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為相思怕上樓 第1章(2)

「汪太太,思涵都三十歲的人了,再不讓她交男朋友,難不成你真想留她一輩子,當個老姑婆?」

「我是巴不得她早點嫁出去省得我整天操心,但可不是隨隨便便跟男人亂來,大個肚子回來讓我丟臉。」汪母心有余悸,若不是當年先上了車,她怎會嫁個窮老頭,夜夜飲泣一失足成千古恨。

母親是關心她的終身大事,在畢業後的三年內,托了不少人安排相親,有公子、離過婚帶拖油瓶的、死了老婆的鰥夫,而他們雖然乍看之下沒有共通點,只有一點是不分軒輊的--金錢。

錢是幸福的保障,更是母親心中萬能的神,這是因為母親嫁給沒汽車洋房的父親。

汪思涵同情母親怕窮的心理,但她不靠男人施舍,她用雙手攢錢滿足母親,雖然慢了一點、少了些許,不過有搖錢樹總比沒有強。

「哎喲!思涵不會的,我看著她長大的,從小到大都很乖。」

「現在外面社會多亂,萬一遇到壞人,一輩子就毀了。」汪母沒一句好話。

「呸,呸,呸,你這是咒自己女兒!」

「等一下,我和了,總算開和了,收錢啦!」汪母心花怒放。

「思涵可是你的福星。」

「對,思涵趕快上樓早點休息,趁你媽忙著數鈔票時,快睡!」

「嗯,你去睡吧!」鐵樹終于開花。

汪思涵好不容易解月兌了,這道無罪開釋令,遲來了廿分鐘,她整整被罰站了廿分鐘。雖然苦但是值得,如此一來,她節省了一個星期的耳根不淨,母親的習慣是喜歡一次罵夠,分期付款可是沒完沒了的喋喋不休。

推開房門,老邁的父親坐在梳妝台前的椅上,面對著門等她。

「爸,你怎麼還不睡?」

「听到你媽在念你,我怎麼睡得著!」汪父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更深。「涵涵,你眼楮怎麼紅紅的?哭過?為了什麼事?」

汪思涵綻開笑容,感激父親的關懷。「沒事了,都是這件衣服惹的禍。」

那一次摔傷的膝蓋,是父親替她包扎的。她永遠記得那一天,母親罰她站在牆角省餅,直到父親收班回來,心疼地和母親大吵一架。在包傷口的同時,她看到父親眼眶里的瑩瑩淚光,口中念念不停說︰如果得了破傷風,怎麼辦?怎麼辦……?當時,她雙手環著父親的頸子哭了,嚎啕大哭,父女倆就這樣相擁而泣。

她永遠忘不了父親的眼淚,和那一天。

「這衣服很漂亮,把我女兒的美麗全表現出來了,有何不對?」他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女兒的美是天生麗質難自棄,綾羅綢緞對她的美麗不過錦上添花。

「老爸,你當然會贊美我,可是別人卻說它低級。」父不嫌子丑,就算她滿臉?櫻?親也會說是好可愛的滿天星。

「是誰這麼沒眼光?」他氣呼呼的問。

「說來好笑,我不認識他。」她耿耿于懷。

「不認識的就別在意,相信你認識的人說的。」汪父勸慰道。

「媽也嫌它。」

「你媽是吃醋,自己老了不能穿,恨不如你。」

江思涵緘默。有時候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母親生的,有首歌說︰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她可是一點都沒感受到,母親對她似乎是又愛又恨,時好時壞,是一種打過後心痛的矛盾情結。

為什麼?三十一年來她反復問自己,答案仍是謎。

因為她確實是母親懷胎十月產下的獨生女,可是命運卻像童養媳。

「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睡,明天請半天假在家補充睡眠。」汪父體貼入微。

「不行,公司忙我走不開。」自從父親退休後,一大清早當她的鬧鐘,替她買好早點,再到華江橋下練外丹功,已是父親不變的早晨作息。

「你這個孩子,就是事業心太重了,搞到現在連個男孩子都沒帶回來過。」他可不希望女兒是個處處與男人爭強斗短的女強人,平凡就是福。

「我要一輩子陪您。」她嬌嗔的說。

「我還希望多個人來孝敬我。」他敬謝不敏。

「貪心。」

「睡了,再說下去天都亮了。」

「爸,你也早點休息。」

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汪思涵心底無由地升起酸意。七十四歲了,老來得女的父親,不是福氣是霉氣,好命的人五十五歲就退休,較差的也在六十五歲享福,而父親何其歹命,直到七十歲才放下肩上的重擔。半生戎馬,一次好心助人,落到無餉無屋的悲劇,識字不多的老軍人,被開除軍籍後的唯一下場,攜妻帶女四處打零工,漂泊了六、七年,總算找到了個穩定的工作,大廈管理員,薪水雖簿卻固定,家就這樣有了根。

