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把星娘子 第1章(2)

劉大姊正想稱贊二公子英勇無比,臉上卻仿佛被小石頭打到般,痛得她五官皺成肉包。是誰惡作劇?往地上仔細一瞧,怪了,今天怪事特別多,老天爺居然用冰雹打人!

「真是衰到極點!」劉大姊雙手蓋著頭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往哪里跑。

一個轎夫在慌亂中發現異狀。「你們看!花轎完全沒被冰雹打中!」

「大嫂是福星,所以天神不能傷害她。」歐陽楚瑾嘖嘖稱奇。

「她怎麼沒保佑我們呢?」劉大姊提出關鍵性的疑問。

「前面有山洞,大家先到里面避一避。」歐陽楚瑾沒听清楚。

一個率先沖入山洞的轎夫,臉上都是血地快速沖了出來。「是吸血蝙蝠洞!」

「大家別慌,冰雹下那麼大,蝙蝠不敢出來。」歐陽楚瑾穩定住局勢。

「大家忍耐一下,先離開這里,免得冰雹停了,蝙蝠飛出來咬人。」

轎夫們趕緊扛起轎子,原本負責牽著歇食糧的馬約為夫頂替腳扭到的轎夫,一行人急急忙忙,一聲嘶叫,所有的人都回過頭,眼睜睜地看著背著食糧的馬被大如拳頭的冰雹打中,驚惶之下亂了方寸,活生生地摔落山谷。

大家都還沒回過神,劉大姊發出拉長尾巴的嘆息聲。「唉,今天是我吃媒人飯這麼多年以來,最衰的一次,連飯都沒得吃。」

所有的轎夫跟著嘆氣,歐陽楚瑾充耳不聞,指揮著大家來到一株大樹下。

「就在這兒暫避一下,我去打獵,劉大姊,你好好安撫我大嫂的情緒。」

「是我需要安撫才對,她可是一點事也沒有。」劉大姊不悅地叨念。

歐陽楚瑾露出笑容。「大嫂果然有逢凶化吉的本領,所以她才處之泰然。」

問題是,這麼多的災難是怎麼來的?劉大姊的心泛起一波波漣漪,她越想越覺得詭異;她雖沒見過福晴兒,不過听過不少她的傳說,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大對勁,不免懷疑花轎里的新娘子,不是福星,而是掃把星——福雨兒。

她躡手躡腳地走向花轎,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只有碗公那麼大的黑蜘蛛從樹枝垂落下來,嚇得她連返好幾步,再也不敢接近花轎,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吧!

餅了好一會兒之後,歐陽楚瑾回來了,劉大姊奇怪地問︰「二公子,你怎麼兩手空空?」

「不知道為什麼,連一只鳥都沒有。」歐陽楚瑾臉色有些尷尬。

有個轎夫發牢騷似地間︰「那今晚大家吃什麼?」

「請大家今晚勒緊褲帶,明天走出這座山,我請大家去酒館大吃大喝。」

一個轎夫面如死灰地跑來。「不好了!有個轎夫去小解時,不小心被雷劈死了!」

「去把他的尸體埋了。」歐陽楚瑾表情凝重說。「我會負責照顧他家的。」

「二公子,你有沒有感到什麼不對勁?」劉大姊再也忍不住了。

歐陽楚瑾偏著頭問︰「沒有,劉大姊,你想說什麼?」

「這趙旅程不大平靜。」劉大姊話中有話。

「是我的錯,我不該走山路。」歐陽楚瑾語帶深深的自責。

劉大姊抿緊唇線,身為媒婆,接錯新娘子,她也難辭其咎,因為這樁喜事從頭開始就是個騙局,不能全怪福老爺掛羊頭賈豬肉,她也有錯,她沒對福老爺說真話——歐陽世家根本不是以賽馬致富。歐陽老太爺,也就是歐陽公子的祖父,在沒建立雕龍堡前,正逢宋朝未年,曾是一名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頭子。

