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花蓮的那個女人不OK,但我看了今天的報紙,你為什麼不再登報征婚了?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一看到連門都不敲就沖進來的施曉瑜,尹文杰的反應只是冷淡的瞄了一眼,不太想理會。
施曉瑜皺了皺鼻子,「花蓮的那個女人嚇到你了嗎?」
他深吸了口氣,壓下自己的不耐。在花蓮,他輾轉難眠的度過了一夜,一大清早便離開了黎朝芸的飯店。
沒有回頭,他不帶一絲猶豫的直接上了計程車到機場,回到他熟悉的環境。
他有太多事要忙,沒時間再去思索黎朝芸,縱使她再吸引人都一樣。
然而回來之後,他只要稍微安靜下來,思緒就會再回到她的身上,這使他感到心情大壞,抬頭看到藍色的天空,都會想到她跟他說的色彩,害得他現在做任何事都不順心。
在經過幾日之後,他決定不再放任情況失控下去。
他辦公室的門被輕敲了聲,秘書走了進來。
「經理,你交代的資料。」他將資料放在上司的桌上。
漫不經心的瞄了文件一眼,施曉瑜對公事的關心遠不及對尹文杰的私事感興趣。
「你還要繼續跟別的女人見面嗎?」她半倚在他的辦公桌上,眨著好奇的目光出聲詢問,「還是你已經決定人選?媽咪生日你就得帶老婆回家,這是你說的,不會跳票吧?」
接連的問題令尹文杰感到不悅,「二哥呢?」
「應該在吃午餐吧!」她不是很在乎的聳聳肩,「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跑來找你的,我只有一點點時間,因為等一下我跟他就要離開台灣了,你知道他很怕我來找你麻煩,但我只是關心你而已。」
尹文杰冷冷的看著她,對她口口聲聲的關心感到不以為然到了極點。他打開面前的文件,但入目的資料令他的神色更顯陰郁。
注意到他不善的神情,施曉瑜不由得挑了挑眉,自以為不著痕跡的拉長脖子想要一窺他手上的文件。
尹文杰將文件啪的一聲合起來,瞄了她一眼。
看到他的表情,她吐了吐舌頭,「我只是關心!」
尹文杰將嘴一撇,眼角看到桌上電話的內線燈號亮起,他接了起來,原來是尹仲文發現老婆不見了,已經趕了過來。
「你老公來了,快點跟他回去吧!」尹文杰掛上電話,話才對施曉瑜說完,尹仲文的身影就出現在他辦公室的門口。
「曉瑜!」尹仲文喚著妻子的口氣有些無奈。
施曉瑜皺起了眉頭,「我只是好奇!」
「你什麼都好,就是太好奇。」看著神情不善的弟弟,尹仲文伸出手拉過妻子。雖然文杰的脾氣總是沒太大的起伏,但這種人爆發起來往往最駭人,所以他不是很敢惹火他。「若是有好消息的話,文杰會告訴我們的,走吧!別忘了孩子還在家里等我們。」
「可是……」
「別可是了,」尹仲文對弟弟露出一個淺笑,「今天的報紙上沒有你征婚的廣告,我很高興這樣的結果,看來你恢復了理智,實在是謝天謝地。」
尹文杰微低的頭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對兄長的話有回應,而是徑自說道︰「二哥,有件事要你同意。」
「只要你開口,別說一件,縱使百件我都同意。」他答應得很豪爽。
「花蓮的收購案打住吧!」
尹仲文听到他的話微驚,「什麼?」
「放棄花蓮的案子。」尹文杰抬起頭,目光如炬的看著兄長,「不然你就把案子交給我處理。」
他皺起眉頭,「這案子是路易負責的。」
「我知道,但現在我有興趣。」
「這些年來,你們都絕對不會去踫觸對方有興趣的案子,怎麼現在……」
「我明白,如果我要接收,自然會處理他的情緒。」
這句話听起來一點都不牢靠,他可不想看到弟弟跟表弟兩個人對干起來,這不單傷了家人之間的和氣,還有損公司的形象。
尹仲文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可以問你想要插手的原因嗎?」
「時間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他簡短的回答。
他們直勾勾的對視著,尹仲文注意到弟弟發亮眼神底下的堅持,只要他想要做的事往往沒人可以阻止。
「我會跟大哥談談,」他撫著下巴給了承諾,「過幾天給你答案,而在我給你答案之前,拜托你,千萬別有動作,OK?」
尹文杰點了點頭,但心頭早就打定主意,不論兄長們的決定是什麼,為了黎朝芸,他勢必插手。
「你很奇怪啊!」施曉瑜在一旁咕囔,「阿杰想負責,你就讓他負責有什麼關系?虧你剛才還講那麼大聲,只要阿杰開口,就算一百件事你都會同意,才眨個眼的時間就自打嘴巴,一點都不老實。」