所以,汪思涵不怪母親嫌貧愛富,因為苦怕了;也不怨母親反復無常,因為她拖累過母親。母親足足小案親廿歲,年輕到應該擁有花樣青春的,要不是骨肉情,以母親的美貌,不難改嫁個更好的男人,過好日子。

只能說,一切都是命。

案親、母親、她,三個苦命人。

☆☆☆☆☆☆☆

汪思涵一大清早趕到公司,卻發現有個人比她更早到。

這個人竟是平日晝伏夜出的辛人杰,老板。

汪思涵直覺想到,今天準定會變天,青天閃霹歷。

「思涵,余先生昨晚打電話來這兒,不準儷佳人刊出他的專訪。」辛人杰坐在辦公桌桌沿說,手上玩著俄羅斯方塊,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樣子。

辛人杰的個性非常隨和,像個大家長,儷佳人是他接手過世母親的遺志。雖然是繼承的事業,不過他搞得有聲有色,並創立儷佳人模特兒經紀公司,兩間公司相輔相成,業績蒸蒸日上。

正因為他沒有老板的架子,屬下又是美女如雲,總有些小鼻子小眼楮又喜歡渲染花邊新聞的小報,杜撰無稽之談的緋聞。偏偏他的妻子吃這一套,三番四次地吞藥割腕,終于逼著辛人杰走上了分居的絕路。要不是顧慮兩個幼兒的心靈,他會選擇一次解決的途徑,離婚。

目前,他沒有心交女朋友,也不急著為孩子找後母,他怕了活女人的神經質,儷佳人是他現在唯一神交的死女人。

「為什麼突然變卦?」辦雜志難免要忍受名人的脾氣,翻臉跟翻書一樣。

「電話里說不清,而且他也不願多談。」他聳肩,放下手中的俄羅斯方塊,六面六種顏色,他的拿手絕活。

「現在到哪兒去找遞後補的文稿?」她看了一眼方塊,辛人杰愈心煩愈是組合俄羅斯方塊的高手,由此看來,他心情沉到谷底。

「就算找到了,我們也不能用。」

「我知道,一來失信于讀者,二來公司聲譽受影響。」

「最重要的是余力耕是個好賣點,他的傳奇故事迄今眾說紛雲,再加上他不肯拍照,報章媒體上找不到他的影子,只有約略敘述他的成功,如果我們能得到這篇文稿,又能說服他拍照,儷佳人這個月的銷售量必定可觀。」他眼楮一片雪亮。

「問題是他突然拒絕了我們。」她一盆冷水潑向他。

「你去試著挽回,他現在可能會拒接我們的電話,所以你親自跑一趟。」他三言兩語丟掉燙手山芋,不偏不倚地落在汪思涵的手上。

「我今天有一大堆的事要辦。」她愁眉苦臉。

「反正下班前你總要去試一次。」他打了個呵欠,昨夜小孩吵著要找媽,折騰了他一整晚,女乃爸難為。

「如果不成功……」她沒有信心。

「提頭來見我。」他直截了當地堵住她未說完的話,無傷大雅的說。

「過分。」她竟然成了易水畔別燕太子的荊軻,不成功便得成仁。

「我是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他替她打氣,話才說完又連打了兩個呵欠。

「昨晚沒睡飽?」她一向不過問他的隱私,可是他熊貓似的黑眼圈,使她不得不擔憂在接二連三的打擊後,問他過得好不好。

「根本是沒睡過。」

「為了儷佳人?」

「不,是小孩鬧。」

「將來怎麼辦?」她深知他是個好父親,但也不能取代孩子們的母親。

「我和蕙蘭是不可能破鏡重圓的。」他堅定的說,他的妻子蕙蘭人如其名,蕙質蘭心,這是他婚前的想法,其實不然,在小家碧玉的外表下,她是個道賴?地的躁郁癥病人,是枚不定時的炸彈,這是他婚後的難言之隱。

