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賊 第一章

「蝴蝶效應」

何謂蝴蝶效應?

據說一只蝴蝶隨便在中國大陸拍個翅膀,整個美國東南部便為之震動,就連加拿大魁北克都不能避免的顫動了下,波幅甚廣。

此意可引伸為不要輕忽看似無害的美麗生物,他們可能在人們料想不到的一刻,有著驚人的反撲力量,令人措手不及,甚至于喪命。

在台灣的南部也有此「蝴蝶效應」,力量之強大無人不曉,囊括士、農、工、商都有其勢力存在,黑白兩道都十分忌憚。

她販毒、走私,也從事種種不法活動,但從未因以上的罪名而遭到逮捕,除了小小的違規停車外。

「蝴蝶」是道上兄弟給她的稱謂,敬她、恨她,也怕她,沒幾人敢正面挑戰她,只會私底下搞些小動作,刻意栽贓,看能不能就此扳倒她。

有勇者眾,有謀者少,听說招惹過「蝴蝶」的人下場都非常淒慘,毫無反擊能力的成為深山荒嶺中無人認領的枯尸。

「蝴蝶」掌控了南台灣大小角頭,名義上雖是各自佔據一方地盤,可背後的操控力量卻來自一個沒人知其面貌的年輕女子。

有人說她一臉橫肉,單手能舉巨木,滿身肌肉的活似女阿諾,左手拿槍右手持刀沖鋒陷陣,刀里來火里去不見畏色。

亦有人說她貌似魍魎,身材矮小不足五尺,眼凸唇厚還有著難看的干癬,說話結巴常受人恥笑,因此才心理異常地以美麗的蝴蝶紋身。

但也有另一派的人宣稱「蝴蝶」是位美艷過人的女煞星,眼帶桃花眉微佻,似笑非笑的眼波總流露出魅惑人心的魔性︰心機重、城府沉,是個標準的蛇蠍美人,心狠手辣不放過任何一個對手。

