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會議結束,賈友鈐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容,沒有一絲的不悅或不耐。
「現在的鋼價在漲,你說的價錢差太多了!」蔣國華一臉不滿的從她的身後追上來。
「我知道。」她淡淡的說。
「你知道?!」蔣國華皺起眉頭,「那你怎麼還跟劉董講這麼低的價錢?」
「因為我們在談的是半年後的建案,」她很實際的分析,「現在的物料是在上漲沒錯,但是石油回跌,就長期來看,持續下跌是可以預期,而鋼價是在高點沒錯,不過落底的時刻差不多了,所以半年後一定會跌下來。」
蔣國華聞言,不由得沉默來。
「蔣總,承認吧!」賈友鈐長時間的說︰「其實我做的是對的。」
蔣國華很明白,這次她做得很好,但是礙于顏面,所以一點都不想要夸贊她。
這個時候,他們口中的劉董——劉世華從後頭走了過來,他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蔣總,真是不錯。」一走近,他立刻語中帶刺的開口,「才幾天而已,你們十方竟然就找來這麼一個狠角色。」他不悅的看著賈友鈐。一個毛都還沒長齊的丫頭,相信成不了多大的氣候,現在也只是憑著一股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傷勁在商場上跟人家廝殺。「這麼談價,我們的利潤都給你們拿走了,還賺什麼!」
蔣國華清了清喉嚨,「關于這件事,我會再跟賈秘書談談。」
「不用再談了。」賈友鈐轉身面對劉世華,把對方的不屑給看在眼里,但卻依然沒有絲毫畏懼,「劉董,我查過這些年來,十方與你們合作的案子都很成功。」
劉世華听了,驕傲的揚起下巴,「既然知道,你這次會不會做得太過份了?」
「對十方來說,你們確實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但不可否認的,你們提供的建材價格都比藝術體操隊公司高了一成五左右,這本來也無可厚非,反正商人嘛!哪里有錢賺就往哪里鑽!但現在國際趨勢很明白,物料都下跌,你若還堅持要賣高價就實在沒道理了。而且如果你真的認為十方的報價你不能接受,我們可以等下次再合作。」
劉世華的臉色因為她的直接而變得更難看,「我先走了!」語畢,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賈秘書。」蔣國華看著劉世華氣沖沖離去的背影,口氣有點無奈,「劉董跟十方已經合作很多年。」
「我知道!」賈友鈐的口氣依然和善。「其實您也早就不滿劉董的作為,只是您還想等一個比較好的時機下決定,我現在只不過替您早一步把他踢掉而已,您不用跟我生氣吧!」
蔣國華身軀一僵,賈友鈐的雙眸直勾勾的盯著他。
這個小丫頭不是泛泛之輩啊!他的眼眸一垂。原本以為劉揚要她進公司掌大權,只是因為一時被愛情沖昏了頭,但現在看來未必是這麼一回事。
齊揚從小便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次他應該也是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你確實是還不錯。」蔣國華頭一低,拋下這一句話之後,顯得有些心事重重的離開。
不得不承認,賈友鈐確實比自己的女兒還要適合齊揚,畢竟友嵐個性是好,但是太過軟弱,她這輩子都不會是齊揚的得力助手,可賈友鈐不同,或許……蔣國華嘆了口氣。過幾年,就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賈友鈐忍不住露出一抹的勝利的笑容,雖然只是從蔣國華口中得到這麼簡短的一句話,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認同。
舞台!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舞台。她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機撥給齊揚,心中的喜悅想在第一時間告訴他。
雖然她很清楚齊揚對自己的感情,但是看到他抱著一個女人,她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不遠處,等著他們發現她的想存在。
位在市區精華地段的住宅區,一棟獨棟的別墅,價格少說要近兩億,賈家兩老各齊揚、賈友鈐現在就居住在這里。
賈友鈐忙得沒有時間去處理找屋、搬家這些事,所以一切都是齊揚在主導,搬進來一個月,她還沒什麼機會好好欣賞自己的新居。
今天她成功的處理完一樁桃園的建案,還跟蔣國華一起出席了破土典禮,她綞可以早點回家,沒料到卻在家門口看到齊揚抱著蔣友嵐。
這時齊揚的眼角瞄到她,立刻露出一抹笑容,「你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早?」
「順利完成一個工作,可以早點回來休息。」她緩緩的走向他,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環抱著蔣友嵐的手。
「友嵐是來道別的!」拍了拍蔣友嵐,安撫了下她的情緒,齊揚松開自己的懷抱。
蔣友嵐神情略顯落寞的看著他啃著堅持的步伐走向賈友鈐,這個從一開始就沒有屬于是過她的男人……
「道別?」賈友鈐有些意外。
「對!」齊揚牽著她的手,一起面對蔣友嵐,「她就回美國繼續深造了。」
她竟然如此輕而易舉的放棄?!賈友鈐以為她至少會再堅持一段日子。
「希望你以後好好照顧阿揚。」笑容有些勉強,蔣友嵐有些用力的擦了下掉下來的眼淚,「我真傻氣,都這個時候了,還是只會哭。」
看著她的樣子,雖然知道不關自己的事,賈友鈐還是覺得有些內疚。