「孩子怎麼辦呢?」她單刀直人。

「會適應的,時間上早晚的問題。」他自我解嘲地說。

「你還是那麼瀟灑。」她頭疼他的人生哲理,船到橋頭自然直,卻不知他內心有多痛。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檔著,輪不到我這身高的人頂,有什麼好大驚小敝!」他習慣笑臉迎人。

「無可救藥。」

「你該學學我,肩膀這麼削薄,卻背了一大堆重物,不苦嗎?偶爾該放下來喘口氣,享受享受沿途的美景,才沒白走一遭。」他心疼她的負擔。

「好,余力耕的事就還給你,你自己去搞定他。」她反將他一軍。

「拜托!行行好,這件事除外。」他雙手合十。

「所以,享樂的事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說做就做的。」特別是她這種苦命女子,丑小鴨休想扮天鵝。

「先苦後樂好了,事情辦妥後我請你吃飯。」

「我要俄國魚子醬,法國白蘭地。」她要狠敲他一頓。

「那就去溫莎小鎮吃法國菜。」他眉頭也不皺,爽快地答應。

「萬一辦不好呢?」

「路邊攤了,算是慰問你的苦勞。」

「看來為了口月復之欲,我得使出渾身解數。」她自我膨脹。

「如果你要用美人計,可得換件衣服,化個妝。」他良心的建議。

「你要我犧牲色相?」她抗議地嘟著嘴。

「我哪敢,如果真要有色相,我旗下的模特兒隨便你挑一個帶去。」不是他不識貨,是和氏璧上的灰塵太多,瑕掩住扁。

「我干脆去換張臉皮好了。」她走到門邊,垂下頭,心裹癢癢的。

「傷到你的心?」他慌張地扯著她的衣袖。

「沒有,我是說換張認真工作的臉皮。」她笑容可掬地拉開門,走出。

「好好加油,全靠你。」他在她背後突然大叫。

汪思涵驀然回頭,比了個的手勢。

他喜歡她的開朗笑容,像隆冬太陽,烈焰和風,總讓人覺得舒坦。

不知不覺中,他們的關系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

就像跑銀行軋三點半支票般,汪思涵飛也似地來到耕盡投資理財公司,趕在夕陽前,差一刻到五點半。

也許是快要下班的開系,櫃台的小妹隨隨便便就讓她這個陌生人進總經理室,並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一副看到笑話的模樣。

汪思涵不禁懷疑自己是臉上沾了藍墨?還是口紅吃成了兩條線?為了不失禮,她取出化妝鏡,果然兩項都有,于是隨手放下大背袋,卻一個不留神,背袋打翻了桌邊一幅己排好的拼圖。當然「已」字現在成了過去式。

「完了!」汪思涵簡直不敢看地上散落的千片小紙,她該如何是好?

只能寄望余力耕的會開久一點,久到她把它回復原狀,這恐怕得花上三、四個鐘頭,而且她必須有超人般的速度,和愛因斯坦的智商才辦得到。

她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因為她看到一雙腳站在她眼前,還來不及說抱歉,循著腳而上,她看到最不想見的一張臉。

他原來就是酒廊的他,那個昨夜在夢中都出現的惡魔。

汪思涵呆住了,跌坐在地上。

「你是來找碴?」他沒有好氣地說。

「不,不是。」她拚命地搖頭,順便搖醒痴呆,低聲下氣︰「我是儷佳人……」

「我知道。」他伸手扶她起來,在手與手相接觸的瞬間,他感到手心的熱氣,神速地溫暖全身的血液。

一個牽手,怎會有如此大的魔力?余力耕不解。

難怪他回絕儷佳人的探訪。因為那張該死的支票,可是她不能發火,不能激怒他,為了儷佳人她要忍氣吞聲。

「這是我的名片。」她傻呼呼地遞出名片,完全沒想到手心發熱的來由,只關心儷佳人出不出得了刊。

「汪思涵,不錯,還是個主編。」他嘖嘖稱贊,眼角余光剛好瞄到滿地的圖片,話鋒急轉而下︰「汪小姐,你又把我……」

「我知道我把你珍愛的拼圖弄亂了,對不起,我馬上拼好它。」她蹲回地上,像個吸慶器般把所有的圖片撿回桌上。

「昨天你要是這麼自動自發多好,就不會橫生出那麼多枝節。」他冷哼。

「希望余先生大人大量,昨天的事我道歉,請你仍遵照當初的協議,允許我們刊登你的專訪。」汪思涵心想只要余力耕肯點頭,要她下跪賠不是,她眼楮一眨也不眨,立刻照辦。

「很可惜,那篇原稿在我今早一怒之下,燒成灰燼。」

什麼!她心為之一縮,雖想開罵他心眼小,公私不分,可是嘴卻說︰「沒關系,我馬上派人重新訪問。」為五斗米折腰了。

「我沒有時間。」他說真心話,新接了一個投資企畫案,忙得他分身乏術。

「任何時間我們都可以配合。」她急了。

「好,等你排完這張拼圖,再到計算機室來找我,就這樣決定。」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原先堅決不合作的心軟化了,他想了個折衷的辦法。

