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的上海,風情萬種。
樓承雨以為邢紫元要跟她在飯店用餐,沒想到他們會離開飯店,在飯店門口坐上一部銀色的進口車,有專人駕駛。
「你感冒還沒好,在飯店吃就好了,干麼還大費周章地跑出來?」她不認同地說︰「有時間的話,不如多待在房里休息。」
邢紫元一臉無奈的看著她。「小姐,我已經躺了一整天了,你也讓我出來透透氣,順便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可以嗎?」
「地主之誼?」她失笑道︰「你明明是台灣人好不好?」
他揚起了劍眉。「但我在這里設立公司,所以也算半個地主,不是嗎?」
她笑了。「你們公司看起來很有氣勢,光是氣勢就足以壓垮別人。」
「那楝大樓是特別請世界級的建築大師設計的,就是要在氣勢上高人一等。」他分析道︰「這里前景看好,我們算晚進來了,不過現在來卡位也不晚,我們公司的根基很扎實,做的東西跟別人不一樣,所以有很多國際大廠主動爭取要跟我們合作,我還在評估當中。」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能夠有國際品牌加持不是很好嗎?」
他冷冽的眯起了黑瞳。「很多國際大廠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他們表面跟你合作,暗地里在侵吞你的公司,還是小心為妙。」
她微笑。「看來伯父把公司的經營權交給你是正確的選擇。」
他不置可否地說︰「一開始,我也不能了解我父親為什麼要那麼早退休,畢竟他才五十五歲,但實際接手之後,我反倒慶幸他那麼早把公司交給我,集團里要操煩的事情太多了,他還是跟我母親去游山玩水就好。」
她偏首看著他。「你哥真的都不管公司里的事嗎?」如果沒有人幫忙分擔,他真的會很累。
「他醉心于醫學,能強迫他嗎?」邢紫元一副認了的語氣。「至少我一開始就選了企管系,也對經商有興趣.並不感覺到痛苦。」
「你們兄弟都很杰出。」她如數家珍地說︰「你哥被選為去年最權威的腦神經外科醫生,你則是去年最受注目的青年總裁。」
他看著她。「憑你這麼賣命的工作,有天也會當選模範記者。」
「模範記者?」她噴飯的笑道︰「好沒氣勢的感覺。」
「那麼——」他換個說法。「福爾摩沙暨真善美基金會年度風雲冠軍之最優秀的社會記者,這個如何,滿意嗎?」
她整個笑到不行。「你可以再長一點。」
「想要再長一點啊,好,我想想,那就——」
樓承雨笑著打斷他。「別鬧了。」唉,為什麼跟他在一起,她都很開心?
仔細想想,好像是因為他總是主動逗她開心的緣故。
餅去她一直奇怪著,才華、家世、外貌,什麼都具備的他,這麼多年來怎麼都沒有固定女友?
她曾在八卦雜志上看過,很多名嬡千金談到她們心目中欣賞的企業家第二代,都不約而同的指名他,可見得他行情好得很哪。
是他眼光太高嗎?還是忙著幫展拓照顧她,所以耽誤了他談戀愛的時間呢?
不管如何,等他有了女朋友之後,就無法像現在這樣常常出現在她身邊了。
想到這里,她心中感到惆悵不已。
天下,終是沒有不散的筵席啊……餐廳里打著幽柔的燈光,從很有情調的白色圓型窗外望出去.一楝楝殖民時代留下的建築很有風情。
上海真是個傳奇的城市……樓承雨著迷地托腮望著窗外,眼神贊嘆不已。
他們在這間餐廳享用傳統的上海菜,客人都很有格調,低聲交談,衣著入時,真有種時光返轉的感覺。
邢紫元也不打擾她,任由她思緒飛馳,直到店家快打烊才提醒她要走了。
走出餐廳,沿著河岸漫步,隔著黃浦江的波光,對岸是東方明珠電視塔所在的現代摩天大樓。
他們的視線同時被河面一艘艘游艇吸引,兩人對看一眼,不約而同的朝碼頭售票口走去,也因為這份默契而笑了起來。
買了船票,兩人上游艇,因為游客很多,他小心的護著她的肩.不讓別人踫觸到她。
他們穿過擁擠人群站在桅桿邊,他的手緊緊的接著她的肩,而她也因為被旁邊的胖老外撞了一下跌入他懷里,她原本的位置立即被胖老外的女伴卡位了。
夜風中,縱然四周吵雜無比,靠在邢紫元胸前,樓承雨依然清晰的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咚--怎麼會這樣?