「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蔣友嵐知道自己只會更出丑,于是強露出一抹微笑,「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她輕聲的婉拒,「不用麻煩!」
「一點都不麻煩。」齊揚專注的看著她,「讓我們送你吧!你是我們的姐姐,一輩子都是。」
一句姐姐卻代表著一道永遠也跨過不去的距離。蔣友嵐的眼眶再次泛紅,但這次她沒有流淚,只是點點頭,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去開車。」齊揚接過賈友鈐手中的鑰匙,走了出去。
「什麼時候要去美國?」賈友鈐啟口問道。
「後天。」蔣友嵐輕聲回答。
「你真甘心?」她還以為她是個外表柔弱但實際強悍的女人。
「不甘心又如何?」蔣友嵐轉頭看她,「我離開,不是因為我輸了,也不是因為你比我好,只是——為了阿揚。」
賈友鈐听得迷糊了。
「我爸說,你是個比我更適合阿揚的人。」
「你爸爸?!」
「阿揚需要的是個可以無論在人生或是事業上都輔佐他的女人,而我,確實不行!」從小到大,她就被當成公主一般寵愛著,攻讀的是音樂,這一輩子她活躍的舞台會是藝術,而非爾虞我詐的商場。
蔣友嵐說話得簡單,但是賈友鈐卻覺得自己越听越糊涂。
齊揚將車從車庫開出來,賈友鈐打住自己的思緒,替蔣友嵐拉開車門——
「你爸爸認識我嗎?」她隨口問了句。
蔣友嵐坐進車里,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我的父親是蔣國華。」
簡短的一句話,使得賈友鈐腦袋突然一片空白。
齊揚則是臉色大變,「我好像有些事情忘記跟你說了。」他急急忙忙的表示,「對不對?」
賈友鈐沉默不語。
蔣友嵐有些尷尬的處在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賈友鈐一笑,打開前座,坐了進去,「先送蔣小姐回家。」
齊揚有些不安的看著她,「我真的只是忘了……」
她的眼神讓他忍不住閉上嘴巴。
賈友鈐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飄到她身上,但是她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車窗外來往的車輛上,她似乎錯過某些很重要的點,她需要冷靜下來,好好的思考一下。
現在的她,彷彿被齊揚狠狠的打了一拳,之前的輕松、甜蜜都被一層穿不透的薄膜給覆蓋。
「我希望我沒有弄砸什麼事。」車子在蔣家大門前停了下來,蔣友嵐下車時,對齊揚說道。
「你沒有。」劉揚下了車,站定在她的面前,「我不送你進去了,你自己小心點,後天我跟友鈐一起送你去機場。」
「不用麻煩了,我爸爸會送我。」蔣友嵐彎下腰看著一臉看不出思緒的賈友鈐,「記得你答應我的——要好好照顧阿揚。」
這句話在這個時候听來實在很諷刺。
蔣友嵐擔憂的目光從賈友鈐的身上移開,看向齊揚。
「沒事的。」齊揚對她揮了揮手,繞過車頭,然後上車離去。
不安的氣氛持續彌漫。
「我可以道歉。」齊揚硬著皮打破沉默,「其實,我真的只是忘了說。」
「從你認識我到今天你有很多時間在說廢話。」她忍住啐道︰「而重要的事,竟然會忘了說?!」
「我只是……」他感到腦子有些亂哄哄,「我本來要等這次建案結束就告訴你,因為我希望你可以借由這次建案的成功建立自信,證明自己是可以有一番作為的人,而事實也證明,不靠我的幫助,你依然可以做得很好。」
她輕搖著頭,她的胃部在絞,就連神經也開始緊崩,「開什麼玩笑!我有什麼能力!說穿了,要不是因為你開口,我這輩子也不用指望得到十方建設董事長秘書的工作!」
「今天破土典禮不是一切順利嗎?」他真索性將車給停到一旁,轉身面對她,好好的交談。
「是很順利,但那又如何?」她感到憤怒,「董事長——原來你是我的上司,一個我以為一無所有,一輩子都需要我照顧,連三餐都得靠使得商店店員接濟的游民,竟然是個錢多到數不完的人!難怪你可以不用工作,老是跟我說享受人生,因為我們本來就在不同的世界,我們現在住的房子呢?」她質問,「是你的嗎?」
他垂下眸光。
他的沉默已經回答了她,「我爸媽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對!」他直言。
「他們也贊成你瞞著我嗎?」
「他們不贊成,」他很專注的看著她,「但是他們卻也認同,在你還沒有恢復信心前,這或許是最好的方式。」
「最好的方式?!你們聯合起來一起欺騙我,還說是最好的方式!」
她的話刺耳的傳進他的耳朵里,他安撫的拉住她的手,「別生氣好嗎?你冷靜下來就會知道,我們都是為了你好,我們極力的想要給你所想要的一切!」
她用力的推開他,不顧他的叫喚,推開車門,一古腦的沖了出去,不能容忍繼續跟他待在同一個空間里。
賈友鈐無法思考,只知道不停的往前跑。
直到她幾乎喘不氣,才不得不停下腳步,可她的情緒仍然激動。
不解、憤怒同時在心中爆炸開來,此刻簡直一團亂。
齊揚。她忍不住的想要咒罵他。為什麼要遇到他、為什麼要騙她……她罵他,但是仍然愛著他!
定眼一看,她竟然跑到他們初識的公園,只有微亮的路燈照著入口,望進去,里頭昏暗一片。
一個一無所有的游民,誰料得到,他竟然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這一陣子她到底在做什麼,居然象個小丑一樣被耍著玩。而且全家上下都知道他是誰,只有她……他們不是打算要結婚嗎?那為什麼她覺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他呢?
想到這個,她的眼眶紅了,淚水開始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