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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罷午飯後,談珠玉獨自撐著油桐花傘,擋住灼熱陽光,在園子里散步。
她需要自己一個人冷靜地想想。
肚里的孩子是她的王牌,無論如何,都是她地位的倚靠和保障。
除此之外,她根本不需要去理會商岐鳳在不在乎、愛不愛這個孩子。
一切都是出自利害關系的利益交換。
她現在該好好思考的是,要如何利用這個孩子幫助她在短時間內,將所有被收回的權勢一一要回來。
談珠玉回復昔日自信,她很快下了一個決定,明日就借詞身子不適,再央請紀太醫向爺言及孕婦心神耗弱不寧,若未多加關懷調息,恐有礙胎兒生養。
她終于笑了——重新掌握局勢的感覺真好。
「喲,這位是誰呀?」一個甜膩膩的聲音響起。「笑得這般開懷,倒似肚里懷的不是孩子,是金子呢!」
談珠玉戒備地停住了腳步。
嬌艷的桃花和清麗的幽蘭、海棠手上挽著花籃子,連袂而來。
「桃花姊姊說笑了。」她淡淡地道,並不願再多做沖突爭執。
「唉,事到如今,我們這些怨婦也只能說說笑,聊作自娛自憐罷了。」桃花怨毒的雙眼像是要放出飛箭來。「難道這也犯了你的禁?」
幽蘭拉住桃花的衣角,「別說了,咱們現在不比人家是香餑餑,萬一惹得人家不快,向爺告狀可就慘了。」
「這陽光太熱毒了,這兒也並非說話之地,請兩位姊姊好走。」談珠玉若無其事地欠身,神色淡然地就要舉步離開。
「是呀,也請妹妹好走——」桃花笑得好不燦爛。
談珠玉始終沒有放松對她們三人的戒備,可是卻忘了背後,一股大力猛然自背後襲來,她想反應已經來不及了!
「不——」
被推下湖的談珠玉被冰冷湖水淹沒的剎那,本能地緊護住了肚子,腦中唯一的念頭只有肚子里的胎兒——保護孩子——她的孩子——
寶寶……
「你們做了什麼?主子!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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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昏昏沉沉,寒冷和灼熱的痛苦交替著,談珠玉冷得齒關打顫,又被高燒折磨得輾轉掙扎囈語不絕。
恍恍惚惚中,耳畔似乎有人在叫喊,有人在哭泣,還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威脅恫喝,可是她的頭好痛,胸口好痛,肚子更像是火燒般,有種什麼在汩汩流出她體內,溫熱的、潮濕的令她恐懼。
她好像失去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是她的命嗎?
「冷……」談珠玉呢喃。
有一雙溫暖的臀彎牢牢環擁住了她冰冷發抖的身子。
她緊緊攀附著那暖熱得驚人的擁抱,終于漸漸入睡了。
但體內猶然空空洞洞,到底是什麼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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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珠玉昏迷了三天三夜,最後總算勉強自鬼門關搶回了一條命。
只是當她清醒過來後,卻發現她的孩子沒有了。
「都是婢子遲了一步,是婢子沒有保護好主子……」若兒伏在床畔哀哀哭泣,自責悔恨不已。
孩子沒有了……
她蒼白憔悴的小臉怔怔,手掌緩緩地向下移動,慢慢平貼在肚子上。
不見了……
孩子……她的孩子……
「主子,往後還會有的。」若兒強忍著嗚咽,努力想安慰她。「主子你、你也不要太傷心了,身子要緊。」
她不要……傷心……她應該傷心嗎?
她不會傷心,因為這個孩子只是她的籌碼,籌碼沒有了,她應該是失望,應該生氣,她為什麼該要傷心?