她覺得臉在發燙,呼吸也很紊亂,整個胸口都熱烘烘的,還有一股無以名狀的幸福感涌上心頭。
這不正常,真的不太正常啊!
「你旁邊那個洋鬼子有沒有擠到你?」邢紫元突然出聲問。
他的聲音令她心髒又是強而有力的一跳。
不過這問題剛好轉移她的注意力,以免她太過注意她對他產生的那種無法分析的怪異生理反應;「邢總裁,你也行行好。」她以手遮唇說道︰
「現在中文很流行耶,小心人家听得懂。」嗯,說說話好多了,至少現在心跳沒那麼快。
「好吧。」邢紫元撇撇唇。「你旁邊那位美麗的洋鬼子有沒有擠到你?」她笑了。「當然有啊,她的就對著我的下背。」他蹙起眉。「早知道這多人坐就不上來了。」他不喜歡別人觸踫到她,就算不小心的也一樣︰但如果沒上游艇,他又怎麼能這樣擁著她呢?
「你呢?還好嗎?」樓承雨驀然想到他還是病人,懊惱的說︰「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應該吃完飯就回飯店休息才對,你晚上還沒吃藥。」「不必擔心我.我好得很。」對他而言,她就是一帖良藥,如果能一直這樣擁著她,他願意買一張永遠有效的船票。
「嘩!」四周忽地起了陣騷動,船上有一台超大屏幕的液晶電視,畫面是!
「劉虹,請你嫁給我!」「你們女人真的都喜歡這種求婚方式?」邢紫元懷疑地問。
她抬頭看著他,露出微笑。「很浪漫,不是嗎?」她想那位名叫劉虹的女主角一定很開心,至少有人為她這麼費心。
「你——也是?」他遲疑地問。
他不喜歡這麼高調的彰顯愛意,但如果她喜歡的話,他會做。
「我也是女人啊,女人都是虛榮的。」她扮個鬼臉,笑了。
隨即,看著他輕蹙劍眉思索中的模樣,樓承雨冷不防的想到,他是不是有這方面的困擾?
這個想法讓她心里一隆一隆的,笑容也卡住了,一股不安在她心中泛涌。
「你是不是有了讓你考慮要這樣求婚的對象啊?」她玩笑似的說,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
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心中五味雜陳,表情悶悶的。
在他、心中,值得他求婚的,只有一個名叫樓承雨的女人,但她一點都不明了他的心,還問他是不是有了要求婚的對象,他真該去撞壁的不是嗎?因為她一點也沒有感受到他的認真和用心。
再這樣下去,她要哪天才會成為他的女人?
他要一直這樣浪費時間嗎?
他們可以變得很幸福,只要跨出一步。
但也或許,她還沒忘了展拓,跨出那一步,他們會連朋友都沒得做……看,又來了,他又過度的為她著想了。
而他的顧慮真的只是在為她著想嗎?還是不敢面對可能會有的拒絕?
他媽的!邢紫元,不要再逃避了,也不要讓她再逃避了,究竟你是有機會還是沒機會,今天就弄個明白!
「如果我告訴你有,你有什麼建議?」問完,他觀察著她的反應。
樓承雨的腦子轟然一響,心情完全紊亂了。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假設像道悶雷,狠狠劈上她的心坎。
他果然有了對象……照顧她這麼久的時間也該夠了,她總不會奢望他照顧她一輩子吧?他有對象也是理所當然的,她剛剛到底在震撼什麼啊?
唉,被呵護是會上癮的,已經習慣他的溫柔,她恐怕要好一陣子才能適應沒有他守護的日子……他的對象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家世好,又貴為總裁,一定是個跟他門當戶對的名媛千金,也一定很漂亮,因為他值得最好的女人,她該給他祝福才對,不該心里酸酸的……她在發呆,整個心思亂得一塌糊涂,根本沒注意到某人在微笑。
「承雨--」他溫柔如風的喚她,她滿臉的悵然之色已說明了一切。
如果他對她而言無關緊要,她看起來不會這麼失落。
「啊?」她愣愣地抬起眸來,失了魂般的看著他。
樓承雨,快祝福他啊,你不要太自私,霸佔他那麼久的時間也夠了,他沒義務一直替展拓償還情債,這對他是不公平的。
雖然拚命叫自己開口,可是她的喉頭莫名的苦澀起來,怎麼也開不了口,心口悶痛得透不過氣來。
「我愛你,承雨,沒有別的女人,我愛的一直是你。」對她一見鐘情的N多年之後,邢紫元終于告白了。
不論說出口的結果是否會將她推得更遠,他決意放手一搏。
「你……」樓承雨渾身一顫,腦子一片空白。
他說他愛她,她有沒有听錯?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他定定地看著她,沙啞地問。
愛了她這麼多年,他以為她和展拓會終成眷屬,他不會有表白的一天,他原本也打算將這份愛埋葬在心底了。
沒想到,他竟有向她告白的一天,只是她會接受嗎?