你說,我說,大家說,眾說紛紜,可是到目前為止仍沒有個正確的答案出現,包括在警方特別檔案中跳躍的計算機屏幕。

「性別︰女。年齡︰不詳。姓名︰不詳。身高體重︰不詳。出生年月日自然不詳,戶籍地同樣不詳,長發短發不詳,外表特征不詳……」

不詳,不詳,不詳,不詳……

坐在屏幕前的俊逸男子微托著下巴,面露迷人的溫暖笑容注視著眼前的資料,眉心的清朗漸漸由沉郁替代,但嘴角的笑紋未曾變過,有如入定的老僧無情緒起伏。

可是眼底的不詳如一串的詛咒,彷佛不祥地跳動在他平靜的心湖,真想學某頭暴躁的熊朝打出這份檔案的人揮出一拳。

這是什麼鬼資料,光是一個性別女怎麼找出犯罪證據?更遑論全台灣有多少女人,從二十歲到五十歲都有可能,更要命的是最下面一行還用放大的紅字標示--疑不是本國人士。

要不是罵髒話有損溫文儒雅的形象,笑得特別溫柔的杜玉坎斜睨著一根根人柱,試著想象他們可取的地方。

疑不是本國人士,那不就是全世界的女人都有犯罪嫌疑?!範圍廣到沒有界限,表示她不一定在台灣本島落腳,山高海闊都是其藏身所。

「嗯,我能問一下這份『簡短』的資料是誰整理的嗎?」他要好好慰勞慰勞這人一番。

杜玉坎一說完,一位看來甫自學校畢業的年輕男孩走上前,不馴的眼中有著打量,是對外來者能力存疑的不信任感,不相信過份陰柔的空降部隊有何能耐。

「我。」

「喔!」他笑了笑,瞳孔閃過一道黯光。「你是個警察吧?」

覺得受到侮辱的高大男孩忿然的往前一站。「我穿的是警察制服,我不認為自己該受到你的嘲弄。」

眼一瞇,杜玉坎依然保持優雅貴公子式的微笑。「很好,你有相當的勇氣表達自己的意見,我很欣賞。」

「但欣賞不代表認同對吧!你其實想說的是我太莽撞,竟然敢頂撞從台北來的高階干員。」男孩一點也不怕得罪人的直言不諱。

斑雄的太陽很熱情,相對的,人也很熱情,奉派南下支持的杜玉坎遇上的第一個難題不是面對偵破不了的案件,而是眼前這個不友善的男孩--

噢!或者該稱為警官,一個剛升上分隊長的剛正警察。

「呵呵,有意思,你見解獨到,當警察太浪費了。」他去當歹徒一定很有看頭,真叫人期待。

自己一向喜歡听拳頭與人體撞擊出的美妙聲音,不但動人而且還很有成就感。

「而你適合去當女人,警察的工作對你而言太沉重了。」他很懷疑他是否拿得動槍。

不只是他心有疑惑,所有警局的警務人員一瞧見杜玉坎的容貌,起先都楞了一下,不禁猜測起他的性別,接著懷疑他的性向,沒辦法將他和屢破奇案的杜玉坎聯想在一塊。

一開始還有人以為他是遇劫前來報案的苦主,翩翩貴公子的外貌讓人當他是來洽商的二代祖,或是事業有成的年輕企業家,態度上多有禮敬。

直到他表明身份,大吃一驚的高雄分局同仁才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怔愕了老半天活像遇到鬼擋牆,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

杜玉坎的美很中性,宜男亦宜女,瘦削的雙肩不像一般警員孔武有力,手指修長猶似鋼琴家,談吐高雅有如英國貴族。

優雅是他給人的第一種感覺,然後是高不可攀的高貴氣質,舉手投足間都散發淡淡的優美和尊貴,彷佛位于高聳雲端不該墜落凡塵的天使。

他是那種形色不露于外的超優質男子,低眉斂笑表現出翩翩風采,無形中有股優越的壓迫感,令人不由自主的自我矮化,產生不如人的自卑。

可是也有人會加以抗拒--

「女人……」他笑得低沉,炯目如鷹的一銳。「你讓我發現當警察可以合法犯罪的好處,從現在起你就跟在我身邊好好學習,直到我厭煩你那張臉為止。」

「你是什麼意思,任意指派我們分局的人當你的手下嗎?」這人未免過于囂張,沒听過強龍不壓地頭蛇嗎?

「你很不服氣?」瞧瞧他鼻孔噴出的熱氣,一里外都能感受得到。

這是一頭斗牛,欠缺磨練。

「我……」的確不服。

「夠了,傅青蒲,不許再找碴,給我少說一句。」想讓他丟人嗎?

雄厚的聲音一落,體格壯碩的中年男子投來警告的一眼,威嚴有余地帶著渾然正氣,-看就知是地位極高的人物。

「可是他……」欺人太甚,太不把人看在眼里。

「杜警官是我特別拜托台北的長官情商借將,你們要配合他的調派,而不是處處為難他,他要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不要讓我听見反抗的聲浪。」

他這些話是專門針對有些憤世嫉俗的傅青蒲,他承認這個年輕小伙子的確是有堪造就之材,可就是個性方面比較偏激,有著恃才而傲的缺點,孤僻,而且下怎麼合群。

「學長,別太苛責下屬了,給他們留個台階下吧!」何況這段日子他還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

一開始的合作關系最好不要搞僵,不過他絕對會「善待」手邊的資源,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禮貌。

有著國字臉的童越臉色稍霽的說道︰「我這群不成材的子弟兵就望你多拉拔了,別讓他們像井底之蛙老是不長進,眼中只有頭頂那片天。」

他邊說邊瞧著一群心高氣傲的偵二隊成員,身為他們的隊長,他不得不十分汗顏的承認自己沒帶好,而且還讓他們爬到頭上作威作福。

基本上這幾個後生小輩的表現真的很不錯,近年來幾樁重大刑案都破得漂亮,屢獲上級的贊揚和獎勵,簡直是為高雄人爭光。

也許是少年得志的緣故,所以對老一輩的辦案手法總是不屑一顧,過度依賴高科技儀器追蹤線索,絲毫不認為有深入基層追查的必要。

以地域性來說,他們大都是在地的子弟,對高雄的環境和人脈都較常人熟知,因此要找出隱藏在人群中的劊子手應該不難。

可是到目前為止,這件震驚全國的「意外」連個頭緒也沒有,就連事情是如何發生的都查不清楚,彷佛是一團迷霧無法解開。

在連續三個月內發生不明原因的意外死亡案件,而且死者都死得非常離奇,古怪得把調查人員牽進死胡同。

即使疑點重重,這一場羅生門仍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大眾的輿論、市民的恐懼、上級的壓力,三方施壓下逼得他不得不向現實妥協,商借「警界四梟」來協助破案。

「學長多慮了,我看他們長得挺結實的,耐操耐磨很合我意,對案情的偵辦頗有助益。」他正需要個打雜的。

「怪了,我怎麼覺得你這幾句話意境很深,像是不懷好意?」他不會想操死他們吧!

