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鷹看著幾個年紀超過半百的爺爺女乃女乃互相爭執起來,只能從他們的言論問尋找共通點。听來他手下們的目的地是長安,或許,他該直接奔往長安,也許途中他們會留下相關記號,讓他找到他們。
「謝謝你們,我走了。」
「不行啊!這兒的山路早已柔腸寸斷,天黑了,走不得的。」
「沒錯,留一晚,那些黑衣騎士留在這里時,因為有一名同伙重傷,所以留了兩名在這里照顧他,期間他們還幫我們整理殘破的家園,你一定是他們的同伴嘛,讓我們回報一下。」
「是啊,天亮了再走,比較安全。」
盛情難卻,再加上一入夜四周一片漆黑,能見度實在不佳,阿史那鷹只得留下來叨擾一晚,卻沒料到這日之後竟一連下了三天雷雨,整座山頭黑蒙蒙、不見天日,根本寸步難行,所以一直到他離開綠桃村時,竟然已是第四天了。
當他策馬急奔回醫婆婆的木屋時,卻不見左瀠瀠。
「她人呢?」
面無表情的陶家妍把左瀠瀠替他準備好的包袱交給他,「這是她給你的。」
他不解的打開包袱,里面竟然是他第一天跌落泥流時身上所著的衣物,連他母親替他繡的「面幕」也在,全都洗得干干淨淨了,除此之外,還有一包銀兩。
陶家妍不以為然的說︰「錢是丫頭給的,她不知道你有沒有找到你的朋友,但是不管怎樣,沒有錢做不了事——」
「就這樣?」他胸口充塞著沸騰的怒火,「她什麼都沒說?她去哪里了?你要不說,我也可以問司伯伯或孟伯伯。」
「她跟她父母到蘇州,不會回來了。」陶家妍面不改色的撒謊。因為她對他的印象始終太差,他瞧不起女人,瀠瀠跟著他只怕不會有好日子過,更甭提他是番人,她才不想要這一輩子都見不到那丫頭。
「還有,她說她救回來的那匹烈馬原本就是你的馬,所以,就沒有所謂欠不欠的問題,她說這麼說,你就明白了。」
阿史那鷹濃眉一蹙,所以,那時她說要「證實」一件事時,就已經猜到黑颯是他的馬了,因此,她有理由下嫁他,也有理由不告而別?
可惡!蘇州嗎?阿史那鷹很快的收好包袱,看著冷漠的陶家妍,「謝謝您這段日子的照顧,待我辦完該辦之事,定會送上謝禮——」
「不必,照顧你的是那丫頭,不是我。」她才不願接受。
望著那嚴峻的老臉,阿史那鷹只能點頭,「告辭。」
然而十天後,阿史那鷹卻是輾轉來到了京城,跟著手下所做的記號,與呂杰等一行人會合。
賓來客棧的上房里,阿史那鷹听著呂杰報告在那日暴雨過後,他們第二天才找到重傷的赫昕,卻不見他及黑颯,于是他們到了一個叫綠桃村的村落,一邊讓赫昕養傷,一邊以村落為中心向外搜尋,但因那里層峰交疊,山徑迂回,增加了搜尋的困難度。
「後來,赫昕傷勢漸好,便要我們分成兩路,僅留兩人護送他回突厥養傷,其余人下山前往長安,好完成使團任務,」呂杰說到這里,表情難掩不以為然,「他說主子是富貴相,相信你不會有事,與其那樣漫無目的的尋找,倒不如直接到長安城,他說你一定會在十五前的進宮日與我們會合。」
他皺眉,算了算日子,「明天就是進宮日?」
「是。」
當初安排提前進入大唐,原本是要多多見識大唐的風土民情,怎想到這多出來的日子竟然全被他拿來養傷了。
呂杰一臉關切,「主子沒事吧?這段日子——」
「我很好,既然明日要進宮,就早點睡吧。」
呂杰看得出來主子的心情不是太好,但顯然也不願與他這雖名為僕,但實為好友的朋友多言,便安靜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阿史那鷹的心情的確不好,雖然得知一行人都安好,也來得及進宮覲見大唐皇帝,但這樣的喜悅並無法補足他找不到左瀠瀠的濃濃失落感。
那一日與醫婆婆道別後,他在邊問路邊趕路的情形下直奔蘇州,然而愈走卻愈覺得不對。
黑颯能日行千里,更甭提他是披星戴月的追趕,可他不僅沒追上,甚至在向路人形容她的模樣時,眾人也反應一致的說沒看過。
到後來,他不得不猜測醫婆婆可能騙了他。
所以,他這才反轉奔回長安……
黑幽深邃的眸子望著天上的星辰,泌涼的夜風從半開的窗戶吹拂而入。
生平頭一次,他嘗到了思念的味道,苦苦的、澀澀的、甚至酸酸的……
第二日上午,阿史那鷹頭戴黑色絨錦冠帽,一身翻領窄袖的黑色袍服,足蹬黑皮靴,以一襲傳統族服率領使節團進宮,送上各式貢品,向大唐皇帝表達依附之意。
金碧輝煌的大殿上,雍容貴氣的大唐皇帝撫須笑看上前拜見的他,「上個月十五,鴻臚少卿劉善因就已自貴國返回,他是領朕聖喻,前往貴國冊封你父皇為可汗,說來,他可是第一個讓本朝冊封的突厥可汗。」
阿史那鷹上前拱手,「阿史那鷹在此代替父皇向陛下致上謝意,感謝皇上恩寵。」
