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彎如橋,康晉綸直至晚上,滿福樓快打烊才回來,此時客棧里還有半滿的客人。
他俊美的臉上有著喝醉的紅潮,身上濕透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康爺,你怎麼會全身濕,還滿身酒味?」
袁裘兒守在門口探頭探腦好幾個時辰了,一看到他從馬背上下來,連忙上前攙扶,在櫃台的杜琬芝一看到,也急忙放下賬本,趨前扶他外,還瞪她一眼。
她只好放開手,陪在身後。
沒想到康晉綸不讓杜琬芝攙扶,甩開了她,蹙眉揮手道︰「我沒事,去忙你的。」
丟下這句話,他徑直穿過客人,往後面走去。
吳漢听到主子回來的消息,急忙過來,袁裘兒也跟了去。
杜琬芝咬著下唇,正想上前,一名伙計就拿了銀兩來結賬。
沒有掌櫃在,的確不成,這是這時是以來,她反復思考後感到後悔的事,這職務是她努力工作求來的,沒有一絲僥幸,但她卻沒想到,也因為這個走不開的職位,她無法與康晉綸有更多時間相處、靠得更近……
袁裘兒跟著來到熹東山房的臥室。
吳漢將主子扶到房里後,他立即倒臥在床上。
「我去放洗澡水。」她馬上奔到後面浴池放水。
莊泰也隨即進來,和吳漢將幾乎睡著的康爺攙扶到浴池。
袁裘兒也沒機會閑著,她快跑到廚房,隨意用了些食材,簡單熬了粥,又快步端著食物奔向喜樂山房,一邊還得注意粥有沒有溢出來。
她戰戰競競地回到寢室,卻見吳漢和莊泰正好從房里出來。
「爺洗了澡,人也清醒了,他要我們出來」。吳漢搖頭,甚感無奈,只有老爺有能力把一向自制力很好的爺逼成這樣,明明是父子,怎麼吵得像仇人一樣?
「我來照顧爺,你們放心回去吧。」
「那好,麻煩你了」。
莊泰有家眷,吳漢雖是孤家寡人,但還有一個年近八十歲的老母親在家,也得回去,她原就是伺候爺的,留她在爺的身邊,應該是最好的安排。
兩人放心的離開,袁裘兒則端著熱粥進房,將粥放到桌上後,她走到床邊,他看來好像又睡著了。
「爺?」她小聲輕喚,一邊伸手輕拍他的手,怎麼皮膚感覺有點燙?在踫到他的手時,他立即張開眼,冷眼看著她。
「爺,我煮了粥,吃一點好不好?還有,你的身子有點燙,要不要叫大夫來看一下?」她輕聲細語地說著,像在哄孩子般的溫柔,他的氣色很差,她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擔心。
但他一點也不領情,「你管夠了沒?少管到我這里來!」
「可是……」
「對了!」他突然嘲諷一笑,「我忘記你什麼忙都能幫。那你告訴我,我那個爹到底在想什麼?從我娘離開後,他就猛批評她,把她說得一文不值,而我是她生的,我又算什麼?」他哈哈大笑,但這笑聲听來比哭還要教人難受。
她眼圈一紅,「爺。」
「酒入愁腸,能解什麼愁?」他嘶啞著聲音苦笑,「我想喝醉,但沒醉,卻跌下了馬,落入池塘。我策馬回來,一路上反復問自己,我能選擇生我的人,我該死的能嗎?」
他好痛苦,她听出來了,一顆心為他疼著、痛著,圓亮的雙眸已迅速浮現淚水,但她抿著嘴,不敢哭。
「別人用什麼眼光來看我,難道我不知道?還要他來提醒我,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妻子?這是我的報應?是應該的?鬼扯,這都是他造成的!」
他太過激動,氣血翻騰,胃突然一陣翻攪,臉色攸地轉為慘白。
「但我不能恨他,他是我爹,他也承受了許多壓力,所以把自己孤立起來,想看我,這過來,但看了幾眼,又刻意和我爭吵,轉身就走,我知道他不希望由于自己的存在,讓更多的人對我指指點點,他是笨蛋,我也是笨蛋……我們就像你這個傻蛋說的,被留下來的人最可憐……嘔嘔……」
他臉色丕變,突然低頭吐了。她勉強扶起他,免得吐得自己一身。
但即使如此,他太重了,她差點因撐不住他而摔倒。
終于他吐完了,再次躺下,她則趕快擰了手巾,擦試他的臉,甚至還拿水讓他漱口,又花了一段時間擦試地上的穢物。
她知道他是醒的,只是不想說話,而剛剛的酒後吐真言,讓她得以窺知他的內心……
康晉綸沒有睡,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瞪著擦地的袁裘兒。她听見他心中脆弱的部分了!他一直放在心中的話,怕讓人知道而瞧不起他的話,為何同她說了?難道是潛意識中,希望她能了解自己?