汪思涵無言地點頭,蹙緊著雙眉俯首拼拼圖。

余力耕盡收眼底,心里有種想笑的沖動。汪思涵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顯而易見她是個矛盾的女人,白天不同于夜晚,臉色不同于心情,她似乎總在壓抑自己某種個性,或是說不敢追求些什麼。是什麼呢?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但是他會知道的,他對她充滿了好奇心。

雖然她現在穿著不荀言笑的服裝,臉上專注的表情也是不荀言笑,全身上?找不出一點性感的風情,可是他見過昨夜的她,更難忘昨夜的性感小貓。

站在男人的角度,他比較欣賞昨天的汪思涵。

他會鍥而不舍地揭開她的真面目,是朵什麼樣的花。

汪思涵發狠地拼圖,忘了中餐沒吃,晚餐又過了時,也沒瞧見余力耕何時出了辦公室,腦海里只有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圖片,累得月兌下眼鏡、外套和不高的高跟鞋,長發也任由它披在一邊。

摘下老氣的偽裝後,她的美無形中放射出來,她卻絲毫沒警覺。

門突然像被風撞開來,當然不是風,是個像刮台風的女人闖進來。

「你是誰?余力耕人呢?」女人氣呼呼地逼近。

「我是個做錯事正接受懲罰的可憐人,而懲罰我的人現在在計算機室。」汪思涵自我調侃「我沒心情听你打哈哈,我問的是你的名字、職業,和余力耕的關系?」女人的語氣極度不友善,因為她的第六感告訴了她,眼前的汪思涵是個危險人物。

「我是儷佳人的主編,汪思涵,來請余先生做專訪。」她拋了個笑容緩和女人的敵意,其實她第一眼就知道來者是何人,富家小姐,李媚虹。

「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我說過了,不小心打翻他的拼圖,他罰我拼完它。」她一臉無辜貌。

「然後呢?」

「然後你去問他。」汪思涵十指插人發間,撩開遮住臉頰的烏雲。

「你是不是他新交的情人?」李媚虹眼尖地問,敵意莫名地變深,因為在那笨拙的套裝下,她一眼就看穿了汪思涵特有的女人味,那是一種男人無法擋的魅力,尤其是撩發的瞬間表露無遺。

汪思涵搖頭,以悲天憫人的口吻說︰「听說他很風流,我倒是同情想做他老婆的女人。」她是話中帶剌。

男人不僅有錢會做怪,太帥也會出紕漏。兩樣都有,麻煩就是一籮筐。

余力耕就像張黏蠅紙,艷事不斷。

「你剛才說他在哪兒?」李媚虹知道遇上了對手,但無心戀戰。她今天有同學會,特來邀余力耕當她的男伴,滿足她的虛榮。

「計算機室,李小姐。」江思涵慢條斯理的重復。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李媚虹瞪大眼。

「我是搞雜志的,令堂曾經接受過儷佳人的訪問。」她現在轉而同情余力耕,有這麼一位神經質的未婚妻。

「那你應該了解我的家世。」她挺胸說,一副盛氣凌人的態度。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不要接近余先生,你大可放心,他不是我喜歡的型,我和他除了這一期的專訪外,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她敬鬼神而遠之。

「最好如此。」李媚虹扭著豐臀走出辦公室。

汪思涵笑了。

微笑變大笑,她老是莫名奇妙地被冠上情敵的封號;在大學時代,天天鑽圖書館被栽贓破壞室友的愛情,上班被誣賴是辛人杰婚姻的第三者,現在又成為余力耕未婚妻的假想敵,如此說來,蔣天雪、林韻還會再說她是沒人要的老小姐?

她可是狐狸精轉世?長得不漂亮,卻有令男人神魂顛倒的狐味。

笑得肚子都痛了。

她當然不明白明珠之光,瑕掩不祝

汪思涵是顆燦爛的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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