懊死的,看他平淡如水的微笑,自己的心口反而不安地想叫他整裝回台北。

「看來你生性多疑的性格仍然未改,知法犯法的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頂多是在法底下偷天換日,以「切膚之痛」來教他們長智慧。

優雅地交迭十指置于胸前,杜玉坎以輕松的神色看著屏幕上的數據,不過眼底卻多了耐人尋味的愉悅。

「小師叔,你……」

「嗯,你叫我什麼?」音一沉,帶笑的嘴角壓低了幾分,似乎很不滿意他的稱謂。

年近四十的童越驀地一凜,隨即冷汗暗流。「我是說你盡避大展長才,我絕對毫無異議的支持你。」

他也不敢不支持,除非他想蹲足七十二小時的馬步。

年紀稍長不代表輩份高,習藝早晚也沒有所謂的尊卑之分,主要是得磕對頭拜對師父,一腳登高便成了師叔輩,打死也回不了頭。

警界出名的響當當人物大都出自風雲道館,而風雲道館盡出精英,由師父領進門的徒兒能獲得一聲「好!」,此人準成大器。

而其中有四名佼佼者更是出類拔萃,直接拜在老館主門下,由他親自傳授武藝,小小年紀還沒長毛呢,徒子徒孫就一大蘿筐。

能說他們投機取巧嗎?還是走好狗運?可他們的能力確實在眾人之上。

而眼前俊美如小白臉的男子正好長童越一級,與他的師父同輩,在稱呼上自然要多些敬意。

「很好,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我對人才的培育一向很用心。」鐵杵總會磨成銹花針,來日方長。

搓不成方,起碼也成圓,稜角太鋒利磨掉即可,「琢磨」的工作能讓人心平氣和。

「很用心?!」糟了,他忘了「警界四梟」這名號是怎麼來的了。

心口一驚的童越眼露懇求神色,拜托他這位睿智的小師叔高拾貴手,別整死這群有為青年,警方的人手已經不足,可別嚇得他連使喚的對象都沒有,讓他們一個個跑得比飛還快,直嚷著警察的工作真不要人干的,回家吃自己比較涼快。

「呃!咳、咳!也不用太用心,只要查出點眉目我就很欣慰了,不必操之過急。」好歹留幾個人才讓他用。

杜玉坎清朗的揚唇一笑,關上計算機。「我是不急,急的是外面那些記者。」

「嗄?!」

眼楮往外一瞧,童越頓時有十只烏鴉飛過頭頂的感覺。到底又死了什麼人?為何媒體的消息總是快警方一步,老讓他們來不及封鎖。

三名民意代表在喝完花酒後突然暴斃,死因是腦血管病變,亦即是中風,腦壓升得太快無法及時降壓,在送醫途中已失去意識,搶救三小時後宣告不治死亡。

上個月有位高階警官下班回家,在家門口跌了一跤撞到花台,當場血流如注卻沒人發覺,拖了二十分鐘便斷氣在一株蝴蝶蘭下。

上上個月中旬,兩位政治界有名的重量級人物死于溫泉中,法醫勘驗的結果死因是心肌保塞,無任何外力壓迫式傷口,死因單純。

上上上個月,一位議員一位法官,以及兩名檢察官和律師在聚餐後遭一輛貨車撞擊,三死一殘查不出肇事者,肇事車輛在一座廢車廠尋獲,但已成一堆壓扁的廢鐵。

三個月內九位知名人物「意外」身亡,一個成了終身臥床的植物人,表面上看來似乎都扯不上關系,只是單純的巧合和倒霉而已,實在看不出有何關聯。

可是深入的調查後才發現他們都和一件工程弊案有關,其中有的關說,有的從中抽取油水,有的本身牽扯甚深,以合法程度掩飾非法行為,趕走一群住在社區的老弱婦孺,壓低價格逼使他們出售土地和房子,再轉手高價賣給土地掮客。

听說其中價差將近十億台幣,大部份都流入這些人口袋中,事情被揭露後經過一審、再審、三審仍未定罪。而即使官司仍懸置在高等法院,但工程在地方法院的官官相護下已進行土地開發。

法律已死。這是一群向公權力挑戰的小市民心聲,他們無力爭取屬于自己的權益。

因此,綜合南台灣黑道勢力的「蝴蝶」為他們出頭了,展翅一拍驚動地方政府,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是下一個蝶翼下的意外事故。

