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芹何在?」
梁達突如其來的大聲喝問又令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彼芹臉色煞白,她怯怯的拉著父親的衣袖,躲到他身後去,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嗓子眼了。
彼楠急急施禮。「不知大人喚小女何事?」
梁達哼道︰「顧芹乃是對翼親王妃施暴的主謀,要交由總督府嚴辦!」
彼芹嚇壞了,不自覺移動虛軟的雙腿往後退,可是幾名官兵立即圍住了她,她嚇得幾乎要忘了如何呼吸,冷汗直冒,背脊發涼。
面對如此指控,頤楠同樣也是冷汗涔涔。「大人……您在說什麼,下官為何一句都听不懂?小女知書達禮,養家閨中,如何能策劃對翼親王妃施暴,又如何能接近得了翼親王婦那樣金貴的人?」
「爾等指控為妖女的秦氏便是翼親王妃!」梁達的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翼親王妃不久之前親自為太子殿下開胸取出了劍器,保住了太子殿下的性命,爾等無知百姓,竟指控翼親王妃是妖女,該當何罪?!」
彼楠一听大驚。「什、什麼?那妖女是……不不,那醫女是翼親王妃?!」
「不錯,如假包換!」梁達的聲音越發冷冽。
彼楠頓時臉色死白,心里慌亂到不行。「大人!下官真的不知道那位便是翼親王妃,若是知道,下官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捉拿翼親王妃問罪啊!」
梁達雙眼挾了寒霜,神色益發冷峻。「不錯,你是不知情,只是糊涂了點,還算情有可原,但是你的女兒顧芹明知道收押之人是翼親王妃,還不斷對翼親王妃用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審理後充為軍妓,發配邊關!」
彼芹嚇得腦袋一片空白,顫著聲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翼親王妃……」
彼夫人緊緊擰著帕子,一臉的驚嚇,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太膽!還敢在本欽差面前撒謊?!」梁達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瞪著顧芹,惡聲惡氣地道︰「牢房在場所有人都已招供,是受你之命對翼親王妃嚴刑拷打,他們口供一致,翼親王妃當面告訴你她是翼親王妃,你仍舊一意孤行,你說,有還沒有?若敢再有一句謊言,便拔去你的舌頭!」
彼芹快昏倒了,她的臉色慘白得宛如死人,嘴一扁,淚水就涌了上來。「我……我以為她在說大話,想我放了她……我哪里知道她真是翼親王妃……」
梁達板著臉,凌厲地喝斥道︰「即便她不是翼親王妃,只是個平頭百姓,你就能隨便用刑嗎?你有官職在身嗎?你憑什麼身分用刑?憑你是知府的女兒嗎?」
彼夫人忽然跪了下去,悲憤的哭喊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芹兒還小,她是被那翼親王妃氣到了才會做出糊涂事,大人有所不知,是翼親王妃要行那剖月復妖術,我家芹兒一片善意要阻止,她卻惱羞成怒,當眾讓我家芹兒受辱。
說我家芹兒給人用刑,那更是萬萬不可能之事,那些個該死的衙役,肯定是受人挑唆才會無中生有,硬是將罪名扣在我家芹兒身上,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妾身也是略知一二,處處都充滿了不見血的硝煙,就不知是不是大夫您有屬意的宜州知府人選,要來給我家老爺下絆子,扣這頂天大的帽子……」
彼楠連忙去拉妻子,死擰著眉,凶狠地道︰「住口!傍我住口!你這無知婦人,不許你再說了!」
這時,顧芹卻忽然理直氣壯地大聲回道︰「我娘說的半句都不錯!是你們含血噴人!如此陰損的心計,肯定是那個秦肅兒想出來的!」
