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蕾蕾這一次回去找媚嬤嬤,一待就是五天,史皓嵐實在耐不住心中莫名的不安,再次前往拜訪。
胡媚一看到他,撫胸松了口大氣,「你來就好,我們已經勸蕾蕾好幾天了。」
他蹙眉,「勸?出了什麼事?」
她慨然搖頭,「讓她自己跟你說吧。」小丫頭鑽牛角尖鑽進死胡同里,她也拿她沒轍!
連門也沒敲,胡媚直接將他推進她房里,對著悶悶不樂躺在床上的胡蕾蕾道︰「他來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她搖了搖頭。再給史皓嵐一個眼神,要他多勸勸她後,這才離開,順手將門給帶上。
胡蕾蕾沒想到會再看到史皓嵐,愣了一下,即一骨碌的坐起身。在看到他深邃黑眸里盈滿濃濃的關心,她鼻頭一酸,不由得深吸口氣,再吸口氣,就怕自己一時忍不佳哭了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史皓嵐第一次看到這張單純的粉臉上,出現異常嚴肅的表情,而且眼晴紅紅的、鼻子紅紅的,明顯快哭了。
不要那麼溫柔的看著她,她一點都不值得啊!因為她是妖怪!一想到兩人無法廝守終生,她嘴兒一癟,眼眶迅速盈聚淚水。
「怎麼哭了?」他濃眉皺緊,關切的伸手撫模她的額頭,「不舒服?不然怎麼躺在床上?我去找大夫來看你。」
「不是的!不是的!」她哽咽的搖著頭,淚水咱咱的直落下,
他再也忍不住的將她擁入懷里安慰,「別哭,我會舍不得。」
她咬著唇,忍著淚,怕自己會放聲大哭,「你不要舍不得,不可以舍不得,因為我不能愛你,因為……因為……」
「什麼?!」史皓嵐怔愣,連忙稍微放開她,看著她淚如雨下的小臉,「你說什麼?」
胡蕾蕾抽抽噎噎的搖搖頭,水霧眸子里是流也流不完的淚水,「我說我不能愛你了,因為我,我、我是狐狸精,嗚嗚嗚……」她再也壓抑不住,放聲大哭出聲!
一听,他緊繃的心弦頓時放松下來,「意思是你迷惑了我的心嗎?傻瓜,那也要我愛你才——」
「不是的!我是修道千年才可以變成人形的狐狸精!」她好難過,不管媚嬤嬤說什麼,她還是無法接受。
媚嬤嬤說人狐可以相愛,可以相守,一旦人死就是緣盡,狐狸還是會在情海里繼續浮沉……不可能!她不能!也辦不到!
看著這小笨蛋把自己想像成千年狐狸,史皓嵐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再次擁緊她,「你怕成親嗎?我知道有些女子——」
他話尚未說完,她就用力的推開他.「不是的,我沒有騙你,真的!我像騙你的樣子嗎?」
見她哭得好不淒慘,是不像,可是……他蹙眉,「這太荒謬了!」
看來他是明白她的話了,她拭去淚水,點點頭,「我知道,很匪夷所思,但事實真是如此,幾個月前,你救了一只白狐,你還記得嗎?」
「你是那只白狐?」
「對!」她以為他懂了,沒想到,那張俊顏竟然浮現陰郁的怒火。
她當真以為他會相信這荒謬的劇情?「不要再鬧了!我真的要生氣了!」
他不相信她?!胡蕾蕾痛苦的反駁,「你生氣我也要說,我不可以害你,我已經一千歲了,而你那麼小——」
「不要再胡言亂語,我的耐心快沒了!」他神情嚴厲的遏止她。
「我沒有,皓嵐,我不想傷害你,所以不可以當你的妻子,不可以愛你,你懂嗎?」她那麼難過,他沒瞧見嗎?
一只狐狸精?多麼可笑!單純的她會編出這麼可笑的靈異戲碼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史皓嵐黑眸半眯,神情凝重的一手扣住她的手,「你不想愛了,不願意愛了,所以才找這麼可笑的藉口!」
她膛眸看著他那雙憤怒的黑眸,戰栗的駁斥,「不是!不是——」
黑眸閃過一道凌厲光芒,「夠了!如果你不願意愛我就老實說,編如此荒唐可笑的藉口是在糟蹋人!」原以為他找到今生的最愛,毫無保留的付出所有的愛,孰科,她對他的愛竟然如此短暫,甚至為了將他推離她的世界,謊稱自己是狐狸精!
「沒有、沒有!不是,你要不相信……」她被他的憤怒嚇得想後退,可是他緊抓著她不放。
「變身成狐狸給我看?荒謬!」
胡蕾蕾怔愣︰心兒一凜,「只要你相信,我可以……」她低著頭,晶瑩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其實她很不願意如此,但他不相信她啊!
他咬咬牙。沒想到她還想繼續愚弄他!這算什麼?到底算什麼?他火冒三丈的甩掉她的手。
「我、我要變了,你可別嚇到。」她哽咽的再說一次,「我真的要變了!」
眼一閉,念咒,一個轉身,她變成一只有著粉白色體毛的狐狸,卻不敢抬頭,就怕他嚇傻、嚇昏了。
只是怎麼半點聲音也沒有?難道他呆了?傻了?