他輕嘆一聲,吐過之後,反而更不舒服。
「可以了,你回房去休息」。他突然對自己的脆弱生起氣來。難道他渴望她的同情?
袁裘兒蹙眉,注意到他的臉色怪怪的,「你是不是染了風寒?臉有點紅,我還是去……」
「不用找大夫,你走,我想獨處。」
話語乍歇,杜琬芝走了進來,正巧听到他在趕袁裘兒走。「好一點了嗎?康爺?」
「嗯,你辛苦了一日,也回去吧。」
他還是下了逐客令,當下杜琬芝神情一黯。
袁裘兒小聲的提醒,「可是這里晚上只有爺一人,我的房間離這里也有一段距離,爺要是不舒服,臨時想叫個人,也沒人听到。」
「你是在咒我嗎?」他的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但並不是厭惡她,而是討厭自己剛剛借著酒意吐露脆弱的懦夫行為。
「不是,我是想說,我可以照顧爺。」
「不必了!全走開!」他厲眼一瞪,吼聲一起,兩個女人同時噤聲、後退、再後退,直至出了房門,將門關上。
「還能吼人,應該還好。」杜琬芝苦笑低喃,但在看向袁裘兒時,表情轉冷。
「你也回房吧,別留在這里顧人怨。」
袁裘兒在她冷眼相逼下,只得跟著她一道走。
走到她房門前時,杜琬芝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奴僕後,冷聲冷語道︰「我警告你,別想趁今夜這個機會去巴著康爺,他酒已醒,不可能酒後亂性。」
酒後亂性?!袁裘兒瞪大眼,紅著臉急忙澄清,「沒有,我沒想做什麼!」
她神情刻薄的睨視,冷聲警告,「沒有最好,康爺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女人太靠近他,你最好聰明一點。」
「我知道。」
「還有,康爺不是你這個低三下四的人可以擁有的,你不要有非份這想,徒增他的困擾。」她冷冷的又訓了她一頓。
袁裘兒只能頻頻點頭,雖然不清楚為什麼她說一句,自己的心就像被人搥了一下,好痛好痛?
目送杜琬芝離開後,她垂頭喪氣地去燒柴火,回房洗了澡後,上了床,卻怎麼也睡不著。
她真的不放心爺啊!她看著房內的燭台好一會兒,突然靈光乍現,坐起身,拿了條薄被後,咚咚咚的跑回爺的房門前,用薄被包住自己後,靠坐在門柱旁。
她真的好聰明啊,如此一來,若是房內的爺發出什麼聲音,她都能及時進去幫忙。
夜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寂靜。
她先是打盹,接著忍不住困意,眼皮重重垂下,終究沉沉地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一個奇怪的聲音干擾,她緩緩轉醒,眼神迷蒙地望向聲源,這才意識到這個聲音是由屋內傳出來的,她睡意全消,丟下薄被,起身推門進去。
「水、水……」床榻上的康晉綸因為發燒而發出囈語。他好難受,不住地發出喘息和低喃。
他感覺到有人進房,那個人給他干澀如沙漠的喉嚨幾口甘泉,接送解開他單衣的衣襟,一次又一次用濕手巾擦拭他發燙著火的胸口和額頭。
是女人嗎?身上的手冰冰涼涼的,他忍不住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將她拉靠在自己身上,或許是之前她暴露在冷空氣中,整個人都冰涼涼的,幫他著火般的身體降了溫,不禁舒服地吁了口長氣,將她摟得更緊。
袁裘兒一會兒拿水,一會兒換毛巾的,進進出出,忙來忙去,身上卻只著薄薄的單衣,其實冷得發抖,而貼著他發燙的身體,就像偎頭上暖爐,身子一下子溫暖起來,令她眷戀得不想離開。
但男女授受不親,可以這樣嗎?