幸虧改朝換代,歐陽老太爺乘機金盆洗手,建立以養馬為業的雕龍堡。

必于歐陽老太爺的事跡,在成都,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但因為他的女兒,也就是現在的歐陽老夫人很會待人處世,不但積極的造橋鋪路,而且還會賑災濟民,扭轉了成都人對雕龍堡的壞印象。不過誰敢保證歐陽老夫人若知道新娘被掉包,會不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再說,歐陽老爺,也就是老夫人入贅的夫婿,十年前因迷懋成都一位名妓,和那位名妓在中秋佳節游河賞月時,竟離奇地雙雙落水而死!雖然大家都懷疑他們是遭到歐陽老夫人的毒手,不過縣太爺查無實證,只能以意外失足結案。

劉大姊想了又想,唯今之計,除了心里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祈求上蒼保佑,讓她安然地把新娘子送到成都外,還要找個沒人在場的機會,和花轎里的福雨兒約法三章,要她死都不能承認她是掃把星,不然她以後恐怕就只能替孤魂野鬼作媒了……

***

冰雹下完,又下了一陣大雨,除了花轎里的新娘,其他人都被淋成落湯雞。

大雨好不容易停歇,一行人四下去找干柴,生火取暖兼烤衣,折騰了一天,雖然青蛙的叫聲不絕于耳,但轎夫和劉大姊還是累得睡著了,軒聲和肚子餓的叫聲顯得夜晚毫不寧靜。

歐陽楚瑾則是背靠著花轎,目光如炬,注意著四面八方的動靜。

他不是沒想過,一連串的災難是從何而來?真的是他走錯路這麼簡單的原因嗎?

但他還是相信花轎里的是福星,否則她不會安然無恙,老天特別眷顧她,這就是最好的明證!他伸了伸修長的腳,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

坦白說,他現在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但他努力讓自己保持英挺。為了大哥,這趟迎親旅程就算再辛苦,他也要咬緊牙關撐下去。

一陣微弱的啜泣聲從花轎里傳出來。

「大嫂,你怎麼了?」

「你累了一天,怎麼還沒休息?」啜泣聲立刻停止,換來關切的問聲。

歐陽楚瑾不想讓大嫂擔心,用十足的氣力說︰「我一點也不累。」

「你快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福雨兒小聲地說,深怕驚擾到別人睡覺。

「大嫂,你剛才為何而哭?」歐陽楚瑾不弄明白的話,他一定會睡不著。

「我想家,想爹娘和……妹妹。」福雨兒差點說溜了嘴。

歐陽楚瑾體貼地說︰「大嫂,你安心,我娘、我大哥和我也會視你如家人。」

埃雨兒剛剛才控制住的淚腺,此刻又蓄滿水光,在這個世上,只有晴兒對她好,現在又多了個歐陽二公子;她听到他和劉大姊的對話,他處處維護她,令她感動得流下大量無聲的眼淚。

但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連她要嫁的新郎叫啥名字,她也不知道,她是被福老爺硬推入花轎的冒牌新娘。

她的個性和晴兒剛好相反,她不會反抗,在福家,她比丫發還要逆來順受。

雖然她不時地提醒自己小心謹慎,可是她天生粗手粗腳,家里的花瓶全被她踫破了;她知道爹娘不喜歡她,但她不怨,誰教她是掃把星!?

若不是晴兒威脅不但要跟她同時生,還要跟她同時死,她早就投河自盡,了結多災多難的一生。

歐陽二公子是個不錯的男人,隔著紗簾,她拉沒有完全看清楚他的長相。

不過男人看外表是不準的,有一顆善良的心最重要,為了保護大家,他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和老虎搏斗,這麼好的男人,晴兒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的。

其實,她希望晴兒能嫁給二公子,最大的原因還是她怕自己會帶給歐陽家無數的苦難,甚至有可能害歐陽家家破人亡。福雨兒拭干眼淚,以輕快的聲音說︰「謝謝你,二弟,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歐陽楚瑾說︰「叫我楚瑾好了,我年紀遠比你大七歲。」