「老婆!」這個節骨眼,尹仲文一點都不想自己的妻子來蹚渾水。
「本來就是,」施曉瑜的嘴一撇,「我跟阿杰一樣,不喜歡路易那個家伙,他瞧不起我們是純正的中國人。怎樣?他是個阿豆仔就了不起?金發、藍眼楮又怎麼樣?我黑發,黑眼珠哪里比人家差?你也有一半的東方血統啊!他怎麼不批評?真不知道媽咪人那麼好,怎麼會有這樣的佷子。」
尹仲文無奈的嘆了口氣,路易對于自己血統的優越感,也令他感到不以為然,只不過畢竟是自家人總不會把話講的太難听,撕破臉對彼此都沒有太多好處。對弟弟揮了揮手,他拉著妻子離開。
直到他們離開,尹文杰才重新打開文件。他一向不喜歡路易處理事情的態度,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各司其職的兩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這次插手壞了這份默契,只怕以後的沖突會浮現,但現在他不在乎。
黎朝芸——他的腦海浮現她的身影。想起那夜她轉身離去時的落寞身影,想起她獨自一人所面對的一切,令他于心難安。
他將文件給甩到一邊,不再遲疑的撥了她飯店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
「溫泉飯店黎朝芸,您好,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他靠著椅背聆听她精神奕奕的聲音。沒想到她一個經理還得擔任接線生的工作。想起她閃閃發亮的雙眸,他的表情微柔,「你願意嫁給我嗎?」
彼端一陣沉默,「尹文杰?」她的語氣不太肯定。
「是。」他問︰「你願意嗎?」
黎朝芸整個人被震住了。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跟這個男人只是萍水相逢,結果他竟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通電話,劈頭就要她嫁給他?
不過能夠再听到他低沉的聲音令她的情緒爆炸,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壓抑情緒。
清了清喉嚨,她很實際的說道︰「我不會離開我的飯店。」
「我明白,」他一嘆,「我也不可能離開台北和我的工作甚至我可能長時間不在台灣。」
「所以……」
「我相信我們自然可以找到一個平衡點。」
「我們當然可以,只要協調好,一定可以找到平衡點。」她也認同。
她的回答就如同她一貫的樂觀,他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
「可是我的飯店現在有麻煩。」她對于把他扯進麻煩里還有些遲疑。
「我為什麼登報的理由你很清楚,至于你會回信的目的我也明白。我會要求你嫁給我,自然會替你處理你所擔心的事務。」
「你確定?」她小心翼翼的問。
「確定。你願意嫁給我嗎?」他耐著性子再次重復,心中升起一股壓力,不自覺的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我願意。」她沒有思索的同意。此刻她才不讓自己去想尹文杰這樣的求婚太過直接、公事化,一點都不浪漫。
反正她想要嫁給他,從他離開之後,她的腦海之中不斷的浮現他身影,想起他們之間唯一交換的那一個吻就足以令她顫抖。
她的回答使他心頭一陣釋然,「若你跟我結婚,你要簽署婚前協議,放棄婚前我所有財產的擁有權,就算離婚也不得索討。」
這句話實在有點侮辱人,難不成他擔心她還會貪圖屬于他的財富嗎?黎朝芸在電話彼端沉默了一會兒。
她皺起了眉頭,直截了當的回答,「好,我會簽,不過你也得簽。」
「什麼?」他有些意外她突如其來的反擊。
「我會簽你要我簽得婚前協議,但你也得簽我的。把你要我做的事,我要你做的事全部寫的清清楚楚,你的財產屬于你的,我的財產屬于我的,誰也別想佔誰的便宜。」
他實在不是很想提醒她,她所謂的財產不過就是一個空殼子……不,就他手頭上的資料看來,她擁有的連空殼子都不如,全是負資產。
「可以。」他爽快的同意。
「好,不過還有一件事!」
他挑了挑眉。「還有?」
「對。」她的語氣帶了一絲促狹,「在應征你妻子的時候,我已經附上我的健康報告,基于公平原則,我也要一份你的健康檢查報告。」
他感到一陣氣惱,「我很健康!」
她的嘴一撇,「看起來是,但是誰知道。」
這女人絕對不像她柔弱的外表一般是個溫順的小貓,他忍不住揚了下嘴角,確實,有勇氣想要憑著自己的力量撐起一間飯店,獨自面對著一群流氓,她怎麼會溫順?