梁達忽地嘲諷一笑。「顧楠,你有此目光短淺的妻女,要飛黃騰達也是難上加難,她們是你的絆腳石,不如早早拋棄得好,說不定還有一絲絲的希望可以保住你的官位。」
彼楠面色一僵,瞪著妻子,冷漠厭惡地道︰「你這個蠢婦,不配做我的妻子,更不配做昕兒的母親,我不能讓你連累了我顧家和昕兒的大好將來,我今天就休了你!」
彼夫人一陣愣,「老爺……」
不等顧夫人反應過來,顧楠又怒目瞪向顧芹,語氣森然,「還有你!你這個不肖女,未經我同意,拿著雞毛當令箭,竟敢擅自帶人對無辜之人用刑,視律法如無物,陷我于不義境地,令我如此不堪,從今爾後,我和你這不肖女斷絕父女關系,你們兩個給我滾,滾得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
彼芹如遭電擊,雙眼發黑,她拉住案親的衣袖,又驚又怕地道︰「爹……您在說什麼?我是芹兒啊,你的寶貝芹兒啊……」
彼楠下了狠心,豪不留情的甩了顧芹一巴掌,而後又使勁將她一把推開。
彼芹沒料到父親真會對自己動手,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
彼楠臉色漲得通紅,額上青筋暴跳,恨聲道︰「你和你娘有今日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我說了,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現在馬上滾!」
在前途和名利的面前,妻女都能拋下,尤其是她們這般無知又沒有眼力的妻女,未來定會是他的絆腳石,還是早早拋棄得好,只要他官職還在,一切就還有希望,眼下只要保住他的官職就行……
秦肅兒在作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她渾身是傷的躺在牢房里,她看到蕭凌雪氣急敗壞的打開牢房,大步走到她身邊,用一件大披風將她包裹住,將她抱了起來。
她軟綿綿的依偎在他的懷里,嘴角泛起微笑。「小阿飛……告訴我這不是幻影……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蕭凌雪俊臉深沉,低吼道︰「給我閉嘴,我真要被你氣死了!」
秦肅兒閉上了眼楮,但嘴角依然掛著笑意。「我知道。」
當秦肅兒再次睜開眼眸時,認出了她在暖翠軒的寢房里,淡淡斜陽灑落,感覺很溫暖,她第一個看到的人便是蕭凌雪,他坐在床畔,似乎一直在等她醒來。
然而,見到她醒來,他並沒有松口氣的表情,反而咬牙切齒地道︰「看你日後還敢不敢擅自離家出走,若是沒有我,這回你便要以妖女罪名死在牢里了!」
秦肅兒虛弱的笑道︰「死了,或許能回到我的朝代,就不會再給你惹麻煩了。」
「你還說!」蕭凌雪語氣嚴厲,眼底卻有一絲心疼閃過。「你可知道你傷得有多重?若不是吉安和高大夫費神診治了幾個時辰,恐怕你的手就要廢了。」
秦肅兒微微抬手,她的雙手纏滿了白布,想到那夾十指的刑具是古代專有,自然是吉安和高大夫的強項,自己這個現代外科醫師反而不會治療。
「包扎得很完美。」她贊美一番又嘆息道︰「少說要包個十天半個月吧,那我吃飯沐浴怎麼辦?」
「現在才知曉要擔心那些嗎?」蕭凌雪忍不住又責備道︰「你叫人押走時怎麼不頑強抵抗?你不是很有能耐嗎,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境地?讓一個小賤人給整治得體無完膚,你羞是不羞?」
「王爺,我知道錯了,你就不要再念了。」秦肅兒抬手,卻啞然失笑。「如今連要模模你臉都不成了,你以為我心中就不惱嗎?」
蕭凌雪只是當嘴壞,事實上心疼多過于責怪,但他得做做樣子,她才不會很快忘了教訓。
