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天,邢鷹就將她爹帶至她面前。
一看到六年不見的爹,左瀠瀠卻怔住了。眼前這名滿頭白發、骨瘦如柴的男子竟是她的爹?
左謙淚眼朦朧的看著女兒,雖然多年未見,可是她多像他的妻啊!
邢鷹來回看著兩人,體貼的把空間留給他們。「你們父女倆好好談談吧,呂杰已將附近的人都打點好了,不必有忌諱。」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他,「謝謝你。」
「總算听到你一聲心甘情願的謝謝,希望日後還有無數個。」
他微微一笑,轉身走人,呂杰朝她點個頭後,便跟上主子,順手將房門給帶上。
「爹!」她哽咽上前,緊緊抱住案親。
「瀠瀠,瀠瀠……真的是你,我還有點不敢相信呢!」
左謙放開了女兒,伸手要模女兒臉龐時,手卻踫上了她的耳朵。
她一愣,「爹?」
左謙連忙閉上眼楮想集中視線,但一張開眼,眼前卻陡地一暗,一陣暈眩緊接著襲來,身子一晃,好在左瀠瀠及時扶住他。
「爹,你怎麼了?」
她急忙將父親扶到床上坐著,伸手輕輕在他的眼前揮了揮。
左謙卻伸手拉住她的手,哽咽著搖頭,「爹患了眼疾,視線日漸模糊,不時泛淚,也愈來愈看不清楚了。」
「怎麼會這樣?那爹回家好不好?找個大夫好好治療你的眼楮?」
他苦笑,「傻孩子,李侍郎怎麼會放我走?雕工可尚未完成。」
「我可以代替你來完成——」說著,左瀠瀠在父親面前跪了下來,「爹,我這次來,是要向你報喪的!」她眼眶一紅。
左謙一听,身子立即開始打顫,聲音也哽咽了,「你是說你娘她……她……」
「娘她這幾年來撐過好幾次生死關頭,就為了能再見爹一面,期間我寫了一封又一封的家書,卻像石沉大海,完全沒有你的消息,最後,娘便帶著這個遺憾離開人世了……」
左謙無聲的哭泣,心痛的跪跌下來抱住她。
信?所有的信都被李恩那個混蛋給燒了!這里所有奴役、工匠,幾年來寫出去的家書不知凡幾,卻從來沒有被送出去的一天,因為這里是地獄啊……
「爹,你回去娘的墳上上一炷香吧,她天天盼、天天望,就是要你回去……她要你回去……爹!」
左瀠瀠愈哭愈傷心,不明白上頭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跟娘?這是什麼樣的宿命?她跟娘都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在殷殷盼望一個男人回來,也全都失望了……
左謙何嘗不想回家?家里有他深愛的妻女,尤其是妻子,她是那麼的縴細,那麼依賴他,但他真正陪在她身邊的日子卻那麼少……
他眼泛淚光的看著終于來到他身邊的女兒,「記得爹跟你說過‘天賦殺人’嗎?」
她點點頭。
他一臉悲傷的說︰「天賦會害死人的,一旦每個人都認為只有你能做到最好時,你就只能一直做、拼命的做,連喘口氣歇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答應爹,要隱蔽光芒,別在別人面前顯露你的天份,別像爹一樣……」
不遠處的亭台里,邢鷹狀似悠閑的品茗,身後仍然站著呂杰。
目前,杜明、黎掌櫃跟他都在等待皇陵中那些真品珠寶完成取下的階段,好載運出城,不過這是一件極耗時的工作,畢竟要將真品從原本瓖嵌的地方挖走,再將贗品置入,也要一段時間,更甭提還得在晚上休工時搶做,以免被閑雜人等發現。
听杜明跟黎掌櫃說,等待時間大約一、兩個月不等,而這段時間,他們通常都會到不遠的長安城去逍遙快活,所以為了不引起李恩的疑心,他要黑衣侍衛陪著兩人下山,至于他則向李恩道︰「如果可以,我想參觀地宮,當然,也想看看移花接木的功夫。」
「這沒問題,反正最後什麼都被掩埋了,什麼都沒了,哈哈哈……」
思及此,邢鷹不禁蹙眉,總覺得他話中意不似字面上那麼簡單。
就在此時,呂杰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不明白王為了什麼目的而來?為何在找到左謙之後——」
喝了杯茶,邢鷹站起身看著他,「你要問的,無非是我為什麼沒有先問完我的事,反而先讓他們父女見面吧?」
呂杰默認。他就是無法認可王將左瀠瀠的事放在自己的事之前,何況,他們之所以來到這里,不就是要追查出那塊木雕來源,拼湊王消失的記憶,然後快回突厥去嗎?