「你年紀不小,可有婚配?」福雨兒探問。

「長幼有序,娘說替大哥訂房媳婦後,才能輪到我。」

「我……妹妹不錯,你也不錯,你們倆是很合適的一對。」

「大嫂,我說了你別生氣,令妹是有名的掃把星。」歐陽楚瑾含蓄地回絕。

埃雨兒的心情跌落谷底,喃喃自語道︰「你連她人都還沒見到.就因傳言她是掃把星,而毫不考慮地拒絕婚事……」

「這是人之常情,沒有男人會娶掃把星來克死自己。」

埃雨兒自暴自棄道︰「你說的對,掃把星不該活在世上害人。」

歐陽楚瑾安慰地說︰「天生我材必有用,也許她會遇到不怕掃把星的男人。」

「不瞞你說,我其實是……」福雨兒本來想吐實,但爹的話言猶在耳,福老爺要她死都不能承認自己是掃把星。咽了咽口水,她改變初衷。「天底下不怕掃把星的,只有福星,只要我們姊妹倆在一塊,掃把星的威力就不會那麼可怕。」

「我知道你們是雙胞胎,感情非常好,你想幫妹妹的心情,我也很了解。

但我真的不敢讓福雨兒走進我家大門一步,我怕我哥會承受不起。」

歐陽楚瑾老實的說出他的擔憂,不過他現在越來越喜歡花轎里未曾謀面的大嫂,她是個好姊姊,也是個好女人。

埃雨兒關切地問︰「我夫君病得很嚴重嗎?」

歐陽楚瑾咬了咬唇,其實他一開始並不贊同這樁婚事,因為大哥的痛真的很嚴重,去年娘不知用了什麼關系,趁御醫回鄉探親時,請來為大哥治病。但御醫說大哥活不過兩年,福晴兒真有辦法扭轉天命嗎?如果不能,好好的一位姑娘豈不是要守活寡一輩子!?

可是娘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在大嫂面前盡量說好話。「大嫂放心,大哥能自己下床,只不過他很容易頭暈,所以常躺在床上。」

「萬一我不如傳說中的有福氣,不能讓夫君病情轉好,怎麼辦?」

「如果連大嫂都無法讓大哥有轉機,那也只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埃雨兒松了一口氣。「謝謝你,楚瑾,你真是個好男人。」

「天色很晚了,大嫂早點休息。」歐陽楚瑾一臉慚愧。

「我……我想小解。」福雨兒羞怯的囁嚅。

「劉大姊已熟睡,我陪大嫂去好了。」歐陽楚瑾自告奮勇。

埃雨兒重禮教地說︰「男女有別,我自己去找個隱密的地方就可以了。」

「山里有老虎,大嫂一介弱女子,太危險了。」歐陽楚瑾有保護大嫂安全的義務。

「我不怕,我是福星,我不會有事。」福雨兒臉蓋著紅中,指尖夾著紅中一角,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步出花轎。但她仍是不小心地踩到睡在轎前的轎夫一腳,雖然那個轎夫熟睡如豬,但他將倒大楣了……來到不遠處的大樹後福雨兒將紅中拉到鳳冠上,正掀高羅裙,就听到花轎那迸傳來慘叫聲。

她趕緊小解完,還沒把紅中放下,身後便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一個回頭,正好跟歐陽楚瑾臉相對,四目相望,柔和的月光從葉縫中灑落下來,照在兩人的臉上。

她真是美若天仙,他的心中這麼想,而她想的跟他一樣,他真是帥。但她很快地回過神,這樣相望是不合禮教的,她趕緊將紅中蓋下,深吸一口氣,平撫心中亂跳的小鹿,柔聲訊訊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有個轎夫,不小心被毒蠍刺了一下。」歐陽楚瑾試著讓聲音听起來平穩。

「要不要緊?」不用問是哪個轎夫,福雨兒心知被刺的一定是被她踩了一腳的那個人。

歐陽楚瑾說︰「我已命人及時將腫起來的地方挖掉,他應該沒大礙才對,只是會不良于行。」

「太好了。」福雨兒暗自在心里感謝菩薩,沒讓她再殺一個無辜的人。

「我擔心大嫂也會踫到意外,所以急急跑來。」歐陽楚瑾莫名其妙地解釋。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福雨兒心底升起一股苦澀的甜蜜。

這一夜,兩個人都無法成眠,在他們的腦海里都有對方的身影揮之不去,雖然兩人都極力地閉上眼皮,試圖數羊數馬數各種動物,讓大腦沒有幻想的空間,但是——煩惱啊!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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