或許正因為她不是這個朝代的人,才會不知天高地厚,她說她生活的家鄉,連皇上都是百姓票選出來的,真正做到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做的事需要讓百姓監督,他認為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她才會養成以為有理便可以走遍天下的習慣,殊不知在大雲朝,乃至整個中原,權勢才是最重要的,而皇權更是至高無上的,否則他如何動得了顧楠一家?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他只希望經過這次慘痛的教訓,她能牢牢記住這點,不要再對皇家權勢不以為然,不要再口口聲聲人人平等,不要再讓他提心吊膽,不要再說死了回家鄉的話……
「王妃,白夫人求見。」守的多兒敲了敲門說道。
秦肅兒推了推蕭凌雪。「我見見詠娘,你呢,先出去一會兒,我看你胡碴和熊貓眼都長出來了,肯定是為了照顧我沒好好休息吧?你去沐浴包衣用飯,也睡一會兒,我跟詠娘聊一聊。」
「別聊太久,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蕭凌雪蹙眉叮囑。
有時她月兌口說出他沒听過的「家鄉話」,他一定會仔細問明白是什麼意思,然後記在心里,久而久之,他也知道了不少,比如適才她說的熊貓眼。
秦肅兒一笑。「我知道,況且我現在也沒精神聊太久。」
蕭凌雪出去之後,換倪詠娘進來,一見到肅兒,她的眼淚便掉個不停。「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她真是內疚死了,就是為了替她剖月復取子,秦肅兒才會招來如此禍事,若只是牢獄之災便罷了,偏偏那顧芹心狠手辣,竟將好端端的人整了個半死不活,若是沒有及時找到蕭凌雪,恐怕如今要替秦肅兒收尸了。
「怎麼能怪你?」秦肅兒知道倪詠娘原就是個細膩感性的人,對她的遭遇當然會很自責,為了轉移倪詠娘的注意力,她促狹地笑道,「白大爺嚇到了吧?哈哈,我和凌雪這兩個皇親國戚住在他府里,他這個主人卻被蒙在鼓里,白大爺沒有怪你吧?」
倪詠娘破涕為笑。「何止夫君嚇壞了,整個府邸由上至下都嚇傻了,他們不知自個兒和親王、親王妃同住一個屋檐下,紛紛在想有沒有哪里怠慢了你們,怕會被降罪。」
秦肅兒越想越是莞爾。「本來想低調的,卻反而弄得人盡皆知,這就叫作人算不如天算。」
「肅兒……」倪詠娘頓了頓,終于說道︰「顧昕顧公子已經連續來三日了,求見你和翼親王,也不知是來代妹謝罪還是來求情,不過翼親王直接拒絕見他,還要他往後不準再來。」
「求情?」秦肅兒心里一跳。「難道蕭凌雪對顧芹怎麼了?」
她適才醒來還迷迷糊糊的,竟忘了這件事,照蕭凌雪的怒氣,扭斷顧芹的脖子都有可能。
倪詠娘搖了搖頭。「倒不是翼親王對她怎麼了,而是顧知府自己休了妻子,又和顧芹斷絕了父女關系。」
她將听來的說了一遍,而後嘆道︰「顧夫人的娘室得知她得罪的是皇親國戚,而且還是聖上的親弟,嚇得不敢收留她們母女,而顧知府也不許顧公子接濟母親和妹妹,如今她們母女倆就像是過街老鼠……」
秦肅兒笑了。
不愧是她的小阿飛,十分懂她的思維,讓顧芹坐牢或充為軍妓只會嚇得她魂飛魄散,保不定會嚇死或尋死,但讓她失去千金光環,淪為乞丐,更能叫她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只是,她有些遺憾,她堅信要救人的信條,卻落得如此結局,不免大大顛覆了她的中心思想。
倪詠娘又道︰「原本梁大人堅持要將顧芹法辦,是翼親王阻止的,他說讓她們母女流落街頭更合你的脾胃。」
秦肅兒真要忍不住仰天大笑了,有夫凌雪,夫復何求?
「那顧公子好像還不相信你是翼親王妃,一直在向周圍的人確認。」倪詠娘流水帳般的說道︰「還有啊,我那寡言的小叔子知道你是翼親王妃後,至今未曾開口說一句話,他似乎……似乎十分傾心于你,與那顧公子般,受到很大打擊。」
秦肅兒有些傻眼,白守軒傾心于她?
倪詠娘早料到秦肅兒會無感,她微笑道︰「你眼里只有翼親王一人,自然不會發現別人的感情。」
「這麼說來,我還挺有魅力的嘛!」秦肅兒眼楮都笑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