「紫元……」樓承雨壓抑住狂跳的心,吞咽了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以為我在開玩笑?」他苦笑了一記。
「我像嗎?當我假設有求婚對象時,你好像打擊很大,所以我才想試試我有沒有機會,我不想再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你身邊,我想以你的男人的身份守護你。」她的心又是重重一跳,眸子迷惑的看著他。
「你不是在替展拓照顧我嗎?」邢紫元微微一愣。
所以一直認為他是受展拓所托才一直在她身邊打轉嗎?
老天!這是什麼誤會?
他搖頭。「展拓從來沒有拜托過我照顧你。」淚水猛然在她眼眶打轉。「所以你--」天啊,她笨得可以,一直享受著他的呵護卻一無所察,還自以為是的把他的付出算在展拓的愧疚上。
她早該清楚的,展拓那個人一向自我,負了她,就不會再回頭,又怎麼會托人照顧她,她實在一相情願的可以!
然而,她叉怎麼能夠接受他的告白?
他清楚她跟展拓的一切過去,他跟展拓也還有聯絡吧?展拓會怎麼想她?一個什麼男人都可以的女人……「我的一切行為均出自我的意願,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是因為我想在你身邊,這些跟展拓毫無關系。」邢紫元頓了頓,決定說出部份事實,「事實上,我跟展拓已經沒有聯絡,從他告訴我他要跟你分手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不再把他當朋友。」因為展拓告訴他,跟承雨分手的原因不是因為距離,而是他另外有了喜歡的女人。
對方是一位華裔知名建築大師的孫女,對他未來的事業很有幫助,這個原因讓他跟展拓翻臉了。
「你今天講的話,我會當作沒听到。」樓承雨吸吸鼻子,不要他卷進她跟展拓之間的愛恨。
他該去找個完美的女人,一個像白紙般的女人。
「這代表著我被拒絕了嗎?」邢紫元苦澀的間,心緊緊揪了起來。
原來還是他自作多情,她會來看他只是出于朋友之情,是他太自以為是了,搞砸了現狀。
「我們……是朋友。」她費力的說出口。
如果是朋友,她為什麼不能坦然的面對他的雙眸?為什麼她胸口有一團理不清的情緒在隱隱悶痛?
她一直在依賴著他啊,她怎可以當個睜眼瞎于,說他們只是朋友而已?怎麼可以?
「我知道了。」他的神色沉迫了幾分,蕭索地說,並且君子的松開了攬在她肩上的手。
這一刻,他覺得喉嚨很痛,胸口也很悶,原來他的感冒並沒有好,特效藥純粹出于他的幻想,他嚇到她了,而他們也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抱歉。」樓承雨垂下了眸子。
當他擁住她肩頭的手松落時,她感到無比空虛。
她是拒絕人的那一個,但為什麼她比他還要難過呢?
今天下午特別風平浪靜,什麼新聞都沒有,幾個同事都去跑黨政新聞了。
樓承雨咬住嘴唇深思中,瞪著空白一片的計算機屏幕,拿起旁邊的馬克杯要喝,這才發現咖啡早已沒了。
「唉……」她嘆氣,這陣于她常嘆氣,嘆氣幾乎快變她的習慣了。
好一句我們是朋友。
因為這句話,邢紫元已經一個月沒有出現在她眼前了,她知道他早就從上海回來,開揚集團的總裁行程不是秘密,可是他連通電話都沒有打給她。
那晚游完黃浦江之後,他一語不發,她則心緒混亂,他們回到飯店後,各自回房,隔天一早她在櫃台留了張便條紙給他就搭早班飛機回台灣,然後就一直失聯到現在。
這一個月以來,她沒有一天不想起他,回想起多年來,他始終如一的守護在她身邊,點點滴滴全是刻骨銘心。
她罵自己笨,怎麼從沒發現那是愛情呢?
以前,以為她是展拓的女朋友,所以他對她好,後來以為他是受展拓之托照顧她,卻粗心的沒發現,那些呵護里包含著多少愛意,如果只是照顧朋友的前女友,他根本不必那麼用心。
他是不是再也不見她了?
