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元配(上) 第一章(2)

青山綠水間,一輛豪華馬車答答的在山路間奔馳。

擔任車夫的呂杰仍是一貫的黑衣,沉靜的黑眸、豎直的耳朵,不斷注意著四周的狀況。

黑衣侍衛在王離開突厥後便分為三批,一前一後的隔著固定距離護衛,另一批則再分為二,部分駐守在杜金的豪華宅邸,另外的人則早一步以護送為名,實則押著杜金的小兒子及總掌櫃到咸陽的陵園去演一場戲,好證實主子的新身份。

為了方便行事,主子已化名為「邢鷹」,較符合中原人的名字。

一想到這里,呂杰就對這名從小就認識的主子有了更多的敬仰。

馬車又奔馳了好一會兒,由于一路上都是光禿禿的山路,沒有半點遮蔭,再加上日正當中,車廂內想必很悶熱,見前方有一座干草搭建的涼亭,雖然已有一輛樸拙的馬車停在一旁涼亭里也有人在休憩,但他還是將馬車停靠過去。

這一接近,才發現亭子里的是一位背對著他們的姑娘。

「怎麼停了?」

馬車里響起低沉嗓音,呂杰連忙回身拱手,「稟主子,天氣熱,這里離下一個可休息的地方還有三里遠,請主子稍微休息吃點東西。」

邢鷹拉開車簾,一眼就見到涼亭里的女子,「她?」

「抱歉,只有此處可遮蔭。」

「無妨,我在車內就好。」

聞言,呂杰貼心的將簾子拉開,讓微涼山風也能送入馬車內。

車內相當寬敞,也因為有一批黑衣侍衛先行探路,在每一個地點都有留下暗語,讓呂杰能適時讓他們的王休息、吃飯、甚至早先一步備妥餐盒。

而雖然是主僕,但邢鷹跟呂杰的感情並不輸親兄弟,若不是呂杰堅持自己的侍衛身份,兩人其實算得上是一對很好的朋友。

因為邢鷹討厭一個人吃飯,所以呂杰上了馬車與他共享餐盒里的食物,也聊些事情,尤其是呂杰在乎的事。

「我把國政留給寧王代理,你很不放心。」這是肯定句。

事實上,呂杰的確不放心,他眼前的主子文韜武略、能征善戰,率兵擺平了各族叛亂,也把國家治理得極好,是聲勢震天的可汗。

雖然寧王赫昕也是文武全才,更是跟他們一起長大的好友,與王的交情也很好,但或許是他的家人世代都擔任侍衛官,對任何人保有一定的戒心一直是他無法拋卻的執念。

所以,他默認了。

邢鷹的雙眸變得深幽,「六年前,我自大唐返國時墜崖,是前來迎接的他警覺到不對勁,四處尋找,後來更不顧生命危險的飛身下崖,手臂嚴重受傷仍不離不棄的將我找回來,若說這樣的他還不能信任,哪還有可信之人?說來,我跟他都曾為了救對方而不顧自己的性命,是生死至交啊。」

呂杰無話可反駁,只能點頭。

吃飽喝足後,邢鷹發現坐在亭子里的女子一直維持著一樣的坐姿,他好奇地走下馬車,而呂杰則在確定她對主子沒有威脅性後,拉了兩匹馬到另一邊的溪河,讓它們喝水涼快一下。

邢鷹在與那女子幾步之遙站定,這才發現這一身簡單白衣唐裝的女子長相不俗。

那是一張精雕細琢的傾國面容,但眉宇間卻又比一般女子多了一抹俊秀的英氣,專注于手中雕刻的黑白明眸熠熠發亮,膚若凝脂,唇似櫻紅,若非手中那細細雕琢的動作,她看來就像一尊不動的玉觀音。

邢鷹心想,她似乎頗擅長雕飾小物,在他們暫時休息的這個時間里,她的巧手已刻了極小卻栩栩如生的蝶兒及蜻蜓。

吐了一口長氣,左瀠瀠將刻刀及刻好的木雕收進隨身的小布袋里。車夫大哥怎麼去了那麼久?說是要買東西給她吃,可是這一望無際的山中,哪會有店家?

她起身揉揉坐麻的雙腳,一抬頭,臉色便刷地一白,因為太過驚嚇,甚至屏住了呼吸而不自知。

是他?怎麼、怎麼可能?是她眼花?還是她在作夢?不!不對,是他!那雙深邃黑眸,那道高挺鼻梁,那股傲慢不羈的神情,還有那渾身上下充滿的天生貴氣,是他!