「你為什麼故意找我麻煩,是因為我在你來的第一天出言不遜嗎?」

像頭暴躁的小幼狼見人就咬,一臉不滿的傅青蒲嘟嘟嚷嚷地跟在優雅的杜玉坎身後,腳步遲緩少了平日的豪邁闊步,不再有意氣風發的神氣。

他自嘲此刻的自己是個小苞班,沒有自我意識地跟著來自大都會的城市佬東走西逛,悠閑得彷佛是觀光客,一步一腳印拓印歷史軌跡。

X,真當他是未經歷練的小菜鳥嗎?查案需要挨家挨戶一一「拜訪」呀?只要是特種行業一定拉他進去瞧瞧,還要他佯裝「澳客」小鬧一番。

真是的,這樣能查出什麼蛛絲馬跡?真有那麼神他們也用不著頭大了,整天為無頭公案忙得焦頭爛額,還被上級叮得滿頭包。

「青蒲小弟,你想多了,我是看重你敏銳的破案才能,能適時協助我在觀察方面的不足。」指責他公報私仇,實在太不智了。

「別說場面話,我們都知道『警界四梟』最不守法紀,我行我素完全不把階級和規矩放在眼里,雖然嫉惡如仇卻是最不重視律法,懲好除惡只用自己的一套標準游走在法律邊緣,借著合法的身份行個人的暴力行為……」

破案率高不代表守法,警階高低也只是形式上的表征,他們的盛名之所以流傳不歇,憑的全是出手的狠厲不留人後路,不管有罪無罪先用拳頭問候再說,然後隨便安個罪名表示對方罪有應得。

他在警校的時候就听過他們的「英勇」事跡,把人打個半死還能獲得贊譽,絲毫不用付法律責任。

「呵呵,說得好,說得好,你對我們『警界四梟』有相當的了解,可見你內心十分崇拜我們。」孺子可教。

「我崇拜你們?!」傅青蒲失聲大喊,下巴掉了一半掛在胸前。

「用不著不好意思,這是人之常情,面對學弟學妹的傾慕我已經習以為常,你可以大方的表現出來,不必害羞。」身為學長的他會好好的栽培他。

「我傾慕你……咳!你在說什麼……鬼話。」是唾棄,他到底懂不懂?

話一急傅青蒲差點咬到舌頭,氣急敗壞地想解釋清楚,雙手卻亂揮得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

杜玉坎微笑地拍拍他肩膀,一副明了的神情。「惱羞成怒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再多幾分努力就能達到我今日的成就。」

「我惱羞……」一口氣梗在喉問,他氣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奇怪了,我怎麼盡听到一只鸚鵡學話?一再重復我說過的話是不會讓你出人頭地的,多听多看多學習才會有前途。」人不學,不知義。

南台灣的天空很多情,朗朗霽色不見污染,雲白得像剛采集的成熟棉花,一朵一朵成串地飄過頭頂,帶來溫熱的海洋氣息。

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一點也不覺得陌生,人聲喧鬧彷佛置身台北街道,商家林立熱鬧非凡,路上行人個個笑逐顏開地迎接南台灣的陽光。

穿著便服的傅青蒲高壯英挺,清雅溫爾的杜玉坎則是翩翩貴公子模樣,兩人看似閑適地停留在老樹底下,總給人回眸一看的,因其出色的外貌。

不過大部份的目光是落在容貌俊秀的杜玉坎臉上,讓人情不自禁地隨著他卓爾身影移動,有種仰望神祇的感覺。

當然嘍!以女人痴迷的眼神居多,其中也有幾位有點娘的男人,那發出光芒的眼神比撿到寶還燦亮。

「杜學長,你一定非常滿意自己的長相,所以無形中養成自大的心態,認為每個人都該當你是神來崇拜。」牙一咬,傅青蒲忿忿然地說道。

杜玉坎故作苦惱的微擰眉,笑笑地遠眺遠處的一幢商業大樓。「如果你的口氣不那麼沖,也許你就會發現到自大與自信的不同。」

「是嗎?」他一臉發臭地橫睇。「那為什麼這麼多天了,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成果,就只是鎮日無所事事的東逛西逛?」