皇上細細打量,覺得他說話不卑不亢,相貌俊美,天生就有一股王者之氣,乃人中之龍,想到自己還有幾名未出閣的公主,撫須笑道︰「呵呵呵……好好好,既來大唐,就多待幾日。晚上備妥筵席,朕要好好接待二皇子。」
再一陣寒暄後,阿史那鷹等人先被帶至側殿安置下來,因為這一天還有其他藩鎮異族前來朝貢。
傍晚時分,皇宮內殿已是燈火通明,各國使節——入座,多名皇親國戚、文武官員陪坐,觥籌交錯,氣氛好不熱鬧。
接下來,還有宮廷樂舞的表演,先是舞姬十二人,在絲竹細樂的伴奏下,優雅起舞,緊接著,是六十名的舞姬在堂下表演,隨著鼓捋節奏,跳起雄壯威武、震攝人心的動人舞姿。
這舞蹈很激烈,但席間,坐在皇上身側的三公主,一雙美眸卻不在舞者身上,反而不時盯著坐在她右前方的阿史那鷹。
真是好俊的人兒啊,濃眉鳳目,不似中原男子的斯文和善,特有的粗獷氣質更顯出雄壯的男兒氣概,瞧得她的芳心一陣蕩漾。
皇上也察覺了女兒的心思,豪邁一笑,「阿史那鷹,朕的愛女宇嫣生性羞澀,喜歡安靜,願意陪朕出席已屬難得,可否請你護送她回宮?」
「是,皇上。」阿史那鷹起身拱手,看向美若天仙的公主時,俊美的臉上絲毫不見驚艷之色,這令公主有些小小失落。
于是,這一對外貌相配的璧人就在眾人含笑的目光中離開。
「听說了嗎?皇上有意將宇嫣公主下嫁到突厥去耶。」
「听說了,自十天前的國宴後,公主跟突厥二皇子就常出雙入對,鮮少出宮的宇嫣公主還為了二皇子,帶他到京城四處游玩呢。」
「可是,我也听說那位二皇子對公主沒什麼意思,早已婉拒公主的厚愛。」
「真的?老實說,我也想去看看那位二皇子耶。」
「好啊好啊,待會兒我跟小樂要把洗淨的衣物送到幾位使節所住的迎賓館,到時一起去。」
「好啊!」位于皇宮內殿最偏遠的僕役院,幾名宮女邊洗衣服邊嚼舌根,而一牆之隔的地方則傳來「叩叩叩」的敲石刻木聲。
就在這時,一名灰頭土臉的小小人兒晃了進來,「姐姐們,再給我一壺水好嗎?」幾名宮女一見到小人兒,眼楮陡地一亮,「瀠瀠,你知不知道宇嫣公主的事?」
此時的左瀠瀠是一身工匠打扮,看來就像個苦吏,她先是抬頭看著毒辣的太陽,再以袖子拭去額上汗水,「幾位姐姐,你們認為我會知道嗎?」
這一說,幾個宮女倒是可憐起她來。
話說皇上將左瀠瀠的父親左謙封為大唐第一工匠後,即要他們一家三口進京覲見,之後雖然也賜了位在長安街上的豪華宅第及數名僕從,更給了黃金萬兩、綢緞千匹,然而卻又要左謙留在宮中,對外說是賜他珍貴楠木供其雕刻,但宮里的人都知道,其實只是皇上自己想雕個蟠龍屏風私藏。
于是,左瀠瀠便留在宮中幫忙父親。而皇上也說了,咸陽地宮的建造也希望能借助她父親鬼斧神工的雕技,使其更趨完美。
皇上都開了口,左謙父女只能日以繼夜的趕工雕琢蟠龍屏風,好在完成之後再到咸陽去。
而左瀠瀠明明是個粉雕玉琢的傾城美人,但宮里見過她干淨面孔的卻是少之又少,因為大半時間,她臉上不是木屑就是石屑。在眾人思緒翻涌間,其中一名宮女從灶房里拿下一壺茶水交給左瀠瀠。
但另一名宮女卻盯著她後,眼楮一亮,「對了,瀠瀠也跟我們去吧!」左瀠瀠一愣,「去哪里?」
「去看——」這名小爆女說到這里才想到她根本不知道那位二皇子,「跟我們走就對了嘛,我告訴你,在迎賓館那里住了好多不同國家的人,很有趣的。」
其實是多一人好壯壯膽啦,那些番人長得人高馬大,身穿奇裝異服,還說奇怪的話,每回要送干淨的衣服過去時,他們都會害怕,而瀠瀠給她們的感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不,我沒空,而且看什麼呢?」她從來就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
「皇上前幾日接見各藩鎮使節時,其中有一名尊貴俊逸的男子,好多宮女,甚至嬪妃,也忍不住往他們所住的側殿去,就是想瞧他!」
「他啊,就是宇嫣公主的心上人,皇上屬意的乘龍快婿,听說他長得英俊挺拔,還有一股懾人的威儀,雖然全是老是穿得黑漆漆的——」
听到這里,左瀠瀠已听不下去了,「他是黑漆漆,而我是渾身髒兮兮。不談了,我得去幫我爹的忙了。」
她轉身就朝一牆之隔的院落走去,那可是她跟爹這幾日吃喝拉撒睡的地方,至于娘,她身子骨一向較縴弱,所以就讓她好好待在長安街上的府第里,別跟著他們受苦。
但才沒走幾步——「姐姐們,你們干什麼呀?」
幾個小爆女竟強拖著她往另一邊走,任憑她如何掙扎也不放開她。
「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