邢鷹很早就知道自己長得俊美過人,但這個女人一副見到鬼的表情是怎樣?他抿抿唇,神情淡漠的越過她。

左瀠瀠眨了眨眼,難以置信的看他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似的走過她身邊。

太……太差勁了!她雙手顫抖的握拳。即便個性再怎麼樂觀開朗,但他辜負她的感情是真!害她母親積勞成疾也是真!

因為母親在發現她懷孕後,不得不偷偷將她帶到長安城郊外的一棟小屋住下且待產,母親勞心勞力的照顧她,一直到她生下孩子再回京城,接著,還得對外謊稱她已在他城嫁人,只是丈夫在帶著她們一行人返鄉途中病死了,可憐的她頓時成了年輕的寡婦。

他使她的人生變了樣,她可以無怨也無悔,畢竟他給了她最珍貴的翔兒,可是,對一個曾經溫柔關懷、親密相擁的女子如此視若無睹,實在可恨!

忍無可忍的激動情緒頓時排山倒海的涌上心坎,她粉臉丕變,拉起裙擺,急匆匆的沖上前就想好好質問他一番,但許是心太痛,身子又太過虛軟,她才奔上前,腳步卻一個踉蹌。

乍听身後響起腳步聲,邢鷹並無太多感覺,但在听到不穩的腳步聲時,身體卻立即有了反應,一個轉身,他及時扶住差點跪跌在地的人。

瞬間,兩人身形同時一震,四目相交,無言相對,一對淚眼是帶著控訴的悲憤,另一雙黑眸卻有著不可置信的疑惑。

因為,他不該有這樣的動作的,他從不慈悲!

寧妃在他眼前自刎時,他眼眨也不眨一下,這個女人就算跌倒,也只不過有些皮肉傷,就算她長得再美麗,手再怎麼吸引他,也不足以使他對她伸出援手。

只是她動也不動,一雙控訴的眸子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難道……

「你認識我?」

他忘記她了!瞬間,左瀠瀠的胸口像是被幾百斤的巨石壓迫著。才不過幾年的光景……

她喉頭泛酸,不得不雙手緊握,免得當場就狠狠的摑這個負心郎一記耳光!

她逼自己挺直腰桿,再好好的看看眼前的男人。

他的確是變了,雖然仍是一襲精致黑袍,但渾身上下不容忽視的尊貴氣息更甚,還有那張俊美的臉龐多了抹成熟的內斂,但內斂中又帶著令人膽顫的冰寒戾氣。

他是變了,變成一個沒有溫度的男人了!

久久無法言語的她,終于在心碎之余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應該’認識你嗎?」

他難得有耐性等一個女人開口,卻是等到這一句話?

她是指他往自己臉上貼金?邢鷹冷笑一聲。真好笑,他對什麼事都可以很認真,也可以不擇手段的爭取他想要的東西,但女人卻是惟一的例外,因為他根本不必想,就有一大堆自動送上門的女人。

左瀠瀠看到了他眸中的輕蔑,更可惡的是,那真的是一雙對她完全陌生的眼神,而她竟然為了這種男人牽牽掛掛了五年多!一層霧氣迷蒙了她的視線,熱燙的淚水浮現,但她很清楚這其中的情緒,有太多是對自己的怒氣。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至少……至少……該記得他們曾經深愛過啊,怎麼可以……

此時,她朦朧的視線見到駕馭馬車的彭大叔已朝她走來,她急急低頭,拭去淚水。

彭冬是個安靜不多話的中年人,先是看了俊逸但嚴峻的黑袍男子一眼,才看向左瀠瀠,「左姑娘,沒事吧?」

她深吸一口氣,擠出一笑,「沒事。」看著他手上提的油布包,她迅速轉移話題。「看來彭大叔買到我們的午膳了?可怎麼辦,我好像不怎麼餓耶,那換我來駕車,彭大叔到馬車內用餐,吃完我們再換手好了——」

「不,這怎麼成?路途遙遠,我看我們別耽擱了,先上車吧。」

彭冬察覺到空氣中的凝滯氣息,還有左瀠瀠那雙被淚水洗過的雙眸,他相信與這名長相不似中原人的俊美男子有關,但他們行鏢的規則就是不多事、不多問。

左瀠瀠點點頭,看了不看那名傷透她心的男人一眼,很快的跑到前面的馬車坐了進去。

那個人不同了,可是就算不同,他怎麼能……怎麼能完全忘了她?看著放在一旁的包袱,將它拿到膝蓋上打開後,她從里面拿出細細折迭好、繡有狼圖騰的「面幕」,它是一塊這面之巾,也是他當年留給她的信物,不管她到哪里總是珍藏著,但那個可惡的家伙……

淚眼朦朧的看著車窗飛馳而過的山中景致,左瀠瀠覺得,「那個人」比那一年離開她時更遠了。

電腦版

茶香言情網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