這點他很不能認同,明明說是出外查案,還調他這個在地人當地陪,可是到目前為止事情毫無進展,他活像傻子地被人牽著鼻子走。

「那是因為你只顧著質疑我的能力,埋怨我對你個人的恩怨,反而對很多擺在眼前的小線頭視若末睹。」只要有心,不難發現關鍵點在何處。

杜玉坎的眼中有著與外表不符的冷漠,看似溫煦好相處沒有脾氣,卻如暗藏銳利的開鋒刀刃,縈冷且帶著霧狀的疏離。

雖然看起來與常人沒兩樣,但是接觸久了就會發現他並未拿出真心以待,總是隔著一層冰冷的透明牆,不讓旁人走入他的內心世界。

他是有名的表里不一,外在溫文儒雅不喜熱鬧,實則擅孤立自己,冰封己身,懶得和層次低的愚夫愚婦打交道,腦中無物的蠢貨沒資格獲得他的另眼相待。

也就是說,「警界第一美男子」之稱的杜玉坎是個標準的自戀狂,對完美的要求特別嚴格,包括他自己,所以很少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除了與他同負盛名的另外三梟--藍青凱、寒浴月、蕭沐風。

「你是什麼意思?指我不用心在這件案子上嗎?」有些負氣的傅青蒲聲音一揚地怒視。

他的眼仍然注視著高約三十七層的黑色建築物。「我只問你,你看到了什麼?」

「嗄?」

「那幢商業大樓的形狀有如一只飛翔的蝴蝶,雙翼張開成美麗的燕尾。」明顯的表征就在眼前展開,居然沒人發覺其中的關聯性。

「『警界四梟』也有誤判的時候,這只是一幢普通的金融機構,做的全是合法的工作。」「蝴蝶」是個人並不要神,哪那麼大本事蓋幢耗資百億的大樓當掩護。

何況有個在他生命中佔極其重要地位的人任職于該企業,若有任何不法的負面消息傳出,他會是第一個得知。

「十樓以下的確是正常的上班人員,家世清白無不良嗜好,秉公守法堪稱模範市民,近百名的員工沒一人有犯罪紀錄,干淨得連一張罰單也沒有。」

就是這點引起他的注意,感覺上像是刻意挑選出這些零缺點的職員掩人耳目,不讓人察覺台面下的藏污納垢。

「人家公司的制度好、福利佳、員工自律甚嚴,非良好品格一律不錄取,這也有錯嗎?」雞蛋里挑骨頭,企業形象優良也礙著他的眼了。

黑沉的眼驀地投射。「問題是十樓以上就不單純了,你所謂的金融機構倒成了討債公司,橫眉豎眼的外勤人員像是循規蹈矩的業務員嗎?」

即使他們穿西裝打領帶、皮鞋亮擦得足以當鏡子使用,可是那股由內而外散發的狠戾氣息是瞞不了人的,一看便知是在道上打混多年的狠角色。

這樣還沒有前科才叫他意外,不用查也能嗅出一絲不尋常,若非有人包庇或是刻意抹去其過往數據,這些人十之八九準是警局的座上客。

「討債公司?!」傅青蒲吃驚地變了臉,表情顯得十分錯愕。

「至于二十樓到三十六樓則是高級主管特區,職餃是經理,副理之類的,負責管理各區角頭老大,身邊還有秘書跟著。」宛如黑道企業化經營,一點也不馬虎。

「你、你這些消息是打哪听來的?未免過于天方夜譚。」那些角頭大哥哪有可能听命于一個女人,傳聞實在將「蝴蝶」神格化了。

他曉得「蝴蝶」的勢力非常龐大,黨、政、商都有她的手下滲透,難免給人無所不能的感覺,讓警方的追捕過程倍感艱辛。

可是一個人的力量再大也是有限,刀光劍影爭一時的龍頭老大位置都十分困難了,哪還能以一己之力聚集各方凶神惡煞,讓他們同心不越界地謹守自己地盤。

何況光是利益的分配就夠讓人爭破頭了,誰還肯把手中的大權讓出供人使喚,甘于人下不爭一番長短。

「你看起來有點緊張,莫非里頭有你在意的人?」杜玉坎的笑很沉,給人若有似無的壓迫感。

眼神閃過一絲局促的傅青蒲不快地一瞪。「你有我熟悉高雄地區的黑幫組織嗎?別以為破過幾個重大刑案就自認為是神探,能一眼窺破別人的心。」

「你知道嗎?你在冒汗。」看來自己猜想得沒錯,盲點出在這年輕學弟身上。

「南台灣的氣候一向很熱,不流汗的人才奇怪。」傅青蒲暗諷面色如常的他是個怪人。

「這倒也是。」是比台北熱了許多,人容易上火。「不過你一定要一直用眼白瞪我嗎?我不是你的敵人,用不著仇視我。」

除非自己曾做過什麼令他痛恨不已的事,所以才始終介懷地當他是假想敵看待。

杜玉坎的眼底浮起深思,望向「雲端大樓」的最高一層,企圖以肉眼探測出里頭的活動。到底會是誰在那高聳的雲端俯視地面的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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