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隱身在花樹巷弄間的白色巴洛克式洋房,宛若童話故事里優雅而夢幻的小小城堡。
貝念品佇立在鑄鐵大門外,仰望著那棟廣告單上標示招租啟事的六0年代的美麗老洋房。
那份招租啟事上,生動卻特別的字字句句再度浮現她腦海——
時間︰二0一0年
地點︰中部某大城市
建築物︰六0年代巴洛克舊洋房
地址︰自由路×段××號1-3F
招租啟事︰歡迎各界舉凡未婚妻、正妻、午妻、下堂妻……等等婚姻適應不良者參觀入住(逃婚者尤佳),環境幽雅,租金合理,保密度佳。
房東兼保全簡介︰為美國CIA某高階探員前妻,資歷豐富,經驗可靠。
意者電洽︰(04)××××××××
或E-mail︰WhoCares@yahoo.com.tw
PS︰非誠勿擾
在台中車站看到的第一眼,她還以為自己是哭太久,眼楮腫了,連視力也變差了,所以這才看錯了。
若是換作以前凡事保守畏縮的貝念品,可能會覺得這恐怕是什麼整人或詐騙集團的手法,連理都不敢理。
可是,也許是「正妻」那個字眼剜痛了她心窩,貝念品在理智尚未啟動前,就揚手招了計程車,麻煩司機將她載到這個地址來。
也許這是個玩笑,是個整人游戲,但……假如它是真的呢?
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真的有一個能夠讓她暫時棲息的地方,她也不需要開口再向任何人多解釋些什麼,而且在「租金合理」這點上,對她的誘惑力也很大。
這次離開,她只帶走了自己在婚前的少許積蓄,婚後宣原給她家用及零用金的那個帳戶,她連存折印章都原封不動地留下。
往後她得在台中找個工作,好好地養活自己,好好地過一個人的生活。
她眼眶逐漸發熱……
一個甜脆卻不耐煩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你究竟要站在這里發呆多久?」
貝念品嚇了一跳,不禁後退了幾步。
「干嘛?是看到鬼喔?」
「你、你好,請問你是……」她吸了吸鼻子,對著面前身材嬌小卻玲瓏有致的性感女人吶吶開口。
「你來租房子的?」
「……是。」
「月租七千,含水電,每個月五號交房租,押金一個月,包三餐要另外再貼三千,我煮什麼就吃什麼。」見她張嘴想說些什麼,管娃嬌眉高高一聳,「最重要的一點,禁止攜帶寵物進屋,尤其是‘男人’。還有問題嗎?」
見對方好像她只要一開口問「為什麼」三個字,馬上就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貝念品趕緊閉上嘴巴,乖順地搖了搖頭。
避娃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上下打量她,「你是哪一種?」
「啊?」她眼帶迷惑。
「哪一種逃妻?」管娃興致濃厚地盯著她。
她心下一陣揪痛,臉色變得蒼白。「我……」
「跟我來!」管娃見狀美眸微眯,轉身走進白色的巴洛克洋房里。
貝念品惆悵地望著那個扭腰擺臀間,同時揉合了天真爛漫又萬種風情的性感女人,突然有種欣羨與傾慕的感覺。
像這樣的女子,才是男人夢寐以求、會永遠貪戀寵愛的老婆吧?
如果她不是這麼平淡乏味,無趣得像杯白開水,那麼五年的時光,或許還能讓宣原會有那麼一點點愛上她……
「不,我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她甩了甩頭,努力揮別縈繞在心頭不爭氣的悲苦感。「我和宣原的婚姻走不下去,並不是任何人的錯啊。」
他們只是……已經到了該清醒的時候了。
經過漫長的長途飛行,終于返抵台灣的胡宣原上車的第一句話就是——
「回大直。」
「您不是一向都先回公司嗎?」司機吃驚地月兌口問。
他還沒回話,特助已經重重地咳了一聲,警告地瞥了司機一眼。
「呃,回大直,好的好的……」司機自知失言。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後座的胡宣原不著痕跡地看了前面駕駛座的司機和特助一眼,隨即低下頭來,開啟手機,檢查里頭是否有任何來自家中的訊息。
簡訊有好幾則,不過都不是什麼重要的訊息,只有一則是蘇紫馨傳來,詢問他回到台北了沒有?有沒有空一起吃頓晚飯雲雲。
他略顯煩躁地刪除一些有的沒的簡訊,只保留了蘇紫馨那則,但是翻來覆去檢查了很久,卻沒有半通來自家里的電話號碼,或是由貝念品手機傳來的只字片語。
她究竟在搞什麼鬼?他心底糾結厭悶得極不舒服,不由得臉色一沉,難道她一點也不關心他幾時回國?
被了!
他已經受夠了,一向溫柔乖順的妻子這些天來種種反常的舉止,更加受夠那種踩在薄冰上的忐忑危險感。
他的太太一直都在家里等著,五年來都是如此,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有什麼好牽掛、放心不下的?
饒是理智清楚冷靜,他還是沖口而出︰「開快點!」
司機一怔。
「……我累了。」他面無表情。
「是,董事長。」
特助忍不住偷偷回頭瞥了閉目養神的老板一眼。
董事長一向精力過人,常常歷經長途飛行回國後,依然能夠精神奕奕地趕回公司辦公,可是今天為什麼會一副歸心似箭的樣子?
難道和夫人吵架了嗎?
特助心底滿滿迷惑和好奇,卻半個字也不敢斗膽問出口。
直到車子快速平穩地回到大直,胡宣原不待特助替自己開門,就逕自推開車門下車。
「今天提早下班,你們都回去吧。」
特助和司機面面相覷,詫異得瞬間完全說不出話來。
胡宣原拖著行李箱,略帶不耐地揮了揮手,「我說下班了,還杵在這里發什麼呆?」
「呃,是、是。」
胡宣原沒再理會那兩個反應異常遲鈍的家伙,自顧自上樓去了。
出自某種別扭的幼稚理由,他站在自己家門前好幾分鐘,幾次想要按電鈴,最後還是縮回手。
而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按下門鈴。
一秒、兩秒、三秒……
遲遲等不到人來開門的他,眉心打的結越來越緊,忍不住焦躁地再按了幾次。
大門依舊深鎖緊閉,回應他的只有漫長的死寂。
他再也顧不得大男人自尊,急急掏出鑰匙開了鎖,推開沉重大門。
黃昏的暮色沉沉地籠罩著半明半暗的偌大客廳,再一次,沒有熟悉的飯菜香,沒有熟悉的她存在的氣息……
「念品!」他大喊,心髒絞擰緊縮起來。
可下一瞬間,他是真的生氣了!
究竟什麼了不起的事,令她自以為有權利一而再、再而三地任性離家?
她當這個家是什麼?又當這個婚姻是什麼?
胡宣原胸瞠劇烈起伏著,大步走進臥房,一把將行李箱扔到角落。
盛怒的目光瞥見桌上微閃折射的一絲光芒,他的心重重一沉,僵硬地慢慢走近。
是她的婚戒——在搞什麼鬼?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屏住呼吸,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拿起了壓在鑽戒底下的那張信紙和離婚協議書。
那幾個字狠狠灼花了他的眼,也擊沉了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