整整三十天不聞不間,也沒有過去他費心營造的偶遇,他似乎是鐵了心的跟她劃清界線。
不要再想了!
她猛然站起來,離開新聞部,晃到一樓的星巴克買了一杯冰咖啡。
排隊結帳的時候,嘉彌打來了。
「你在干麼?」秦嘉彌的聲音有很濃重的鼻音。
「排隊買咖啡。」她敏銳的問那小女人,你哭啦?」「嗯。」秦嘉彌吸吸鼻子。「別理我,想到那個爛人,我又悲從中來了,我不重要啦,你比較重要,還沒跟邢紫元聯絡嗎?」她無力的輕嘆一聲,心口沉甸甸的。「沒。」她們六人之間沒有秘密,回到台灣之後沒幾天的周末聚會上,她把那夜的黃浦江告白告訴她們了,而她們听完之後就開始「公審」她--「你愛他,他愛你,我看不出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秦嘉彌一臉不解的說。
「我愛他?」她頓時愣住了。
她幾時愛他了,她怎麼不知道?
「這一年來,展拓已經漸漸從你口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你常把邢紫元掛在嘴邊,你沒注意嗎?」依然如此問著迷惘中的她。
「有嗎?」她迷惑的蹙起眉心。
「有!」她們異口同聲。
她更迷惑了。
難道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
她真的不知道她常把邢紫元掛嘴邊,因為他常陪她做這做那,又常常在她身邊冒出來啊,她只是習慣性的提到他而已,這可以代表什嗎?
「麻煩你告訴我,你現在的問題在哪里?你干麼不接受人家的愛意?」康薇冰很不以為然的問她,好像她不接受邢紫元是很大的罪過。
「他跟展拓是好朋友。」她費力的、掙扎的說。
「那又怎麼樣?」韓邦潔雙手揮舞得大大的。
「你跟姓展的又沒婚約,再說是姓展的甩了你,你有必要為他守什麼嗎?」「我一點也不想為任何人守些什麼,但是,他跟展拓認識,而且是好朋友,他清楚知道我跟展拓的一切!」「厚」韓邦浩大聲打斷她,受不了的說道︰
「這表示他一點也不在意,不是嗎?」「沒錯!」秦嘉彌。「如果他很在意,他壓根就不會在你身邊守候,也不會告白了!」「承雨……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我也看得出來他對你的愛.你就不要對他那麼殘忍了。」凌柔星求情地說。
她怔怔的看著她們。
原來,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知道他愛她。
而她呢?
承認吧,她也不知不覺的愛上他了,如果她不愛他,這一個月來她為什麼會感到那麼痛苦,那麼想念他?如果不愛他,她不會在每次手機響起時,深切的渴望那是他打來的。
既然她已經跟展拓分手了,那麼他們就沒有任何理由不可以在一起不是嗎?她又何必在乎世俗的眼光?
要命,什麼世俗的眼光?分明是她自己跨不出那一步,不敢承認她愛上了他,不敢承認僅僅一年就把展拓給她的傷害忘了,愛上別的男人。
一年就忘了前男友,這樣會很過份嗎?
苞展拓分手之後.她一直壓抑著自己,把心力投注在工作上,不肯去想展拓的背叛,不肯去正視她的心有多痛。
事實上,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她在美國留學的同學看見展拓跟一個年輕女人親密的走在一起,那個女人是建築世家的千金,家族在紐約的華人圈很有社會地位。
她沒有點破,也沒有找展拓對質,反正一切已經不重要了,他愛上了別人是事實,她糾纏不清又有什麼用?
現在,展拓對她毫不重要,而紫元早已悄然進駐了她的心。
嘉彌又說了幾句才收了線,她的心思飄遠,亂七八糟的全繞著紫元繞,想著想著最近常浮上心頭的問題一她的心里有他的位置,而他也住得好好的,現在她卻笨拙的把他趕走了,她該怎麼做才能挽回他?
買好咖啡,她心事重重的晃回新聞部,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承雨!」小麥看到她進門就大喊,「剛收到消息,開揚集團大樓發生大火,我們馬上出發!」開揚集團--她的心髒倏地往下一墜,那不是紫元的公司嗎?
「哪一樓發生大火?有沒有傷亡?」她焦慮地問。
他的辦公室在二十二樓,如果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好像是二十樓的會議室電線走火。」他也不太清楚。「到現場就知道了吧!」她深吸一口氣。
十樓!距離他的辦公室只有兩層樓!
老天保佑他剛好不在辦公室里,老天保佑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