康晉綸熱得昏昏沉沉,依著本能搜尋她身上的其他冰涼處,發燙的臉甚至往她脖頸間埋,害她粉臉通紅,還來不及推開他,他那熱得發燙的雙腿就上她的下半身,不安分的大手不只何時探進她的衣衫內。
不成啊!她羞得想掙月兌,但昏睡中的男人力道大得嚇人,她根本無法逃月兌,只能任由他上下其手,這兒模模,那兒磨磨,他的身體又熱得像塊烙鐵,燙得她發冷的身子香汗淋灕。
她的發汗似乎讓他感到不快,他竟然開始扯她的前襟,粗魯地拉掉她的肚兜。她倒抽了口涼氣,還來不及反應,他已停歇在她的高聳處,找到他要的冰涼。
老、老天,他竟然將她那里當枕頭,她耳根發燙,不知所措地顫抖著,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叫醒他嗎?
可他似乎神智不明,若喚醒他,兩人不都尷尬?
時間以緩慢的速度流逝,她發覺他身上的溫度漸漸退了,安穩熟睡,手的力道也小了,她緊繃了一夜的身子終于能掙月兌他的箝制。
她站在床沿,整理被他弄亂的衣著,再望向床上熟睡的他,此刻的他看來無威脅性,還多了分稚氣,更顯俊美。
外頭的天空灰蒙蒙的,天快亮了。
她不敢再眷戀這張俊顏,為他蓋好被子後,便趕忙回到自己房里,小小地打一下盹就上工了。
天亮了?不,似乎已日上三竿,陽光熱烘烘的。
康晉綸頭微疼地從床榻上坐起身來,環顧寂靜的房間,卻不見任何人。
不,不對,他有限的記憶中,有個模糊的身影不停的在他眼前挪移,昨晚高燒的體溫讓他下意識地偎向冰涼處解熱,雖然那時他昏昏沉沉的,腦袋混沌,仍隱約記得那柔膩肌膚偎著自己,那舒服感和冰冷的感受,讓他一夜好眠。
叩叩,敲門聲陡起,就見杜琬芝端了早餐走了進來。
「爺醒了,今天氣色看來比昨晚好多了。」她邊笑說邊將早餐放在桌上,「吳管事和莊泰今早都來關心過爺,但見爺睡得熟,就不敢叫醒您。」
那顆球呢?他直覺得想問,但及時咽下到口的問題。
她看著她如白蔥般的手,「昨晚你在這里照顧了我一夜?」
她先是一愣,隨即故作害羞地低頭,承攬不屬于自己的功勞,「對,因為我擔心極了,雖然得冒著爺生氣的風險,仍然守在門外,等爺睡著了,才進來照顧。」
是嗎?他質疑地打量。怎麼無法在她臉上尋到絲毫熬夜的痕跡?
她被看得有些心虛,連忙轉移話題,「我伺候爺梳洗更衣,外頭我請吳管事先幫我顧著。」
「不必了,你去忙吧。」
「可是……」
「去吧。」他很堅持。
杜琬芝只能先行離開,只是,她對袁裘兒更敵視了。沒想到看似率直的她竟然使小手段,趁康爺睡著後進到他房里去。
康晉綸簡單梳洗後,吃了點東西,就到客棧,指示莊泰去探望他爹,因為兩人大吵過後,都會借酒澆愁。
吳漢見了主子,愧疚地說︰「裘兒今天精神有些不濟,看來是照顧了爺一夜,我們昨晚不該順從她的意思,留她一人照顧爺。」
原來是她!他蹙眉,「她在廚房?」
「是。」
他隨即往廚房走去。