「沒有了。」她喃喃,自言自語,「只是沒有了。」
「主子?」若兒終于察覺到她的異狀。
「他呢?」
「誰?」若兒一怔,忍不住怒火中燒。「爺嗎?婢子真是沒瞧見過像這樣的爹,孩子沒了,卻沒有重重責罰那三個殺人凶手,你昏迷的期間也沒瞧見他來看過,難道你們母子是死是活,他真的全都不在乎嗎?」
若兒激動得又氣又罵,一時間也忘了不該再雪上加霜,過度刺激自家主子。
可是談珠玉只是呆呆的听著,沒有生氣,眼眶也沒有一滴眼淚。
事實上,她好像流不出半點眼淚,情緒好像早就已經流干了,沒有了。
「……我累了,我想睡。」她慢慢掙扎著躺了回去,疲倦地閉上了雙眼。
若兒只覺得主子不對勁,卻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
主子真的不難過嗎?為什麼主子連哭也沒哭?難道她也和那位狠心無情的爺一樣,對這個孩子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可她明明就那麼期待孩子的出生,常常以為沒有人瞧見的時候,偷偷地對肚里的孩子說些傻氣的話。
「唉。」若兒眼眶又紅了,「怎麼會這樣?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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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流掉了,商岐鳳並沒有勃然震怒,將通府上下一干人等全喚來痛斥嚴懲。
饒是如此,連日來府里每個人心驚膽跳、戰戰兢兢著,深怕爺不知幾時要大發雷霆。
事發當日,商岐鳳並沒有痛加鞭笞責罰那三名姬妾。
但是第二天,桃花、幽蘭與海棠卻從此消失了,商府里再也不見這三名嬌姬美妾。
其余幾房小妾嚇得沒人敢再沖動行事,除卻不敢再去薔薇軒那兒打落水狗,甚至連自己院落都不敢踏出去一步。
日子一天天過去,商府里的一切仿佛又恢復了舊日的平靜。
溺水又小產導致元氣大傷的談珠玉,也一日日慢慢調養好了身子,既沒有哭也沒有鬧,生活起居一如往常。
那個未來得及出生的小生命,好像就這樣靜靜地、無聲地消逝在人們的記憶里。
這天黃昏,晚霞淒美如醉,暈染得天空仿佛即將落下一場胭脂雪。
談珠玉默默來到小書房,想把自己慣用的那柄烏檀算盤拿回去。
自被收回權的那一天,她心神大亂,滿心羞愧悲憤,根本顧不得那許多,後來有了身孕之後,自然更加無暇思及這等瑣事。
現在她的身子和精神都復原了,該做的還是要做,至少,在重新得回他的信任之前,她不願再落人話柄,或是惹他疑竇不快。
她如玉的指尖輕輕撫過紅木書案,感傷地踫觸著那張紫檀太師椅,順手將一管擱在硯上的狼毫掛回筆架。
就在這時,她寂寥的目光被桌上一只方方正正的螺鈿玉匣吸引住了。
這是新添的物件吧?
匣子邊緣壓到了一角紙尖,她隨手將匣蓋掀起,想把那紙張妥善放好,眼神不經意地瞄到紙上墨字,腦子轟地一聲,胸口如遭巨拳重捶!
她慢慢抽出了那張紅紙,指尖劇烈顫抖著。
紅紙上頭,龍飛鳳舞的字跡並列著一男一女,兩個名字。
商無憂。
商無慮。
指尖的發抖漸漸擴大到全身,她身子搖晃了一下,及時扶住桌沿,下一瞬間,她將匣里的那整疊紅紙全揣到面前,一張又一張,一個名字又一個名字,透過灼熱模糊的視線,深深烙印入腦海心口。
商行雲……商飛雪……商宙武……商宇秀……商平……商安……
原來,他也和她一樣期待著這個孩子的到來。
原來,這個孩子對她而言,早已並非是個冰冷的談判籌碼。
那是她孩子,她的月復中骨血,她的心肝寶貝!
「平兒……安兒……」談珠玉緊緊地將紙壓在胸口,死命壓抑多時的巨大悲傷痛苦在這一瞬間盡數崩潰,她號哭出聲,「寶寶——我的寶寶……你回來呀,娘在這里……你在哪里?」
夕陽殘紅,晚風寂寂。
窗外,商岐鳳靜靜佇立在窗畔,無語,眸光悲傷憐痛地默默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