「好。」他很快的同意。「一個星期內,我會準備好一切的文件,簽署之後再找時間跟你登記結婚。」
找時間登記結婚?這句話怎麼听都不舒服?不過她又想指望什麼?對他而言,這不過是一個各取所需的婚姻罷了。
他需要一個妻子給家人交代,他以為她的急切只是因為要處理飯店的麻煩,根本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強烈到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地步。
他公式化的態度令她清楚明白這情感只是單向的,不過無所謂,她在心中對自己發誓,他要婚姻,但她要的不單只有婚姻,還有與他相守一輩子的幸福。
「那就這麼說定了。」忽略心中那道要她細思的聲音,她故意學著他公式化的口氣,「我也會看看我的時間表,然後跟你協調一個適當的時間去登記結婚!」
她的反擊幾乎使他忍不住要大笑出聲,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住,冷淡的跟她道了再見,掛上電話。
電話斷了訊,但是黎朝芸還是緊抓著話筒不放,久久,她才呼了長長的一口氣,放下話筒時,感到有點頭昏腦脹。
簡短的交談,她決定了自己的一生。
不用他人來提醒,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冒險,但人生本來就是一連串的驚喜之旅,只要是對的——她抬頭望著窗外的一片藍天,就放手一搏吧!大獲全勝或是全盤皆輸,時間會給答案的。
***
擠了個彼此都勉強有空的時間,黎朝芸來了趟台北。
因為兩個人談到最後,她不得不承認,尹文杰似乎比她還要忙。
原來他懂得飯店事務不是偶然,他竟是國際連鎖飯店集團的經理,雖然心里還是對他公事公辦的態度感到受傷,不過她也能理解他為什麼要她簽署婚前協議,他的資產確實不少,所以他確實有必要這麼做。
簽署婚前協議並沒有花彼此太多的時間,爭執也沒有太多。
反正離婚之後保有個人的財產,這點彼此早就有了共識,她要在他的家人面前扮演一個完美的妻子,他要替她解決飯店的那些流氓,只不過就孩子這一點——他們起了口角。
她不想放棄自己的孩子,而他堅持孩子一定得要屬于他,就在兩個人互不相讓的時候,她雙手一攤——
「算了,我不喜歡吵架,」她發亮的眸子盯著他有神的雙瞳說道,「就照你說的做吧!」
她突如其來的妥協令尹文杰感到意外。
她聳了聳肩,看著他把兩人的婚姻看得如此公式化,心里實在不舒服,但她很快的表明自己的立場,「反正結了婚,我就不打算離婚,所以我為什麼要在這些形式上的條文浪費時間,我們的婚姻還未開始,我就跟你產生這麼多不愉快,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她的話幾乎使他失笑。
他眼角瞄到坐在他們面前的陳律師眼底閃過對黎朝芸的贊賞,這份合約由他單方面所主導,字字句句都足以他的利益為優先考量,結婚之後,分隔兩地的他依然能夠保有單身的自由,就算離了婚,她也無法從他身上得到任何好處,但是她卻沒有任何異議,只除了孩子。
她能將佷子視為己出就可以看出她很愛孩子,難怪她會就這點與他起爭執,可現在竟然無條件的妥協了?看著她,他不該感到心虛,但心里卻忍不住生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
「跟你比起來,我似乎小家子氣了。」
「老實說,」她率先拿起筆,「你確實是,不過你該慶幸我的包容度挺大的。」
她對他微微一笑,堅持的簽下名字,「我看的夠仔細了,不過看的再仔細也沒用,因為我絕對不會離婚。」
听到她的話,他挑了挑眉,也跟著簽下自己的名字。
「對你而言,我仍然算是個陌生人。」牽著她離開律師事務所之後,他說。
「當然。我對你而言也是陌生人,」她抬頭看著他,甜甜一笑,一見到他,她的心就雀躍不已。「如果你不怕的話,我也不怕。」
一個不知道該說是頭腦簡單還是樂觀的女人——但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的性子,所以她才會沒有考慮其他細節便投信來應征他的妻子。
靜靜的看著她的笑臉,他實在懷疑她是否有沮喪的時候。
她才失去至親不到半年的時間,每天要面對變成一團亂的生活,但是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
「快中午了,我們去吃個飯。」
「恐怕不行,我得要趕回去。」她也想留下來跟他相處,就算只有一頓飯也好,不過現實擺在眼前,飯店的事務需要她處理。「有太多事要忙,我沒有辦法留太久。」
她的笑臉令他忍不住伸出手,拉過她低頭吻了一下。
在律師事務所里,他公事公辦的太多令她感到不舒服,在婚姻還未開始就有這種感覺實在不是個好現象,但是他吻她的時候似乎真的有點喜歡她。
他的舉動令她打從心里產生愉快的感覺。
「我送你去機場。」他摟著她說。
「不用了。」她心滿意足的窩在他的懷里,「你去忙你的,我要去火車站。」
「火車站?」
「我是坐火車來的,」注意到他英俊的臉部線條繃了起來,她的眼珠一轉,「有什麼問題嗎?」
「坐火車?那你什麼時候出門的?」
「八點。」她對他一笑,「坐火車其實也挺方便的,像我現在去火車站,若趕得上火車,我四點前就可以回到花蓮了。」
他的黑眸轉為深沉,拉著她往自己停車的方向而去,「我送你去機場。」
她拉住他,搖了搖頭,「我坐火車來的。」
「我知道。」他索性伸出手環住她的腰,半摟半拉著她移動,「但你現在可以坐飛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