王雖然代替王掌理政事,但權勢是毒,一旦嘗到它的滋味,就怕會上癮,會出亂子的!
邢鷹當然知道這個忠心的好友在替他的王位擔心,但他對赫昕很有信心。
不過,呂杰的疑問,也是連他自己都難以回答的問題。
在他向李恩說出很想看看大唐第一工匠的廬山真面目,也想請教雕刻方面的事,因為他對這方面頗有興趣後,李恩便馬上差人把他送過來。
結果一見到左謙,很莫名其妙的,左瀠瀠那雙淚眼便突然浮現他腦海,即便她多等一個時辰就能見到她爹,他也覺不舍,所以念頭一轉,就讓他們父女先見面了,反正他不過多等一個多時辰而已。
只是算算,時間好像超過太多了。
他轉身往左瀠瀠的房間走去,呂杰立即想跟上。
「你留在這里。」
他頭也不回的丟下這句話,就走到左瀠瀠的房前舉手敲門。
門開了,不意外的,他們父女倆都哭得雙眸紅腫,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似乎……
敝怪的?他不由得蹙眉。
左瀠瀠深吸一口氣,看向父親。
這幾年來發生的事,她已經簡略的向他說完了,包括「阿史那鷹」及「邢鷹」出現,還有他們的孩子,甚至到他與她結伴前來咸陽他也沒認出她的事,所以,爹此時看著他的眼光幾乎是帶著怒火的。
「爹。」
她皺著柳眉朝父親搖搖頭,她已經向他說了,一個靠官商勾結致富的男人是不值得她托付終身的,既然他能忘了她,她也一定能學著遺忘他。
左謙抿緊唇,臉色面前和緩下來,但對這名俊美如天只的男人仍有一肚子的怒火,更氣自己在宮中時眼里只有金絲楠木,不知每個夜晚,女兒都跟這個男人在一起!
邢鷹來回看著這對表情怪異的父女,決定漠視他們的責怪,切都正題。「如果你們父女談完了,我也有事要請教。」逕自落坐後,他看著初次見面時明明很慈祥,可此時再見,神情卻透著疏離的中年男人,「我听說唐朝皇帝曾將珍貴的金絲楠木賞賜給左伯父打造,而且,此木材也只允許皇室所用,因此,我想請左伯父替我看一樣東西。」
左謙沉默的點頭。
待邢鷹從衣領內拉出一條皮繩後,左瀠瀠的臉色頓時一變。
是她替他刻的項鏈!他還留著它?為什麼?她的心不由得激動起來。
幾乎是第一眼,左謙就確定了這是皇帝送給他的金絲楠木,就算女兒沒有把她偷拿楠木雕成墜子送給邢鷹的事告訴他,從雕工上他也能看出是自己女兒所雕刻的,只是,他為什麼要他看這樣東西?
邢鷹略微傾身,將墜子更靠近左謙,神情嚴肅,「左伯父可以看出這是皇上送你的楠木?或是從這雕工可以看出是哪一位師傅的作品嗎?」
左瀠瀠暗吸一口氣,擔心的看著父親,就怕他會說出不該說的話。
「這並不是皇上送我的,至于是誰的作品……」左謙意思意思的想了想,接著便佯裝困惑的搖頭,「我實在看不出來,真抱歉。」
那麼這一趟是白跑了?邢鷹抿緊薄唇,難掩心中的失望,將項鏈放回衣服內,點頭就要走時——
「你為什麼要查那條項鏈?」左瀠瀠忍不住開口問。
停下腳步,邢鷹回頭看她,不答反問︰「你又為什麼這麼好奇?」她臉色微微一變,「……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找一個讓我更感興趣的理由,我再給你答案。」他不置可否的說,但走了一步,突地又停下,「明天,李侍郎要請我們去參觀地宮,你也一起走,希望那時候你可以誠實一點。」
左瀠瀠心一驚。
見他出去,左謙連忙將門給關上,著急的問︰「他發現什麼了嗎?」
左瀠瀠心慌的搖頭。她也不知道,但也許就出在她那句不該問出口的話吧?她太沉不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