台。

她最羨慕他家的地方就是,客廳大到足以在里頭騎腳踏車都不會撞到東西。

「不要客氣,當自己家。」他把食材放在潔淨光滑的吧台上,拖著腳步癱回米色長沙發上。

她也只敢在嘴里嘟囔,然後認命的在廚房里洗洗切切起來。

「不要對我的廚藝太有信心。」她把米淘洗淨了,加了水放進白色康寧鍋里,開始熬稀飯,不忘事先警告。「只有簡單的稀飯、炒青菜和荷包蛋,你就勉為其難吃一點吧。」

「你還是不考慮去上烹飪班?」項康舒舒服服的躺在沙發上,身上蓋了條毯子,閉上眼楮享受著自廚房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是一種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家的溫馨感。「香華做得一手法國藍帶級的好菜,我可以請她幫你介紹名師。」

陳蘭齊拿著湯勺攪拌稀飯的動作一頓,語氣再難掩飾一絲脆弱的憤慨嘲弄,「對于一個才交往了五個月的女友,你對她的了解還真透徹深刻啊。」

「因為我倆一見鐘情。」他抽了兩張面紙擤擤塞得嚴重的鼻子。「喂,陳蘭齊,我有預感就是『她』了。她就是我的『溫迪』。」

陳蘭齊腦際轟地一聲,心剎那間直直向下失速墜跌,手指一松,湯勺掉進正沸騰冒泡的稀飯里。

她驚醒過來,慌忙伸手就去撈,指尖不小心被熱粥燙得刺痛。

「噢!」

「小心點!」項康迅速趕到她身側,一把抓住她的手,匆匆拉到水龍頭下沖了起來,氣急敗壞的低吼︰「我是想吃你煮的清粥小菜,不是要吃拿你去煮的『瘦肉粥』……很痛嗎?可惡,都紅了……你忘記自己是靠手吃飯,手對一個畫家來說有多重要嗎?」

他的呼吸吹拂在她頸畔熱熱的,他強壯的體魄緊挨著她背後,大手急切卻又溫柔地抓著她的手指沖水,大吼大叫里滿滿是憐惜不舍,彷佛魔法的亮片撒落在她全身上下,一時間,她只覺得無法呼吸、暈頭轉向,世界好像變成了一個雪花球,里頭只有她和他,以及漫天飛舞的閃亮雪花……

「喂,陳蘭齊?」他看著懷里一臉夢幻、傻乎乎地望著自己的她,難掩急迫的擔心,「你怎麼了?還是很痛嗎?要不要去醫院──」

「醫院」兩字霎時驚醒了陳蘭齊滿腦子粉紅色泡泡的失魂恍惚狀態。

「別搞笑了,燙到兩根手指頭就要送醫院,難怪健保虧損嚴重。」她久違的理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身子往後退了一步,逃開他陽剛迷人的男性體魄。

人類的本質是動物,果然不可小覷rou體的吸引力啊!

「可是你的手──」他皺眉。

「還好啦!」她扯了一張餐巾紙擦干手指,繼續去對付那鍋粥。「我的手指頭沒那麼脆弱的。」

「你知道燙傷處理不當的話,引起皮膚感染的機率是──」

「你怎麼確定這次就是她了?」在陳蘭齊來得及意識到之前,話已經沖口問出了。

項康一怔。

她立刻後悔了。「不用認真回答,我只是隨便問問。」

「你怕我對香華不是真心的?」

她專心地攪動著鍋里的熱粥,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沒什麼怕不怕的,只是純粹想知道,你交往過的對象都是不到五個月就分手了,簡直像個魔咒,怎麼這次能確定香華就是那個『ms。right』?」

「感覺。」他想了想,給了她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

她啞口無言。

「怎麼了?」他終于察覺到她臉色有些蒼白。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對了,我買了一瓶新鮮的檸檬汁,等一下加姜汁煮給你喝。」

「听起來好怪,」他扮了個鬼臉。「我可以拒絕嗎?」

「這是我們家的家傳秘方,很有效的。」她努力擠出微笑。

他考慮了一下。「好吧。」

「謝謝你的勉為其難。」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還有,你可以回去繼續躺了。」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她不需要他再替她岌岌可危的安全網百上加斤。

何況他已經找到他的溫迪了。

陳蘭齊心一抽疼,指節緊緊握著湯勺,死命壓抑下胸口那股威脅著要崩裂蔓延開來的痛楚。

「……項康是你的老同學、好朋友,你本來就應該為他的幸福高興啊!」她輕聲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他沒有听清楚。

她一驚,立時抬頭對他刻意笑得燦爛。「我在月復誹你──啊,被發現了嗎?」

「對我好一點,我可是病人。」他一臉哀怨。

「這位病人,你還沒打算回去躺好嗎?」她有些沒好氣的問。

「知道了。」

項大少爺總算乖乖躺回沙發扮病人,讓她得以順利煮好稀飯、煎顆荷包蛋、開醬瓜,再把這一切用托盤捧到他面前。

「大少爺,請用餐。」

「喂我。」項康一臉惡作劇地瞅著她。

她挑高一道秀眉,威脅道︰「想死嗎?」

他忍不住大笑。

陳蘭齊沒好氣地瞪著他,可是心再度不爭氣地融化成一攤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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