其實,他早就走了。而沉浸在哀傷中的胡蕾蕾,根本沒听到他憤然甩袖離去的沉重腳步聲。
***************
當她終于鼓起勇氣抬起頭,眼前早已不見史皓嵐的身彩。
房門是開的,所以,他走了!走了……
她這麼做是對的,她應該笑的,為什麼她的心這麼痛?她笑不出來,眼淚一滴一滴的滾出眼眶,想到再也見不到他,她忍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胡媚跟其他親朋友好友聞聲立刻全沖了進來,胡蕾蕾一看他們個個臉色難看,連忙拭去淚水,轉身再化為人形。
「你在他面前變身?」胡媚幾乎是尖聲質問。
「沒、沒有,他沒看到。」她急忙搖頭。他若有看到就不會一聲不響的走了!
「那你是怎麼跟他說的?」
「對啊,那麼溫文儒雅的男人為何會臉色鐵青、不發一語的離開?」
「可不是嗎?臉上的怒火快嚇死人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惹得胡媚煩躁的揚聲怒斥,「吵死了!听她怎麼說!」
胡蕾蕾眼眶泛淚,五髒六腑也痛起來。說什麼?說大家跟她一樣都是妖怪嗎?
淚水潰決的她轉身奔回房里.
「這……這搞什麼?」胡媚氣炸了,立刻追上去,要小丫頭把話講清楚。
沒想到,小丫頭竟然開始搞自閉,就是不說話,只會猛掉淚。
包恐怖的是,鍋鏟是拿來炒菜用的,她競拿來敲敲打打,甚至飯吃到一半,她連筷子都能拿來故來敲去,有時候更夸張,她竟將鍋碗瓢盆排成一列,拿起鍋鏟就一、二、三、四的敲了起來。
她白天吵、中午吵,晚上吵、清晨也吵,一邊拭去滾下臉頰的淚水,一邊鏘鏘叩叩的敲打起來,搞得他們這些狐仙都要得精神衰弱癥了!
偏偏胡媚派人去請史皓嵐過來一敘,他卻婉拒了。
這樣下去怎麼成?
這一天,胡媚難得端起架子,冷酷的要胡蕾蕾把她跟史皓嵐說的話一字一句的全吐出來,否則,她絕對會將她身上的毛一根一根的撥起來!
胡蕾蕾眼紅紅的看著簇擁著自己的眾狐仙,再看著坐在太師椅上一臉堅決的媚嬤嬤,在心生畏懼下,她只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將那天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同一時間,四周升起的怒火也跟著愈燒愈旺。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小笨狐,到底哪一天才會長大?!
「胡蕾蕾,我警告你.我現在就帶幾個資深的狐仙去找他,說你是因為對自己沒信心,怕他不會愛你長長久久,才編出這麼愚蠢可笑的藉口來暫緩婚事,但你想通了,你想嫁他的,所以,婚禮準時舉行,明白嗎?」
「可是……」她眼中含淚︰心痛如紋,為什麼大家還這麼凶巴巴的瞪著她?「我是狐,他是人——」
胡媚氣得跺腳尖叫,步下太師椅走向她,「人狐相戀又怎樣?你以為世間男女相愛就一定長長久久、相守到老嗎?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沒人能說得個準!」
她一愣,媚嬤嬤說的是,其他人更是點頭如搗蒜。
「你跟他若能幸福個幾十年,就是老天爺給你們的福分了,你要求什麼?千年萬年?」胡媚搖頭嘆道︰「先求今生緣,再求來生緣,你若有心,他若有情,當個七世夫妻又有何難?」
先求今生緣,再求來生緣……胡蕾蕾茅塞頓開,眼中一亮,但隨即又黯然,「可是我跟他說……」
對這個頭腦簡單的小娃兒,胡媚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拍拍她的手,「你那一點心思,嬤嬤一看就懂,我們現在就去搓湯圓——不,是打圓場去,你就放心的等著當你的新嫁娘吧!」
「不!等等,我、我要自己去。」
事情是她捅出來的,而且,今天還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
***************
書房里,史皓嵐面無表情的看著書桌上一份熱騰騰的書信,還有一份剛印好的喜帖。
這是他爹派人快馬送來的,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
朱春雲坐在一邊,長嘆口氣。這幾天,好友就像有體無魂的失意人,這會兒更慘,臉色慘白像強尸!
「去找她吧,你爹娘把你跟蕾蕾的帖子都印妥了,就等著你們回去成親,干麼跟她賭氣呢!」
「你不懂。」他疲累的坐了下來。
「對,是不會有人懂,有哪個女人為了不像人,而把自己說成妖怪?」說到這兒,朱春雲也搖頭,「但是你愛她,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不是嗎?」
「正因為我愛她,就更應該尊重她的選擇,也許她就是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我的愛,才說出這種荒謬的藉口。」經過這幾天的沉澱,史皓嵐心中已沒有怒氣,卻多了好深的傷感。
朱春雲站起身,走到好友身邊,「走吧,難得你爹記得今天這個日子,我們去喝酒慶祝一下。」
「不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看著好友一臉復雜的神情,朱春雲真的很同情,「那我先出去。」
他嘆氣一聲,轉身往門口走,竟見到——眼楮一亮,他快步的走出去。
***************
書房內,史皓嵐再次看著那封家書。
多麼不可思議,他爹來信竟是為了他九歲生日時,他怒不可遏的趕走了前來演奏慶生樂的十番樂團,從此他不再過生日的事道歉。
原本爹以為他跟蕾蕾會在他生日之前回到蘇州,還特地找了十番樂團要為他慶生,只是左盼右盼,就是盼不到他跟蕾蕾,所以,才捎來這封信。
深吸一口氣。十番,這種在他心中代表著熱鬧、快樂的打擊樂曲,怕是永遠不會在他生命中響起了。
餅去,是因為父親,從今而後,則是因為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